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宮的弟子們炸開了鍋。
今早眾位弟子被召集到天定殿前,聽常安師長宣告星門之意——
“奉天承運,星門召曰:
星城建立三百余年,風調(diào)雨順、城泰民安。近年惡人作亂,積案成怨,輔正星城以安天下者,系以后啟汝輩。今星門弟子英才輩出、日就月將,特令,調(diào)授課之法以應今朝,功成而歸回者,三年后更屆朝堂!”
短短幾句話,聽得每一個人都心潮澎湃。
星門四年的授課方式突然發(fā)生變化星門命令各弟子即刻準備出宮,根據(jù)自身向往的職務,到各處基層官府進行歷練。更令人振奮的是,三年之后,星城就將換屆交接——
眾望所歸的赫連世子的朝堂,將要到來了。
因此宣告之后,弟子們回去時個個都無法安心,東走西跑的,都在為出宮游歷進行準備。
他們還在猜測,或許是赫連世子自入星門后便扶搖直上,城主也想早日讓他繼位,以安民心……若是這么說,他們這一屆中得赫連世子賞識者,必定也將直升高位——
畢竟,總不可能讓世子面對一眾星門前輩,朝堂之上無默契的人可用啊。
因此眾人皆受鼓舞,對赫連世子趨之若鶩,有心向往鴻鵠之志者,都想與他組隊一同游歷。
這樣的氛圍之中,唯獨趙水,未感到絲毫的快意。因為在這幾乎驚動了天下的星門消息下,還有另一件小事。
天璇門一位專攻毒藥的門人失蹤幾日后,出現(xiàn)在了星理寺,而后便再也沒人見過他。
原因為何,不知。
那人寧從善認得,他“有理有據(jù)”地給趙水分析過,此人定是與溫生星長之死有關。寧從善還特地拉著趙水去問過,但星理寺對那門人的事遮遮掩掩,一問三不知,甚至后面被問煩了,直接將他倆驅(qū)趕出門。
但趙水心里已清楚,那人,應該就是動用了反星術之人。
星門中再次有人萌生習練反星術的念頭,星門外惡人虎視眈眈,他在想,這應該才是忽然改變山宮弟子修習傳統(tǒng)、拔苗助長的真正原因——
星城已非安寧之所。
“怎么樣趙水,一年三十兩白銀的純利,心動不?”金湛湛此時跟在趙水身后,興沖沖地樂道,“而且若是順利的話,往后還會翻倍。”
“你就是讓我眼饞的吧?”趙水拾起木盆中的抹布,擦拭起他手中的隕鏈說道。
“是,沒錯。”金湛湛背起手坐在一旁石凳上,點頭道,“開陽門人做生意,聽聽就不可能。我知道你不會來,但該問還是得問一下嘛?!?p> “多謝你這么看得起我?!壁w水笑道。
金湛湛故作傲氣地哼了一聲,說道:“才不是看得起,我是看你沒人組隊,可憐可憐罷了。”
“好一份閑心哪?!?p> “人家還說,星門弟子中,只有你和赫連世子數(shù)一數(shù)二、星階相當,你倆又認識,這要組一隊還讓人如何出頭。哈,沒想到,人家世子已入‘牽靈作’,也不用你這一份力了。”
“牽靈作?”趙水停下手的動作,問道。
金湛湛咬了口蘋果,點頭道:“對啊,前些日子天權門發(fā)現(xiàn)星象接連短暫位移了兩次,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赫連世子成功進階——嘖,短短一年修到此階,古往今來第一人,不愧是他?!?p> 他竟也入了“牽靈作”。
“羨慕不?”
