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服藥后,漸漸退了燒,繼續(xù)讓王振文醫(yī)案上記錄一套、實際上治療一套,慢慢地調(diào)養(yǎng)著。
胡嬙又將綿億接回望雀樓,仍以照顧兩個孩子為要,一切如舊。
但是永琪不能一直這樣在家休息,不上朝、不理公務,實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他的奏折遞上去了兩三日,一直不見乾隆批復。
永琪心里琢磨著,前一陣子,乾隆與群臣商議過,今年還去木蘭圍場打獵,他無論如何需要在這事情之前得到乾隆的諒解,不然缺席了秋狝,一定會更惹惱乾隆。
又一日,卓貴飛奔到藤琴書屋,向永琪匯報道:“王爺王爺!奴才聽說,皇貴妃剛被診出了喜脈,皇上龍心大悅,你正好趁此機會進宮道喜,跟皇上緩和緩和關系!眼見就該去圍場了,你得趕緊加把勁,別讓皇上連木蘭秋狝都像上朝一樣把你給撇了!太后扶持的十一阿哥今年都十三歲了,人人都稱贊他才華蓋世,你可當心給比下去了!”
永琪點點頭,這的確是個好機會,于是他就進宮去向乾隆、令皇貴妃賀喜,并很知趣地沒有再提過皇后。
果然,借著這個契機,乾隆沒再與永琪計較之前的事,準了永琪的木蘭秋狝一行。
這不止是因為令皇貴妃有喜、乾隆心情好,更是因為木蘭秋狝本是一件滿蒙交好的國之盛事,而乾隆與永琪因皇后鬧出不快畢竟是家務事,為家事影響國事,實屬不該。
且狩獵是永琪的強項,往年從不曾缺席,今年又到了這個時候,乾隆自然是需要永琪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爭面子的。
從宮中回府,永琪便吩咐卓貴收拾去木蘭圍場的行裝,如往年狩獵一樣,要帶卓貴一同前往。
胡嬙聽說永琪又要去木蘭圍場狩獵,十分擔憂永琪的腿,她情知永琪早年最初會得到乾隆賞識,就是因為每次狩獵都穩(wěn)穩(wěn)地在兄弟們中奪冠,因此從不缺席任何一次狩獵。
但現(xiàn)在不同的是,永琪的腿疾是一個很大的癥候。
她來到藤琴書屋,只見永琪在書桌前坐著,卓貴在一旁整理行裝。
永琪抬頭看到胡嬙,笑問:“這會兒孩子們不鬧,你又過來了?”
胡嬙看了看永琪,又看了看卓貴,沒有說話。
卓貴這次沒等永琪開口,自己先識趣地出去了。
胡嬙愁容滿面,走到書桌旁,勸說道:“塞外風大,容易受涼,今年木蘭秋狝,你就別去了吧!”
永琪笑道:“塞外的風能有多大?我又不是沒去過!我為皇額娘的事,把皇阿瑪?shù)米锏貌惠p,他先前已經(jīng)以為我是慪氣不上朝,我若連木蘭秋狝都不去,還不知他怎么想呢?”
胡嬙又勸說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云南之行,你這個病,也大可不必瞞他,他那么疼你,了解了實情,一定會體諒你的!”
永琪反駁道:“那就更不行了!大清的天下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狩獵雖為取樂,實際卻更被視為賽事,八旗子弟都會去,蒙古那些親王貝勒更是等著在那個時候嶄露頭角,好蓋過滿人?;拾攲暑~娘的事是極惱火的,若不是指望著狩獵時我能在蒙古人面前出彩,也不肯在這個時候輕易諒解我。我已經(jīng)在家休息了三個多月,外面早就對我的病議論紛紛,再不在大家面前露臉,他們會造謠說我成廢人了呢!”
“可騎馬打獵,是最容易傷到腿的事,你以前就曾在圍場受傷過,現(xiàn)在又有了這個腿疾,你還為了顏面強出頭,就不怕真的變成廢人嗎?”說到這里,胡嬙幾乎渾身打顫,她并不想說出這么不吉利的話,可是她真的擔心極了,卻不知怎樣才能說服永琪。
“我向你保證,我會小心的,你不要擔心過重好嗎?”永琪給胡嬙以安慰的笑容,但態(tài)度仍然很堅決。
胡嬙搖了搖頭,道:“我雖然沒去過圍場,但在宮中多年,我了解狩獵,它的危險不止在于競爭,還有獸類侵襲,更可怕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暗算。人多、猛獸多,大家又都騎著馬、佩戴弓箭,圍場內(nèi)叢林遍地、遮擋視野,各種各樣的意外隨時可能發(fā)生。你現(xiàn)在腿腳不如以前靈便,躲避‘意外’的能力很差!對于這些,我想你和我一樣清楚,你卻還是堅持要去,為什么呢?”
