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殊守沉撐著傘，在梁師傅身后十米外跟著，看到他進(jìn)一家蛋糕店。
這個(gè)時(shí)間，貨架上基本都是空的。梁師傅跟店員對話一番，約了中午來取蛋糕。
店員詢問，“蛋糕上要寫什么字嗎？”
梁師傅擺擺手，“不用不用……”他頓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小姑娘，能不能給我多加點(diǎn)奶油？”
店員笑了下，“可以，蠟燭要幾歲？”
梁師傅咧嘴一笑，“十八！”
幾條街的轉(zhuǎn)角處——一語花店。
梁師傅拽了拽衣服，走進(jìn)店里，看著滿店嬌艷的鮮花，眼角帶著笑意。
“老大爺，您要買花啊？”店員小姐走過來，“您是要送給什么人呢？”
梁師傅有點(diǎn)難為情，輕聲道，“送老伴兒?！?p> “你們感情真好！”店員笑道，“那就買玫瑰吧，象征愛情?！?p> 梁師傅點(diǎn)點(diǎn)頭，“好！”
“您打算買幾朵？”
梁師傅掏出手機(jī)，給店員看了下零錢余額，“小姑娘，麻煩你幫我看下，這些錢能買幾朵？”
殊守沉上前瞄了一眼余額，又看了下玫瑰的標(biāo)價(jià)，能買兩朵半。
店員回道，“這么多錢可以買十一朵呢！”
“能買這么多？“梁師傅有些不敢相信。
店員笑了笑，“十一朵玫瑰寓意也好，代表一心一意，一生一世?！?p> 梁師傅高興道，“好好，十一朵好，就買十一朵！”
梁師傅抱著一束玫瑰花，愉悅的離開。
殊守沉看著他頭頂?shù)臒熿F，不由皺了皺眉，應(yīng)該是來不及回家了……
殊守沉左顧右盼，觀察著四處的行人和車輛，不知這場意外會(huì)以什么樣的方式……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殊守沉的思緒。
一塊半米多長的厚重墻體脫落下來，正巧砸在了梁師傅身上。
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行人紛紛退到一旁。
巨石與地面近乎合縫，被壓碎的肉塊和臟器濺出數(shù)米。獻(xiàn)血從尸體下方不斷流淌出，面積越擴(kuò)越大。
整具尸體，只有一條胳膊露在外面。那束玫瑰花，被緊緊的攥在手里，完好無損的躺在血泊中，花瓣上的血滴緩緩低落，朵朵紅的妖異。
殊守沉輕舒一口氣，抽離出魂魄。
梁師傅惶恐的看著地上的自己，慢慢后退，“這……這是……”它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我……我死了？”
“是。”殊守沉在梁師傅身后回道。
梁師傅聞聲猛然回頭，震驚的看著殊守沉。
短暫的無措后，那雙渾濁的眼睛上，蒙了一層厚重的遺憾。它看向玫瑰花，失落嘆息，“老伴兒，你還是沒等到啊……”
黑貓坐在殊守沉的腳邊，淡漠的看著魂魄。
“原來它是你的貓，難怪……”
殊守沉沒回話。
梁師傅蹲下身，指了指黑貓，“我能摸摸它嗎？”
殊守沉說道，“你現(xiàn)在是魂魄，它屬于陽間，你摸不到它。”
這時(shí)，黑貓站起身，走到梁師傅的面前，一屁股坐下。
梁師傅無力笑笑，伸出手，“那我就假裝摸到你了，替我老伴兒摸下?！?p> 梁師傅落下手的一刻，竟然確實(shí)的摸到了黑貓的頭。
殊守沉怔住，怎么會(huì)？這只黑貓居然可以連通陰間！
梁師傅驚訝的看向殊守沉，又看著黑貓，“你叫什么名字？”
“它沒有名字?！笔馐爻粱氐?。
梁師傅惋惜道，“這么有靈性的貓，又跟在使者身邊，居然沒有名字，太可惜了……”它站起來，又看了看身后的自己，遺憾的搖搖頭，“老伴兒，對不住了……”
