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個身著華麗服飾,珠光寶氣的少婦,從路邊??康暮儡嚿献呦聛怼?茨昙o,三十出頭,身材高挑,氣質(zhì)出眾,可是臉上,總凝著一股沉重。她頭上的那團黑色霧氣,更是濃的像墨。
殊守沉眼睛微瞇,眼神中透出些許寒色。
展笑站起來,伸個脖子探來探去,“哎哎,你在看誰???啊……”很快,展笑鎖定了殊守沉的視線范圍,準確無誤的找到了目標。
“原來你喜歡比自己年紀大的富婆???”展笑撞了殊守沉一下,“其實以你的外觀條件,找一個富二代的小姑娘也不是沒可能,現(xiàn)在很多小丫頭都喜歡你這種厭世臉,不過這個人口味,我是……哎你這人!聽人把話說完??!聊幾句嘛!”
殊守沉加快腳步。
“你等我下!”展笑小跑跟上來,看向少婦,“你第一次見到人家就橫沖直撞的過去不好吧?還是說,你們之前就見過?”
殊守沉鎖著眉頭,覺得這個人的聲音,比街上的汽笛聲還吵。
“轟!”
一輛摩托車從少婦身邊飛馳駛過的瞬間,坐在騎手后面的人,忽然抓住少婦的頭發(fā)……
少婦順勢倒地,被拖行數(shù)米,期間伴隨著凄慘的叫聲。
摩托車直沖向一輛橫向行駛的大掛車……摩托車駛過,少婦被留在了大掛車前。
一聲刺耳的急剎,路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展笑指著前方,嘴張的老大,驚的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大掛車前。
殊守沉謹慎的看了一圈,確認沒有人注意到他后,抽出背后的困陰傘,撐起。
剛邁出一步,展笑也鉆了進來。他拉著殊守沉的袖子,換上了一副湊熱鬧的表情,“走走走,一起去看看?!?p> 他們穿過人群。
一分鐘前,還是鮮活靚麗的一個人,現(xiàn)在,儼然成了輪胎下的一攤?cè)饽唷?p> 斷肢,器官,內(nèi)臟,尸塊,衣物,散落一地。
展笑連“嘖”幾聲,“好家伙,碎的跟拼圖似的……”
殊守沉抬起胳膊,將魂魄抽離出來。
魂魄看到地上的殘尸驚慌尖叫,片刻,它又伸頭仔細看了去,接著又是一聲尖叫。
展笑抱臂在胸前,輕描淡寫道,“不過是看到了自己,至于嚇成這樣嗎?”
魂魄聞聲轉(zhuǎn)過身,眼里滿是驚恐,“我,我死了?我已經(jīng)死了?這……不可能!剛才……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剛才……我……”
殊守沉抬起手,正準備收入它。
“請等一下!”魂魄向后躲著,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是陰曹地府的人嗎?”
殊守沉沉默不作聲的看著它,有些沒了耐性。
“我是人,他……”展笑看了殊守沉一眼,“算是半個人吧,你有什么想說的,直講?!?p> 殊守沉不滿的看向展笑,人鬼殊途,這個人怎么在魂魄面前,很是一副吃得開的樣子?這會兒竟然還做起了他的主。
展笑也不是個笨人,看出殊守沉眼色不對,連忙小聲對他說,“你又不趕時間,剛巧我也不忙,我們就當聽個晨間故事唄,先開個胃,一會兒我請你吃早餐!”
不等殊守沉作出反應(yīng),展笑對魂魄揚了下臉,示意它講下去。
魂魄激動道,“我是被我丈夫謀殺的!一定是他派來的人!我丈夫在外面有了情人,他一直想殺了我,一定是他買兇殺人!你們幫幫我,幫我把那個男人抓起來!”
展笑皺皺眉,“這事你得找警察。”
魂魄低頭打量一下自己,又抬眼看向他們。
“啊,不過你現(xiàn)在這樣,是沒法去報警了……”展笑問道,“你怎么知道是你丈夫買兇殺人的?”
殊守沉不耐煩的看著展笑。
展笑拍拍他,笑了笑,“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聽聽死者的心聲嘛,就算幫不上忙,給它們一個抒發(fā)情感的機會也好啊?!?p> “你們幫的上忙!我,我我有證據(jù),我的證據(jù)在……”魂魄慌忙的搜羅著身體,回身指向壓在車輪下的背包,“在那里!”
