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咚——咚——”
鐘樓敲響的傍晚六點整鐘聲悠長清靈，昏暗的教學樓高聳矗立著，空蕩蕩的寬闊走廊在暮色與純白的白熾燈光交相映照下顯得異常孤寂冷清。當大多數(shù)學生仍在溫暖的宿舍里熱熱鬧鬧時，個別的教室已經(jīng)零零星星地點亮了，恍若那點綴在高空夜幕的繁星被人偷偷摘了下來，雜亂無章地鑲嵌在小山般漆黑的教學樓內(nèi)。安插在頂樓邊角的高三十六班，儼然就是其中閃亮的一顆。
明亮的課室內(nèi)，班長袁艾琪正聚精會神地動筆學習。她端坐在靠前略微偏右的位置，筆挺的背脊和清爽齊肩的黑發(fā)散發(fā)著認真與干勁，傾向左邊的劉海用幽藍色的草莓形發(fā)夾往上扣，露出光潔的額首，毫不猶豫轉(zhuǎn)動的筆頭彰顯著自信和優(yōu)秀。許是完成了又一份作業(yè)，袁艾琪輕輕把筆按在桌面，緩緩地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和腰肢，接著輕輕呼了口氣。她纖柔的手指撩起開始下垂的發(fā)絲，把它們挽在耳后，然后微笑著伸手從旁邊的書包里取出一小盒餅干放到桌上，小心掀開盒蓋，用兩指捏起一塊餅干含在嘴里慢慢咀嚼。她的一舉一動無不透露著優(yōu)雅和美麗，宛如富于教養(yǎng)的嫻靜公主在享受難得的休閑時光。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黑手出現(xiàn)在袁艾琪眼前，它的無故現(xiàn)身讓整個和諧的畫面變得不協(xié)調(diào)起來。大黑手迅速熟練地往餅盒抓去，掏出好幾塊餅干便消沒了影。
“又來了?！痹髟谛睦锔`喜，卻佯裝生氣地抬頭瞪著站在旁邊的鹿小靈。他大口嚼著偷來的餅干，嘴里發(fā)出嗒吧嗒吧的聲音，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迎上袁艾琪不悅的目光，調(diào)皮的眼神仿佛在稱贊她的餅干十分美味。
“鹿小靈，怎么又是你！沒人教過你偷拿女孩子的東西是不紳士的么？”
“好唔唔吃?！甭剐§`口里一邊嚼著餅干，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他一口氣咽下干巴巴的餅干，恬不知恥地嬉笑著說：“真棒?。“嚅L怎么知道我最喜歡吃這款餅干了？還特意拿出來和我分享。果真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班長不僅深諳此理，而且還切身實踐，身為同學我實在是太感動了！”
“才不是拿來分享給你吃的，”袁艾琪把餅盒蓋上，“你這個無賴滑頭?！?p> 鹿小靈無視了她的舉動，伸手又朝盒子而去，反被全艾琪側(cè)手擋住了。
“不行！”袁艾琪堅決地警告。
鹿小靈不滿地說：“小氣鬼?！?p> 鹿小靈不再說話了，像孩子對父母的拒絕感到無計可施一樣呆站在原地，卻遲遲不肯離開，企圖扮可憐博取同情一般緊張無助。一串風鈴吹響般的笑聲回蕩在課室內(nèi)，坐在角落邊的凌子晗大笑著插話：“行啦！他喜歡吃就全給他吧，反正餅干都是為他準備的。”
“給我準備的？”鹿小靈疑惑著問。
“是呀。我們的小琪班長可用心啦，知道全班就你喜歡吃這款餅干，在宿舍里特意準備了好幾盒呢！“
“哪有……”袁艾琪緊張兮兮地對鹿小靈說，“你、你，你別聽她胡說八道?！?p> “怎么是胡說八道呢？我可是她的好舍友啊，同一個屋檐下，我可是親眼所見。”凌子晗面向鹿小靈接著說：“而且全班除了你，誰還會愛吃這種干巴巴的沒有一絲水分的餅干啊?！?p> “噢——”鹿小靈審視般的目光掃在袁艾琪臉上。
袁艾琪慍怒地瞪了凌子晗一眼，凌子晗則對她吐了吐舌頭。
“周寒！”袁艾琪對坐在凌子晗身邊的周寒生氣地說，“管住你女朋友的嘴，不然我就把你們早戀的事通報給班主任！”
正在靜靜地埋頭看書的周寒無辜地抱怨：“欸，我招誰惹誰了？”
感受到鹿小靈的目光仍舊停留在自己身上，袁艾琪忍不住微微泛紅了臉蛋。她冷靜下來，相信著鹿小靈是一個極其遲鈍的人，然后擺出班長獨有的威嚴和架勢，恢復了平常心。緊接著，她靈機一動，想起了期末考后定于元旦前的文藝晚會。那是校方為了提前慶祝元旦，堅守“教學與文藝共治”的理念而每年定期舉行的校園活動。
于是，袁艾琪嚴肅輕咳了一聲，說：“鹿小靈同學，你的文藝晚會節(jié)目練得怎么樣了？要知道你可是代表我們高三十六班參賽的，可不能丟了我們班的臉。作為班長，我有義務監(jiān)督你的訓練進程?！?p> “哦，這事啊?！甭剐§`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我可是校內(nèi)的音樂小王子！”
“小王子可不要忘了，”凌子晗提醒說，“文藝晚會后的期末考試才是最重要的。我認為班長可不是想問你表演準備得怎么樣，因為你是優(yōu)秀的音樂生，更是省級青少年歌唱比賽的一等獎，我們對你的表演可是放一百個心的。但你糟糕透頂?shù)膶W習成績才是最令班長擔心的。”
“沒錯，班主任要我了解你的學習情況并報告上去，還希望我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和監(jiān)督你的學習?！痹骷t著臉努力解釋凌子晗不清不楚的話語，但這句話只有前半部分是班主任吩咐的。
“眾所周知，藝術生的文化課成績普遍都不高。”鹿小靈理直氣壯地說。
“雖然藝術生看重文化分加藝考成績的綜合分數(shù)，但是這并不能說文化分的不重要啊?！敝芎窭蠋熢趧窠桃粯訉β剐§`說，“學習上你得加把勁?！?p> “是啊，想考一流的名校，即使是藝術生也要在文化科上努力?！痹饕贿呎f，一邊在心里竊喜，因為周寒說出了她最想問鹿小靈的事，所以她要順藤摸瓜去問到關鍵上，“所以鹿小靈，你要認真對待啊。另外藝考你準備得怎么樣了？有想好報考哪所大學嗎？”
“嗯……”鹿小靈沉吟著說，“藝考倒是沒問題。但怎么突然問起大學來了？我還沒有明確的打算呢。你呢，班長？你打算考什么大學?。空f來讓我做做參考唄。”
被猝不及防地問到了自己的目標大學，袁艾琪心里慌了起來?？嘤诼剐§`緊緊地盯著自己，袁艾琪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思考對策，她對自己即將要定下的目標大學還沒有選擇好，她一直對此有異常的顧慮。為了應付眼下的突發(fā)狀況，她只好把父母給自己定下的目標給說了出來。
