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姐不是妖人
張偉每輪能勝，得益于對算盤的熟練度和出色的記憶力。
他家是開酒樓的，算盤，三歲便開始玩。
記憶力也是非常關健的致勝法寶，一片木牌豎看有三個字，一排有五片牌子，共有四排。這就很容易讓人看成有十二排六十個字，密密麻麻的一團里使人眼花繚亂。
記憶力能輕松解決這個問題。
張偉在紅布掀開的一刻，眼晴只盯著木牌，雙手手指飛快撥弄，算珠如彈簧般上下跳動，遠遠看去，像一位多情的才子在撩拔琴弘，極富美感。
眼晴和手的分工十分明確，目光負責木牌，手指負責算盤，偶爾也會掃一眼算盤，但計算沒有停頓，幾乎一氣呵成。
一陣“哇”聲傳，民眾噓聲不絕，張偉愕然，斜撇一眼過去，那龍飛山的賤民已然舉手。
他并沒有驚慌，繼續(xù)算完最后一位數，將結果寫下，才淡定地舉起手來，一如前面那幾十次一樣。
鐺！
時間剛剛好。
兩位大漢將木架轉至后面，第二層的幾位帳房先生同時動手打算盤，很快，一張紙條送至孫掌柜手中。
孫掌柜看一眼紙條，再看看顧佳的結果，皺起眉頭，再看紙條，再看結果……
就在眾人迷茫間，孫掌柜宣布：“這，這位勝。”
“好呀！”如花立即高興地跳起來，大幺二愣更是緊緊擁抱在一起，三人與有榮焉。
“這不可能?！睆垈プ叱霭概_，反復觀摩三張紙條，結果一模一樣。
“希望你的運氣能持續(xù)?！彼莺葚嗔艘谎垲櫦?，回到位置上。
顧佳笑道：“承你吉言?！?p> 壯漢送來十文銅板，如花搶前一步接過來捧在手心上，大幺二愣圍上來伸手撫摸，一臉幸福相。
眾人不樂意了。
“三個傻叉，沒見過銅板嗎？”
“害老子以為捧著的是金子?！?p> “快閃開，還玩不玩？”
仨人有了銅板，膽氣漸壯，腰桿也直了，對眾人的惡意充耳不聞，如花見小姐不想走，只好不舍地取出一枚銅板丟托盤上。
在她們仨人心里，小姐那是撞了大運，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趙師爺冷哼：“有意思?！?p> 新一輪賽事開始，張偉用上十二成功力，把算盤打的快要冒煙，珠子撞碰的聲音不再動聽，更像頑童放的鞭炮，聲聲刺耳。
這次的速度明顯快于上次，在他還有最后一位數時，吃瓜眾的喝聲響起。
他心中咯噔一下，忙走完最后的流程，望向孫掌柜，心里竟有些忐忑。
孫掌柜對完紙張后，無力地宣布：“這位勝?！?p> 嘩！
吃瓜眾齊刷刷看向顧佳，滿臉見了鬼的表情。
顧佳感受到眾人熱情的目光，學著古人拱手道：“獻丑了，獻丑了?！?p> 無論在哪個朝代，與群眾互動這個環(huán)節(jié)還是很重要的。
果然，立馬有人忽然覺得這個胖丫頭有點可愛，出言問道：“閨女叫啥名字呀？今年貴庚？”
“你這死老頭，問這些作啥？閨女甭管他，再努力幾把，換身新衣回去?！?p> “是??！穿成這樣怪可憐的。”
最高興的，永遠是如花仨人，看著壯漢捧賞錢過來，個個笑靨如花，恨不得讓壯漢走快點。
張偉從一個受捧的明星降為無人問津的跑龍?zhí)?，心里的恨意只有自己知道，但他不傻，這個賤民兩次勝出，絕非運氣那么簡單。
臺上的壯漢把架子上的木牌取下，換上新的牌子，紅布一蓋，新一輪比拼馬上開始。
這一次，大部分人的目光落在顧佳身上，因為大家都是聰明人，都看出這位的不同。
大宋對女子的要求并不嚴苛，以至于很多女子漸漸走出閨房，活躍在各個領域中。北宋文人陳季常的妻子柳氏更是千古名人“河東獅吼”的原主角。
然而一些重要的場合或是朝延任命的官員里，難見女子的蹤影，三從四德依舊束縛女子的行為。
像眼前這位小姑娘真的很少見，先不說她對算術有多么精通，單論這份從容自信的氣度便令許多男子汗顏。
眾人死死盯緊顧佳，趙師爺幾個更是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然而，看得越真越是迷糊。
只見顧佳半舉起右手，五根手指如抽筋般不停抖動，左手扶在算盤之上，偶爾拔動一兩粒珠子，看也不看算盤一眼，仿佛它就是個擺設。
張偉沒空理會對手，他甚至運動起全身細胞攻關，這一局勢在必得。
馬上便算到最后一個數，張偉心里竟起了障礙，兩耳不由自主地豎立，自動接受外界的聲音。
這時，眾人沒有令他的耳朵失望，他絕望地聽到了歡呼聲，還有那個又胖又臟的丫頭的笑聲：小姐，好樣的。
葉叔然青著臉站起來，寒聲道：“妖術，你是妖人?！?p> 顧佳笑道：“我要是會妖術，一口氣把你們吃掉，何必費事呢？”
“還想狡辯，分明不是算盤算出來的結果?！?p> “誰說不是算盤算的”顧佳舉起算盤道：“結果都在算盤里呢。”
“強詞奪理，你那右手怎么回事？”
“這是我的個人習慣，不可以嗎？詩仙李白作詩前要醉酒舞劍，書法大家彭晏之使左手提筆，狀似抽筋，他們都是妖人嗎？”
“你……你膽敢與詩仙書圣相提并論，不知廉恥?！?p> 葉叔然咬牙切齒的狠樣與他平日溫文爾雅的形象大為相勃，使民眾看著十分有趣。
顧佳轉身面向吃瓜眾：“公道自在人心，小女子普通人一個，有此一技特殊便被打上妖人的烙印，這也是何道理？”
如花大吼：“俺小姐不是妖人，她只是腦子進了水?！?p> 顧佳笑臉一黑，這個蠢丫頭。
“對，沒見過有如此可愛的妖人?！?p> “狗屁的妖人，別嫉妒人家算盤打得好?！?p> “胡說八道，老夫這么大歲數，沒見過什么妖人……”
吃瓜眾頓時沸騰如油，紛紛罵葉叔然亂安罪名，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妖人？算盤打得另類一些就是妖人嗎？什么道理？
顧佳樂了，這便是與觀眾互動的好處，不管什么身份，小看大眾的力量會死得很慘。
葉叔然其實也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妖人，勘破天道的術士倒是有一些，但人家不以此等行徑換銅板。說她是妖人純屬是心里不忿。
葉叔然的指控是荒誕的，可偏偏得到李維的認可。
因為他找不到顧佳一絲不妖人的地方，自從她跳了文曲湖，那個對他充滿愛意的女山賊便像換了一個人，很不可思議的事發(fā)生在她身上就會變的自然，毫無違和感，仿佛她生來便是干這些事的人。
李維苦笑自嘲：真是荒誕，怎會有妖人這種念頭，白讀這么多年的圣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