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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星跡

第七十四章 溘然亡語(二)

衍星跡 燈洺 4174 2021-08-05 17:48:21

  趙水一時哽住了話。

  這……他哪里知曉?

  老蘇以前說要娶個賢淑的女子呢,結果還不是在許瑤兒沖著自己一口一個“水哥”的時候沒露出好臉色;寧從善總是愛聊風情萬種的女子,卻對那嬌小可愛的笑笑娘子起了意,熱乎得不知所以……

  人之心動,本就無理可循。

  付錚這么問,是要問什么?

  想知曉某位世子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嗎——

  趙水的心里沉了沉。

  “我不知道?!彼晚鸬?。

  “都說男子喜歡文靜溫柔的?!备跺P思索道,忽然兩臂向外展開,故作端莊地緩緩合于身前,規(guī)規(guī)矩矩直起了腰,“是這樣的嗎?”

  “那是靖澤兄心儀的吧?!壁w水見她做那端淑的模樣很是熟悉,忍不住笑道。

  付錚撇撇嘴角。

  剛轉回身,她眸子一轉,又立馬伸出左手往腰間一別,右手翹起蘭花指扶住下顎向趙水一挑眉,問道:“或者嫵媚一些的?”

  又是一個熟悉的人的模仿。

  趙水抿嘴擺手道:“別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你跟許瑤兒簡直天差地別。不過仔細看看,你倆的眉眼倒是有幾分像?!?p>  付錚垂下雙手。

  她的臉上似是有些失落。

  “哎,干嘛要迎合別人。你這樣不也很好?”趙水坐直身子,收斂笑意道。

  “是啊,只夸我厲害不讓須眉,從不提別的,的確是挺好?!备跺P回道。

  話雖這樣說,但她并無什么笑意,聽上去像是在自嘲。

  “你……”

  趙水剛欲開口,付錚突然將頭一揚,整張臉湊到了他面前。她眨巴起雙眼,彎嘴燦然笑著,兩只手還撐在了下巴上。

  趙水下意識地屏息,往后稍稍退開。

  “那你覺得,玲瓏可愛的女子怎么樣?”她的雙唇保持著夸張的彎度,笑起問道。

  “或者——”沒得到反應,付錚輕咳了聲,黯然垂眸落下肩頭,又道,“柔弱的,我見猶憐?!?p>  額發(fā)一甩,她撥開劉海挺直腰桿道:“直接的呢?”

  “……”

  趙水此時的注意力,全然沒在她的問話上。

  從她湊近身前的那一刻,他便只看到了她那紅潤而粉嫩的雙唇,似乎在說著什么,但卻被隔絕在外聽不見了。

  腦袋里浮現(xiàn)的,竟是先前嫌棄過的寧從善說的那句——“這小娘子的紅唇啊,觸碰起來真是又軟又甜,讓人欲罷不能……”

  “那么,矯情依賴的呢?”

  付錚嘟起嘴佯裝生氣,擰著雙肩歪頭問道。然而看趙水的反應,她的內心已然無望。

  究竟是這個人榆木腦袋,還是自己在他人眼中真的如男子一般,沒什么吸引。

  又或者,他根本就走了神?

  “罷了,問你也白問?!备跺P沉聲說道。

  “付錚。”趙水的目光從她的唇間緩緩上移,喉結微動,而后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問話莫名其妙,讓付錚感到迷惑。她抬起眸正要問,但四目相對,忽而發(fā)覺趙水的眸子里似是燃起了火。

  動作收緊,付錚有些遲滯地想要躲避,可下一瞬,趙水突然傾身,向她親近過來。

  一只溫熱的手掌撫過她的臉頰,指間滑入耳后,捧住側頸。那被觸碰的肌膚剛剛傳來酥麻,唇間的呼吸便被堵了住。一下輕柔,第二口趙水直接咬住了她的下唇,將她的雙唇拉扯開。若說觸碰的那一刻趙水還存留些許理智,在柔嫩如蜜的甘甜溢滿整個心胸的時候,他想做的,便只剩下胡鬧了。

  他那撫住臉龐的掌心收緊,舌尖探入付錚的唇齒之間,眼見便要“攻城略地”,將她的牙關一點點撬開……

  “??!”

  一股內力從付錚的手里沖出,直擊在趙水的左腹上讓他痛得立馬收手捂住,弓起了身子。

  付錚趕忙從他的懷中掙脫出,兩人一前一后站起了身。

  趙水看著直接轉過身去的付錚,唇中還留有余溫,卻是無法再感到絲毫香甜。

  “我……”理智回到腦中,趙水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么。

  “原來你喜歡矯情依賴人的娘子?!备跺P背對著他先開口道,聲音因呼吸的不穩(wěn)而隱隱有些發(fā)顫,“抱歉,我方才沒顧及到——有些失態(tài)了?!?p>  什么……

  他還未說對不起,付錚竟先道了歉?