“哇！居然是省內(nèi)排名第一的大學！看來班長是不喜歡出省外念大學呢。巧了，我也不愿去省外讀！水土不服什么的最讓人忍受不了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愿意留在本地。”鹿小靈驚訝地說。
出乎意外的，鹿小靈沒有繼續(xù)追問袁艾琪報考這所大學的原因，而是沉默了好一陣子，這明顯不符合常理。全班的人都知道鹿小靈是一個好奇寶寶，喜歡問東問西。
當袁艾琪以為鹿小靈在為剛剛的話所苦惱時，鹿小靈突然大叫起來。
“糟糕啦！我居然忘了！”
“忘了？！”袁艾琪一頭霧水，“忘了什么？”
“我忘了班主任因為我早上遲到的事而罰我去清潔教室的事！因為這件事，今天的輪值值日生可難得不用去打掃教室衛(wèi)生啊！”
“怪不得今晚的教室地板這么多灰塵?！敝芎腥淮笪?。
“求求你別說風涼話啦！趕緊幫幫忙啦！”鹿小靈仿佛忘卻了剛剛談及的大學話題，急不可待地要去找打掃工具。
凌子晗仰望黑板頭頂?shù)臅r鐘，不茍言笑地說：“現(xiàn)在是六點十五分，離班主任抵達教室還有二十五分鐘?！?p> “咦咦咦！”鹿小靈開始來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詞：“咋辦咋辦咋辦？！我一個人根本搞不定?。 ?p> 袁艾琪一聽，漸漸勾起了嘴角：“如果你真誠地請求我?guī)兔Γ乙膊皇遣豢梢詭湍愕睦?。?p> “呣？班長居然對我大發(fā)慈悲之心！”鹿小靈驚呆地猜疑，“難道說……你想以幫忙為借口，實則暗地里打算在幫忙的時候搗亂，延長我完成打掃的時間，好讓班主任趕到，以此看我受責罰來報復我剛剛私自拿你餅干的事！你你……你居心叵測！你是魔鬼吧！”
“你都想到哪去啦！你是迫害妄想癥患者嗎？”袁艾琪委屈又氣悶地說。
“別太在意，鹿小靈的思考回路就像瓜皮，一腳踩上去就會無厘頭地漂移和旋轉(zhuǎn)，然后莫名其妙就偏到了不可思議的角落?！敝芎偨Y(jié)性地說，“班長你只要適應就好?！?p> “好啦，別鬧了。我們四個人一起打掃或許不用二十分鐘就完成了?！绷枳雨闲χ嶙h。
“舉雙手贊成！”鹿小靈把雙手高高舉過頭頂。
四人經(jīng)過明確分工，開始忙碌起來。袁艾琪整理講臺和擦洗黑板，凌子晗負責掃地，周寒和鹿小靈則一起擦窗。剛好二十分鐘，教室便煥然一新。
“哦耶！”鹿小靈興奮地說，“為了感謝各位的幫助，讓我來彈個曲子吧?！?p> 鹿小靈沒等三人回答就自顧自地從后排角落取出了自己練習用的吉他，他靠在桌面上調(diào)試音準。當一切準備就緒，耳熟能詳?shù)那颖銖穆剐§`的手中彈出。
曲子的旋律是輕婉動聽的類型，但演奏者特意稍微加快了彈奏的速度，使得曲子變得輕快而更加富有青春與活力，就像明媚清晨的楊柳樹畔，來往的花季男女發(fā)出詼諧爽朗的笑聲，引得走廊過路的學生頻頻回頭觀望。班上陸陸續(xù)續(xù)從宿舍、圖書館和自習室回來的同學們在邁進門口的瞬間悄悄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偷偷坐回自己的座位，然后豎起耳朵聆聽那美妙輕松的音樂；有的同學會選擇在窗口駐足圍觀；還有的會習以為常地輕輕搖晃腦袋，跟著節(jié)奏打起拍子。
曲子忽然轉(zhuǎn)變了，伴隨著鹿小靈五指嫻熟的撥弄，纖細的金屬弦蕩出此起彼伏的宛如波浪翻騰的激昂樂音，如同一支灑脫自由的青春舞臺劇在同學們的腦海里上演。一些花癡少女已經(jīng)迷戀地趴在窗臺，捧著小圓臉在注視發(fā)呆。細膩的袁艾琪早已察覺到她們，盡管心里不痛快，但是她也乖巧得像個小迷妹一樣望著鹿小靈帥氣白凈的臉蛋。鹿小靈是校內(nèi)名人，曾在省級青少年歌唱比賽中榮進八強，當之無愧的市級十大青少年歌唱新星之一，人不僅長得俊俏，而且歌藝又一級棒，散漫開朗的性格也頗受女孩們的喜愛。雖然他的成績與袁艾琪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因為他是優(yōu)秀的音樂生，即使文化課成績剛剛及格，他也能上優(yōu)秀的音樂院?；蚩忌虾玫闹乇敬髮W音樂系，可跟袁艾琪的目標大學還有一段的距離。
曲子終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隨即響起。女生們崇拜的目光讓鹿小靈得意忘形，整個人飄飄然的。他甩起劉海高舉右手，故意朝窗外的女生拋了一個眉眼，惹得她們一個個面紅耳赤、驚聲尖叫而逃。袁艾琪沒好氣地用腳底使勁搓地板，她抓起一塊餅干磨牙般直啃，儼然一只生氣的小松鼠在拿堅果發(fā)泄。
“我警告你?！绷枳雨蠂烂C地對周寒說，“你可不準學他！”凌子晗指著那些羞澀逃跑的女生。
“學誰？”周寒看了看鹿小靈，又看了看早已跑沒了影的窗外，有些發(fā)懵。
“唉！魅力太大，我也是很無奈啊！”鹿小靈自賣自夸地把吉他擺在桌面。
“哦？那我們的小明星把教室打掃干凈了嗎？”成熟沉穩(wěn)的中年男聲突兀地響起。
“班、班主任！”鹿小靈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的班主任，立馬收斂作態(tài)，“報告！我已不辱重托，獨自賣力完成了任務！”
“獨自賣力？”班主任托了托眼鏡，擺出嚴厲冷峻的面容，“可我剛剛經(jīng)過衛(wèi)生間走廊前，怎么會看見班長提著水桶往班里的方向去？她還有禮貌地向我打招呼說要幫鹿小靈同學打掃衛(wèi)生來著。”
“實力賣隊友??！”鹿小靈把視線投向袁艾琪，眼神中滿是苦澀。班長袁艾琪則捂著小嘴偷笑。
“班長好心幫你就罷了，你不僅不感恩戴德，而且還撒謊！我記得這已經(jīng)不是班長第一次幫你打掃衛(wèi)生了吧，之前你總因為忘記值日的打掃工作而被責罰一個人重新打掃的時候，班長也每次來幫你分擔工作。你一個大男生總麻煩一個女生好意思嗎？還有，昨天的作業(yè)交了嗎？如果今晚交不了，明天就給我站著上課！另外，為了懲罰你撒謊的事，今晚給我寫一篇自我反省的作文！”
鹿小靈用力咽了口唾沫，今晚對他而言注定不會好過。
曾幾何時，風光無限的鹿小靈坐享女生的嬌羞，酷似玩世不恭的帥小伙。然而晚修期間，袁艾琪偷偷瞧了一眼窗外——窗外走廊上，鹿小靈掛著苦瓜臉趴在桌面，坐著冷板凳一邊吹著冷風一邊撓著頭皮思索著作文，而他的身邊緊緊挨著不停批改試卷的班主任。即使完成了作文和昨天的作業(yè)，殊不知今晚也留有一大堆全新的作業(yè)等著鹿小靈明天繼續(xù)補。
