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薄暮時分，飯點的鐘聲如約而至。整頓了半天宿舍內務和報道事宜的高三學子早已精疲力竭、饑腸轆轆，學生們紛紛踏破食堂的門檻，嗅食著熱乎乎的菜肴飄香，源源不斷地在狹窄的玻璃售賣窗口前排起了長隊。
美食佳肴無疑是對辛勤勞動的最佳獎賞。一些頗具先見之明的學生在飯點敲響前便預約好了排號，不枉百無聊賴的提前排隊，他們已經在周圍羨慕的目光簇擁下大快朵頤。為了錯開晚飯的高峰期，少數與世無爭的人會選擇先在清凈的寢室里沐浴一番，洗滌整個下午積累在身上的塵埃和疲倦，好好享受煥然一新的心情和飽滿的精神，等到食堂的人群相對減少才去就餐。此外，還有一小批極少數的學生——班干部——仍在班上或教室辦公室等地方盡心盡力地為同學和老師服務。
葉清怡、蘇巧敏、袁艾琪和繆婷婷四人此刻正待在教師辦公室中，在亮著白熾燈光的辦公桌間整理資料文件和清理保潔。這是班主任交代給學生會長的工作，鄺霖把它全權交由葉清怡負責，于是葉清怡就找了同寢室的蘇巧敏和袁艾琪幫忙，而繆婷婷是自告奮勇提出幫忙的，理由是太久沒上學，想重新熟悉一下學校的環(huán)境，順便為同學和老師做點貢獻。
辦公室后門旁有一個存放題卷和資料的大鐵柜，平時復習資料的清單和新學期要預備的資料清單也存于此處?？紤]到教師們要頻繁拿取使用大鐵柜里的資料，辦公室的后門平時都是緊鎖的，因為后門如果敞開，它會遮擋住鐵柜將近一半的部分，從而造成使用者的不便，也使門后空出足足藏下一個人的空間。本來辦公室就不大，還要放下多余的掃把等雜物，所以那緊鎖的后門角落自然是拿來放雜物的，不過新學期即將到來，那些陳舊的雜物估計早就被清空了，不然班主任也不會吩咐鄺霖去商場選購清潔用品。現在后門是大開著的，門背和大鐵柜緊挨的地方就像被焊在了一起，一條漆黑的不均勻的縫隙里似乎躲藏了什么東西。不過這一反常并沒有引起蘇巧敏的注意，畢竟為了清潔辦公室而打開所有的門窗是理所當然的，而且也有可能是老師離開的時候忘記鎖上了。
蘇巧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慢吞吞地握著掃帚柄在辦公桌之間清掃地板。袁艾琪用拖把清理蘇巧敏掃過的地方，濕潤的拖把在地板留下明亮反光的水跡。葉清怡在擦抹桌面和整理文件之間忙活，繆婷婷拿著抹布想要擦洗后門。一陣大風在走廊上掠過，受凍的后門接連輕顫了幾下，發(fā)出細微吱呀的聲音。不經意轉眸一瞥，身旁不遠處的桌面上擺放的裝著清潔用品的超市購物袋清晰地映入了蘇巧敏的眼簾——那是鄺霖今早帶著葉清怡去商場選購的。盯了好一會兒，臉蛋發(fā)燙的高溫讓蘇巧敏大腦一片混亂。
在大人的眼里，鄺霖是一位德才兼?zhèn)涞木⑷瞬?，是未來社會眾望所歸的中流砥柱。模范生的學習態(tài)度和成人的穩(wěn)重處事能力是他榮當學生會長的資本。雖然學業(yè)成績不是校內最優(yōu)異的，但綜合能力全優(yōu)才是他區(qū)別于常人的地方。只要是他負責處理的事情，基本都恰到好處，兼顧彼此的同時盡量滿足所有的需求。他不僅為人做事圓潤周全，而且涉獵廣泛。如果拿蘇巧敏與鄺霖相比，她簡直平庸無奇，也正是這天壤之別的距離讓蘇巧敏在高一時期一直默默與他保持不溫不熱的關系，儼如普通同學?？