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4章 投資人(四千八百字)
嶺山鎮(zhèn)。
這座偏僻大州中,一座不起眼的中型城鎮(zhèn)。
圣庭近百年的歷史,差不多就是一部和妖族廝殺的戰(zhàn)爭史。
民間有驅(qū)魔方士斗邪祟,上層有鎮(zhèn)魔司和欽天監(jiān)大戰(zhàn)四方妖族,打的天昏地暗。
原本嶺山鎮(zhèn)四周還有一些規(guī)模差不多的城鎮(zhèn),可惜隨著這些年的征戰(zhàn),底蘊都被打沒了,后來就和嶺山鎮(zhèn)合并到了一起。
鎮(zhèn)上的宗門也紛紛搬遷到了嶺山鎮(zhèn),后來經(jīng)過殘酷的兼并,就有了現(xiàn)在的十大宗門。
嶺山鎮(zhèn)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可稱之謂燈下黑。
恰巧就坐落在妖族腹地——十萬大山的附近,更有陽山森林做遮掩,百年來從未受到戰(zhàn)爭的波及。
久而久之,嶺山鎮(zhèn)便成為了諸多行走商旅的中轉(zhuǎn)站,漸漸繁華。
遠行的商隊,押送物資補給的輜重部隊,走鏢的武行鏢師,都匯聚于此。
此刻,
嶺山鎮(zhèn)的中央大街,
一名樣貌普通,身穿鎮(zhèn)魔司獨屬短打服的青年,正緩步走在街上。
周圍人潮擁擠,沿街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江離游蕩在街頭巷尾,似乎在尋找什么。
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逛街。
嶺山鎮(zhèn)很大,至少比得上前世一些中型的市縣,但風格卻異常粗獷,鎮(zhèn)上商鋪的租金,以鎮(zhèn)魔司和十大宗門駐地為核心,向外輻射遞減。
雖然分了坊市,但很多人并不會按照劃分的坊市經(jīng)商和生活。
這其中,幫會起到絕大部分作用。
幫會需要賺錢,需要壓榨勞動力,有的還需要收取保護費,
久而久之,幫會之間都形成了各自的區(qū)域,彼此之間摩擦不斷。
街上時不時走過一隊隊武裝齊全的衙役,路人看到后也是頗為敬畏。
幫會中人雖然不至于忌憚,但也是不愿意招惹的。
誰都知道,衙門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背后的鎮(zhèn)魔司和十大宗門。
因為公然挑釁衙門導致滅門的幫會,可是不在少數(shù)。
而這,也是鎮(zhèn)魔司和十大宗門唯一達成的默契。
江離穿梭在人群中,一邊瀏覽街景,一邊朝鎮(zhèn)上最有名的茶攤走去。
圖箓中不停變更位置坐標。
737……
643……
421……
191……
13……
江離停下腳步,正前方,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人正獨自喝茶。
江離看了他一眼,終于確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中年人雖然和其他人一樣喝著最粗糙的劣等茶,但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
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上等人的優(yōu)雅。
江離兀自坐在他旁邊,付了錢,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呸,呸呸,好苦!”
剛?cè)肟?,江離就吐了出來,實在太難喝了,不僅酸澀,還有一股惡心的臭味。
其他人看了江離一眼,倒沒有說話。
中年人笑道:“小兄弟,茶無好壞,靜下心細品,總有一番滋味?!?p> “品不來,我還是更喜歡喝白梨燒?!?p> 中年人抬頭瞧了江離一眼。
“你是怎么知道這個名字的?”
白梨燒是他一手炮制的獨有純釀,價格昂貴,目前還沒公開售賣過。
江離放下杯子,話鋒一轉(zhuǎn):“我來呢,是想跟你談一樁生意?!?p> “想和我做生意的人不少,不知你指的是哪方面的生意?”