袁艾琪望著他那副垂頭喪氣、焦頭爛額的模樣，禁不住笑出聲來。
第二章
“爸！媽！我可不可以不報考省內(nèi)那所公排第一的大學？”
“唔？琪琪不愿在省內(nèi)念大學嗎？”母親親切地問，“是不是看中了省外的大學，所以不想去？沒關系的，報考省外的一流大學也沒問題，雖然是遠了一些，但是想家了也可以常回來看看。不過你要先告訴爸媽，你究竟心儀哪一所大學，好讓爸媽幫你調(diào)查一下?！?p> “不是的，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琪琪難道是想出國到海外去念書？”父親威嚴的粗重嗓音響起，“這個難度可不小，你還要繼續(xù)下苦功才行。當然，學費什么的完全沒問題，你完全不用操這個心?！?p> “是啊琪琪，咱家的經(jīng)濟條件還算寬裕，你想出國念大學就去吧，媽媽支持你?！?p> “我……其實我！”女兒不自然地扭捏起來，雙手不停地來回磨搓大拇指。
“是擔心沒門路嗎？爸爸有幾個朋友長期在國外定居，可以找他們幫幫忙。但是你要先告訴爸爸你想去哪個國家念書，爸爸好方便去問?！?p> “我不想出國……”女兒細若蚊聲地回答。
父親沉默了一會，問：“是不是有什么難以啟齒的心事？還是說學習上出了岔子？”
“不不，學習上什么問題都沒有……我，我只是想……想……”女兒的聲音漸漸變小變細。
“有什么事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被父親嚴厲地斥責，女兒本能地縮了縮身子。
“孩子她爸！你嚇到琪琪了！”
“來，琪琪。能告訴媽媽原因嗎？”母親溫和地問。
“我，我……我想報考、報考本地的院?！?p> “哈？！本地的院校？我沒聽錯吧？！”父親的眼神變得鋒利尖銳，“那些不入流的大學！報考這種大學有什么前途?。?！”
“是啊琪琪，本地的大學怎么能跟全國的一流大學相提并論呢。雖然在班上你的成績并不是第一，但考上省內(nèi)的一流大學是穩(wěn)穩(wěn)妥妥的?！眿寢寗窀嬲f。
“媽媽，我只想在本地念大學，我不想離開這里?！迸畠喊蟮难凵裢断蛄艘蝗缂韧鶞厝岬哪赣H，“求您了！我保證選擇你們希望的專業(yè)，也會努力讀研考博。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父親倏地從沙發(fā)上蹦起，舉目瞪著女兒罵道：“你是腦子糊涂了嗎？那些垃圾大學有什么好的！你知道從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好嗎？那可是社會的精英！管理的高層！政府的公務員！你知道沒念到名牌大學的后果嗎？那可是注定的失敗者！一事無成的可憐蟲！”
父親的言語簡直是一條遍布荊棘的藤蔓，不僅貫穿了女兒的心，而且還鉆在里面來回磨扯。心里的絞痛強行逼出了女兒掩藏在眼眶里的淚水。
心疼女兒奪眶而出的眼淚，母親打斷了此刻正在氣頭上的父親，用提醒的口吻勸說他：“孩子她爸！消停會兒！”母親扶著女兒的肩膀，用手輕撫她的后背，柔聲安慰：“我的琪琪！媽媽的寶貝琪琪！沒事的，不哭不哭。告訴媽媽好嗎，是什么原因讓你非要在本地念大學不可？是不是最近高三學業(yè)太繁重了，導致學習壓力太大，從而精神有些失常？”
“學習壓力大？精神失常？”女兒雙手用力攥著衣角，雙肩劇烈顫抖，噙著淚水失望地說：“媽媽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
“我告訴你！”父親面不改色地厲斥，“如果沒能考上名牌大學，你就別想念大學！給我重回高三復讀去！”
“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女兒含糊不清地回答。她不可置信地望著父親，眸子睜得大大的，臉頰上淌著的淚水在火紅的臉蛋炙烤下瞬間蒸干了，唯獨留下長長干涸的淚痕。她絕望地甩開了母親安撫的手掌，扭頭摔掉眼角的淚珠逃出了房門。
第三章
這是一個陰沉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跟患了陰霾的人臉一樣死氣沉沉。天氣乍寒，冷風蕭瑟，卻絲毫降不下男生們戶外運動的熱情，尤其是難得上體育課且自由活動的高三學子。在爭分奪秒的迫切競爭和繁重的學業(yè)壓力下，課外運動成了普遍高中生最簡單有效的減壓方式，不僅能強生健體，而且能愉悅身心，一舉兩得。
高三十六班的一群酷愛籃球運動的好友們聚集在靠近運動場出入口一側(cè)的花圃旁，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長袖棉衫和長運動褲，分成三隊在露天籃球場上輪流相互對抗，其樂融融地拋撒汗水，打得熱血沸騰、甘暢淋漓。球場上接連不斷地傳出男生們?yōu)檫M球而興奮叫嚷的喝彩聲，很快周寒所在的隊伍被鹿小靈的隊伍給刷了下來。雖然有些小遺憾，可誰讓鹿小靈抱上了體育社社長李錦園的大腿呢，李錦園可是校內(nèi)公認的籃球第一人，所以周寒輕易敗下陣來，只能按規(guī)矩和隊友坐到花圃邊的臺階上歇息，然后耐心地觀摩另兩隊的比賽，靜候下一場。周寒暫時披上外套保暖，接著拿起毛巾往滿是汗珠的臉上抹，此時場上的兩隊隊長鹿小靈和方奇正互相對峙著。
“小靈，你藝考準備得如何了？”方奇一邊悠哉游哉地拍運著籃球，一邊盯著鹿小靈的眼睛問。
“哼！休想分散我的注意力！”鹿小靈不為所動，也一直緊盯著方奇的眼睛。
“我記得是在下一年的一月中旬前后吧，也就是期末考試后。你準備充分了嗎？而現(xiàn)在是十二月下旬，離文藝晚會還有三天。所以，你的節(jié)目排練得怎么樣了？”
“所以扯這么遠，又是藝考又是期末考又是晚會的，你到底想說啥？”鹿小靈不耐煩地問。
“我是擔心你忙不過來啊。你想想，這么短的時間里，光是期末考的復習就夠你焦頭爛額的了，外加上臨近的晚會和即將面對的藝考，你真的行嗎？”
“不勞費心了，伙計。李錦園他又是體育社社長，又是體育生，跟我類似，要期末考和體育統(tǒng)考，另外人家還要抽空去鍛煉并管理體育社的事務呢。人家都忙得過來，我怎么就不行呢？”鹿小靈說完便轉(zhuǎn)頭面向正與敵方隊員對峙的李錦園，向他問：“我說的對吧？”問完，鹿小靈立即轉(zhuǎn)回來盯著方奇。
“我確實應付得來。”李錦園沉思一下說。
“好吧好吧，算我瞎操心。”方奇有些情緒低落的樣子。他又說：“那能再問你個事么？”
