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對峙
四方院。
近百人擁擠在院子中，看似雜亂無章，實(shí)則分成了兩派。
而分割之地，便是置于屋前階梯下的一具尸體。
在階梯后的廊道上，有二十余人。
這二十余人又以最中間的一個青袍漢子為主。
那人約莫三十余歲，身材中等，臉龐方正，一雙溫潤的眼睛似是流淌的河水。
但就是這般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此刻身上竟散發(fā)著滲人的寒意。
而在尸體另一面的院子中，則是以何曼、周倉等人為首的赴宴之人。
“唐周，究竟因何而死？”
馬元義的眼睛始終盯在唐周的尸體上，但話語卻莫名的讓周倉等人感覺壓抑。
“元義師兄，比試過招本便存在一定危險性，張淵失手致唐周死亡，其實(shí)也情有可原?！?p> 何曼攏著手，表情淡漠。
馬元義終于抬起了頭，看向何曼。
不過其眼神只在何曼身上微一停頓，便轉(zhuǎn)向了他處。
掃視片刻后，停在了一個身材較矮壯、一對眉毛斜向上聳起的男子身上。
“劉辟，你來說?！?p> 劉辟撓了撓頭，眼神有些躲閃的低下了頭去，并未回應(yīng)。
馬元義溫潤的眸子劃過一抹冷光，復(fù)又看向劉辟身側(cè)一人。
那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年齡與劉辟相仿，不過身材較干瘦，一對寬耳尤為顯眼。
“龔都?！?p> 聽聞自己被點(diǎn)到，龔都不由嘴角一咧，苦笑道：
“元義師兄，那場比試乃唐周主動挑起，您還是莫要追究了?！?p> 馬元義眼神微閃，不再向其他人發(fā)問。
因?yàn)殡m然他們什么都不曾說，但也已變相地告知了他答案。
“我太平道之所以能發(fā)展到如此地步，靠的便是上下一心、團(tuán)結(jié)一致！
而今，一介外來毛頭小子，竟敢公然戕害唐周師弟，此舉萬不可容忍！
不過，元義也不會貿(mào)然取其性命。
若是他能給出一個合理解釋，那元義便斷其一臂，以作懲戒！
若是給不出，或者所謂解釋根本站不住腳……他便必須拿命來償！”
馬元義冷厲出聲，而后挎著利刀，抬腳便欲殺向紫竹苑。
孰料，何曼及周倉直接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道路。
同時，身后數(shù)十人亦是默不作聲的靠攏，將通道堵死。
馬元義的眸子中頓時露出一股怒火，氣極反笑道：
“子風(fēng)，你欲阻我？”
何曼微一沉默，而后平靜道：
“元義師兄，實(shí)話同你講吧。
其實(shí)比試之前，張淵曾數(shù)度說明，他出手難以控制輕重，很可能會出現(xiàn)意外。
但我等考慮到唐周已快要踏入明勁中期，而張淵只是剛剛踏入明勁不久。
是以，我等根本不曾當(dāng)回事，甚至連同圣女一道，為其作了擔(dān)保。
言明若是出了意外，由我等佐證并護(hù)其周全。
故而，還望元義師兄莫要為難我等。”
聽聞此言，馬元義身后一個紅臉中年頓時跳將出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瞪向何曼。
“族弟，你怎能如此糊涂！
他張淵殺了人，還想讓你等作擋箭牌，哪里有這般好事？
聽族兄一句勸，將路讓開！”
何曼看了眼自家族兄何儀，搖搖頭道：
“人無信不立?！?p> “你！”
何儀頓時氣得臉皮抽抽，卻也只能無可奈何的一跺腳。
畢竟，論武力，他可遠(yuǎn)遠(yuǎn)不是何曼的對手。
“如此說來，你等是非要跟為兄做過一場不可？”
馬元義深吸一口氣，左手緩緩地抹上了刀柄。
“若是元義師兄堅(jiān)持，那也唯有做過一場。
子風(fēng)自認(rèn)武道境界與元義師兄一致，實(shí)力不會差了師兄。
只是一直未能有機(jī)會領(lǐng)教元義師兄之靈神神通，今日倒也是個機(jī)會?！?p> 何曼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身后鐵棍，目光灼灼的盯向馬元義。
一直以來，眾核心弟子們都將馬元義排在他的前面，他是不太敬服的。
畢竟，馬元義始終不曾以靈神手段對敵，誰也不知其靈神修為究竟有無強(qiáng)力手段。
馬元義額頭青筋游走，沉默兩息后，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旁側(cè)假山上的一道人影。
那人年約三十，身材魁梧，生有一對豹眼，嘴巴很大。
此時正斜躺在假山上，以右臂杵著腦袋，看好戲似的看著場中。
“管亥，唐周師弟慘死，難道你仍要無動于衷？”
管亥撇了撇嘴，抬起蒲扇般大的手掌打了個哈欠，一臉不在意道：
“唐周那廝假仁假義，虛偽至極，還一貫瞧不起我等這些大老粗。
要按我說啊，那張淵殺得好！
那般小人，早該有人收拾了?！?p> 馬元義頓時嘴角一抽，暗罵一聲莽夫。
太平道中超一流高手只有兩位，而今這管亥不出手，另一位就更不好指望了。
看來，只能靠自己了。
一念及此，馬元義又望向后方，掃了眼眾人。
“曼成、卜巳、張伯、梁平、何儀……
今日這些小師弟們既然非要跟我等討教一番，那便讓他們見識見識我等手段！”