殊守沉靜靜的看著梁師傅，他沒有像以往那樣，迅速收入魂魄。
遠(yuǎn)處人群中的幾個(gè)魂魄悄悄議論，“怎么還不收魂??？”
“誰知道啊？”
“這人是那個(gè)斂魂使者嗎？”
“怎么不是？你聞不到?。俊?p> 殊守沉很是疑惑，微低下頭，對著肩部輕輕抽了抽鼻子。
魂魄們繼續(xù)探討——
“哎你們說，他會(huì)不會(huì)是嫌這老頭的魂魄歲數(shù)大了，不愿意收??？”
“天曉得！也許是在等那老頭告別遺體吧！”
“怎么可能？你們第一天做鬼啊，使者哪有那性子？我看是在發(fā)呆吧！”
“這使者的脾氣和心腸都硬得很，性格又古怪，你們再多嘴，小心他把你們都打散了！”
梁師傅緩緩轉(zhuǎn)過身，對殊守沉低下頭，一副聽從發(fā)落的姿態(tài)。
殊守沉對它手一揮，給它換上了一身跟黑貓一樣的西裝。
梁師傅驚訝的打量著自己，“這……”
人群中的魂魄驚呼，“哎哎！還給了那老頭一身新衣裳哎！”
“我看見了！我又不瞎！”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哎你說使者送那老頭的這身行頭，在鬼市得花多少塊冥幣才能買到？”
“做鬼夢去吧你！讓你家祖祖輩輩把好事都做遍了，也換不來這身同款！”
梁師傅欣喜的看著殊守沉，又笑出了一口缺牙，只是這樣的笑臉，太過沉重，讓人看了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梁師傅對殊守沉半鞠躬，“使者，謝謝了?！?p> 殊守沉抬手收入魂魄，穿出人群。
幾個(gè)小時(shí)的返程路，殊守沉的腦子都是空的，心越走越沉，總覺得有東西在墜著。
他站在馬路對面，看到展笑一臉焦急的在書店門口徘徊，期間不停的看時(shí)間，四處張望。
原來等待一個(gè)人時(shí)，是這副囧樣。
殊守沉想起了那間地下室。
許博推開門，伸個(gè)頭出來，“老板，咱叔都那么大的人了，只是出去了一上午，還能丟了?。磕阋情e著沒事干，進(jìn)來幫我抬下那個(gè)箱子。”
“我給你開工資，是讓你指使我干活的？別偷懶，動(dòng)作麻利點(diǎn)！”展笑沒好氣的回頭沖了一句。
許博不情愿的縮回了腦袋。
展笑隔著玻璃門指揮著，“你小子動(dòng)作別那么粗魯！那些都是紙張，不是鐵皮！”
殊守沉一聲不響的走到展笑身后，展笑轉(zhuǎn)過身時(shí)，嚇得大叫一聲，按著胸口，臉色一會(huì)兒白，一會(huì)兒紅。
許博聞聲跑出來，“老板，剛才那聲慘叫是你嗎？”
展笑擺擺手，半天說了句，“回去忙你的！書搬完了擦?xí)?！?p> “還擦？那層清漆都快擦掉了！”
展笑吼了句，“那就擦地板！”
“行，你是老板，你說的算?！痹S博敷衍一句，悻悻的回去了。
展笑把殊守沉推到一旁，向四周看了看，一把搶過困陰傘，收了起來，“你這一上午跑哪去了！輕輕的走，輕輕的來，你以為自己是徐志摩啊！”
殊守沉垂著眼睛，不語。
展笑低頭看了眼黑貓，“你們昨晚就出去了？你也真是的，只顧著自己打傘，萬一給它淋感冒了怎么辦？哎？我給它買的衣服呢？”
殊守沉問道，“你有錢嗎？”
“??？”展笑愣了下，“你，你要跟我借錢?。磕阋陕?？”
殊守沉追問，“有嗎？”
展笑忽然有些心慌，想著這人出去一上午，不會(huì)又闖什么禍了吧……“多了沒有，你知道的，我剛賠了許博一塊鐵皮錢……”
殊守沉問道，“十一朵玫瑰花的錢有嗎？”
展笑瞪著眼睛，“叔……你決定要追809了？”
“809？”殊守沉反應(yīng)過來，搖頭，“不是她。”
展笑又一驚，“這么快？出去一上午就變心了？是誰??？”