“哦，問唄。只要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的話?！甭剐§`以為方奇是真的為他的事而擔心，因此有些愧疚，便答應了他的請求。但鹿小靈的眼珠子仍直勾勾地抓住籃球不放。
“你覺得我們的班長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鹿小靈不解地問。
“呃……就是對她的看法，或是說說你對她的感覺之類的?！?p> “感覺？”鹿小靈思索了一下，說，“是個好人吶！”
“這也太籠統(tǒng)了吧！再細一點，細一點的。”
“唔……”鹿小靈認真思考，毫不別扭地脫口而出，“文靜、得體、溫柔、大方，學習又棒，還受老師喜愛，是一個可愛的好女孩?！?p> “全天下學霸級的乖乖女不都這樣么?！敝芎χ{(diào)侃，然后擰開礦泉水瓶蓋仰頭往嘴里灌水。
陰郁的天空灰云聚攏，仿佛不斷膨脹的充氣皮球在往地表擠壓，遠遠仰視讓人心口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被不停捶壓的沉悶心慌感。周寒皺緊了眉頭。
“評價太客觀啦，能不能主觀一點?！狈狡媛冻隽私器锏男θ荩敝抗馔剐§`，“比如，你覺得讓班長做女朋友之類的……”
“咦——?。?！”周圍的同學們齊刷刷地望著鹿小靈，不謀而合地露出玩味的微笑。
“這哪跟哪啊！怎么話題的口味突然變得那么重了？！話說你這么問有啥企圖啊？！難道你想對班長……”鹿小靈不甘示弱地用玩笑的語氣說。
“倒不是我想對班長怎么樣，而是你有沒有對班長怎么樣。例如追求什么的……”方奇一副‘我已經(jīng)看穿了你’的模樣。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會去追呢！”鹿小靈立即否認，雙手叉腰神氣十足地說，“從來只有別人追我的份，哪輪到我追別人啊。而且班長是要考省內(nèi)公排第一的名牌大學的，跟我這種學渣可是一點都不沾邊啊喂！”
“那你平時老是逗人家玩是為了什么？”方奇再一次盯住鹿小靈的眼睛。
鹿小靈撓著臉頰，不敢正視方奇，眼神微微躲閃：“因為……因為她很溫柔啊！逗她說話她也不惱火，還很、很、很可……”
話還沒說完，方奇已經(jīng)注意到他注意力不在籃球上了。
“有破綻！”方奇趁鹿小靈失防的瞬間迅速運球上籃。
“你！你耍賴！”鹿小靈轉(zhuǎn)身叫嚷。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周寒也笑得合不攏嘴，他習慣性地向右手邊擺頭捂嘴，這是他為了抑制自己不由自主的大笑而習慣的動作。他面朝的方向，透過稀疏的灌木叢，一個藍白條紋的排球從運動場出入口的位置緩緩滾了出來，落到了花圃邊。周寒好奇地凝視了一會，打算起身過去撿排球，但凌子晗突然跟著球小跑了出來，臉上盡是著急的神色。她快步撿起溜遠的排球，然后急切地往回跑。她伸手朝前方呼喚，似乎在追著某一個人，但無奈球場的吵鬧聲很大，周寒根本聽不清楚她喊的內(nèi)容。
方才膨脹低沉的陰云儼如被人用針刺破了一般，一眨眼功夫便從中間向四面擴散，天空變得模糊不清，就好比一個充滿空氣與粉末的大氣球被突然戳破，粉塵隨即飄散在周遭，一片模糊。相比于之前的壓抑，現(xiàn)在反而增添了濃濃的失落和憂傷。
“周寒！”一聲叫喚把周寒從短暫的失神中給拉了回來，他扭頭舉目望去，發(fā)現(xiàn)鹿小靈正看著他。
“嗯？怎么了？”
“什么怎么啦？到你們隊上啦！”
“哦，來了?！?p> 眾人接著打了好久，直到體育課結(jié)束才痛痛快快地回到班上。上下一節(jié)課的時候，鹿小靈發(fā)現(xiàn)班長的座位是空的，便詢問了附近座位的女生，問她們是否知道班長去了哪里。得到的回答是，班長突然在體育課生病而請假去了醫(yī)務室，凌子晗陪同她一起去了。
第四章
為了提前慶祝廣大師生元旦快樂，堅守“教學與文藝共治”的傳統(tǒng)理念，校方?jīng)Q定于十二月三十號至三十一號晚舉行文藝晚會，地點是校內(nèi)的露天運動場。有關的宣傳海報已經(jīng)在一周前貼在校內(nèi)各處公告欄了，還有一天就要如期舉行。由于晚會舞臺的裝飾要切合“青春與喜慶”的主題，校方秉持實踐積累的初心，希望能給學生更多的動手活動機會，于是把這番工作交由學生會負責，而高三十六班榮幸地被學生會請求幫忙布置。
偌大的舞臺座立于運動場中心最前方，觀眾席則遍布整個場地。為了騰出更廣闊的空間，場上所有能移走的運動器材都被清空，平坦的地面清一色鋪滿了鮮紅色的塑料墊子，壯闊鮮紅的地面酷似閱兵的盛大場所。
鑒于時間緊迫，要在一個上午內(nèi)完成布置，過程不可能太過繁瑣華麗，唯有走樸素簡單的路子，因此實際要做的事并不困難有趣，更像普通的打掃衛(wèi)生和收拾房間，這樣多少會打擊學生的積極性。但是大家把這次的工作當成戶外活動，臉上洋溢著興奮和歡笑，彼此分工合作的同時不忘閑聊趣聞樂事，心情正如朗朗當空的暖陽一樣散發(fā)著溫和的光和熱。男生們正踏著板凳在鋼管搭建的舞臺上掛綁禮帶和色彩繽紛的紙飾品，高空位置的舞臺布置則交由學校聘請的工作人員，女生們幫忙鋪設地毯，心靈手巧的女孩子則將彩帶制成簡單的手工藝品。他們或她們樂此不疲又勤勤懇懇，有時候小趣味一涌上來便互相玩笑打趣，或暢談即將到來的元旦和春節(jié)活動，或共約小寒假聚會游玩一番，青春的氣息充盈了整個舞臺。
但凡監(jiān)管缺失的集體勞作都會出現(xiàn)個別偷懶快活的人，鹿小靈顯然就是其一。他躲在角落，背靠著裝有飾品的木箱子，頭枕著臂彎在冬日暖陽的輕撫下怡然小憩，一副慵懶享受的模樣。忽然，他打著哈欠伸直懶腰，瞇著眼睛左右張望，卻遲遲不肯起身活絡筋骨，跟一只剛睡醒的貓不愿挪窩似的。
“鹿小靈。起來搭把手，我忙不過來?！卑嶂ぞ呦渥拥闹芎『寐愤^，一邊提醒他一邊靠近。周寒示意鹿小靈接過小箱子，說：“把這個搬到女生那邊并交給班長。”
鹿小靈抬頭瞧了一眼，問：“這裝的是什么？”
“剪裁用的小工具。”
“好吧，一個人偷懶的確是不對的?！甭剐§`再一次打了個哈欠，說：“所以咱們一起偷懶歇息一會如何？”
“被發(fā)現(xiàn)可不妙啊。”說話的是跟著周寒一起來的寧思淳。半框眼鏡架在鼻梁上，標準的嚴謹書生范，跟鹿小靈是舍友。
“法不責眾，安心啦。只要咱們多拉十幾個同學一起歇息就沒問題?！?p> “我記得紀律委員等會要來檢查工作進度，要是被她抓到有人偷懶，或者某人向她打一些小報告之類的，那可就不妙了啊?！睂幩即酒届o地說。
“而且這些是班長需要用到的工具，沒人去送的話，班長也太可憐了?！敝芎畮颓坏?。?