永琪不知道怎么作答,在他的概念里,即便是有了腿疾之后,也從來沒有不去狩獵的選項,而并不曾考慮過為什么。
胡嬙望著永琪,黯然神傷,無奈地苦笑著說:“你很在乎皇上對你是否重視、你很在意你在外面的聲名,越大的場面,你越在意……這都是因為你想要爭取儲君的位置!有了這種心思,你很難‘小心’,所以你保證不了什么!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皇上心目中的儲君,你會成為眾矢之的!其實,你沒有那么想做君王,你爭取皇位,不過是害怕懿澤會離你而去,所以,就算是冒著腿疾復發(fā)的風險,你也不會退縮,你甚至甘愿拿命去冒險!”
永琪無以辯駁,只是輕輕道了句:“嬙兒,我已經(jīng)好多了,我真的會小心的,不會拼命……”
胡嬙卻順著自己的話,繼續(xù)說:“既然如此,你應該帶懿澤一起去圍場,好讓她看到,你是怎樣為她冒險的!”
永琪站起,走到胡嬙身邊,握住了胡嬙的手,問:“你生氣了?”
胡嬙搖了搖頭,她知道,她是勸不住永琪的,于是笑著對永琪說:“我并沒有生氣,我只是在替你考慮你們的未來。雖然,只要你繼承皇位,她就會同意留在你身邊,可一旦你做了皇帝,她能不能留下,也不是你愿意、她點頭就行了。你應該知道,關于她,外面有很多不好的傳聞,尤其是她在懷上綿億前后與我哥糾纏不清的事,傳得滿城風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議論綿億的身世。但所幸綿億長得像你,你去圍場,要在許多人面前露面,不如就讓懿澤和綿億也出現(xiàn),大家看到綿億的相貌,謠言就會不攻自破。如果懿澤肯在人前做做樣子,對你和綿億的態(tài)度稍微好一些,那么對于她將來進入后宮會更有利。”
“嬙兒……”永琪看著胡嬙,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緊緊地抱住了胡嬙,發(fā)出低沉的聲音:“你不要這么為我著想好不好?不要事事為我考慮好不好?我會良心不安的……”
“如果你真的有良心,就在做每件事的時候,都先保護好自己,那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了?!焙鷭砸簿o緊地抱住永琪,露出甜甜的微笑。
永琪點點頭,滿心感動地說:“好……我都聽你的,我會保護自己……為了你……”
卓貴站在門外,把耳朵貼在門上悄悄聽著,聽到永琪要帶懿澤去圍場,默默盤算著金鈿也會跟去,高興得幾乎要蹦起來,一不小心把門撞開了一個縫,讓緊緊相擁的永琪和胡嬙看到了自己,他尷尬地低聲說了句“你們繼續(xù)”,然后慌忙退出房間。
后來,胡嬙回去照顧孩子,卓貴又進屋來繼續(xù)收拾行裝,一邊收拾著,一邊還哼哼唱唱著小曲。
因為卓貴哼唱得實在難聽,永琪不自覺就抬頭看了卓貴一眼,看到卓貴正在整理永琪永琪舊年秋狝時穿過的盔甲。
永琪又站起離開書桌,走到卓貴身旁,看到盔甲光亮潔凈,似乎還散發(fā)著淡淡清香。
他忽然想起,前些天臥床養(yǎng)病時,胡嬙將他所有的衣物配飾都整理一遍,所以盔甲才如此潔凈。
他伸手摸了一下盔甲,仿佛感受到了胡嬙的氣息。
他記得南巡之前,瀅露曾為胡嬙抱不平,自胡嬙入府,從不曾踏出王府一步,而自己為了能在南巡的路上挽回懿澤,執(zhí)意將胡嬙撇在府中。現(xiàn)在要去木蘭行獵,難道又是如此?
永琪對著盔甲搖頭,吩咐卓貴道:“你去告訴胡格格,這次去木蘭圍場,她和玞婳也跟著。”
“???帶……帶胡格格?”卓貴瞪大著眼睛,好像很驚奇的樣子。
永琪翻了個白眼,問:“怎么?你有意見嗎?”
“沒……沒,這事哪輪得到奴才有意見?”卓貴齜牙笑了笑,道:“要說這木蘭圍場,景致好極了,秋狝的那個場面壯觀,那個熱鬧,是任何宴會都不能比的!女眷們哪個不想去看看?可王爺成婚的頭一年,秋狝時正巧趕上索格格小產(chǎn),王爺只好自己去了。后來沒多久,西林福晉進門,你因為不想帶西林福晉,索性去哪都是不帶家眷!再后來,西林福晉沒了,綿脩世子也沒了,你和索格格成了仇家,日子過得跟和稀泥一樣!這么算下來,王爺雖然成婚多年,竟然每次去圍場都是單槍匹馬,今年,您終于要帶家眷了,卻是帶兩個侍妾格格,然后把福晉撇在家,估計到時候,皇上和親貴大臣們眼睛瞪得比奴才還大呢!”
從南巡回來后,永琪就沒再見過瑛麟,若非卓貴提起,他差點就又忘了府里還有這號人,吩咐道:“福晉是一定不能去的,這件事,我自有道理,你只管給胡格格傳話就行?!?p> 卓貴只好往望雀樓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