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一代大儒。
蘇昊回到何羨之那里時，秦仙兒手里拿著枝條和野花正安靜地編著花環(huán)。
阿憶已化作了人身，正坐在高高的枝丫上。
懸空的雙腳光著，蕩阿蕩啊蕩。
蘇昊看得有些眼花，緊繃了整個下半夜的心情隨之緩解，嘴角露出一抹笑來。
再看何羨之，已經醒來，困在樹上上下不得，臉上兩行血淚風干后的痕跡尤為明顯。
蘇昊心頭充滿了各種疑問，想要問一問最終還是作罷了。
知道的越少，麻煩越少。
不過最后實在沒忍住還是感慨了一句：
“一代大儒，竟落得如此境地！”
何羨之模樣依舊狼狽，但和昨夜已有很大區(qū)別。
蒼老的臉上無悲無喜，一雙眼睛也已恢復光亮，只是畢竟年老，身體上還是有些虛弱。
蘇昊的那句感慨并不是憑空生出，實在是“何羨之”這三個字著實太過響亮。
這個據說已經兩百九十多歲的老爺子乃是前朝遺老，天下讀書人共尊的老師，一本《心經》更是被奉為不巧之經典。
當朝皇帝開國后不僅沒殺他，還第一時間拜他做了老師。
著書立論、廣開教化、一心為民，就是他一生最好的寫照。
當初接了命令封禁《霸寵》時，蘇昊出入了各大書店，這才知道大夏朝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因為不管是官方書局，還是民間書店，不論正經書城，亦或是地下書屋，最當中最顯眼的書架上無不擺著一本書。
正是《心經》。
蘇昊通篇讀過，《心經》開篇第一段的連問當時就深深震撼了他。
【夫天地者，因陰陽參合而生，浩瀚無匹。
其大無外、其小無內。
天蓋萬物、地養(yǎng)眾生，可稱大乎？可見微乎？
天地之間，以何為最？
因果耶？
輪回也！
輪回分六道，誰以為尊？
帝皇乎？
修者乎？
妖鬼乎？
不然，凡人也！】
再后面的蘇昊就背不下來了。
畢竟對他來說能將文言文看懂并且記住這么多就已經用上了畢生的功力，想要全部背誦下來，那真是要了命了。
就說這個開篇，雖然還是有“因果輪回”論的局限性在里面，但在大夏朝這么個封建王朝，何羨之不尊天地反倒以人為尊，這境界……
夠高！
蘇昊本以為何羨之提出“因果輪回”就是在為帝皇服務，無非就是便于統(tǒng)治階級在思想上更好的管理民眾。
既然是以人為尊，按照慣例，接下來肯定是要拍一拍當朝皇帝的馬屁了。
畢竟皇帝向來都被稱作天子，乃是世人眼中最上層的存在。
誰知道，立馬就被最后一問的“凡人也”啪啪打臉。
那這就更厲害了！
不僅讓蘇昊產生了一絲以小人之心度何羨之君子之腹的羞愧，并讓他為之震撼。
同時，蘇昊心中又升起了一絲疑惑。
開篇就是如此一拉一踩看輕皇帝拔高民眾的言論，《心經》沒被打為禁書就算了，還大肆在民間發(fā)售、流傳。
這個皇帝，怕也不是一般人。
蘇昊當時就對何羨之和皇帝產生了一絲好奇，沒曾想，竟在昨夜那種情況下遇見了何羨之。
原本不愿多管閑事怕惹麻煩的他聽到“何羨之”三個字后猶豫了，最終一番天人交戰(zhàn)后還是決定救人。
如此大儒，不救實在是心難安。
心不安則意不平，意不平，則道難成。
但心安了，麻煩卻來了。
和這么一號人物扯上關系的麻煩，肯定是天大的麻煩。
來城門口，就是為了探探情況。
如果是朝廷要殺何羨之，那蘇昊也無能為力，會毫不猶豫與何羨之分道揚鑣。
嗯……最多再替他給別人傳個話。
好在目前來看，應該是有歹人想要暗中害他。
那這就好辦了，保持點距離跟在他身后將他送到城門處就行。
……
蘇昊將何羨之從樹上接了下來。
何羨之兩朝為官，并不是傻子，對蘇昊的懷疑還未消。
實在是蘇昊三人出現(xiàn)的時間地點太過巧合了。
只是一時之間還想不透若蘇昊真是敵方的人，沒有趁他昏迷時要他的命或是將他交給敵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何羨之下意識轉了轉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難道是為了這個？
他此時體內空空尚未恢復，看著眼前這三個昨晚突然出現(xiàn)的兩人一妖，面上毫無表情，心中已有了頗多想法。
何羨之整了整凌亂的衣衫，彎下腰行了個標標準準地書生禮，道：“多謝小哥救命之恩，敢問小哥高姓大名?！?p> 這一下可把蘇昊嚇壞了，這么一大把年紀了，要是閃了腰可怎么辦。
男人的腰，是絕對不能出差錯的存在??！
蘇昊真怕他的腰再直不起來，趕緊上前攙扶，道：“夫子不必客氣?！?p> 何羨之站得端正，開口道：
“救命之恩重如青云山，原本應更加鄭重道謝才是，只是如今落難，也便只能如此了，小哥莫要責怪才好。”
呃……
蘇昊好像有些明白為什么當朝宰相會公開說他是酸儒了。
確實有點一板一眼的感覺。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今天一別，以后再見也難了。
“夫子，”蘇昊開口道：“我送你到城門口吧?！?p> 何羨之心中一凜，昨夜的事多有蹊蹺，城內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還未可知，此時入城，不是良機。
蘇昊要將他送去城門，讓他對蘇昊的懷疑更甚。
心念電轉間，已有了主意，于是再度彎腰行禮。
蘇昊趕緊托住。
何羨之道：“這一禮，卻是老夫有事相求?！?p> “不，你沒事。”蘇昊搶先拒絕。
何羨之開口道：“城內情況未明不便入城，還請小哥護我一程?！?p> 這實則是一種試探，如果蘇昊堅持要將他送去城門，那很可能是要將他送入敵手以此邀功。
甚至城門口的守衛(wèi)都很可能已被敵方收買。
若蘇昊答應護他，不管是有什么目的，他都可趁機恢復，到時候這兩人一妖便不足為懼。
蘇昊卻哪里想到這許多，皺了皺眉，坦誠道：
“夫子，昨夜救你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我這種小老百姓，牽扯進你們這些大佬的斗爭，會死得很慘的?！?p> 蘇昊這是想走了。
何羨之豈肯讓蘇昊走，于是拋出了殺手锏：“老夫學生很多，有一部分很有錢?！?p> 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蘇昊直接拒絕。
何羨之又道：“護我去嶺南，價錢你開?！?p> 蘇昊還是想拒絕。
沒命花的錢，再多也沒用。
此時何羨之體內已能聚起一絲力量，稍微有了些底氣，于是干脆坦白道：
“小哥救老夫一命，老夫本不該強求小哥，但值此非常時期，小哥想走，我不放心?！?p> 蘇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