“兩人同搭一臺戲，算你們狠！”鹿小靈咬牙切齒地奪過工具箱，在周寒二人得勝的微笑注視下朝女生所在的方向走去。
算是當作工作來消遣一下漫長的時光吧，抱著這種想法的鹿小靈把目光投向了舞臺下。良久，他鎖定了目標——班長袁艾琪獨自屈膝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編制禮帶，眼神有些恍惚，而她面前的地面散亂著一些制作失敗的手工品。
鹿小靈打定主意，蹬著腳步跳下舞臺，不一會兒就落座在袁艾琪身旁。他順帶一口輕松愜意的腔調(diào)說：“在忙什么呢，班長？”
袁艾琪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收拾周圍的失敗品，把它們?nèi)急г趹牙?，就像掩藏起來不愿給人看一樣。當鹿小靈面向她的時候，撲入眼簾的豐神俊朗的面容讓袁艾琪起初迷離的灰瞳瞬間煥發(fā)色彩，她櫻紅的薄唇情不自禁微微上揚，恍若含羞的花苞正待盛放。但花苞還沒來得及徹底綻放，袁艾琪就像委屈不甘般沉默，然后緩緩撇過頭去，重重地壓低了腦袋，重新開始全心全意的工作。身處不遠處的凌子晗無意間注意到鹿小靈坐在了袁艾琪身邊，她放下手頭的工作，與身邊的朋友打聲招呼便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舞臺邊緣，悄悄偷聽兩人的對話。
“班長？”鹿小靈擺手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嗯。”
“在干嘛呢？”
“做手工……”她囁嚅著，聲音有些緊張。
“哦！”鹿小靈頓了一下，接著說，“哎，班長。告訴你一個令人期待的事。咱們學校附近居然新開了一家動漫城哎，聽說各類電玩齊全得很，而且周邊琳瑯滿目，數(shù)不勝數(shù)。寒假快要到了，要不春節(jié)那天一起去熱鬧熱鬧？那里連純手工制的原創(chuàng)作品也不少哦。幸運的話，還能看看別人如何現(xiàn)場表演手工制作呢。當然啦，現(xiàn)場表演應該會是一些簡單的操作，像班長這樣堪比織女的慧心巧思的女孩子一定看一遍就會啦?！?p> “嗯……兩個人去挺好的?！?p> “怎么會！就咱們兩個人去也太奇怪了，還是人多點好，不然太孤單乏趣了?！闭f話間，鹿小靈沒能注意到袁艾琪用手擰緊的衣角，跟擰出水一般扭曲。
“嗯！”袁艾琪重重地承認了他說的話。
“所以啊，咱們把周寒他們也帶上吧，這樣會熱鬧許多。”
“朋友多些挺好的……”
“對啊，咱們也是朋友嘛，一起去多好玩多熱鬧啊。”
袁艾琪沉默了，低垂的秀發(fā)遮掩了半邊臉頰，讓坐在一旁的鹿小靈看不著她的表情。
“對了，明天晚會的節(jié)目安排表出來了，第一場是我的個人秀哦！到時候一定要記得為我捧場吶喊，給我打Call加油哦！相信有了班長大人的鼓勵，我的表演一定會大獲成功的?！?p> “嗯……”
“班長，明晚就是要放松的時候，一定要珍惜享受這場文藝晚會。為了能更好地享受它，咱們要保持良好期待的心情。所以啊，別再悶悶不樂了，把不開心的煩惱通通扔掉，如果有心事就向好朋友傾訴，比如像我這位知心體貼的大帥哥，哈哈?！?p> 袁艾琪的肩胛輕顫起來，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里溢出，沿著臉頰的曲線匯聚到下巴，如同滴水計時的沙漏般規(guī)律地往下滴落至手背。她至始至終都低垂著頭，而從手背的濕潤情況來看，眼淚已經(jīng)滴落了有一段時間了。
“班長？你怎么，哭了？別哭了好嗎？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惹你生氣了？我……”
不等他解釋，袁艾琪拋下手里的東西，雙手捂著嘴巴抽泣著拔腿而逃，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
“哎！班長！”鹿小靈站起來叫道，剛剛想拔腿直追卻被突然跑到面前攔截的凌子晗給喝止了。
“鹿小靈！瞧你都干了什么！”凌子晗氣沖沖地喊。
“我？我能做了什么？”
“你知道艾琪她有多傷心嗎？傷害了一次還不夠嗎？你居然還敢傷害她第二次！你不喜歡她就不要繼續(xù)給她溫柔和希望！”凌子晗說完立即轉(zhuǎn)身朝著袁艾琪離去的方向追趕。
空曠的舞臺前，徒留鹿小靈一人駐目遠望相繼消失的兩個纖細的背影。他根本無法理解這莫名其妙的情況——為什么會哭？為什么會傷心？怎么就成傷害了？最重要的是，什么叫不喜歡？！究竟是哪里說錯了？鹿小靈絞盡腦汁也不得其解，因為不管是什么人站在他的角度來思考，都會得出一模一樣的答案。太奇怪了，不是嗎？只是和班長聊了聊天而已，更何況是以讓班長開心起來的目的而主動的搭話，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出自好心，怎么就被罵了呢？這種時候，只要是個正常男生，都會覺得女生好奇怪吧，而且男生都在第一時刻深深反思了，明明剛剛的對話中根本沒任何問題，自己更沒做錯任何事。假如是位脾氣較差的男生遇到這種事，早就憤憤不平了。好在鹿小靈脾氣很好，對此他更多是疑惑和失落。
“發(fā)生什么了鹿小靈？”周寒迎面走了過來，他身旁是寧思淳，“班長怎么走了？我才拿了一些布料過來，還想讓班長裁剪一下的?！?p> “不知道。我正跟班長閑聊，好端端的她突然就哭了，接著一聲不吭就跑了。凌子晗說是我傷了班長的心，然后她也跟著班長離開了。好奇怪啊?！?p> “凌子晗不會亂說謊的，可能你真的無意中害班長傷心了?！敝芎聹y說，“是不是剛剛說錯話了？”
“不可能。我從來沒對班長說過什么壞話?！?p> “不一定是你對人家說了什么壞話才會惹人傷心的，有時候一些不經(jīng)意的舉動或善意的謊言也會令人傷心。要知道善良的女孩子都是絕對敏感的?！睂幩即菊f。
“善意的謊言？”鹿小靈皺緊眉頭，一副陷入了苦思的模樣。
“你對班長說謊了？！”周寒驚奇地說。
“怎、怎么可能！”鹿小靈反駁道。
“回憶一下最近有沒有做了什么事讓班長傷心。”寧思淳說。
“最近？”鹿小靈想了想，說，“好像也沒有啊。”
“沒有？”寧思淳皺眉，“可班長前天不是哭過嗎？那事和你沒關系？”
“哭過？！那是怎么回事？”鹿小靈不可思議地問。
“前天下午班長去了醫(yī)務室，所以沒來上課?！?p> “沒錯，凌子晗陪著一起去的?！敝芎隙ǖ卣f。
“然后呢？不是身體不舒服所以去醫(yī)務室的嗎？”鹿小靈問。
“班長很健康。實際上是情緒過分激動而引起的頭暈，畢竟當時在上體育課，班長估計是有點低血糖，外加運動后遭到過分的激動情緒刺激，所以有些不適。平靜下來歇一歇，這種情況很快就會好的，可班長堅持要去醫(yī)務室，然后在醫(yī)務室里哭了?！?p> “這……你是怎么知道的？”鹿小靈奇怪地問。
“我嬸嬸是學校醫(yī)務室的醫(yī)生，昨天她無意中告訴我的?！?p> “這么說來可能也跟前天體育課的事有關?！敝芎叵肫鹎疤旌吐剐§`等人一起打球的時候，他在場下無意中發(fā)現(xiàn)凌子晗去撿滾出來的排球，然后往回追著某人的事。他把這件事告訴了鹿小靈。
“巧合嗎？”寧思淳自言自語，“凌子晗急切地追著某人，下課后就陪著班長去醫(yī)務室了。如果那個人真的是班長，這一切似乎就合情合理了。”
鹿小靈握緊了拳頭，就像堅定了什么決心。他思考了好一會兒，對寧思淳說：“寧思淳，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寧思淳勾起嘴角，說：“你是說你自己想欠我一個人情？”
“隨你怎么想，欠就欠吧，只要你肯幫我?！?p> “樂意效勞?！?p> “周寒?！甭剐§`轉(zhuǎn)向他，誠懇地請求，“你也能幫我一個忙嗎？”
