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哲明自負
容華是他心底最深處的遺憾和愧疚,他眼中的苦澀以至于傷痛,是他的后悔和自責,顧千玨清楚他已然不再堅定,說道:“固執(zhí)的追憶過往不如好好把握現(xiàn)在,彌補曾經(jīng)所虧欠容華的一切,本王相信,你心里是在意容華的,只是你被多年堅守的執(zhí)念所縛,你覺得那是你必須要走的路,可你也該明白,這條路已是死路,與其一條道走到黑,為何不放棄?即便你認為是你心中大義,卻也該想想身邊的人,想想跟隨你的將士們,若因你們的一意孤行枉送性命,他們身后的妻女淪為反叛朝廷的罪民,只會變成無數(shù)個容華,為你們的執(zhí)念受苦,何其無辜?不妨換一條光明大道,讓他們能好好的活下去。”
父親原是前朝考生,在前朝覆滅時被牽連,是容策全力護下,自此,容策成了父親的恩人,后來新朝建立,容策安排父親再考科舉,并提大力提拔父親,在容策的羽翼下,父親得以在新朝建立后全身而退,這怎能不讓陳家感恩戴德?于是,容策的心愿成了陳家人的心愿,更成為了陳家人的執(zhí)念。
可是啊,新朝立國十數(shù)年,民心已定,如要復(fù)辟前朝,必要打破這安定,又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因此流離失所?如果連前朝皇室遺孤都不愿見這場景,為何陳家人還緊守著這樣的心思不放?
容華,本是千金小姐,卻因此流落他鄉(xiāng),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就算后來找到接往了同安縣,依然要靠給別人幫工才能生活,她原本不必經(jīng)歷這些苦難,都是因為他們這些前朝舊臣想要復(fù)辟前朝所致,然戰(zhàn)亂一起,又有多少人成為下一個容華?甚至更為凄苦,代價太過高昂。
對上他的眼,陳安有些想不明白。“葉東城刺殺過你兩次,想必他已被你抓獲,可聽你之言,你卻并未殺他,你明知他的身份,為何還留要他性命?”
“的確,斬草除根才是永除后患的辦法,可是殺了他,容華會傷心?!鳖櫱Йk眸色深沉,表明了他的無奈之舉?!熬拖癖就趺髅骺梢詺⒘四悖瑓s還在這里跟你費盡口舌,要你不要做無謂的妄想,亦是知道,你死了容華會難過一樣。”
他可以殺葉東城,也可以輕而易舉向朝廷揭露自己的身份,即便自己不會謀反,可一旦冠上謀反的罪名,相信朝廷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他說這么多,做這么多,只因顧及容華的感受甘冒風險,而自己總認為是最心疼,最喜歡容華的人,此刻才明白根本不及面前的人。
一面是百姓疾苦,一面是多年自以為是的執(zhí)念,孰輕孰重,陳安已有定論,似是無法面對內(nèi)心的煎熬,終于單膝跪在他面前?!凹热蝗~東城都不在意前朝皇室,我陳家固守執(zhí)念還有何意義,而今殿下愿留我陳氏一族性命,已是恩德,往后任憑差遣?!碧痤^。“只望殿下能永守這個秘密,保前朝皇室遺孤葉東城一世安然?!?p> “我既不殺他,就永遠沒打算這秘密讓其他人知道,你盡可放心?!弊鲞@些確實有為容華的原因,也有他手握燕州五萬兵馬的原因,時間不多了,顧千玨得盡快擴張勢力,才能在皇權(quán)更替中保全自己,亦是保全容華。
“謝殿下?!标惏卜剡凳?,顧千玨虛扶他一把。“起來?!泵靼赚F(xiàn)在的他才是真正的誠服。
陳安起身,有些欲言又止,想知道容華的近況,也想知道葉東城如何,畢竟前半生都為了葉東城在努力,哪怕如今夢醒,也希望他能安好?!暗钕拢⑾胫?,他們,都好嗎?”
明白他心里掛牽著誰,顧千玨一笑。“葉東城如今住在璟王府,替本王保護容華安全?!?p> 簡單的一句話,就道明了自己所關(guān)心的人盡都安好,陳安放下心來,后面的日子同顧千玨安撫傷兵,主持修建防御工事,中途免不了遭受羌國破壞,大大小小打了不少場戰(zhàn)役,有輸有贏,總的來說,靖國勝多敗少,也不知羌國二皇子作何感想,這般執(zhí)著的耗在邊境。
其實,是巴寧哲明與顧千玨較著勁,總覺得顧千玨柔弱得像個娘娘腔,而自己苦練功夫十余年,是羌國出了名的勇將,可就這娘娘腔的樣子,自己居然還打不過他,這讓巴寧哲明很是惱火,十分不甘,屢屢犯境,一是為找顧千玨較量,二是為阻止燕州大營防御的修建,燕州軍本就難對付,如果防御工事修好,就實難跨過這道進入靖國的屏障了。
軍帳內(nèi),面上已結(jié)疤的巴寧哲明又添傷,軍醫(yī)為他包扎著手上的傷口,可他揮著手激動的罵著顧千玨,令軍醫(yī)著實不好下手。
“這個娘娘腔,要不是本皇子不善用劍,定剁了他的手?!?p> “好個娘娘腔,若非耍陰招,本皇子怎會打不過他!”
