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外,章姨面如死灰,坐在一側(cè)的椅子上。
展笑眉頭緊鎖,在過道里來回走著。他看到殊守沉后,直徑走過來,把殊守沉拉到一旁,小聲問,“剛才在天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殊守沉反問,“1003的事處理完了?”
“?。颗?,已經(jīng)通知家屬了,他們……哎!”展笑不滿道,“你別跟我打岔,問你呢,剛才上面什么情況?”
殊守沉冷言道,“章姨不是告訴你了嗎?”
“有隱情!”展笑四處看了看,壓低音量,“月月的手鏈沒了!”
“所以呢?”
“那個手鏈是出自一大師之手,是有入靈的!”展笑神秘兮兮道,“如果不是遇到了威脅生命程度的危險,護法是不會輕易離開主人的!”
殊守沉在心里冷笑一聲,面不改色道,“你那條只是繩子,不是鐵鐐,怎么就不會輕易離開?”
展笑急道,“哎你怎么聽不到重點呢!材質(zhì)是其次!都說了那不是一條普通的手繩,是有玄機的!”
殊守沉不以為然,“什么玄機?”
展笑貼過去,恨不得把每個字都說進殊守沉的耳朵里,“它可以換命!”
殊守沉靜默的看著這個瘋小子,在心里罵了他一萬遍“蠢崽子!”
展笑“嘖”一聲,“你看我干嘛?”
殊守沉問道,“那個大師,騙了你多少錢?”
“哎你怎么……你在這等我下!”展笑回去跟章姨打聲招呼后,拉著殊守沉快步離開了。
“我這就帶你去見那位大師?!闭剐σ荒樥J真,“人家人美心善,一毛錢都沒收,實屬行善積德!”
“逆天改命這種事,是行了哪門子的善,積了哪門子的德?”殊守沉頗為不屑,心里埋怨著展笑,剛剛才因為何爾續(xù)的美貌,腦袋一熱的非要去管閑事,結(jié)果害得自己也被套路了。
原來這瘋小子還不是初犯,早前就著了一個漂亮女人的道。不是英雄,卻次次過不了美人關(guān),真是蠢的讓人窩火。
“反正我怎么說你都不信,人家姑娘可是一番好意,居然被你誤解成這樣!”展笑看了一眼殊守沉身后的困陰傘,“你沒事別總撐傘了,讓陽光好好曬曬你陰霾密布的小心肝,都長毒蘑菇了!”
殊守沉也知道章新月的那條手鏈有問題,但他想不出,換命這種事……誰會這么大膽?或者說,誰有這樣的本事?
一路上,展笑踩油門的那只腳,就沒見抬起過。
殊守沉看了他一眼,說了兩個字,“印痕?!?p> 展笑瞬間意會殊守沉的話,“這不就帶你去找售后了嘛!物主和售后都是一個人?!?p> 殊守沉沒再發(fā)問,想著到了地方,直接質(zhì)問正主。
三個小時后,展笑把車開到了郊區(qū)。
湖水清澈,夕陽的碎光均勻的撒在湖面上,青柳依依,鳥鳴嚶嚶。這番好山好景,四處卻不見人煙,也不見建筑。
半個小時后,車停在一片竹林前。殊守沉走下車,瞭望一圈,不禁懷疑,這地方會住人?
展笑搓搓后脖頸,“哎叔,一會兒你可千萬別跟大師說,我把手鏈送人了啊。你就當是做好事了,一定要幫你大侄子保密!我們親人一場……”
“我跟你,沒有這層關(guān)系。”殊守沉打斷他,話語間,眼睛還在不停的掃視周圍。
展笑走下車,靠在車頭,“有你想認我的時候!”
殊守沉看著他,“不走了?”
展笑點了根煙,猛吸一口,回道,“竹林園區(qū)禁止抽煙,公德心不能丟。”
“為什么不能說?!笔馐爻梁鋈粏柕?。
展笑一愣,“???”
“手鏈?!?p> 展笑道,“如果換了是你,知道對方把你送給他的東西,轉(zhuǎn)送給其他人了,你會高興?”
“不會?!?p> 展笑提下眉,“對吧!所以說……”
殊守沉打斷展笑,“我是說,我不會送人東西?!?p> 展笑對殊守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我越來越覺得,你跟大師的性格有些像,說不定你們會很合得來?!?p> 殊守沉冷著臉,“我不會跟任何人合得來?!?p> “對!”展笑按住殊守沉的肩膀,“就是這點很像,外冷內(nèi)熱!”
殊守沉推開展笑的手,走進竹林。
展笑跟上來,“哎哎哎,我跟你說,那位大師長得那叫一正點!知道什么是絕色嗎?保證是你見過的所有妞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啊不對不對,更正一下,如果她排第二,那就沒有第一了!那身段,那眉眼,那……”
“那怎么還躲在深山老林里不敢見人?做了虧心事?”殊守沉心里想著手鏈和印痕這兩件事,嘴里實在說不出一句順言。
展笑撇撇嘴,“你別還沒見著人家,敵意就這么強啊……自己女人緣差,也不好好檢討下,白瞎了這么一副好看的皮囊!”