“都是一個寢室的朋友，只要我力所能及，我毫無怨言?！?p> 鹿小靈開懷地笑了，試探道：“即使是去求你的女朋友？”
“呃……只要她肯答應，我可以試試。”
“成交！”
第五章
夜色濃郁，觸手可及的天空像一張皺巴巴的宣紙被潑了一桶厚重的墨水，舉手捏揉給人一股粘稠刺毛的不適感。天氣冷瑟，連帶周遭的空氣也變得如同冰冷的液態(tài)油狀物般流暢不通，不僅令人難以呼吸，而且又沉重地壓得人胸悶，堵得人心慌。
空無一人的教學樓頂層漆黑一片，通往樓頂?shù)拇箝T被緩緩推開，出現(xiàn)的是鹿小靈背著吉他的身影。他環(huán)視了一圈，尋了一個靠近操場的角落，然后把吉他放在一旁，手臂靠著欄桿往前傾。呈現(xiàn)在鹿小靈眼底的是籠罩在酷炫耀眼的聚光燈下的閃亮舞臺，接著是人山人海般歡呼熱鬧的觀眾席。強力的舞臺音響發(fā)出金屬質(zhì)感的搖滾樂，在相隔六層樓的高空依然聽得一清二楚，但這并不影響鹿小靈接下來要做的事。他觀望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背靠著欄桿，拿起一旁的吉他開始調(diào)試音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眸子卻是迷離恍惚的。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聚焦在空空蕩蕩的水泥地磚上，手指緩慢撥挑吉弦，久而久之，彈出的聲音變得單調(diào)重復。他開始倔強地接連用力擊那最粗最實的吉弦，直到手指紅腫叫痛，他才難以釋懷地停了下來。
“省內(nèi)公排第一的大學么……”鹿小靈仰首注視那漫無邊際的黑色天空，悵然若失地呢喃。
鹿小靈已經(jīng)旁敲側(cè)擊從班長口里了解到她的目標大學。盡管當時很緊張，愣是借助餅干的事才找到與班長閑聊的機會，鹿小靈卻不知道如何把聊天繼續(xù)下去，好在有凌子晗無意中的助攻，于是他好不容易才在班長的詢問下反問到她的高考志愿。之后花了整整三天，得到了情報的鹿小靈咨詢了班主任在內(nèi)的各科科任老師，又借助老師的電腦查閱了些資料，還跑去和他性格不相稱的圖書館翻看書籍，做這些為的就是了解班長心儀的目標大學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更重要的是了解這所大學歷年的招生情況，為此鹿小靈打電話到過這所大學的招生辦事處，順便詢問了一些自主招生的形式。鹿小靈是抱著必勝的決心去做這些事的，他有非此大學不上的理由，所以他心里篤定自己一定能成功。為什么鹿小靈會如此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能行呢？明明離高考還有五個多月，明明自主招生還在高考之后，明明什么都還未能確定，明明什么都還未能去完成，僅憑那小小的引以為傲的音樂細胞和從小到大一直慘不忍睹的綜合學業(yè)成績單就能肯定？鹿小靈承認自己在學業(yè)上沒有什么過人的天賦和成績，更對自己的資本再清楚不過了，或許這兩個連資本都談不上。但是，他只知道袁艾琪絕對能考上這所大學，所以他去了，毅然決然地決定去挑戰(zhàn)這個人生高度之一，從容不迫且自信滿滿，去報考自主招生，以音樂特長生的身份和竭盡全力即將要拿到的高考成績單。
這絕對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按照鹿小靈平常的成績來看，即使得到了自主招生的降分錄取資格，他離往年的錄取分數(shù)線還有一段的距離，所以他必須在保證拿到降分錄取資格之前盡快在僅剩的五個多月里提高學業(yè)成績，爭取在每次模擬考上不斷進步，而眼下藝考的優(yōu)秀成績是他必須拿下的。極其困難，不是嗎？但鹿小靈不氣餒，因為最起碼擁有了機會和希望。
為什么非要上這所大學不可呢？
鹿小靈把吉他豎靠在護欄邊，轉(zhuǎn)身朝操場上沸沸揚揚的人群俯瞰。他的眼珠子上下左右溜轉(zhuǎn)個不停，直到發(fā)現(xiàn)高三十六班高舉的熒光牌，視線才定格了下來。腦海里浮現(xiàn)著那嫻靜溫婉的身影，鹿小靈仔細凝視了良久也沒能尋找到與之相匹配的人影，而且苦于黑夜的阻礙和視距的限制，他連哪怕一個同學的臉龐也無法認清。他沉下雙肩并長長嘆了口氣。
文靜、得體、溫柔、大方，這四個詞語本來就是對她最好的評價，這樣的她也是最動人、最可愛的時候。喜歡逗她說話，聽她用溫和的口吻和得體的言辭勸勉自己，那是自己心情最放松的時候；喜歡偷她的零食，看她佯裝生氣又大大方方分享的模樣，那是自己笑容最燦爛的時候；喜歡偷瞄她沉溺于自己音樂中的甜蜜笑顏，那是自己內(nèi)心最幸福的時候。倘若可以，鹿小靈深深祈望自己能夠一直陪伴在她身邊，永遠聆聽她的勸勉，為她奏樂歌唱。盡管這只是夢，并且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但是人類的最大優(yōu)點不就是幻想和憧憬，然后堅定自信地不斷努力么。
這就是戀愛吧！鹿小靈在近三年的高中生活里深陷其中，在與班長朝夕相處的學習日常中無法自拔。假如某一天她不見了，鹿小靈的生活就不再是生活，他有這樣的感覺。
寧遂她愿，肯舍己夢。這是鹿小靈對愛情最崇高的奉獻，雖然他對愛情是懵懂無知的，但卻明白真正的愛情是奉獻而不求回報的，所以為了能繼續(xù)陪伴在她身邊，鹿小靈不能因為自私而請求班長停下來等等他，而是毫不猶豫選擇跟上她的方向，追緊她的腳步。鹿小靈唯一能爭取的就是盡量拉近彼此遙遠的距離。
聯(lián)想到昨天班長的眼淚，鹿小靈苦笑著搖頭，他自言自語道：“你到底想我怎么辦呢？我都一改曾經(jīng)的玩世不恭，不斷積極地追趕你的腳步，可到頭來你還是因我而悲傷，難道還要我更積極、更主動？……”
“鹿小靈。”周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鹿小靈聞言立即轉(zhuǎn)過身去——周寒、方奇、寧思淳、李錦園、鄺霖、邱諾和楊澤浩陸續(xù)從通往樓頂?shù)拇箝T里出來。他們都是鹿小靈的舍友兼朋友。
“鹿小靈，有事就麻利點，記得只說重點，我可是很忙的，身為晚會學生代表的負責人之一，我等會還有要事去處理?！遍_口說話的是素來以嚴謹務實著稱的鄺霖。
“對對，快說快說，我可等不及了，突然約我們來這黑不溜秋的樓頂是想干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干?！狈狡嫘ξ貑?，“是不是趁著月黑風高之時去晚會舞臺大鬧一場？那絕對得拉我入伙不可??！”
“你那些壞心思收著點吧?！崩铄\園笑罵道，“我猜我們等會一定是干正事的，不然小靈怎么會叫上我們寢室所有人?！?p> “沒錯，是正經(jīng)得不能再正經(jīng)的事?！甭剐§`說。
方奇輕輕一笑，調(diào)侃道：“哦？小靈你也有正經(jīng)的時候啊。難得難得?！?p> “別玩了方奇，小靈的表演節(jié)目很快就要到了。我們時間有限。”寧思淳說。
“他的表演不是第一場嗎？現(xiàn)在晚會都進行一半了，不是早就表演完了嗎？”方奇不解地問。
“他拜托我?guī)退{(diào)后了?！编椓鼗卮稹?p> “為什么？”方奇面向鹿小靈問。
“嗬！你好意思問我為什么？知道我的表演在第一場都沒去認真看的家伙好意思問我為什么？”鹿小靈鄙夷地看著方奇說。
方奇一臉尷尬，厚著臉皮敷衍：“當時人有三急嘛，所以才沒趕上第一場。不提這個了，快說說你的計劃啦，我保證自己是最認真執(zhí)行的人?！?p> “方奇說得對，快點告訴我們你的計劃吧?！鼻裰Z說，“我也有些等不及了。”