雖然他表現(xiàn)得很溫和,但身上那股隱含的壓迫感依然令人不適,不過對江離卻沒有任何影響。
江離笑了笑。
“這個先不急,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何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哦不,悶茶。”
中年人看了江離一眼,愁苦道:
“昨天賤內(nèi)約了丹王閣主夫人賞花,因天色已晚便在丹王閣逗留了一宿,我早上接她回來時,發(fā)現(xiàn)她的里衣不見了,賤內(nèi)心緒抑郁,我也不好問她,誒,現(xiàn)在我的心好亂,憋的難受……”
“……”
江離抬頭,看了看他的頭發(fā)。
嗯,有點綠。
綠的深邃,綠的蕩漾。
江離沉吟兩秒:“里衣要是貴的話,還是報案吧?!?p> 中年人:“???”
“呵呵,開個玩笑?!苯x擺手笑道。
中年人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繼續(xù)道:
“都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家小母狼怎么一點都不積極呢?”
她積極啊,只不過積極的對象不是你而已。江離心想。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中年人:“……”
特么,這天聊不下去了。
中年人斜眼瞪了江離一眼,卻沒再說什么。
江離只是笑吟吟的看著他。
中年人名叫常福,是名震嶺山鎮(zhèn)的大型鏢局——逆風鏢局的背后老板。
根據(jù)圖箓給出的線索,他的妻子半年前勾結(jié)丹王閣閣主西門輕塵,企圖將他架空,奪走他的全部財產(chǎn)。
“你都知道了?”
“知道一點點?!?p> “……”
常福沉默了。
這種事對一個男人來說實在太丟人,要是傳出去,他一定會成為整個同行的笑柄。
最重要的是,人家貪圖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諾大產(chǎn)業(yè)。
這不等于要他命嗎?
之所以只圖財不害命,并不是那個女人還顧著往昔夫妻之情,也不是西門閣主忌憚常福,而是……
常福有個弟弟,名叫常松,少年時便展現(xiàn)出驚人的修煉天賦,在當時,就連太玄宗的玄濟宗主都曾多次登門拜訪,想收他為親傳弟子,
恰逢圣庭派遣司命審查嶺山鎮(zhèn)魔司,偶然得見,愛才心切,直接將其收為麾下。
對此,太玄宗雖然不滿,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嶺山鎮(zhèn)魔司的頂頭上司,又豈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丹王閣若是對常福下手,萬一常松回來,他們恐怕會有些麻煩。
……
“你說,要跟我談生意?”
“對,談生意,有沒有興趣,干一票大的?”
“嗯?”
“鏢局限制太多,盤子又太小,現(xiàn)在你正是內(nèi)憂外患,不如換個思路,或許有轉(zhuǎn)機發(fā)生?”江離循循善誘。
聽到這話,常福頓時來了興趣:“你有路子?”
“有?!?p> “做什么的?”
“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鏢局是表象,你也知道,那個不掙錢?!背85吐暤馈?p> “核心呢?”
“珠寶生意,還有兵器販賣?!?p> 江離搖搖頭,笑道:“太低端,有沒有興趣,做丹藥生意?”
一聽這話,常福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認識煉器師?”
“認識。”
常福沉默了,他很懂事的沒有問這個煉器師是誰。
其實他也能猜個差不多,江離身穿鎮(zhèn)魔司丁役的衣服,他認識的煉器師,很有可能就是鎮(zhèn)魔司的某位!
常福抬頭,低聲問道:“貨正嗎?”
“純度不用擔心?!?p> “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常福心中一驚,要多少有多少?
鎮(zhèn)魔司這是準備爭搶鎮(zhèn)上的丹藥生意了?
常福想了想,目光直視江離的眼睛。
“你可知,這鎮(zhèn)上的丹藥生意都是誰在做?”
“不知?!?p> “十大宗門之一的丹王閣,他們幾乎壟斷了嶺山鎮(zhèn)七成以上的丹藥生意,所有藥店和田圃都有他們的人,你這個生意,不好做啊?!?p> 丹王閣在十大宗門中屬于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閣中弟子戰(zhàn)斗力孱弱,甚至不及一些幫會,但他們,卻是連太玄宗也需要恭敬對待的存在。
原因無他,丹王閣中,連帶閣主在內(nèi),擁有整整七名九品煉器師!
