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公子勾魂
清早，黃河岸邊。
昨日的一場雨，使黃河的水位有所上升，正在匆忙消退的水流拉扯著停泊在岸邊的官船，船體隨浪起伏。
一個老頭雙手摻扶在欄桿上，興致勃勃地觀察岸邊的大螞蟻群，不時將欄桿拍的啪啪直響，吼一聲：“使勁?。“选ν頁拍锶チ?？全是軟腳蟹……”
嘿喲！嘿喲！嘿喲！
“用力……”
“拉……?！?p> 在此起彼伏的喝聲中，一條條“巨蟲”往岸邊挪動。
上千人正在滑動一根根大水桶粗的木樁。幾十人一組，用麻繩綁住木桿，四個人抬一根扁挑，密麻麻的人排在一起，像一條百足蜈蚣，走兩步停一下，緩緩向前蠕動。
新修的那條大道，深一腳淺一腳全是腳印。
大木樁是木料商運來的，靠近河邊的泥土松軟，同樣是木料做的牛車無法通過，只能用人力挪至河邊。
今天他們就要將木樁打進河灘的地下，充當(dāng)柱梁。
在純?nèi)肆Φ臅r代，要將二十幾米長的樁子插進深水泥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好在人數(shù)填補了缺重型機械的硬傷。
熱火朝天的場地里闖進兩個特別悠閑的家伙，負手慢步，冷風(fēng)也吹不彎他倆挺直的腰，與弓身憋氣的眾人形成強烈的反差。
“喲！東家來啦，大伙別偷懶?。 ?p> “大當(dāng)家您來幫忙啦？”
“好俊的后生…怪不得能跟在東家屁股后面?！?p> 后生當(dāng)然是指阿離，善妒的眾人對他的美貌憤憤不平，但更恨的是他竟然靠臉吃飯。
而自己得看人家的臉色吃飯。
一聲東家，喊得顧佳心花怒放，粉拳在握，朝眾人大叫：“加油，123，加油……”
包工頭顧大方氣道：“去去去！別搗亂，午膳吃粥，加啥油？”
“爹，您站一邊指揮得了，別親自下場扭傷了老腰，我可不會伺候人?！?p> 顧大方怒道：“呸！俺老當(dāng)益壯，不比那幫猴崽子差，給你討三房后娘回來信不？”
眾人一片哈哈哈！
顧佳掩嘴：“我只認黑嬸一個?！?p> 看老父就要起火，顧佳趕緊道：“爹，我跟阿離去一趟龍殿山，幾時返回還說不準(zhǔn)，這里就辛苦您了?！?p> “去龍殿山？”顧大方下意識緊張一下，隨后不以為然地擺手道：“早去早回，不許離開阿離的視線?！?p> 算起來自家閨女已經(jīng)是龍殿山那伙人的東家了，去走走也沒啥大不了，況且有阿離在，沒啥好擔(dān)心的。
“知道了，走了?！?p> “有活咧！小子們，出去晃悠嘍！”曹運司的三朝元老拍幾下底艙的甲門，然后優(yōu)哉游哉的朝駝艙走去。
相對于在遭運司掃大院，他更喜歡如今的生活。
每日和一幫朝氣蓬勃的后生出河練練手，喜歡看他們充滿仰慕與尊敬的眼神。
晚上小酌幾杯，圍一起侃侃當(dāng)年遭運司的興衰，吹噓高麗國的珠寶有多珍稀，流求國婆娘的身段有多迷人，時光荏苒，仿佛又回到年輕時乘風(fēng)破浪的歲月。
……
龍殿山。
“嗚哇！娘別打，不敢了……嗚嗚嗚……”
姜蝶剛走近大哥的石洞屋就聽到小侄的哭喊聲，還有大嫂低沉的怒斥聲。
“以后還敢不敢？敢不敢？”
李梅通紅著眼，一手拽緊小虎子的手腕，另一手揚起藤條狠狠抽在他的小屁屁上。
啪！～
“哇～痛哇！嗚嗚嗚～”