“我們保證會堅持到底去執(zhí)行的，但前提是不干損人利己的事。”楊澤浩說完，其余人朝鹿小靈點了點頭。
“謝啦兄弟們。不過在告訴你們之前，我想再確認一下?！甭剐§`望向周寒，“班長喜歡我，是真的嗎？”
周寒點了點頭，說：“我已經(jīng)問過凌子晗了，她告訴了我所有的細節(jié)。班長在我們一起打球的那節(jié)體育課中確實在巧合之下聽到了我們談論她的事，之后她去醫(yī)務室也確實是情緒過激導致的，班長那天在你面前哭泣并躲離你，就是因為你球場說過的話引起了她的誤會，她以為你不喜歡她，純碎是在和她玩玩。另外，班長在醫(yī)務室時曾跟凌子晗傾訴過自己對你的感情，包括為了與你念同一個大學的事而跟父母吵架了的事?！?p> “都是我的錯。那時就是心急口快，我就是想蒙混過關，誰料到會產(chǎn)生這樣的誤會。怪就怪某人不合時宜地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鹿小靈說完瞪了方奇一眼。
方奇攤手并聳了聳肩，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說：“所以我們的行動目的是為了修復小靈和班長的關系？”
“不，不僅是修復這么簡單?！敝芎f。
“直接了當?shù)卣f吧，別再賣關子了，搞得像拍電影一樣?！狈狡娲叽俚馈?p> “我先謝過大家了。”鹿小靈面向眾人，“不過等會要做的事可能會受到校方的處分的，你們真的愿意幫我嗎？”
眾人露出了堅定不移的微笑。
“好！就這么說定了！”鹿小靈轉(zhuǎn)向周寒問：“凌子晗答應幫我嗎？”
“她說只要你能讓班長不再傷心，她就答應你。”
“那我們就來大干一場吧！”
第六章
燈光閃爍的炫麗舞臺上，伴著古色古香的純曲子，一群精美漢服著裝的長發(fā)妙齡少女翩翩起舞。她們輕掂腳尖，搖擺著纖柔的腰肢，端著含情脈脈的歡顏，盡情旋轉(zhuǎn)展現(xiàn)婀娜的舞姿。長軸紛飛、青裙生風，烏黑順滑的發(fā)絲夾著青絲帶一同飛舞，舞女們宛如穿梭千年時空而來的宮廷仕女，一舉一動無不散發(fā)著大家閨秀的風韻。這是一場模仿古代宴席的樂舞表演，讓在座的觀眾如同身臨其境，嘆為觀止。一曲終了，臺下掌鳴如雷，歡呼喝彩的聲音此起彼伏，令人興致高昂。
“聽說這是榮獲了市級歌舞比賽冠軍的校內(nèi)舞蹈團表演的節(jié)目，真是精彩的表演！”袁艾琪在心里贊嘆，卻與周圍興高采烈的學生們不同，她表現(xiàn)出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她本是不愿觀看這場文藝晚會的，而且打定主意要請假回家，卻被坐在身旁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的凌子晗給強拉了過來。凌子晗口口聲聲說好姐妹要一起快快樂樂地共賞難得的校園晚會，可她從晚會開始就一直寸步不離抓著袁艾琪的手，就像看穿了她想要開溜的心思，雖然她確實有想要臨時逃走的念頭。彼此互為閨蜜，都是心知肚明的人，所以袁艾琪找不出好理由拒絕凌子晗的邀請，更編不出縝密的謊言去騙取凌子晗的信任，然后灰溜溜地遠離這場文藝晚會。凌子晗想要她留下，然后勇敢地去面對，而她卻想離得遠遠的，企圖減小留戀和悲傷。身為閨蜜，凌子晗盡力了，只是袁艾琪很溫柔的同時又很怯弱，因此落下現(xiàn)在一個進退維谷的窘?jīng)r。令人慶幸的是，第一場表演不是，確切地說直到現(xiàn)在的表演都不是。可能是突發(fā)情況導致延后了吧，袁艾琪祈求它延后到明天晚上，這樣她就能以昨天去了今天就不去了之類的理由去拒絕凌子晗明天的邀請，袁艾琪知道凌子晗明天一定又會來邀請她去觀看晚會，如果今晚他沒上臺表演的話。想到這，袁艾琪忽然擔心他的情況了，表演延后已經(jīng)說明他出現(xiàn)了意外，最可能是節(jié)目的準備出現(xiàn)了意外，但也有可能是本人出了什么意外，例如吃了什么辛辣的東西以致喉嚨發(fā)炎，然后就唱不出來了。袁艾琪不希望他的表演出現(xiàn)意外，更不希望他出現(xiàn)什么意外。她真的是一個溫柔又矛盾的女孩。
晚會已然臨近尾聲，操場上依舊人聲鼎沸，議論歡愉的聲音連綿不斷。學生們的熱情仍然高漲激揚，黑夜覆蓋下的盡是左右搖晃的開著照明的手機燈光，有些熱情如火的女生早已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高舉閃亮熒光的牌子尖叫高呼，男生們也朝黑漆漆的舞臺投去期待的目光，高三十六班的同學們則齊齊望向舞臺，皆是一副倍感榮光的自豪模樣。第一場晚會的最后壓軸表演就要開始了！
“艾琪！”凌子晗拉起袁艾琪的手，激動地指著附近的牌子說，“鹿小靈，是鹿小靈的名字！他終于要上場啦！快看快看！”凌子晗的表現(xiàn)完全就像一個小迷妹。
“是啊?！痹鲝娧b微笑回答，久久盤旋在心頭的擔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憂傷和害怕。她的眼睛游離在舞臺之上。
“他可真受歡迎??！”凌子晗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沸騰的人群，感嘆地說，“不愧是校內(nèi)的音樂小王子，雖然平時總是無所事事、吊兒郎當?shù)臉幼?，但是這名氣可都是靠實力掙來的。真是小瞧他了。”
“嗯……”眼看舞臺上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袁艾琪不淡定了，她站起來打算離開，反而被凌子晗硬生生地拽了回來。
“我、我內(nèi)急，想去會兒洗手間！”袁艾琪急切地說。
“看完再走嘛，”凌子晗笑著說，“也就幾分鐘的事情，忍一忍就好啦?！?p> “可我真的很急！”袁艾琪跺了跺腳，忍不可耐的焦慮感彰顯在臉上。
凌子晗耐心地把她按回了座位，說：“好啦，好啦，節(jié)目馬上就要開始了，難道你不想看看他嗎？”
“看他干什么！我對他的演出又沒興趣！”
“是是是，你不喜歡他，所以不想看見他。你向我哭訴自己自作多情，可人家又沒說過不喜歡你?！?p> 袁艾琪羞惱地瞪著凌子晗，眼角溢出了淚滴。她咬住下嘴唇的舉動盡是委屈和苦澀。
“明明答應我不提他的……”袁艾琪垂下了頭。
“唉……”凌子晗雙手捧起她的臉頰，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她感概地說：“我們女孩子就是太過于敏感了，總會因為一些不經(jīng)意的小事和玩笑而動了真情。敏感不是壞事，可物極必反，過分了就容易受傷。艾琪，其實我曾經(jīng)和你一樣，在對待愛情也是同樣的敏感。我暗戀著周寒，卻時時刻刻害怕著他不喜歡我。我在意他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但確切地說，我真正在意的是他對我的所有言語和舉動，他對別人怎么樣，我根本不在乎。我偷偷觀察著他，留意他的每一個細節(jié)，然后過分臆想和猜測，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對自己就像對待普通同學一樣。有時候我甚至害怕自己的行為會惹他反感和討厭，盡管如此我還是不厭其煩地試圖靠近他?？删徒Y(jié)果而言，我發(fā)現(xiàn)我錯得太離譜了，周寒喜歡我，甚至還暗戀我，這對我來說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敏感真不是壞事，但我們要用理智去明辨真假。所以不要以為什么事都跟我們臆想的那樣，一個人看到的并不代表事實，要結(jié)合多個人的視角才能還原真相。也許在你看來，鹿小靈不喜歡你，但在我看來卻未必?！?p> 凌子晗深情地望著袁艾琪盈滿眼淚的眸子，像姐姐安慰妹妹般把額頭貼在她的額首上。凌子晗溫柔地說：“艾琪，請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傷心的，你就答應我看完這場表演好嗎？不管最后的結(jié)果如何，即使他一點都不喜歡你，你也要堅強地看下去，權當與痛心無緣的情意一刀兩斷，然后做回從前那位恬靜溫婉的小公主，過上真正屬于你的無憂無慮的生活。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袁艾琪怔怔地看著凌子晗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雙晶瑩澄亮的眸子仿佛在發(fā)光，如同天空的星星一般閃爍著自信和鼓勵的光芒。舞臺銀白色的燈光忽然打在了兩人身上，袁艾琪兀然笑了，如釋重負般笑了，她把雙眼笑攏成縫，將眼縫里流出的淚水笑成兩條銀色的星河。