趙水抬眸笑笑,回道:“羨慕。”
“沒事兒,你也已經(jīng)很厲害了?!苯鹫空抗醋≮w水的胳膊,將吃剩的蘋果往他手中一塞,說道,“這個獎給你的?!?p> “喂,金湛湛……”
趙水看她跑得越遠越歡,無奈搖頭。
低頭看看送到跟前那已被啃去大半的蘋果,他尋找著哪里能將它放下,這一落眸,看到手上的隕鏈,他不禁停下了動作。
這次出山宮,五人組隊,赫連破不是沒有主動找過他。
只是當時同時叫他的,還有付錚。
回想起夾在那二人之間的場景,趙水感到既尷尬,又有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后河的那一吻,他無論怎樣都放不下了。
后來赫連破聽付錚也有同隊之意,便提出三人一隊,趙水自然受不住與他們一起,搪塞兩句之后便借口有事,撇下二人走了。
擦拭著手中鐵鏈,趙水思緒飄遠,黯然失色。
“趙星同。”忽而有人叫道。
趙水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是汪嵐,旁邊還有位不認識的星同,白衣紅襯,個頭不高,眉眼堅毅。
“汪星同,這位——”
“在下天樞主門弟子,司馬昕?!蹦俏恍峭卸Y道。
“在下開陽門弟子趙水。”趙水還禮自我介紹道。
司馬昕笑了,說道:“趙星同星門弟子誰人不知?在下已久仰大名?!?p> 禮節(jié)上的來來往往,趙水向來沒那耐心彼此客套,何況自星門大考過后他和汪嵐除了見面打個招呼,就是見面招呼一下,這樣突然過來,肯定是有事找他。
于是他彎嘴淡淡一笑,直視著面前的二人,等待他們說出來意。
“是這樣的,趙星同。”汪嵐立馬反應過來,笑道,“過幾日便要出山宮見職歷練,我們想問問趙星同,可有想好的什么計劃?”
“沒什么計劃?!壁w水搖頭道,“既是游歷,大概多見見世面,碰上些難事趣事罷了?!?p> 他回得隨意,另外兩人卻眼眸一亮。
尤其是汪嵐,欣然咧起嘴角,上前一步道:“趙星同所言極是!我也是想到各處長長見識,既自在,也收獲些不同的,正好碰上這位司馬星同聊了兩句,便決定組隊一起。趙星同,現(xiàn)在可有隊友?”
趙水放下了拿著抹布的手。
沒想到除了熟識的那幾位外,還有別人主動找他。而他現(xiàn)在,確實一個隊友都沒有——
靖澤兄自然是跟著付錚的,老蘇已答應了赫連世子,而白附子金湛湛等人術業(yè)專攻,不可同道。至于其他人嘛,平日里都把他當做了什么厲害之人,敬而遠之,自然也不想來碰一鼻子灰。
于是乎,大多數(shù)人都歡歡喜喜地搭完伙兒了,趙水還是“孤身一人”。
“還沒有。”趙水答道。
“既然如此,趙星同若不嫌棄,可否與我二人組成一隊?”汪嵐自薦道,“我已入通星修階,這位司馬星同是通星引階,在星門弟子中都還過得去。”
哪里是過得去,聽說一年入通星階的弟子總共就十又一二,連付錚也才通星領階,這兩人,已是不錯了。
“司馬星同的舅舅在輔城為官,說是手頭有一些案子可以交給我們。而且聽說,那里應該是開陽門的宗門地界吧?”汪嵐說著,轉(zhuǎn)頭向司馬昕笑了笑。
司馬昕點頭回道:“是。不過幫忙的案子都是些說大不大,但也不能稱小的事?!?p> 趙水應和道:“有案可查,自然不是小事。”
“這么說,趙星同愿意一同前往?”汪嵐問道,聽趙水肯定地“嗯”了一聲,立馬拱手行禮,“那就承蒙關照了?!?p> “彼此彼此?!?p> “趙星同這里可還有其他可組隊的人?”
“沒……”
“有??!我?!蔽蓍苌希S瑤兒不知何時坐在上面的,聽到這一句縱身躍下。
她裊裊走到趙水身側,向他勾唇一笑,怪道:“水哥,早就說了跟你一隊,怎么能忘了我?”
這語氣讓另外兩人“心領神會”地向趙水笑了笑。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二人先告辭。”汪嵐說道,和司馬昕向他們拱手后,便識趣地離開。
趙水松落肩頭,看向許瑤兒。
她總是這樣,在人多的時候毫不顧忌一口一個“水哥”,星門中把他倆當成一對的弟子,恐怕不在少數(shù)。
“你怎么不加入赫連世子他們?”趙水問道,“這樣才離報仇之路更近一步?!?p> “他們?nèi)嗽琮R了,我一個未入通星階的弟子,哪里擠得進去?!痹S瑤兒卷著發(fā)尾道,“自然是跟著水哥有出路?!?p> 趙水撇開目光,提著隕鏈走向別處。
然而沒走幾步,又被寧從善給攔了住……
就這樣,他加入了一個氛圍很是奇怪的隊伍——除了汪嵐、司馬昕二人外,還有硬加進來的許瑤兒和寧從善。
五人見面的時候,看著汪嵐和寧從善之間隱隱的別扭,趙水才忽而想起來這二人以前好像就認識,星考時跋扈的寧從善還強行和汪嵐換了上場的序號。
不過現(xiàn)在,這些又關他什么事呢。
反正都一樣。
“粽子,新出爐的粽子!”
