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繼續(xù)道:“只是你自從滄浪宮回來,就沉睡不醒。你父親為此心力交瘁,到處求醫(yī)問藥,尋找醫(yī)治之法?!?p> “遺憾的是,你一直藥石不靈?!鼻厮傻谋砬?,突然變得有些古怪:“雖昏睡不醒,你卻偏偏一絲靈智不昧?!?p> “一絲靈智不昧?”我有些奇怪。
“正是?!鼻厮赏业溃骸澳阍诨杷畷r,卻會頻頻呼喚我的名字?!?p> 我的臉,噌地一下紅了。
這夢中囈語,竟然會暴露了我的心中隱秘。
秦松似乎沒有留意到我的尷尬,只是繼續(xù)說道:“因此你父親認為,我是你清醒的關(guān)竅。于是便將你下嫁給我。”
聽完秦松所言,我竟是心中狂喜不已。
滄浪行,雖不得一寶,我卻得一良人!
果然不虛此行!
但這場浩蕩的狂喜之中,卻又仿佛,有一絲不妥。
我心中明白,這場狂喜,還有一個牽絆。
如果這個牽絆,我不問個清楚,我這一生一世,將不得安寧。
于是我深吸一口氣,望著秦松,輕聲問道:“那鐘懿,和凌若淵呢?”
“鐘懿被困滄浪宮,并未逃出生天?!鼻厮傻恼Z氣變得沉重:“而凌若淵……”
秦松突然停住了。
“若淵……”秦松表情呆滯,似乎喃喃自語起來:“若淵,若淵……”
他突然抱住自己的頭,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
我心中大急,一把扶住秦松,大聲問道:“你可是頭疼?”
秦松一把推開我,如同癲狂般道:“若淵不能死,她不能死……”
我踉蹌后退幾步,勉強站穩(wěn),卻心中悲痛。
我早看出,這秦松對凌若淵有情。卻不曾想,他竟用情頗深。
我真是悔不當初。
好端端地,做什么要刺痛他的軟肋?
說不定,還會親手毀了自己的姻緣。
我的心,狠狠地刺痛起來,如同撕裂一般。
這種疼痛,讓我冷汗淋漓,幾欲昏死。
但我畢竟不是錦衣玉食,眾星捧月般長大的無用小姐。大戶人家的斗爭,并不亞于江湖中血雨腥風的慘烈。我的心,可不是玻璃做的。
于是我狠狠一跺腳,大喝一聲,想要強行保持冷靜和清醒。
結(jié)果,我卻兩眼一黑。
又陷入無盡的混沌。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的混沌,似乎有些不同。
這次的混沌,似乎有光。
光雖微弱,卻星星點點。
我努力睜大眼睛,追隨那星星點點的微弱光亮。
這些微弱亮光,好像有些似曾相似。
我仿佛在哪里見過。
我咬咬牙,費力地思索起來。
對了!滄浪宮!
我在滄浪宮中,曾經(jīng)見過這樣星星點點的燈火。
這種燈火,分明就是人的眼睛。
或者,從人的眼眶中,閃耀出來。
我突然恍然大悟。
這分明就是滄浪宮中,燈侍眼中明滅的燈火!
我環(huán)顧起四周,這哪里是什么洞房花燭夜?這里分明還是滄浪宮的瑪瑙甬道石室!
我正手握銅鈴,還站在高舉木匣的燈侍旁邊。
什么大紅蠟燭,什么大紅墻面,什么大紅地面,通通都是子虛烏有!
什么滄浪宮碎裂,什么被船隊所救,什么昏睡半年,甚至與秦松成親,竟然都是一場大夢!
我不禁冷汗淋漓,恍如隔世。
古有黃粱一夢。
今日,我竟然也陷入幻夢,而不自知。
這幻夢,竟然如此生動清晰,悲歡離合歷歷在目。
我不禁后怕起來,如若心志不堅,剛才我在幻夢之中,差點就要心痛而死。
我長吁了一口氣,手撫胸口,大為慶幸。
只是,好端端的,我怎么會出現(xiàn)幻夢?
我迷惑地望向周圍,卻嚇得幾乎驚叫起來。
只見站在我旁邊的鐘懿和秦松,正在生死之間徘徊。
鐘懿臉色蒼白,雙眼緊閉,額頭滲出豆大汗珠,表情痛苦不堪。
而秦松,正雙手抱頭,歇斯底里道:“若淵,若淵……你不能死……”
我心中澄明,這二人也陷入了幻夢而不能自拔。
我向前搶出一步,用力將二人狠狠一拍,一聲大喝:“大夢一場,不可當真!”
二人一機靈,身軀猛地一顫,卻逐漸平靜下來。
半晌,這二人才睜開眼睛,幽幽醒轉(zhuǎn)。
鐘懿環(huán)顧四周,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怎么還在此處?”
而秦松幾乎虛脫,面色蒼白,滿頭大汗。他看清周遭情形,卻突然手捂雙眼,嚎啕大哭起來。
我大吃一驚。
這秦松平日里雖溫和,但也是個硬朗大氣之人,怎的會在人前做出如此脆弱之態(tài)?