“燈光已經(jīng)捕獲目標，表演組請準備，重復一遍，燈光已經(jīng)捕獲目標，表演組請準備?！编椓卣驹谖枧_旁的臨時播音室內(nèi)對著對講機呼叫，他的視線剛好對準了袁艾琪的方向。
“表演組收到。”后臺的周寒說完就關掉對講機，轉(zhuǎn)身朝背后的寧思淳說，“目標捕獲了，叫他們準備上場?！?p> 寧思淳頷首，拿起對講機呼喚：“各單位就緒，開始表演?！?p> 舞臺開始出現(xiàn)微弱的燈光，之前站在中間的模糊人影漸漸清晰起來，赫然是同學們?yōu)橹吆舻穆剐§`，但令人奇怪的是，隨著舞臺聚光燈全部打開，鹿小靈身后同時出現(xiàn)了四個人。
“怎么會有燈光打到我們這里？”凌子晗和袁艾琪緩緩分開后，袁艾琪用手心擦了擦眼淚，接著朝凌子晗投去詢問的目光。
“不清楚?！绷枳雨先鐚嵒卮穑霸捳f不是獨唱表演嗎？他們搞什么？”
袁艾琪輕搖腦袋，示意自己不知道。她忍不住注視著臺上那瘦瘦的身影——淺藍底的長棉校褲，領口岔開的白底長衫外套著拉鏈敞開的深藍色外套，平常的學生套服打扮硬是讓他穿出了瀟灑和個性。鹿小靈右手抓著麥克風，他身后的四人連一把演奏用的樂器都沒有。四人負手而立，儼如伴舞的西裝舞者在等候音樂的播放，隨時準備表演。鹿小靈的現(xiàn)身足以讓大部分的觀眾熱情沸騰，當燈光映出他的眼睛，袁艾琪的第六感告訴她鹿小靈那炙熱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了。
鹿小靈緩緩抬起了麥克風，青澀爽朗的聲音通過擴音器的放大如同漣漪般向四周擴散：“敬愛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我先在此向各位獻上深切的道歉，因為我等一下將進行一個任性的行為，希望大家能原諒我的自作主張?！?p> 鹿小靈向臺下的人鞠了一躬。
“我今晚將不表演任何節(jié)目?！?p> 全場頓時嘩然。學生們包括坐在最前排的擔任評委的領導和老師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角落里竊竊私語的討論聲逐漸朝前排蔓延。袁艾琪的心跳又加速了。
“我只想做一件對我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各位能安靜下來嗎？靜靜地讓我把想做的事情做完。謝謝大家，拜托了！”
鹿小靈又向臺下鞠了一躬。
“攝像師，把鏡頭對準舞臺中間。”鄺霖對著播音室的傳話話筒說。
攝像師收到命令后把鏡頭對準了舞臺中央，舞臺上方的大屏幕隨即投影出鹿小靈恭敬的樣子。一些狂熱的粉絲們開始為鹿小靈聲援。
“謝謝！謝謝各位的支持！那么我要開始了！”
話音一落，全場變得異常安靜，袁艾琪幾乎能聽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聲。
麥克風被舉過頭頂，鹿小靈深呼吸一口氣，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拉下麥克風就大喊。
“袁艾琪！我喜歡你——！”
洪亮的聲音儼如離弦的箭矢，穿越了黑壓壓的人海直抵目標，它精準地貫穿了袁艾琪敏感的心房。鹿小靈身后的四人在他喊話的時候就高舉了藏在背后的卷紙，從左往右依次寫著‘我愛艾琪’四個熒光大字。小口微張的袁艾琪怔怔地杵在原地，她的腦海在純白的天空下翻騰不停。她感覺周圍的呼吸都靜止了，她也不例外。
在眾人震驚噤聲的時候，操場上又響起了鹿小靈鏗鏘有力的聲音。
“所以，你一定要考上自己的目標大學！因為，我鹿小靈一定會跟上你的！我要竭盡全力考上和你一樣的大學，與你形影不離！”
不爭氣的淚水嘩嘩地涌了出來，熱乎乎的濕滑感洗潤了袁艾琪紅彤彤的臉蛋。這是最土味的表白，卻是最直接最真情的流露。
“太好了，艾琪！”一旁的凌子晗真心為她高興，“他喜歡你，他真的喜歡你！”
袁艾琪雙手捂住鼻口，激動的喜悅讓她的身體輕顫起來。她不斷地朝凌子晗點頭，發(fā)出‘嗯嗯’的聲音。
“給我把這群擾亂秩序、違反校規(guī)的人拿下！”學生會副會長站在舞臺前指著臺上的鹿小靈大喊，隨后附近的學生志愿者紛紛沖上了舞臺。
眾所周知，在大庭廣眾的校慶舞臺上告白是校方所無法容忍的，高中校內(nèi)公開談戀愛更是違反校規(guī)?？烧幱谇啻好葎拥拇蠛媚耆A的少年少女們最愛見證這種膽大清純的戀愛宣言。他們和她們興奮地呼喊著鹿小靈的宣言，聲援他的告白。沒有妒忌，沒有鄙夷，更多的是羨慕、支持和期盼。
學生會的紀律部成員們已經(jīng)把五人圍得水泄不通，方奇和邱諾在左，李錦園和楊澤浩在右，四人擋在鹿小靈的兩邊，幫助他抵御學生會的阻攔。
“兄弟們，擋住他們，給我爭取時間！我還沒說完呢！”鹿小靈朝四人呼叫，聲音也通過手里的麥克風傳了出去。
“你大爺?shù)模〗形覀儊韼兔尤痪褪菫榱私o你收拾爛攤子！”方奇張手橫身攔住沖上來的學生，抱怨的聲音也通過麥克風給傳了出去。
“好樣的，方奇、李錦園，再加把勁！還有邱諾和楊澤浩，你倆要給力啊！他們要突過來啦！”鹿小靈對著麥克風叫道，“等我說完，回去一定請你們下館子！”
“有你這么損的嗎？！連隊友都出賣！”方奇哭喪著臉大聲求饒：“大慈大悲的訓導主任??！我們都是被鹿小靈脅迫的，事后請一定不要給我記過處分??！”
李錦園三人一邊費力地堵攔，一邊露出了倒霉認栽的苦笑。
“跟我一起去把電閘給關了！”學生會副會長對身邊的人喊，“別再讓那兩個二貨對著麥克風喊話！”
“是！”
副會長帶著人跑到后臺時，卻被后臺等候的周寒和寧思淳阻攔，但四拳難敵一群人，周寒二人掙扎了不到五秒就敗下陣來。連通學校和舞臺的電閘被副會長給關了，操場瞬間漆黑一片。
“啊哈？！以為拔了電源就能阻撓我嗎？”鹿小靈的聲音依舊響亮，“不怕告訴你們，我這可是自費麥克風，不僅內(nèi)置獨立電源，而且兼錄音和變聲的功能。啊哈哈哈……”
“喂！你干什么？！”鹿小靈掙扎的驚叫聲在全場震蕩。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奇怪扭曲起來，如同尖銳的女高音：“放手！放手！別搶我麥克風！我還沒說完呢！哎呀！”
全場再一次沉寂。過了好一會兒，當所有人都以為鹿小靈被制服時，他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袁艾琪，你可是我內(nèi)定的未來老婆啊！你一定要……”聲音再一次斷了。
方才提心吊膽的袁艾琪抹著幸福的淚水展露出甜蜜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