它跑過去想撿起皮包,結(jié)果手指從皮包穿過。
“在包里!我的手機里存了照片!是我丈夫給那個小賤人花的每一筆銀行流水,還有聊天記錄,我都存下來了!”它急道,“這是謀殺!我的私家偵探還跟我說,他拿到了我丈夫預(yù)謀殺害我的錄音,我今天就是要去聽錄音的!你們幫幫我,幫幫我……”
展笑有些為難,“關(guān)鍵這事我們不太好插手……你說我們非親非故的,也不好代你去報警。我個人的原則呢,要么聽聽訴求,給你們提供一個排解釋放的小窗口,要么幫你們做些舉手之勞的小事,如果要跟警察打交道,那后續(xù)可有的煩了。”
魂魄低下頭,思慮片刻,肩膀漸漸塌下來,“或者,你們不幫我這個忙也沒關(guān)系,能不能給我的女兒帶句話?”
“哎對!這個就是我說的那種舉手之勞的小事?!闭剐柕溃笆裁丛??”
“她最喜歡的那位書法家用過的毛筆,前段時間被拿去做了慈善拍賣,我?guī)退南铝?。今天是她的生日,快遞應(yīng)該下午就會送到……”魂魄輕聲道,“請你替我轉(zhuǎn)告她——心中無塵,筆下生春?!?p> 展笑點頭,“行,這忙可以幫,她在哪?”
“她在……”魂魄忽然定住了,直直的看著他們身后,眼睛瞪的比見到自己的尸體時還大。
殊守沉回身,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人群中,男的對女的耳語,女的提著嘴角,滿意的看著地上的尸體。
殊守沉側(cè)耳去聽——
“朱小姐,早前就跟您說過,我辦事,您放心,這么個死法,保證連魂兒都是碎的!”
“做事的人都安排好了嗎?別留下后患?!敝煨〗銐旱吐曇?。
男人捂著嘴,小聲道,“您放心好了,今晚的航班,明兒個,就在地球的另一邊了?!?p> “哼!死女人,跟我斗?她怎么都想不到,就連你這個私家偵探都是我的人?!敝煨〗愕靡獾溃昂我輰λ敲此佬乃?,她被你這么一挑撥,就那么輕易的懷疑到了何逸的頭上,蠢貨!”
“誰能斗得過朱小姐您啊,這曲漫語到死,心里恨的都是她的枕邊人,就算化成厲鬼,都找不到您頭上……”男人頓了頓,抬眼笑對朱小姐,“那個,朱小姐,我之前跟您提的那個工程……”
“忘不了你!她不死,何逸是不會跟她離婚的,更不會接受我。”朱小姐冷哼一聲,“他不離婚,我就只能讓他喪偶了!”
男人豎著大拇指,“朱小姐高明!”
“好在何逸養(yǎng)了一個吃里扒外的小東西,跟我們里應(yīng)外合!”
男人笑道,“看來,這老天都在幫您!朱小姐,您可要趕緊趁著何總的空窗期,好好把握住機會了?!?p>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到時候,別說是你的那個小工程,分你一個子公司又有什么難的?”
男人連忙點頭哈腰,“哎呦呦,那小的以后就全仰仗朱小姐……啊不是,應(yīng)該叫——何夫人了!”
一男一女得意的笑著。
魂魄恨的全身發(fā)顫,縈繞在周身的白光瞬間變成了暗紫色。
展笑見狀,立馬抓著殊守沉的胳膊,急道,“哎哎哎,怎么突然變色了啊!這說明它要害人了!怎,怎么了?剛才還好好的!”
魂魄咬牙切齒的看著那對男女,恨不得把他們生吞,“狗男女!我要殺了你們!”
它快步上前,殊守沉單手一揮,瞬間將它收入。
展笑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剛剛?cè)巳豪锏哪菍δ信钦l啊?他們跟這富婆認識?”
“果然是平凡無奇,聽力竟然還不如一個魂魄?!笔馐爻赁揶砹艘痪浜螅D(zhuǎn)身離開。
“我說你這人!”展笑一個箭步,敏捷的縮進了困陰傘里,“你等我下?。∧氵@傘罩著點我,別一不小心把我暴露了!我的確沒有身懷絕技,但你說我平凡無奇也是過分了,你好好看看我這張臉——多英?。 ?p> 殊守沉沒搭話。
展笑跟著殊守沉穿出人群,“剛才那個魂魄為什么突然暴走了?那對男女說了什么把它刺激成那樣?那男的是他老公?”
殊守沉繼續(xù)沉默。
“還有你剛才手一揮,那個魂魄就消失了,昨晚收那老頭時也是那樣。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專門收魂的?”展笑打量著殊守沉,“我見了二十多年的孤魂野鬼,還是第一次見到它們的領(lǐng)班,哎你的工資用什么付?。吭獙毾灎T?紙錢香灰?”
