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隱世宗門。
終于，四人踏上最后一級臺階，到了山頂。
山頂不大，一塊十丈見方的空地。
除了上山這一面，其余三面全都種著一種不知名的大樹，正對臺階的一面有一間大殿，另兩面各三間普通的木屋。
大殿也沒個牌匾名字什么的，殿內(nèi)更是沒有供奉祖師爺神像。
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個道觀，倒更像是幾戶山里人家。
此時，正有四人圍著一張木桌坐在空地中央，三男一女。
何羨之抬眼這么一望，立時一愣。
面對他坐著的是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中年男子，長須隨山風(fēng)飄蕩，一身白袍更是在陽光下晃出耀眼的光來。
這絕對是個高人！
何羨之以兩百多年的閱歷下了論斷。
這男子此時正眉頭微皺，伸手在桌上拿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塊，閉上眼用大拇指了摸了摸，隨即眉開眼笑，嘴角更是露出一絲得意。
“啪！”
男子大手一揮，將小木塊翻過來拍在桌上，大喝一聲：“杠！”
“嘿嘿嘿，”男子猥瑣地搓了搓手，道：“不好意思了徒兒們，為師手氣來啦！”
說罷自桌上拿起兩顆骰子，雙手合十搖了搖，一把將骰子擲在了桌上。
骰子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男子的嘴也不停：
“三碰不如一杠，以為師浸淫麻壇三年的經(jīng)驗來看，有杠必開花！徒兒們且瞧好咯！”
骰子停下，男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又拿了一張，摸了又摸，又瞟了瞟三位徒弟才再度坐回椅子。
看了看自己的牌，又看了看桌面上已打的牌，男子權(quán)衡再三，抽了一張六筒就要打出去。
手伸到半路，又收回?fù)Q了一張，大喊一聲：“打邊不打中！九筒！”。
“糊了！”
三徒弟異口同聲，同時倒牌。
其中一個徒弟更是嘲諷道：“橫豎是個炮，躲也躲不掉！”
男子一下泄了氣，背靠椅子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不過瞬息間又調(diào)整了過來，坐正道：
“你們只看見我現(xiàn)在放炮，卻沒看見我努力下叫。
你嘲笑我二五八萬都胡不到牌，我可憐你不懂自摸艱辛的等待。
你可以藐視我的牌技，但不要鄙視我的手氣。
行走麻壇注定是孤獨的旅行，路上少不了質(zhì)疑和嘲笑。
但那又怎樣？
哪怕一炮三響也要打得漂亮。
我是老麻雀，我為自己代言。”
這……
何羨之有些懷疑自己的論斷了，但這人的形象實在是太好了！
或許是個不拘一格、放浪形骸之輩吧……
這男子極不情愿地掏錢的時候，剛巧看到了蘇昊四人。
“哎呀！”他把已經(jīng)拿在了手上就要給出去的錢收了回去，起身迎了過去：“小小蘇，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啦！”
蘇昊還未說話，男子又看見了阿憶和秦仙兒，眼前一亮，賤笑道：
“叔叔有個大寶貝，你們要不要看看？”
阿憶好奇心大起，睜著大眼睛問道：“是什么大寶貝呀？”
秦仙兒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男子，要不是眼神里稍稍流露出了一絲好奇，旁人怕是以為她根本就一點也不在乎。
蘇昊上前一步將阿憶擋住，笑道：“這次來本打算再傳你幾招麻壇絕技，看來你是不太想要啊老邢！”
老邢急了：“別??！蘇哥！蘇前輩！”
蘇昊左右看了看，問道：“我木兄弟呢？”
“去田里了！”老邢隨口一答，迫不及待道：
“快快快，快教我絕技，以我的悟性，保管馬上學(xué)會，屆時，我將站在整個大夏的麻壇之巔！”
蘇昊撇了撇嘴道：“整個大夏除了我，也就你們四個會打麻將……”
說罷左右看了看，問道：“我木兄弟又去他那一畝三分地了？”
老邢撇了撇嘴：“小小蘇你是知道的，那點田就是他的命根子！”
蘇昊會心一笑，將雙方相互介紹了一番，隨后又教了老邢幾句打麻將的順口溜。
秦仙兒和阿憶對麻將大感興趣，分坐老邢左右，看得津津有味。
何羨之安靜地站在一旁。
他觀察了老邢半陣，更加確定老邢就是個游戲風(fēng)塵的世外高人。
而他們師徒，就是一個移動的隱世門派！
在他看來，老邢雖然言行粗鄙，但渾身上下散發(fā)而出的超然氣質(zhì)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再看和老邢一起打麻將的三個徒弟，個個氣質(zhì)非凡，更是越看越覺得他們不同常人。
同時對他們師徒之間毫無輩分感的相處模式表示了極大的羨慕。
他這一生，所遇之人，上到皇帝，下到門生，見到他無不恭敬有加。
尤其是弟子們，在他面前甚至帶著些拘謹(jǐn)。
老邢師徒這種輕松和諧的相處模式，是他想要卻又不曾擁有過的。
這一番觀察下來，何羨之對蘇昊的來歷更加感興趣了。
能和隱世門派交好的家伙，又豈能是普通人？
嗯，定然也是隱世宗門的傳人無遺了！
難道世道要變？
何羨之眉頭微微一皺，心頭已是升起巨大的疑問。
畢竟每次隱世宗門的傳人現(xiàn)世，都伴隨著一個跌宕起伏的時代即將開啟。
或是一個，或是一群，這些傳人從神秘中來，攪動時代的浪潮，又在潮水退去之后悄然隱退，回歸神秘中去。
教人捉摸不透。
讓何羨之進(jìn)一步確定蘇昊是隱世宗門傳人的，是麻將。
何羨之越看越是心驚。
一張木桌再加上一百零八張牌，堪稱一場心智上酣暢淋漓的博弈！
規(guī)則雖然簡簡單單，卻易學(xué)難精，其中變化之繁、組合之多更是令人咋舌。
更別說還是四人各自為營，相互牽制、算計之下，便似四國交戰(zhàn)。
合縱連橫、權(quán)衡利弊，于環(huán)伺中爭勝，實在不能勝，也要力求自保，不成為他國討伐的目標(biāo)。
還有師徒四人時不時喊出口的順口溜，譬如“有錢難買上家碰”，又譬如“上碰下自摸”，仔細(xì)一品，無不透露出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大智慧！
以及剛上到山頂時老邢那一大段麻壇獨白，怎么看都是一個桀驁不羈的靈魂發(fā)出的不屈于世的吶喊！
高！
實在是高！
難怪老邢這么個高人也對這個麻將如此情有獨鐘！
何羨之學(xué)問高深，較之一般文人更顯謙虛豁達(dá)，但仍是免不了有那么一絲文人的自傲，但今天……
他這一絲自傲被徹底擊碎。
山外有山樓外有樓，何況人乎？
學(xué)問無止境，做人，更是無止境啊……
何羨之滿是深意地看了一眼在一旁和老邢插科打諢的蘇昊，下了一個影響了他一生的重要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