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開碼頭時,還是一片陽光明媚的景象。誰知行進了沒多久,天色漸漸陰沉了起來。
永琪坐在車內(nèi),隱隱感到外面在刮風。
過了一會,風聲越來越大,風呼嘯過窗外的響聲,就像野狼在叫。
永琪琢磨著,怕是不久就要下雨了。
還沒多想,他們都聽到了啪嗒啪嗒的雨聲。
雨越下越大,懿澤便先跳到濃云密布的烏云之上,躲避一陣。
永琪掀開窗簾,看到那些騎馬的人,身上都被雨水淋濕了,回頭對昆宇說:“你去跟蘇丁倫講,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昆宇笑問:“你不是歸心似箭嗎?下雨又淋不著你?!?p> 永琪道:“可是,這些弟兄們,大多是上過戰(zhàn)場的兵,身上一定都有傷口,這樣冒雨走路,傷口會發(fā)炎,走在路上又不方便就醫(yī),小傷口會延誤成大病,受過重傷的人更危險!”
昆宇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樣,又笑問:“他們都是緬甸的兵,你又何必關(guān)心呢?”
“他們首先是人!又何必區(qū)分哪個國家的人?”永琪指著窗外,焦急地說:“你看,雨越下越大了,你趕緊叫住他!”
昆宇笑了笑,用手撥開門簾,朝前面喊話。
蘇丁倫是個急性子,在他看來,這點小雨根本犯不著躲避,那肯輕易停車避雨?
昆宇見蘇丁倫不理會自己,直接向車隊叫停。
送嫁隊伍里的人,不知道該聽蘇丁倫的,還是聽昆宇的,有人停了,有人慢慢走了幾步,后來只能都停了。
昆宇下車,走到蘇丁倫的馬前,又跟蘇丁倫商議。
永琪往前看著,只覺得他倆說話的樣子更像是抬杠。在他們爭執(zhí)期間,小雨變成了大雨,地上也有了積水。
最終,蘇丁倫還是說不過昆宇,只好吩咐所有人都停下避雨。
附近能避雨的地方,似乎只有幾棵大樹,大家都往樹下靠攏,奈何人多實在站不下。
永琪便問昆宇,行李中有沒有東西可以搭個簡單的帳篷、有沒有干衣服。
昆宇于是吩咐搭起幾個帳篷,讓所有淋濕的人都到帳篷里面去打開行禮箱,換上干衣服。
蘇丁倫站在樹下,抱著雙臂,靜靜看著這一切舉動,只覺得永琪身上充滿了皇子的矯情。
昆宇和永琪也來到帳篷里,看到兵丁們正在分衣服。
昆宇笑道:“其實,他們早就習慣了惡劣的環(huán)境,避雨也就罷了,讓他們換衣服,你是有點小看他們了?!?p> 永琪答道:“我不同意你這么說,沒有人天生喜歡受罪,都是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忍受罷了。我們明明有帶了衣服,為什么不讓他們好受一點呢?”
昆宇沒有再反駁,只是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永琪突然抬頭看到一個丫鬟的背影,她已經(jīng)拿了一件衣服,準備離去。
永琪以為,那必然是公主的丫鬟,沒有多想,便叫住道:“姑娘,你拿得是男人的衣服!你們坐在車里,衣服也濕了嗎?”
那丫鬟頭也不回頭,應(yīng)聲道:“沒有濕,我只是覺得冷,借用一件!”
說著,丫鬟就又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昆宇叫住了她:“你站?。∥覐臎]聽說過哪個宮女會說漢語,你是誰?”
永琪也突然醒過神來,開始疑心眼前女子的身份,莫不是和兆惠一起混進來的救自己的人?
丫鬟就想開溜,昆宇飛快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
永琪一身冷汗,生怕自己已經(jīng)因為多嘴傷及無辜。
誰知昆宇拉住后,讓那女子轉(zhuǎn)了個身,永琪看到的竟然是顏兮公主!
永琪大吃一驚,走上前來,問:“公主,你怎么會穿著丫鬟的衣服?那坐在馬車上的新娘又是誰?”
顏兮低頭答道:“新娘……新娘是……是溫玉。”
昆宇突然變了臉色,氣憤地問:“公主,國王有心與大清結(jié)秦晉之好,你怎能如此視婚姻為兒戲?”
顏兮卻有些委屈的模樣,噘著嘴巴說:“什么視婚姻為兒戲?國王說要把公主許配給清皇子的時候,又沒說是哪個公主!我這趟隨行,只是出來玩玩而已,你們憑什么以為新娘是我?”
永琪向昆宇問:“你不是說,國王的公主中,處于適婚年齡的只有顏兮公主一個嗎?溫玉又是哪一個?”
昆宇答道:“溫玉是顏兮公主身邊的宮女,而且是一個啞巴!”
永琪又問顏兮:“你剛才的意思就是說,國王許配給我的,本來就是宮女溫玉,是這個意思嗎?”
顏兮點點頭。
永琪十分氣惱,握著拳頭,問:“我求親得是公主,他不允婚也就罷了,為什么要把一個宮女充作公主許配給我?”
顏兮白了個眼,像小孩子一樣嘟囔道:“他已經(jīng)冊封溫玉為公主了,公主只是個名號,誰說一定得是國王親生的?”
昆宇替永琪抱不平,突然押住了顏兮的臂膀,厲聲道:“你最好把這件事跟王爺交待清楚,否則,我先替王爺處置了你!”
周圍正在發(fā)衣服、換衣服的兵丁都停住了,都看著這邊。
顏兮的臂膀被昆宇按得好疼,喊道:“昆宇,你竟然敢以下犯上!”
昆宇道:“你快說!”