“大家走過路過都來嘗嘗啊,這里的櫻桃又甜又大?!?p> “各位客官進來坐啊……”
幻絲城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飄滿了濃濃的粽葉香,好些小孩兒脖子上都掛著個彩繩編織的網(wǎng)袋,里面塞著個雞蛋。
趙水想起來今日恰逢端午,正好趕上市集,怪不得如此熱鬧。
他們一行人走進酒樓,要了個包間。
“這幻絲城還真是熱鬧啊?!秉c完菜后,寧從善往椅背上一歪,說道。
“所以咱們的第一個任務,是尋找失蹤之人?”像是沒有聽到寧從善的話一般,汪嵐看向司馬昕問道。
寧從善無味地砸吧了下嘴。
其他幾人對這二人的不合,一路上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也沒理會。
“對,這是州令給的資料。”司馬昕從袖中掏出一卷紙,在桌上攤開來,回道,“這是他的畫像。此人三十三歲,前不久家里孩子剛出生,他打算給孩子打個好點兒的長命鎖,去了幻絲城東北方的縣里,那里地處山谷間,礦石居多,后來就再也沒回來?!?p> “失蹤多久了?”趙水打開窗牖,望著熱鬧的街道問道。
“七日?!?p> “這么久——”寧從善揉揉鼻子,說道,“連尸身都開始腐爛了,還找得到人?!?p> “你別說話!”看著一道菜被端進來,許瑤兒向?qū)帍纳瓢櫚櫭碱^,小聲道。
寧從善再次癟了嘴,轉(zhuǎn)眸看向司馬昕,問道:“那個縣城,是什么情況有去問過嗎?”
司馬昕點頭道:“問過,說沒有這么個人。那縣城原本以耕種和出售器物為生,很是熱鬧,后來呆在山中的人越來越少,沒了開采礦物的人手,便很少有外人進出,日漸蕭條?!?p> “人都不采礦石了他還去,真是……”寧從善長嘆一聲,說道,“只留下孤兒寡母的,太可憐了,對吧?”
他一轉(zhuǎn)頭,迎上汪嵐投來的目光,微愣了下,然后向他一笑。
后者眉頭淺淺皺起。
“那地方遠嗎?”許瑤兒夾了口菜,問道。
“不遠,但是得上山,現(xiàn)在無人來往只怕山路難走。”
“那明日你們先去看看情況吧,我留在這兒看好行囊。”手撐著下巴慵懶地搭在桌上,許瑤兒打了個呵欠后,說道,“哦對了,幫你們看了下,明日山中起霧可能會飄雨絲?!?p> “許星同,你又不去?”寧從善問道。
“嗯?!?p> 幾人一路過來,大早上的趕到后就直接去了州令的府上,現(xiàn)在都已是饑腸轆轆。因此其他四人都先后來到桌邊開始用膳,唯獨趙水還沒坐下。
“水哥,你不餓???菜很快就會被吃光的?!痹S瑤兒說道。
聽對方?jīng)]回應她的話,她皺皺眉,轉(zhuǎn)頭看向趙水。
只見他立在窗邊,一手搭在窗框上,雙眸透著光亮看向樓下的長街。
這些天,趙水一路上的狀態(tài)跟她半斤八兩,不太說話,做事情也沒往常那么積極,比起其他幾個想著在歷練中有所表現(xiàn)的狀態(tài),他倒更像是出來散心游玩的。
可他現(xiàn)在的眼睛里,卻似乎很精神。
莫非有什么好玩意兒?
許瑤兒好奇地站起身,剛走出一步,便從大街那熙攘中聽到一聲清亮的叫喊——
“靖澤哥!”
是付錚?
走上前,許瑤兒兩手撐著窗邊探頭往下左右張望,將趙水的視線擋了住。
果然,就在酒樓斜對面的粽子攤旁,一身便衣的付錚正笑著向跟在后面的付靖澤招手。而兩人之后泰然行走的,則是蘇承恒和赫連世子,還有世子的跟班衛(wèi)連。
“嘖嘖,這組人真是大手筆啊?!痹S瑤兒嘆道,直起身子斜眼看向趙水,“他們看上去玩得很開心嘛,水哥,要下去打聲招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