小虎兒的屁股蛋每受一鞭就向前跳一下，繞著娘親陀螺轉(zhuǎn)，想借此避開她的毒手，奈何注定徒勞，藤條鞭鞭到肉，哭的梨花帶雨。
進了洞口的姜蝶一陣心疼，快步?jīng)_上去抓住落在半空的藤條：
“呀！嫂子有話好說，虎子年幼，經(jīng)不起你這樣折磨呀！”
虎子一瞧救星到，哭的更兇。
李梅板著臉，扯了幾下仍然抽不出被抓牢的滕條，瞪著通紅的眼：
“三妹你甭管，今日不抽他屁股開花，俺就不是他娘。”
小虎子一聽，嚇的哇一聲貼近姑姑的身邊，伸出短圓的小手死命摟著她的小腿。
李梅怕扭傷他的小胳膊就只好放手，氣的別過臉去，兩顆淚珠順著臉頰落下。
姜蝶把藤條丟出洞口遠遠的，俯下身子抱起虎子，這小子爬在她的肩膀上一通稀里嘩啦，一會兒就淋濕了大片衣裳。
姜蝶輕拍小虎子的后背，奇道：“好嫂子，小虎子哪兒惹您生氣啦？”
她就納悶了，嫂子脾性特別好，能把她氣到這種程度不多見，平日將寶貝兒寵的不行，說句重話也怕傷著他。這次如何舍得動手？還抽的那么狠。
莫非小虎子把大哥的寶貝茶盞砸碎了？
李梅擦掉一把淚，忍不住瞄了一眼小虎子，只見他已經(jīng)由痛哭轉(zhuǎn)成抽泣，圓呼呼的臉蛋掛著兩行長長的淚水，小腦袋一抽一抽的。
李梅的心頓時就軟了，暗惱自己剛才真是急瘋了，但她只能狠下心來給小兒長長記性。
她走到石案邊坐下，執(zhí)壺倒了一碗熱水，拿小湯匙放碗中回來攪動，這是小虎子專用的餐具。
“您倒是說呀！這三四歲小兒能把天捅穿不成？”
姜蝶坐落對面，將小虎子轉(zhuǎn)抱在膝上，一雙鳳眼盯著嫂子。
她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
李梅瞥了眼小虎子，嘆道：“都怪俺心軟，險些釀成大錯?！?p> 說著又有些眼紅了。
姜蝶最恨她這點，這不吊人胃口嗎？急道：“哎喲！你先把話說完不成嗎？”
真是急死人了，你大錯抽虎子干嘛？難道……
“你又跟虎子上山頂玩了？”
李梅擺擺頭，把水碗推到姜蝶跟前，心有余悸道：“這回更嚴(yán)重。”
嘶！
姜蝶倒吸一口冷氣，懂了。
龍殿山有兩大禁地，一是山頂，那是公子一個人的領(lǐng)地，非請莫入。
二是后山石窟崖，屬大兇絕地，近者死。
難怪嫂子那副反應(yīng)。
虎子已經(jīng)不哭了，睫毛上掛滿淚珠，小眼神怯怯地偷看娘親，似乎在想是哪兒惹娘親生氣了？
姜蝶勺了一湯匙水放唇邊吹一下，喂小虎子喝，小聲道：“大哥知道嗎？”
李梅滿臉羞愧的點點頭，梗咽道：“得虧他及時發(fā)現(xiàn)，要不然……”
“哎！嫂子，不是我說您，上次闖山頂就惹大哥不痛快，這次怎么敢去后崖禁地玩？萬一有個不測，你讓大哥怎么辦？”
“都怪俺心軟！”李梅掩臉抽泣。
姜蝶受不了她，安慰道：“不怪你，怪我小侄子天生跑得快，一般人還追不上他。”
小虎子方才哭干了水份，正張著小嘴等喂，一聽姑姑稱贊他跑得快，仰起小腦袋笑了。
姜蝶哭笑不得，給他來一勺滿的。
洞口傳來響亮的女聲：
“報，三當(dāng)家，有貴客登山，大當(dāng)家請您去一趟忠義堂?！?p> 莫非是公子回來了？
姜蝶咻一下站起來，把虎子塞給嫂子：“大哥找我，我走了?！?p> 李梅嘆息，哪里是大哥找，分明是公子將她的魂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