永琪看著顏兮,一肚子疑問,也想從顏兮口中得知此事的前因后果。
顏兮望著永琪,沒精打采地答道:“說就說!我爹他根本看不起你,也不愿意把女兒嫁給你!你求親之后,是蘇將軍出了這個主意,等你千里迢迢把新娘帶回京城后,發(fā)現(xiàn)娶得是個緬甸的啞巴宮女,讓全天下的人都來恥笑你!恥笑你的大清朝!我爹一向疑心重,雖然你通過了考驗,他還是懷疑你的誠心,所以就同意了蘇將軍的建議?!?p> 永琪求親的最初動機就是為了一雪前恥,沒想到被允婚后又被戲耍,差點蒙受更大的羞辱。他不想對著顏兮一個年紀尚小的姑娘家撒氣,轉(zhuǎn)身走出帳篷,準備去找蘇丁倫算賬。
昆宇猜到了永琪的心思,忙丟開顏兮,跟著永琪走了出去。
蘇丁倫還在大樹下。
永琪走到了蘇丁倫面前,氣憤地問:“我到底與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
蘇丁倫看著永琪,一臉迷茫。
昆宇忙趕到永琪身旁,道:“你忘了,他聽不懂你說話。”
永琪是把這點給忘了,可哪有人吵架算賬還得找個翻譯?他心浮氣躁,一瘸一拐地走向公主的馬車。
昆宇跟著,問:“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假公主揪出來,把證據(jù)擺在他面前,他聽不懂我說話,總認得公主吧?”永琪說著,已經(jīng)爬上了公主的馬車。
昆宇沒有阻攔。
蘇丁倫見永琪上了公主的馬車,慌忙趕來。
永琪打開馬車的車門,一把扯下新娘的紅蓋頭。
然后,他定睛一看,眼前穿著喜服的人竟然是瑛麟。
在這一瞬,永琪已經(jīng)猜到,瑛麟一定是隨兆惠一起來救自己的,可是他不明白,既然瑛麟都可以來,為什么來的人不是懿澤?
馬車內(nèi)同座的宮女們看到新娘被掉包,都吃驚地亂嚷起來。
站在馬車外一側(cè)的昆宇和蘇丁倫也都驚呆了。
瑛麟拉住永琪的手,從另一側(cè)跳下馬車。
蘇丁倫警覺地拔出了劍,向所有士兵發(fā)號施令。
不一會兒,士兵們都紛紛拿起劍,圍住了永琪和瑛麟。
顏兮公主忽然從帳篷里忙忙地奔出來,看到了穿喜服的人,大驚失色地問了一句:“怎么不是溫玉?”
昆宇疾速沖到顏兮身邊,拔出了隨身的佩劍,架在顏兮脖子上,威脅蘇丁倫退兵,否則他就對公主不利。
顏兮膽怯極了,向蘇丁倫求救,蘇丁倫只好讓士兵們各后退一步。
昆宇向永琪喊道:“你趕緊走,往東北方向一直跑,就能跑到云南?!?p> “那你呢?”永琪不能不擔心昆宇的安危,如果昆宇救了自己,就等于背叛了緬甸國王,豈有活路?
昆宇緊緊挾持著顏兮,有些著急地說:“不要管我!你腿腳不靈便,得先走!快去牽兩匹馬,快走!”
瑛麟見永琪猶豫不決,忙勸道:“王爺,嫁妝箱子里面裝得,都是作戰(zhàn)用的火器!他們允婚是假,利用你運送火器才是真!孟駁根本沒打算招你為婿,他早料到,待你越過清緬邊界后,大清再無顧忌,便會兩軍交戰(zhàn)。他要給劉總督一個措手不及。倘若你真的阻止了戰(zhàn)火、娶回公主,他們更可以將這些火器直接送到京城,將紫禁城夷為平地!”
永琪一臉迷茫,問:“什么火器?有這么厲害嗎?”
昆宇道:“王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趕緊走,一定要在越過邊境前甩掉他們!不可讓他們把火器帶到云南,那樣,云南百姓就遭殃了!”
永琪看到昆宇如此為云南百姓著想,更不忍心獨自逃生。他抓住昆宇的胳膊,說:“要走一起走,你掩護我,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絕不能把危險留給你一個人!”
“好!我跟你走!”昆宇笑向永琪點點頭。
昆宇緊緊抱住顏兮的脖子,把劍放在前面,要蘇丁倫等人讓出一條路。
蘇丁倫還指望娶顏兮公主做兒媳,以此求得未來的前程,絲毫不敢懈怠,只好按照昆宇要求,讓士兵們讓路,后退、再后退,與永琪等人拉出一段距離。
瑛麟忙去解拴馬的麻繩,解下三匹馬來,牽著走到永琪和昆宇身邊。
昆宇正拐著顏兮的脖子,上馬多有不便,又對永琪說:“你先上馬,往前走著,我會隨后趕上?!?p> 永琪腿傷沒有痊愈,一定不如昆宇、瑛麟等跑得快。他只好先上了馬,又擔憂地看著昆宇。
瑛麟也已經(jīng)上了馬,見永琪婆婆媽媽的,便用馬鞭揮過永琪的馬,然后拍馬一起往前跑。
這里,蘇丁倫及下屬一直不敢動。
昆宇看著永琪的馬已經(jīng)跑出一段距離,也慌忙推著顏兮上馬。
蘇丁倫看到,昆宇的劍已經(jīng)離開了顏兮的脖子,可顏兮竟然沒有掙脫,還上了昆宇的馬。
然后,兩人飛速地騎馬而去。
蘇丁倫突然意識到,其中有詐,急令士兵去追,自己也趕緊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