  看著她的背影,趙水多么想——是那么想——就這樣直截了當?shù)馗嬖V她自己的心意。

  就算疏遠也好、了斷也罷。

  “付錚,其實我……”話剛說出,他卻一下子卡住。

  目光掠過付錚的發(fā)絲,再往遠處一些,趙水發(fā)現(xiàn)溪河上游那金光燦燦的河面上,像是有一大塊東西漂浮著,正順流而下。

  察覺到他的噤聲,付錚稍稍回頭,見他盯著前面某處慢慢蹙起了眉頭,也順著目光往上游望了過去。

  “那是什么?”看到那如黑布般蓋在水面上的東西,她也被勾起一絲異樣的感覺,輕聲問道。

  “不妙。”趙水吐出兩個字,立馬往河邊上跑去。

  付錚緊隨其后。

  河中的水流并不急,那塊“白衣”漫無目的地逐流漂下,宛若浮萍。看著它越來越近,趙水面色也隨之繃緊。

  他剛剛第一眼的預感,竟是真的——

  那是個人。

  趙付二人立馬縱身躍起,翻了個跟頭跳入河中。

  “嘭”“嘭”兩聲,平緩的河中頓時濺起一陣水花。他們逆著水流邁開步子,向浮在水上的人奔過去攔住去向。

  只見那人面部朝下,身上白衣橙衫,是天璇門弟子的衣裝,一動不動的模樣,讓二人屏住了呼吸。趙水伸手去抓此人的手臂,那僵硬而冰冷的觸感讓他怔住一瞬,才和付錚一起將“他”往河灘上拉去。

  “趙水?!笨粗@具了無生氣的軀體,付錚緊張地低聲道。

  她看著趙水攬過那人的肩膀,將“他”翻身朝上。一時間,入目的浮腫白面猶如一張泡脹了的饅頭,讓本來就圓的腦袋漲大一圈,沾著似水草般一綹一綹的頭發(fā),可悲又可怖。

  付錚感到一陣心悸,將臉撇了開。

  而趙水,則目瞪口呆,完全傻住了。

  他曾見過不少尸身——在這一年中。曾感受到好幾次胃里的翻江倒海,可沒有一具,讓他感到過心麻難忍、幾欲呼喊。

  直到剛剛。

  “溫、溫生星長……”他顫抖著聲音喃喃道,一點點蹲下了身。

  “什么?”

  付錚聞言亦是震驚,轉頭看向趙水,問道:“你是說這位就是你在等的那位溫星長?”

  趙水垂眸不言,算是默認。

  胸口涌上一陣酸惡,付錚咬咬牙憋了回去。

  看趙水那晃神的頹然,定是深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她不覺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趙水呆滯的眼眸動了動,向肩側微微轉頭。

  被驚走的神思慢慢收回,他看著那張幾乎要腫脹難辨的面容,嘆然閉目,再睜開,已是目光深靜。

  趙水將溫生的尸身從頭到腳覽過一遍,白衣雖沾染河中污漬,卻無明顯外傷。他伸出手,湊近面部在口鼻間細查,又拉開尸身的衣襟,觸摸那脹起的膚面。

  “溫星長他是溺水嗎?”付錚問道。

  趙水抬手握緊了拳,搖搖頭。

  見他如此回應,付錚眉間一緊,說道:“不是溺亡卻落水,莫非是有人動手?”說著,她轉頭向上游的那僻靜山野中望去。

  “若真非自然而亡,那人現(xiàn)在也不在這兒了?!壁w水抬起那亡者的手掌,輕撫著回道,“他的手掌已皺縮變白,至少幾個時辰之前,就已經落水了?!?p>  一時默然。

  耳畔傳來久久之前的話語。

  “你們知道,每個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嗎?”

  “道別?”

  “回顧過往?”

  “非也!每個人最后說的,都是一句——”趙水還記得當時溫生星長說話的神氣模樣,仿佛已經看透了世間真理一般,“就是‘噫吁兮,吾亡’!誒,你倆別這副神情啊,認真點,這每個人死后,不都會留下軀殼,這軀殼,就是在跟你說,我是什么時候走的,怎么走的,那時候難不難受……”

  “……”

  沒想到,這一次,竟是他溘然留下亡語??粗稣叩哪樱w水的心里像塞了塊重石,堵堵的。

  脫下襟衫,他將白外衣展開搭在尸身上,說道:“付錚,去通告下常師長吧?!?p>  “嗯?!?p>  付錚跑遠,趙水站起身,抬頭往四下望去,往河灘邊走近幾步,打量起溪河。

  溫生星長說過,最難查的不是碎尸,因為痕跡越多,破綻越多。

  最難的,是了無痕跡。

  他說他一直在找這樣的“難題”,而且快要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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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你說城主為什么要找我們?難不成是我們的輔修受到重視,要培養(yǎng)我?”