許博拎著兩個(gè)垃圾袋走出來，“呦，叔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
殊守沉看向許博，“你有錢嗎？”
許博僵住，“啊？我……”
“哎我說你！”展笑頗為不滿，叫道，“你怎么到處管人借錢?。 ?p> 許博扔下垃圾袋，大步流星的走過來，“叔，你說你要多少，只要我有，你連欠條都不用打！”
“十一……”
“哎！”展笑攔下殊守沉，“我給你！不用還！”
展笑把殊守沉拉走，幾秒后，殊守沉聽到許博在他們身后小聲嘀咕著，“十一萬說給就給？還搶著給？我去……真是親侄子啊？”
黑貓跟著殊守沉和展笑走到車旁，展笑打開后門，黑貓自覺的跳了上去。
展笑啟動(dòng)車，瞄了殊守沉一眼，“先聲明，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私生活，更不是八卦啊……叔侄一場，兄弟一場，室友一場，我純粹是出于關(guān)心，想幫你把把關(guān)。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活成精了，就連校園戀愛都不單純了?！?p> 殊守沉沒說話。
展笑仔細(xì)觀察著殊守沉的表情變化，無奈這人一向都是冷著一張臉。
展笑清清嗓子，繼續(xù)道，“有些話我就直說了，你呢，跟人最基本的溝通交際都有障礙，更別提談戀愛了。你挑女朋友的標(biāo)準(zhǔn)我不管，但我挑嬸嬸的要求可不低。帶的出去，領(lǐng)的回來是基本。不會(huì)做飯不打緊，但要為了你肯學(xué)，可以沒有特長，但必須要有三觀，家世無所謂，家教才是重難點(diǎn)……所以……那姑娘是何許人也?。俊?p> 殊守沉說道，“去一語花店?！?p> “??？”展笑心里不滿，但也不敢作聲。心說，老子說的嘴都干了，你就回我一個(gè)地名？
“買花。”
展笑琢磨了一下，“哦對對對，要先去買花，你這個(gè)約會(huì)流程是對的。花錢我出，但你得帶我一起去看看那姑娘，我?guī)湍氵^過眼。”
到了花店，殊守沉接過店員包好玫瑰，跟展笑交代了一句，“付十九朵半的錢?！?p> 展笑和店員不知所以的看著殊守沉離去的背影。
“先生……”店員話才說一半。
展笑擺擺手，“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p> 展笑結(jié)完賬追了上來，“叔，為什么要多給她八朵半的小費(fèi)??？”
殊守沉沒說話。
梁師傅出事的地方被警戒線圍起來了，尸體已經(jīng)被拉走，但地上依稀可見血跡斑斑。
展笑伸頭探腦，“這里出什么事了？這么多血，又有人跳樓了？”
他們走進(jìn)蛋糕店，店員低頭看了一眼，說道，“不好意思兩位先生，請問這只貓是你們的嗎？我們店禁止寵物入內(nèi)?！?p> “那我抱著行嗎？”展笑抱起黑貓，退到門口，“我跟它就站在門口，不靠近你們的柜臺(tái)?！?p> 殊守沉對店員說，“取蛋糕，姓梁。”
店員道，“先生您的取貨單讓我看一下?！?p> 殊守沉回道，“不在了。”
店員移動(dòng)著鼠標(biāo)，盯著電腦屏幕，“那麻煩您報(bào)下手機(jī)號(hào)碼，我來查下?！?p> 殊守沉回道，“我不知道手機(jī)號(hào)。”
店員抬眼看向殊守沉，有些為難，“先生，這樣的話，我們沒有辦法把蛋糕給您的?！?p> 殊守沉想了下，“雙層蛋糕，付過錢，預(yù)定中午來取，蛋糕不寫字，多加奶油，蠟燭十八歲?！?p> 店員看看殊守沉，問道，“請問您是那位老師傅的……什么人？”
殊守沉沉默片刻，回道，“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