要知道其他宗門也才擁有一位而已,就連十大宗門之首的太玄宗,也才擁有兩位九品煉器師。
除了鎮(zhèn)魔司,丹王閣便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煉器勢力!
這么多年來,鎮(zhèn)魔司也沒有和丹王閣發(fā)生過任何沖突,因為丹王閣很懂事,每次納稅都沖在最前面,甚至還經(jīng)常超額補稅,做事也是干凈漂亮,讓鎮(zhèn)魔司抓不住任何把柄。
常福看著江離,目光流轉(zhuǎn)思索。
難道鎮(zhèn)魔司要跟丹王閣決裂了?
高層的事情,他作為一個商人并不關(guān)心,他只在乎自己眼前的利益。
“現(xiàn)在丹王閣占據(jù)了嶺山鎮(zhèn)市面上絕大多數(shù)丹藥份額,你爭不過他們的,這塊生意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營了幾十年,難以撼動?!?p> 江離手指敲著桌子,笑道:
“這個問題不是我該考慮的,我給你錢,給你貨,至于怎么賣出去,就看你的能力了,你可要想清楚,這是你唯一扳倒丹王閣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不做,我找其他人也是一樣做。”
江離的話很不客氣,但常福卻沒有絲毫生氣。
他知道,江離說的是對的。
丹王閣貴為十大宗門之一,跟其他九大宗門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想要僅憑一己之力撼動,簡直是癡心妄想。
但有鎮(zhèn)魔司做后盾便截然不同。
整個嶺山鎮(zhèn),能抗衡十大宗門的,唯有鎮(zhèn)魔司!
如果鎮(zhèn)魔司真的打算和十大宗門撕破臉皮,僅是一個丹王閣,絕對是不夠看的。
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心思流轉(zhuǎn),經(jīng)過百般權(quán)衡后,常福猛地抬頭,看著江離:“好!干了!”
“好,爽快!”江離笑道:“其實,這不僅僅是一門生意,還是一次投資?!?p> “投資?”
“我知道你現(xiàn)在的境況,你苦思冥想對付丹王閣,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勝算?!?p> “……”
“我可以給你這個勝算,給你提供源源不斷的優(yōu)質(zhì)貨源,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在嶺山鎮(zhèn)打開一片市場,只要鎮(zhèn)魔司一天不倒,你的人身安全就永遠不會有問題?!?p> “這對你而言,意味著在這場博弈中,從一開始就立于不敗之地,難道不是嗎?”
江離循循善誘。
“你的提議,很誘人。”
江離呵呵一笑,繼續(xù)道:“既然是生意,自然要共贏,我們不擅長做生意,但我們需要錢,與其費勁心思去拉攏一個功成名就一路坦途的人,不如親自培養(yǎng)一個,你說呢?”
“我,就是你們選中要培養(yǎng)的人?”
“目前還不是,現(xiàn)在的你,充其量只是被我個人選中,你需要向我背后的人證明你有被投資的價值?!?p> “……”
沉默半晌,常福忽然笑了。
他是個很純粹的商人,權(quán)衡利弊是他的本能。
輕輕舉起茶杯,常福笑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江離舉起杯子。
只是茶太苦,江離并沒有喝,相比于喝茶,他更喜歡抽煙。
口頭協(xié)議達成,常福神色輕松下來,笑道:“不知,我該如何稱呼您?”
江離起身,留下一張千里傳音符,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姓資,你可以叫我資本家?!?p> “???”