走了近一個小時,前方出現(xiàn)一個木屋,流水拱橋,小院繁花,以木屋為中心,半徑五米的四周,盡是石子路。
展笑站在木屋前,喊道,“大師,我……”
“我在院子里?!币粋€柔弱的女聲,從木屋后方傳來。
殊守沉心頭一顫,這聲音……
展笑拉了他一下,小聲囑咐,“叔,一會兒別死盯著人家看,注意分寸,憋著點!”
繞過木屋,一個紅色吊帶長裙的女人,側(cè)身坐在石桌前。黑發(fā)及腰,皮膚白皙。冬日將近,在這冷風(fēng)四起的竹林中這幅穿著,竟看不出她有半點寒意。
殊守沉疑惑,難道這人跟他一樣,體溫如冰,無感冷暖?
女人擺弄著茶具,緩緩問道,“這么快就帶來了,出了什么事?”
展笑搓搓手,滿臉堆笑,“什么都瞞不過大師啊……其實就算沒什么事,也應(yīng)該早點安排二位見面的,畢竟都是行善積陰的主,按理說我們是同路人,我們……”
殊守沉打斷展笑,“有悖人倫,偷改命數(shù),也配叫行善?”
那個人女拿茶杯的手一頓。
展笑連忙拉著殊守沉,一個勁兒的給他遞眼色,眼珠子都要飛出眼眶了。
女人回道,“見死不救,罔顧人道,也配叫積陰?”
殊守沉上前一步,“天命氣數(shù)不可違,生死輪回不可逆,肆意支配他人性命,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替死,壽命長度互換。你以為你是在救人,還是在害人?”
女人倒了杯茶,慢悠悠回道,“冷眼旁觀人變尸,輕拂衣袖尸離魂,他們只是你的囊中物,甕中鱉。一命換一命也是生者不多,死者不少,斂收亡魂的人跑來一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姿態(tài),是在做給誰看?”
殊守沉回道,“各有各的法界,斂魂是我的本職,我只是在做分內(nèi)之事?!?p> 女人似乎是輕笑了一聲,站起身,語氣始終平緩,“既然不屬同一法界,我做什么事,又與你何干?”
殊守沉微微歪著頭,想看清楚這個人的樣貌,“如果手工編織是你的個人愛好,你喜歡送誰就送誰。但如果你想做逆天改命的事,這樣的興趣,勞駕你在自己的領(lǐng)域里泛濫成災(zāi),不要干擾到我斂收亡魂。”
女人忽然回身,看向展笑。
殊守沉雖說隔著幾米遠,也感覺到了寒意突襲,就像是在午夜街頭,猛喝了一口冷風(fēng)。
即便是這樣神色下的她,殊守沉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準確說,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這個女人的臉上移開。
殊守沉在心里認了展笑說的話,如果她是世界上排名第二的美人,那就永遠不會有第一。美艷與仙渺并存,才能稱之為絕倫。這樣的氣韻盛顏,真的會出落在凡塵中?
殊守沉毫不避諱的盯著那個女人,下一秒,竟不自覺的向她邁出一步。
展笑見狀,幸災(zāi)樂禍的暗爽,心說,來之前,滿心敵意,來之后,義憤填膺,見到本尊怎么著了?神魂顛倒了吧!
展笑還沒笑夠,抬眼對上了女人的眼神,立馬拉下嘴角,換上一副苦相,“不是……大師,你你你,你聽我解釋……”
展笑一句話,也讓殊守沉回了神。
女人搖搖頭,輕嘆一聲,“罷了?!?p> 展笑解釋道,“大師……我知道這樣做,是有那么一點點不厚道……我只是覺得那對母女太不容易了,如果章新月出了什么意外,章姨肯定也活不下去了。手鏈我?guī)е荒芫任乙粋€人,但如果是章新月帶著,那就等于是救了她們母女兩個人?!?p> 女人徐步走來,淡淡道,“你救的,不止是兩個人。”
展笑還想發(fā)問,發(fā)現(xiàn)女人目不斜視的停在殊守沉面前,與他對視。
女人嘴角微微提起一毫,眼角輕輕彎下一絲,這旁人看不到的微妙變化,殊守沉盡看在眼里。
殊守沉看著女人那雙紅褐色的眼眸,心里瞬間像燃起了一團火,原來,他也可以感受到溫度。只是這身像是被風(fēng)雪封存了千萬年的軀體,哪能受得了這突如其來的和煦。
“我們,認識,對嗎?”殊守沉斷斷續(xù)續(xù)的問出,他的聲音極小,又很清晰。
殊守沉擔心對方聽不到他的問話,又怕對方聽到后,施以否認。
想要的不敢伸手,想說的不敢張口,想守的不敢挽留。
殊守沉,也有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