殊守沉被問煩了,站住腳,“即將而立之年的人,整日無所事事,不務(wù)正業(yè)。有時間察三訪四,不如把店里的書架填滿,安守本分,安生做人。”
耳邊極靜,殊守沉轉(zhuǎn)過頭,看到展笑正一臉喜色的看著他,眼角……居然還有些濕潤。
殊守沉本能的將身體微微向后傾斜,心說,這個瘋子真是越發(fā)的讓人看不懂了。
“你在關(guān)心我??!”展笑忽然驚呼,“原來你是外冷內(nèi)熱型的!你不用替我擔心,我是奔三了沒錯,無所事事也沒錯,但我沒有不務(wù)正業(yè)啊!不然這么大一間書店,在市區(qū)這么好的地段怎么開得起來?我跟你說,這家店面可不是租的,是我買的!”
殊守沉本不想多言,卻脫口問出,“你繼承了遺產(chǎn)?”
展笑不服氣,“什么繼承,這是我靠自己打拼賺的!”
殊守沉質(zhì)疑的看著他。
這時,展笑的電話響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黃鼠狼”。
展笑接起,“老黃,什么事?”
電話那邊,“還什么事,特意打電話提醒你復(fù)工唄!展爺爺,我已經(jīng)吃了一個星期的咸菜疙瘩了,皮兒都吃皺了!歇了這么長時間,咱是不是也該營業(yè)了?”
展笑不悅道,“之前帶你賺的那幾票都讓你敗光了?不是叫你別賭了嗎!”
老黃笑了幾聲,“賭齡幾十年了,不賭就不會活了!”
展笑哼了一聲,“不光賭,還嫖了吧?”
那邊又是一陣笑聲,“有些事放在心里,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說正事,咱那聚寶盆旅行回來了沒?哪天的航班?我親自去接機。”
“就這兩天了,等我電話?!闭剐鞌嚯娫?,得意的看著殊守沉,“我知道你耳朵靈,怎么樣,沒唬你吧!身后多少人還靠著我吃飯呢!這回相信這間店是我自己賺來的了?”
殊守沉搖頭,“不信?!?p> “下次我開工時叫上你!我非得讓你……”展笑忽然看向殊守沉身后。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走過來,滿面愁容,憔悴不已,頭上飄著墨灰色的霧氣。
“章姨!”展笑跟那個女人打招呼。
章姨垂著頭,毫無覺察的從他們身邊走過。
展笑反應(yīng)過來后,看了看周圍,頭一低,從困陰傘下跳了出去,“章姨!”
章姨轉(zhuǎn)過身,驚訝道,“老板?你……我剛才只顧著低頭走路了,都沒注意到你?!?p> “又叫我老板,都跟你說了,叫我小展就行了。”展笑走過去,“明天月月手術(shù),不是說今天給你放假嘛,你怎么還是來了?”
章姨笑笑,“我今晚再去陪她,白天還是來店里幫幫忙,不然你給我這么高的工資,我拿著心不安……”
“什么話?你又不是白拿錢不干活!安心拿著,你應(yīng)得的。我還想著,以后每個月再給你加個全勤獎呢!”
章姨連忙擺手,“不行不行,這我絕對不能要!我每天只在你的書店做兩個小時的工,我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鐘點工,拿的比白領(lǐng)還多,哪還能再要你的錢?”
展笑笑了笑,“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錢給不出去的。”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你對我們母女這么照顧,真不知道要怎么報答你了……”章姨低下頭,“要不是遇到你心腸這么好的小伙子,月月這段時間的醫(yī)藥費,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
展笑回道,“你要真想報答我,那就等月月出院后,讓她來我的書店打工,她不是喜歡畫畫嗎?我正好想把我這內(nèi)墻給涂鴉了,打算每隔一段時間換一次背景墻,以后月月就是故人歸的首席畫師了。”
“這算哪門子報答……說來說去,你還是在幫襯我們?!闭乱痰溃皩α?,你上次讓我?guī)Ыo月月的那條紅繩手鏈,她喜歡的不得了,還說要帶進手術(shù)室。”
“喜歡就好?!闭剐ε呐恼乱?,“今天看到你了,就當你來上過班了,回去多陪陪月月,書店忙不過來時,我會叫你。”
章姨正想拒絕,被展笑推走了。
“月月是章姨收養(yǎng)的孩子,先天性心臟病?!闭剐粗乱痰谋秤?,舒口氣,“明天月月要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本來是花季的年齡,現(xiàn)在每天都要跟那些管子儀器待在一起?!?p> 殊守沉問道,“那個手術(shù)需要很多錢?”
“是啊,所以章姨每天做四五份工。她為了給月月做這個手術(shù),把大半輩子的積蓄都拿出來了。但愿手術(shù)順利……不過我聽說,術(shù)后也挺麻煩的……”
殊守沉看著展笑,“你喜歡她?”
“誰?”展笑愣了下,“你說月月???沒!沒沒沒……我就是看那小姑娘可憐?!?p> 殊守沉問道,“哪家醫(yī)院?”
展笑詫異的看著殊守沉,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你是要去探病,還是要去收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