……
……
江離獨自漫步在街道上。
這趟出來最重要的事做完了,過程很順利。
相比于鎮(zhèn)魔司,鎮(zhèn)上的錢無疑更好賺。
想要真正賺到錢,目光就不能局限在鎮(zhèn)魔司內(nèi),需要跳出來,外面有更寬曠的市場。
和步月半商議后,江離決定在鎮(zhèn)上也開設(shè)一家分堂,他提供丹藥,唯一缺的,就是一個經(jīng)營者。
他足足花了一百功德值,才在圖箓上搜尋到了常福這個最合適的人選。
老練,市儈,有頭腦,有能力,最重要的是:身處險境!
雪中送炭永遠強過錦上添花。
就像江離說的,與其花費巨大代價尋找一個不太靠譜的手下,不如親自培養(yǎng)一個。
走著走著,心中忽然傳出唐小七疑惑的聲音。
“你就這么相信那個人?”
江離微微一笑:“對,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了,他有人脈,有能力,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很重義氣,不然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而這些,都是我們?nèi)鄙俚??!?p> 江離沒說的是,他相信常福最重要的原因是,圖箓給他的評價是“忠心”!
圖箓的評價,從未出過錯。
“你這個人好奇怪,明明又慫又膽小,有時候又比所有人都有魄力……”唐小七小聲喃喃。
江離頓時臉就黑了。
“喂喂,你個小丫頭,那是慫嗎,那叫謹慎!”
“呵,敢叫我小丫頭,我比你大幾十歲好嗎……”
“……明天斷煙!”
唐小七:“Σ(っ°Д°;)っ??!”
……
“爹爹!”
“沒聽見?!?p> “爹爹,爹爹!”
……
嶺山鎮(zhèn)沒有過于高大的建筑,四周基本都是平房,最多就是二層小樓。
街上很熱鬧,沿途售賣各種飯食甜點的路邊攤,還有走上街拉客的商鋪,一路走來熱鬧非凡。
江離選了一家羊雜湯坐下來,要了兩份羊雜,外加兩張大餅。
伙計很快端著餐盤走了過來,恭恭敬敬的擺放好。
一邊一碗,兩張大餅擱在筷子上。
江離從納戒中取出一小包特制調(diào)料,撒在其中一碗里。
這也是柳產(chǎn)送給自己的,可以當調(diào)味品用,味道不咋地,但牛逼就牛逼在,這玩意帶有法力。
可以將普通飯食變成祭祀用的“法食”。
做完這些,江離撕碎面餅丟進羊雜湯里,開始狼吞虎咽。
唐小七乖巧的坐在江離對面,也小口的喝著羊湯。
她是靈魂體,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見她,至于不斷減少的羊湯……
街上人這么多,誰有閑功夫關(guān)注這些呢。
湯味道不咋的,但肉很勁道。
這個世界也就這點好,沒有防腐劑添加劑什么的,吃著放心。
江離又在湯里加了些胡椒,又整了兩咕嚕蒜,吃的滿嘴流油。
一碗羊湯下肚,江離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剛想抽煙,看到周圍這么多人,就忍住了。
結(jié)完賬,唐小七跟在江離身邊,一大一小兩人緩緩走在擁擠的街市中,看人潮涌動,心緒忽然安靜了許多。
對于江離來講,也只有身處鬧市時,他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穿越者,不會顯得格格不入。
至于唐小七,她一直緊緊拉著江離的手。
在人類城鎮(zhèn)中,她作為一只妖,無論怎樣都會顯得格格不入。
也只有在江離身邊,她才會安心一點。
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她發(fā)現(xiàn)江離是個非常復雜的人。
有時候慫的不行,有時候又能給人一股很踏實的感覺,
平常都是一副吊兒郎當很不靠譜的樣子,但真遇到事卻表現(xiàn)出令人咋舌的穩(wěn)重。
江離身上有很多秘密,
比如可以提升靈魂品質(zhì)的煙卷,比如那股奇奇怪怪的火焰,以及時不時冒出來幾句她聽不懂的詞語……
但她從來沒有問過。
就像江離自始至終沒有詢問她的底細一樣。
唐小七的小手緊緊牽著江離的大手,偷偷看了江離一眼,悄悄靠近了一點點。
很輕微,就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