“該死的娘娘腔,看本皇子下次不砍了他的頭......”
說來說去就是在為不敵靖國璟王找借口,一眾將士盡都意會也不言明,只說:“二殿下,軍醫(yī)在為您治傷呢,你小心些,別讓傷口裂了?!?p> 這傷還不是顧千玨留下的,巴寧哲明原本還算英俊的臉也留下了深深的一條疤痕,可做為大丈夫,他也不甚在意,只是心頭恨啊,在他心里,一直認為自己很厲害,武功卓絕,遇上顧千玨后是備受打擊,覺得老天待他不公,為何羌國有了英勇無匹的他,靖國還要有個能與他抗衡的璟王呢?
巴寧哲明顯然不知道自己有多自負,還在將士面前展現(xiàn)著他的勇猛?!耙稽c小傷不足掛齒,是男人就該在戰(zhàn)場上流血。”
一干將士好像沒流過血一樣,但軍醫(yī)就真真沒流過血,被他說得就不是男人一般,甚至想讓他吃點苦頭,有了這想法后,手上刮傷口的小刀不覺重了幾分,疼得巴寧哲明擰巴著臉‘啊’了一聲。
將士們當沒聽見,紛紛找借口離去。
“二殿下,屬下還要去安撫安撫傷兵,就先退下了?!?p> “二殿下,屬下去安排晚上布防,先行告退......”
眾人走后,巴寧哲明終于忍不住傷口疼痛。“你到底會不會治傷!”
“是是是,微臣盡量小心不碰著傷口?!避娽t(yī)連連告罪,只覺后背冷汗涔涔。
話說燕州邊境和羌國邊境紛擾不斷,顧千玨一時無法離開,遠在京城的容華一天天想著他,若沒有好玩的事情讓其分心,整天就一副精神懨懨,無所事事的樣子,是以,葉東城想盡辦法陪她逗趣。
前幾天為了不讓容華和施焉走得太近,葉東城把容華拽去了竹林,接連幾天,璟王府內(nèi)的修竹就被他們砍得七零八落,好好的一片秀美竹林,如今只剩下一些粗的粗,細的細竹子還長在地里,就好比一座雅致的房舍,突遇狂風暴雨外加雷鳴閃電,房舍經(jīng)不住雷雨交加的侵襲,最終垮塌,現(xiàn)在的這片竹林就可以這樣形容。
以往夏季,楊吉和顧千玨很喜歡到這片竹林里來乘涼,今年怕是沒得這份嫻靜和涼爽了,看著蹲在地上忙碌的葉東城和容華,楊吉很是無奈,容夫人樂意,容夫人要砍了這片竹林玩,他一個侍衛(wèi)惋惜有什么用?
遠遠的,杏兒的大聲說著話?!胺蛉?,葉公子,繩子我拿來了。”
“太好了。”容華回身朝她招手。“快,杏兒,快拿來?!?p> 杏兒抱著繩索走過去,丟在地上。“夫人,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p> 容華一邊理拿來的繩索,一邊說道:“你能幫什么忙?我倒是有些餓了,你去拿些點心來吃。”
“哦?!毙觾罕阌譁蕚淙N房拿吃的,走過楊吉身邊,又問:“楊大哥,你想吃點什么,我去給你拿?!?p> 楊吉一臉郁色,看著兩人把竹林折騰成這副模樣,哪里還吃得下。“不用了。”
杏兒聽他說話有氣無力。“可我覺得你好像很餓的樣子?!?p> 楊吉心情不好,睇了她一眼。“杏兒,別管我,讓我靜一靜?!?p> 夫人和葉公子擺弄竹子這般鬧騰,在這里怎么靜得下來?可杏兒見他臉色不好,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悻悻然走開。
空地上到處都是砍落的長短不一的竹節(jié),而容華和葉東城兩人忙活了幾天,砍了無數(shù)的竹子,最終只留下十余根他們認為滿意的竹子,現(xiàn)下這十余根竹子已被刀鋸鋸得齊整。
葉東城把竹節(jié)鋪排妥當?!叭萑A,繩子理好了嗎?”
容華立馬就把繩索遞給他,臉上有抑制不住的興奮?!爸穹な遣皇邱R上就做好了?”