“愿從師兄之命！”
眼見馬元義等人真的準(zhǔn)備動手，對面的人群卻反倒有些惴惴不安了。
周倉忍不住踏前一步，勸阻道：
“元義師兄，沒必要大動干戈吧？
再者，此事若是被天公知曉，大家伙兒可都討不了好……”
馬元義背負(fù)于后的右手緩緩伸到前方，指縫中隱約顯露出一些淡金色的戎菽豆。
一邊緩緩摩挲著掌中小豆，一邊淡漠出聲道：
“唐周乃天公倚重之人，甚至天公還欲收他為三弟子。
而今他莫名其妙被人所殺，天公又豈會坐視不理？
不過以天公身份，自是不好直接對那張淵出手。
我這作為弟子的，本當(dāng)代師懲戒為惡之門徒。
天公即便知曉了，也只會默許，又怎會問罪于我？”
“可……”
“元福無需多言?！?p> 周倉還欲再勸，卻是被何曼出聲打斷。
“既然諸位師兄有雅興，那我們這些做師弟的，奉陪便是！”
何曼說著，將身后鐵棍提于身前。
而后隨手朝地上一砸，頓時便將石板砸出一個手掌長的小洞來，半截槍尾都陷入了進(jìn)去。
同時，還有密集的裂縫從槍尾蔓延向四周。
“好得很！”
馬元義咬著牙冷喝一聲，而后右手拳頭一緊，作勢便要將手中戎菽豆灑出。
正當(dāng)此時，一道有些沙啞低沉的喝聲猛地從外側(cè)傳來。
“代師懲戒？師兄何時能做師尊的主了？”
聽聞此言，場中頓時一靜。
繼而，所有人俱是趕忙轉(zhuǎn)頭看向院門處，不少人的眼中還透著驚懼之色。
暗淡的月光下，院門處，正有一道一身白袍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里。
那人體型修長，右半側(cè)臉頰上帶著一個銀色的面甲，一雙眼睛如寒潭般冰冷。
他就那般靜靜地站在那里，卻好似即將崩堤的洪流，給人一種極其壓抑，甚至是戰(zhàn)栗的感覺。
“景安師兄！”
人群中，除了管亥及馬元義外，其余人盡皆恭敬向那人抱拳行禮。
哪怕是敢同馬元義爭鋒相對、寸步不讓的何曼，此時也表現(xiàn)得十分老實(shí)。
蓋因?yàn)榇巳嗣袕埿l(wèi)，乃是太平道第一武道高手，與管亥同為超一流初期的存在。
但他的一桿長槍，卻始終將管亥壓制得死死。
同時，他也是天公唯二的親傳弟子之一。
既是天公親傳，自然也修了靈神之道。
只是，這位在靈神一道的修行進(jìn)展，卻是誰也不清楚。
馬元義盯著張衛(wèi)，眼神有些復(fù)雜。
同為天公弟子，自己入門比對方早，年齡也癡長幾歲，但修行一道卻完全無法相比。
也就是張衛(wèi)性子孤僻、煞氣太重，不怎么摻和道中俗事。
若不然，自己恐怕始終只能是一朵綠葉……
“師弟何必這般說辭，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師兄并非是那個意思。”
張衛(wèi)聞言，微微抬頭，而后舉步踏進(jìn)。
院中，一眾將道路堵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其余弟子急忙讓開道路。
同時，但凡是張衛(wèi)路過，旁側(cè)之人皆會恭敬抱拳示意。
未幾，張衛(wèi)來到馬元義身前兩步外，而后停腳、并足。
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直直地盯了馬元義半晌，直盯得后者臉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地躲開了目光，這才出聲。
“既如此，那師弟便換個說法。
壇會完結(jié)之前，任何人不得去尋張淵的麻煩。
如此，師兄可聽得懂？”
馬元義頓時怒從心起，驚怒交加的瞪向張衛(wèi)。
“師弟竟也要保那張淵？為何？！”
“師兄不必多問。
總之，師弟之言，師兄聽還是不聽？”
張衛(wèi)顯露在外的左半側(cè)臉頰毫無情緒波動，語氣亦是一如往常的森冷。
“你……”
馬元義氣得胸膛起伏不定，一根手指亦是不自覺的指向了張衛(wèi)鼻頭。
那一瞬間，一股滲人的煞氣忽然自張衛(wèi)身上彌漫而出。
馬元義頓時打了個激靈，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頂灌下。
急切間趕忙收回手，眼神亦是有些躲閃。
“師、師兄，曉得了……”
“如此便好?！?p> 張衛(wèi)深深地看了一眼馬元義，身上煞氣散去，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及至張衛(wèi)的背影消失不見，場中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忽然，管亥眸子一轉(zhuǎn)，直接自假山上跳下，朝著張衛(wèi)追去。
“既如此，元義師兄還請?jiān)缧┬蓓?，我等告退?！?p> 數(shù)息后，何曼朝著馬元義抱了抱拳，而后帶著周倉等人遠(yuǎn)去。
馬元義神情變幻不定，他實(shí)在想不通張衛(wèi)為何要摻和到此事中來。
“明日尋個好山頭，且先將唐周師弟安葬了吧。”
沉默十余息后，馬元義揮揮手，讓張曼成、何儀等人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