我本想上前去勸解一二,卻聽見秦松自己喃喃自語起來:“幸好,幸好是一場夢……你若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聽到秦松悲戚之言,我心中沒來由地一痛??磥硭幕脡簦欢ㄅc凌若淵有關(guān)。本來我與秦松,并無瓜葛。但經(jīng)歷了與他成親的幻夢,現(xiàn)在看到秦松的傷心之態(tài),我竟是說不出來的酸澀。
我正暗自神傷,鐘懿卻向我走來,頗為正式地一抱拳道:“姬姑娘,如果不是你相救,我與師弟秦松,可能就要命喪此地了?!?p>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一拱手道:“我也差點醒不過來……只是不知道我們是中了什么妖法,為何會陷入迷夢?”
鐘懿沉吟道:“不是妖法。是你手中的銅鈴?!?p> “銅鈴?”我詫異地盯著手中烏黑鈴鐺,覺得如同燙手山芋般,幾乎要把銅鈴扔將出去。
幸虧鐘懿阻止了我。她一把按住我的手,沉聲道:“銅鈴之聲,有攝魂奪魄之力。切不可再輕易發(fā)出聲響?!?p> 這時秦松也走過來。他仿佛已經(jīng)冷靜下來,盯著銅鈴道:“這銅鈴,喚作舍身鈴。我在古籍中讀到過。鈴聲可讓人陷入幻夢,直至癲狂身死。此鈴雖是個上古寶物,其實是個殺人利器。”
我咋咋舌,心有余悸道:“滄浪宮主人,竟然收藏這樣的邪祟之物?!?p> “兵器并無正邪。武器的善惡,只是取決于使用之人?!鼻厮珊孟癫⒉徽J同。他環(huán)視周圍,若有所思道:“看來這里,便是滄浪宮主人,收藏兵器之處?!?p> 我又禁不住興奮起來:“這么說,這里燈侍手中捧著的木匣之中,都有驚世駭俗的兵器了?”
不等秦松回答,我已經(jīng)小心翼翼地將銅鈴放回原來的木匣之中,又很快地走到了另一個手捧木匣的燈侍前方。
打開這個木匣,我取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
這么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卻引來了鐘懿和秦松的高呼:“別動!”
定是我剛才亂搖銅鈴,將這二人嚇破了膽。我心中暗暗發(fā)笑,卻也不敢大意,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將方盒放回木匣中,只是細細端詳起來。
這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有拳頭大小,看不清材質(zhì),流淌著銀灰色的光芒。最奇特之處在于,越靠近方盒,越能聽到,從盒子中,發(fā)出一種古怪的響聲。
一種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種聲音,在幽暗的石室里,讓人產(chǎn)生一種不適感。
一種抓心撓肝的感覺。
我皺著眉頭,厭惡地直起身來,說道:“這里面仿佛有活物?!?p> “蠱蟲?!辩娷埠颓厮梢矞愡^來,二人的回答驚人的一致。
我的心顫了顫,連聲音也顫抖了:“什么蟲子能活上千年?”
“蠱有毒和蟲兩種。”秦松解釋到:“蠱蟲多半是劇毒之物,飼養(yǎng)方法非常復(fù)雜。一般是將幾十種毒蟲放在一個密封的缸中飼養(yǎng),讓毒蟲互相吞噬。最后存活的一只,往往是最毒,最兇殘的,才能成為蠱蟲。在南疆的苗人中,還有些奇特的蠱蟲。比如情蠱,真言蠱,大多也是通過了蠱蟲的毒性,來影響被下蠱者的神志?!?p> “我還聽說過直接吞噬活人的蠱蟲。專吃人的內(nèi)臟。”鐘懿在一旁補充。
我抬頭望了望滿屋子默然靜立的燈侍,突然覺得大徹大悟了一般:“難不成這里被做成了空殼的人形油燈,就是用這種蟲子,掏空了內(nèi)臟?”
“有可能?!鼻厮牲c點頭:“但能夠被滄浪宮的主人,當成絕世的兵器放著此處,定不是普通的蠱蟲。”
秦松皺著眉頭:“冷兵器尚有破解之法。這些豢養(yǎng)的活物,卻是最難控制。若淵她,也最是討厭這些蛇蟲鼠蟻的……”
說到凌若淵,秦松又仿佛被點中了死穴。他明顯焦躁不安起來。他急切地左右環(huán)顧,不耐煩地道:“這些兵器,雖是奇珍,但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我們且速速去尋若淵?!?p> 說完,秦松竟然轉(zhuǎn)過身,不再理會我和鐘懿,自顧自地走到石壁邊,又對著石壁,發(fā)起呆來。
鐘懿仿佛也有些著急。她將盛放方盒的木匣一關(guān),快步走到秦松身邊,小心翼翼地道:“若淵,去了哪里?”
秦松沒有回頭,雙眼還是盯著面前的石壁,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路追到此處,就不見了她的蹤影?!?p> 他伸出手,竟撫摸起面前的瑪瑙石壁來:“這石壁上有紋路。我懷疑,她是到石壁里去了?!?p> 我本來有心將這兵器室中的逆天兵器,至少全部欣賞一遍。
但聽到秦松二人的對話,我心中大奇,也快步走到秦松二人身邊。我探出頭去,瞪大眼睛,順著秦松地手細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