  “不對,要是這樣,那付星同怎么也過來了……不會是今日溫星長翹職過來見咱們,被發(fā)現(xiàn)了?怪不得會放鴿子?!?p>  “這便是宮城啊,為何走的側門,這么神秘……”

  馬車上,趙水和付錚始終低頭沉默,只有寧從善一刻不停地說著話,時不時地掀開車簾東瞧西瞧,又被車外的人給勸了回去。

  白日里,常師長便命人悄悄將溫生星長的尸身帶下山宮,夜里趙水他們就被不由分說地請進星宮,所謂何事,怎會不知?因此看著寧從善還揮著鐵扇得意洋洋的模樣,趙水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但總要提前讓他做好心理準備的吧。

  “誒,付星同,聽聞你和赫連世子四年修習完就會立即成婚,是不是真的?”說了半天話沒人接,寧從善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八卦上。

  明明車里就三個人,他仍是悄聲偷摸似的向付錚問道。

  付錚一眼都沒看他,往旁避了開。

  寧從善索然地咂咂嘴,又道:“那你們現(xiàn)在是不是……”

  “寧從善。”趙水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有件事在見城主之前,你需要先知道。”

  他這樣的冷臉,寧從善已經習慣了。只是這次除了不搭理他的話外,語氣中還有些一板一眼,讓他雖覺不爽,也只是接口問道:“什么?”

  趙水收斂聲息,直視著他的眼睛。

  寧從善感覺到有一絲沉重的壓迫,也跟著緊張起來。

  然后他聽趙水說道:“今日溫生星長之所以沒有過來,是因為我們在約定見面的河邊上,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身?!?p>  “哦,這事兒啊,他當然會帶尸身過來,之前就說過的……嗯?”寧從善那搖晃著鐵扇的手停在半空,在坐在對面二人嚴肅目光的注視下,突然覺出點話里的異樣。

  他的尸身……

  “你說這尸身是誰的?不是,就,這個死的人是哪個?”寧從善感到一絲不妙,嘴唇不禁有些打哆嗦。

  “是——”趙水剛欲回答,馬車停了住。

  “三位靈人,到了,請下車。”外面的人說道。

  寧從善聞聲,身子一抖,立馬彈起先另外兩人一步走下了車。趙水和付錚隨后而下,只見周圍是個四面青磚的小院,只有前后一大一小兩扇門,馬車被人趕著原路從大門出去,而小門“吱呀”一聲,走出來一人。

  那人身著玄青的官裝,腰間系著星佩,屬玉衡門。

  “弟子見過星官!”寧從善趕忙彎腰拱手道。

  付錚站在趙水身側,輕聲說道:“玄青易于掩藏,此人多為星理寺的官員?!?p>  趙水點了下頭,與她一同拱手行禮。

  “卸下兵器,隨本官入內?!蹦侨藢⑺麄儼€看了一眼,說道。

  小門后是條廊子,往左一拐,正對面是間亮著燭火的屋子。趙水他們跟著踏入屋門,卻發(fā)現(xiàn)里面竟空無一人,只有些書案卷宗閑置著,四處窗牖緊閉。

  趙水正疑惑,忽見那位星理寺的官員在正中的桌案一角開始敲打。

  “咚、咚咚……”

  隨后,書案后墻上的那扇緊閉窗戶后面,似乎傳來什么聲響。

  趙水立即意識到,這是窗后密道的障眼之法。

  “進來?!?p>  “是?!?p>  躬身不知在密道里走了多遠,他們再次從另一間屋子中出來時,眼前是一個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院子,兩側火把灼灼,中有兵器架成排對稱而列,凜氣逼人,開闊端重。

  “記住,此行之地乃宮中密道,若外泄他人,按擾亂宮城罪論處?!睅ьI他們的那人說道。

  “是。”趙水跟著另外兩人應道。

  看來這星宮中的明路暗道,必是星羅密布,才會如此輕易地帶他們走入其中一條。

  同時趙水也意識到,溫星長之死,一定非同小可。

  幾人再往前走,便望見院廊一側有間門扇半開的長長廂房,獨自在漆黑的夜中點著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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