蘇途再次從裁判廳出來,外面的天已經(jīng)陰了下來。
‘好像又要下雨了,最近雨水真多?!B聽不太喜歡陰雨連綿的天氣。
蘇途則剛好相反:“你不覺得下過雨空氣會變得很清新么?我想去公園逛逛。”從裁判廳到最近的空軌公交站臺一共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普通公路,直線距離不過兩三百米;另一條路則是穿過花海公園,曲曲繞繞,裁判廳的工作人員下班了常會去逛逛。
蘇途步到花海公園里,行人寥寥,大部分看過天氣預(yù)報知道今天午后會有一場大暴雨,所以避免步行出門。少數(shù)逗留在公園里的游客眼見天氣陰沉,也匆匆離去。只有蘇途滿不在乎地亂逛。
他挑了一個長木板椅坐下,感受矮樹花叢在微風(fēng)里撲騰,感受灌木伸出的短枝葉片輕輕掃過后頸。
蘇途摩挲著B級銀字勛章和A級金字勛章,一開始還能憋住,后面實在憋不住傻傻笑起來。
“哎呀,咳咳,真不錯?!碧K途還是想在諦聽面前表現(xiàn)得老成持重一些,于是拿腔捏調(diào)好像對這些看得很淡。
可惜有些事是掩蓋不了的。年幼時身在孤兒院,也沒機(jī)會念書,長大后當(dāng)了奇跡攝影師始終沒有闖出名堂。大半輩子窮困潦倒,現(xiàn)在每個月保底月入五百法幣的A級獎勵,以及四百法幣的B級獎勵。
加上每月兩萬三的到手工資,一個月加起來竟然有兩萬四的錢。
這在以前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我頭一次見到有人拿到金字勛章和銀字勛章以后,竟然在那里算工資……’諦聽也是無語,看來蘇途對兩枚勛章的含金量一無所知。
但是蘇途真的拿到勛章后首先想到的是這個,錢,錢真的太重要了!他已經(jīng)遺忘了半生的記憶,但是缺錢的窘迫與凄涼卻刻在了骨子里。
不知怎么的,蘇途本來傻傻笑著,莫名收起了笑容,反而兩手捧著臉惆悵起來。
興奮、滿足,以及不安,如此矛盾的情緒不約而同地涌上心頭。歸根結(jié)底,蘇途是個很不幸的人,嘗到一點命運(yùn)的甜頭之后,有驚訝,有歡喜,更多的則是不安。
畢竟,也真的是失去了很多很多東西啊……好想大聲怒吼告訴所有人我超有錢啊!
諦聽知道,蘇途拼命工作給小蔚籌錢治病的記憶雖然已經(jīng)消失,但是那種心境卻仍縈繞未息。諦聽能做的,也不過是陪蘇途看看公園里這盛開的花海罷了。
現(xiàn)在還是冬天,花海公園卻花團(tuán)錦簇。城市管理局花大價錢購置了一套溫控系統(tǒng),保證公園一年四季如春。
平日里游人鋪毯而坐的草坪上翠色濃郁,近看則淡淡淺淺,草尖兒上掛著凝重的露珠,這正是在冬季里呈現(xiàn)出春的姿態(tài)。
有個嬰兒肥的矮小男子從草坪上的石塊路階上踏步而來。惆悵的蘇途有些尷尬,雙手緩緩下移交叉,一把撐住下巴,裝成在思考著什么的樣子。
只見戴著口罩的矮小男子從草坪下來,在出口的花圃藩籬處折了一支鈴蘭,匆匆離去。
“好像是騎士團(tuán)的多肉?”蘇途認(rèn)出那張嬰兒肥的臉,但是多肉并沒有注意到叢植掩蔽的蘇途。
‘辣手摧花?!B聽口稱嘖嘖,“最討厭這種沒有公德心的人了?!?p> 蘇途想了想,說:“在別人意識海里吐口水的家伙,好像沒資格這么說吧?”
……
多肉雖然只是方想導(dǎo)師在極東下的一步閑棋,但是畢竟出身席利烏斯派系,一個人便能起到一支隊伍的作用。
他在黑鐵城緊要位置布置了海量的竊聽器,城市管理局的各部門服務(wù)器后門對他來說也是門戶大開。
所以,他才能知道何怡修士的一舉一動。
從花海公園出來,突然下起了大雨,多肉撐起黑色雨傘走在雨里。他一路漫步在雨中,不急也不慢。
多肉走到鈴蘭孤兒院門口,捻著花枝立定。過了一會兒,何怡修士派出的調(diào)查員從鈴蘭孤兒院出來,兩人正好打了個照面。
調(diào)查員覺得此人眼熟,多看了一眼,但并未多想。他來調(diào)查的時候沒帶傘,這會兒奔跑著想在雨變得更大之前跑到附近的空軌公交站。
這次的收獲不算豐富,只能知道蘇途進(jìn)入孤兒院時已經(jīng)九歲,并非之前眾人慣性認(rèn)為的整個童年都在孤兒院長大。這個信息裁判廳也知道,由于蘇途進(jìn)入孤兒院之前有信息斷層,無法繼續(xù)往前追溯,所以并未花太多精力弄清楚蘇途九歲之前的來歷。
再說了,一個小孩九歲之前的身份很重要嗎?大不了就是狠心的父母覺得養(yǎng)不起,就把蘇途送到孤兒院罷了。極東緩沖區(qū)魚龍混雜,非教籍者在整個區(qū)域各城之間流浪,想知道蘇途的生父母是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調(diào)查員冒雨跑過馬路,心里暗罵就為這么點信息淋大雨,實在蛋疼。
可惜,就是這么點信息要了他的命。
調(diào)查員穿過馬路的時候,一輛本快要剎住的車子突然打滑,又向前沖了十?dāng)?shù)米,將調(diào)查員頂?shù)揭活w大樹上,調(diào)查員嘔了一大口血,當(dāng)場殞命。
多肉默然無語,見調(diào)查員斷了氣,便繼續(xù)朝孤兒院大門里面走去。
他在三樓院長辦公室見到垂垂老矣的院長,院長正在躺椅里午睡。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大雨,辦公桌上擺著妻子和愛女蘭蘭的照片,旁邊花瓶里插著一只塑料鈴蘭花。
“唔?蘭蘭嗎?”院長從午后小憩的夢中蘇醒,口中呢喃,“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他撿起辦公桌上的老花鏡,細(xì)看一番,卻是無人。“哎呀,好睡?!彼χ俅稳朊?。
靠著靜謐隱藏了存在感的多肉靠近院長的身邊,靜靜將一支鈴蘭放到老人手中。而后,老人在午后大雨的睡夢中,因為心跳過慢而死去。
老人從躺椅里歪倒在地上時,多肉正在孤兒院附近的花海公園遠(yuǎn)眺著孤兒院三樓窗口?!拔衣犔m蘭老師說過您,您是一位高尚的長輩。對不起。”多肉說著,按下自己改造的多功能腕表儀,將孤兒院的攝像頭數(shù)據(jù)全部清空了。
那天以后,孤兒院的孩子們常常提起,有一個黑衣墨鏡的高瘦男人來見過院長,但是高瘦男人出車禍死在了附近。除了墨鏡男以外,并沒有別人拜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