她曾說王府里的池子大,光養(yǎng)魚養(yǎng)花的太浪費,自己便想扎個竹筏讓她可以去池子里劃,同時讓她自己動手好提高她的興致,以免她去搭理施焉,這不,幾天下來,吃了飯她就跑到竹林來,只想盡快把竹筏扎好,而自己為多陪著她,幾乎把整片竹林都砍光了,故意左挑右選,今天才終于算可以完工了,葉東城笑了笑?!暗任医壘o了,你就可以下水劃竹筏了。”
“太好了?!比萑A高興得忘乎所以,轉(zhuǎn)頭對楊吉道:“楊侍衛(wèi),一會兒我們一起劃竹筏去?!?p> 做個竹筏簡單得很,哪里要那么長時間,楊吉也知葉東城心意,是為了多花容夫人時間,好讓她離潛在的危險遠一些,是以,明明心痛這片竹林,楊吉也什么都沒說,此刻容夫人邀自己一起劃竹筏,瞅了那竹筏大小也不過承載兩個人的重量,分明是葉東城故意做這么小,想和容夫人單獨一起,那自己偏不如他愿,得替殿下守好容夫人才是,便就說道:“好哇,一會兒讓杏兒也一起?!?p> 容華點頭?!爱斎划斎唬隽诉@么些天,大家肯定要一起玩才有意思?!?p> “容華?!比~東城喚住她,笑容溫和?!斑@王府里的竹子長得嬌氣,你看這一根根竹子這樣細,扎出來的竹筏也只能載我們兩個人,不然就得沉了?!?p> “大伙兒豈不是不能一起了?”容華也覺得這竹子的確比尋??吹降闹褡蛹毩诵?p> “是呀,只能我們兩個人一起?!比~東城很滿意她得出這個結(jié)論。
話音剛落,楊吉就立馬說道:“夫人,我和杏兒都可以輪流同您一起,怎么只有葉公子才能和您一起呢,你說是不是?”
容華只覺自己反應(yīng)太慢?!皩Γ粫何覀冚喠魅澗秃昧?。”
葉東城不由冷冷睇了眼楊吉,楊吉嘴角上浮,仿佛在說,有我在,你別想打夫人的主意。
終歸不占理,葉東城無言駁斥,心里卻是有怒,扎竹筏的手緊了緊,‘咔嚓’一聲,一根竹子就被他的力道震破了。
“破了?”容華緊張道:“怎么辦,會不會扎好了浮不起來?”
“沒事兒,換一根就好?!笨车闹褡釉畟€竹筏都有多,葉東城隨意挑了根過來,容華見了很詫異?!澳悴皇钦f這些竹子不夠直,會扎不緊么?”
“總比破了進水強呀?!比~東城胡亂扯個理由?!澳憔秃煤玫戎粫壕秃昧?。”
容華便充滿期待的看著他捆綁竹筏,杏兒也拿了點心過來,還沒吃完點心,葉東城就扎好了,起身扭了扭腰,對楊吉說道:“楊侍衛(wèi),幫忙抬一下?!?p> 眼見著馬上就可以劃竹筏了,容華滿臉諂媚?!盁﹦跅钍绦l(wèi)了?!?p> 楊吉翻了個白眼,無奈走了過去。
璟王府的水池很大,又引流溫泉之水,因此在初春時節(jié),池中依然開滿了荷花蓮葉,葉東城撐著桿,小竹筏在蓮池里緩緩穿行,溫熱的水流漾起微微漣漪。
容華折了一片荷葉舉在頭上?!皷|城,你看像不像一把傘?”
看她臉上甜甜笑容,葉東城也很開心?!皠e的女子定然是采蓮花,你卻折了蓮葉,是覺得蓮花嬌美,舍不得采摘么?”
“花有花的美,葉有葉的美,如果光有鮮花而沒有綠葉相稱,其實花也不會那樣好看了?!比萑A眨眨眼?!澳阏f是嗎?”
“你說是就是?!比~東城微微一笑,手中的撐桿劃動著水面。
竹筏浸出的水已打濕了容華的鞋子裙擺,可容華一點也不在意,還興致勃勃的說:“東城,讓我來劃兩下?!?p> “你過來,我教你。”葉東城朝她招手。
竹筏微有些晃,容華小心走過去,葉東城把撐桿給她,她小小的身影完全掩進了葉東城的身體,這也是長大后葉東城第一次這般與她親近,只覺心跳緊張,神思恍惚,容華很是興奮,握著撐桿。“是這樣用力向后推嗎?”
葉東城滯了滯,回過神來,語氣溫柔?!皩?,撐桿向左,船頭便向右偏,所以,左右都要兼顧,竹筏才能平緩向前?!?p> “我懂了?!比萑A照做起來,興致盎然。
可池邊的楊吉見了瞪著雙眼?!八麄?,他們舉止也太不避諱了?!?p> 杏兒見了也覺有些太親密,可她始終向著容華?!皸畲蟾?,葉公子是夫人的弟弟,你別亂想?!?p> “是義弟,男女授受不親懂嗎?!睏罴m正道:“不行,我不能讓他們倆單獨在一起了,杏兒,你去說你也想劃竹筏?!?p> 你不讓他們一起干嘛扯上自己?夫人玩得那樣高興,叫自己怎好打擾,杏兒擰巴著臉糾結(jié),這時候,施焉的聲音傳來?!斑@幾日緋竹軒的竹林都伐得差不多了,原來是容華妹妹做了竹筏,我可以同妹妹一起泛舟蓮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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