裳诓卦谛牡椎哪欠萜疵胍种谱〉母星榫拖裉妓犸嬃希砻婵此骑L平浪靜，實際只要稍微一搖晃，透明的液面就會瘋狂冒泡，比高壓鍋里沸騰的水還要迅猛，最后沖天而起，沖破密封的瓶蓋，發(fā)出“嘭”的巨響。蘇巧敏覺得自己就是那瓶不受控制的汽水，而每天一次又一次闖進視野的鄺霖就是那一次又一次的搖晃。越是想維持普通的關系，就越是渴望拉近彼此的距離。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人的一切行為或多或少都是帶有自主意識的目的性，而目的又是基于原因和理由的。
對于蘇巧敏而言，鄺霖表現在大家眼前的無與倫比只是理由的一個細小分支，他的體貼、溫柔和可靠才是真正令她著迷的閃光點。還有，鄺霖有時像個憨厚的小男生模樣，既可愛又挑動女孩的少女心。
猶記得高二在禮堂舉行的某大學知名教授講座，那會正值立冬前后，蘇巧敏沒有對突如其來的寒流未雨綢繆，僅身穿一件單薄的外套就縮在人群的角落里竭盡全力傾聽演講，她哆嗦著小手緩慢地在筆記本上寫字，以求轉移對身體逐漸僵冷的感知力。當時禮堂里座無虛席，沒有座位的學生只能站著聽講座——蘇巧敏也是其中一員。因為演講期間嚴禁學生私自隨意進出禮堂，所以蘇巧敏無法回寢室換衣服。即便禮堂的出入口被鎖得緊緊的，但是溫室效應帶來的暖流也就相當于在暴雪侵擾的草房里捧著暖手寶，簡直杯水車薪。蘇巧敏覺得自己快不行了，通紅的雙手仿佛澆了一層蠟油般僵硬不動。那時，她真以為自己會大病一場，好在鄺霖出現了。他一手提著小板凳，一手拿著羽絨服，身著純灰色的緊身毛衣站在蘇巧敏跟前，眼神充滿焦急和請托。不等蘇巧敏說話，他硬是把手里的兩樣東西塞到了她的手上，并語速驚人地拜托她一件事——暫時照料一下他的外套和板凳，他要去幫老師跑個腿，等會兒就回來拿。沒等蘇巧敏答應，他迅速地鉆進人群之中消失不見。因為實在是太冷了，等了一陣子不見鄺霖回來，蘇巧敏禁不住溫暖羽絨服的誘惑，小心翼翼地套上了它，端著一不做二不休的決心，小板凳也被一屁股坐下了。
別人的東西是無法心安理得地使用的，所以蘇巧敏一直四處張望，尤其時刻不忘監(jiān)視著出入的門口，隨時做好發(fā)現鄺霖就馬上脫下羽絨的準備。蘇巧敏不介意穿男生的衣服，卻畏懼鄺霖的誤會和周圍人的流言蜚語。直到講座結束的鈴聲響起，蘇巧敏才僥幸地脫下羽絨，提著板凳跟隨人流往出口走。她以為鄺霖忘記了自己的東西，便打算先回寢室換好衣服，然后再把羽絨和板凳交還給他。但在靠近出口的時候，鄺霖的身影又出現了。他依舊穿著緊身毛衣，蹲在接近出口角落的座位邊，像個瑟瑟發(fā)抖的貧寒學子一樣在埋頭疾筆，似乎在記錄講座的筆記。他的位置很隱蔽，緊貼著禮堂的墻面，高高的座椅恰好遮掩了他蹲坐的身體，僅僅露出半個頭。若不是人群都撤離了座位，他幾乎不會被人發(fā)現。
鄺霖用筆尖點上句號，合上筆記本便起身準備離去，但在他抬頭的瞬間，他的目光正好撞上了站在門口緊盯著他的蘇巧敏。他眼睛開始閃躲，接著不時地打哈哈，一邊解釋由于教授的演講太精彩而忘記了拜托蘇巧敏的事，一邊走到蘇巧敏面前接過羽絨和板凳。他誠摯地向蘇巧敏道歉，最后大步流星地逃走了。
蘇巧敏盯著他逃之夭夭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F在回想起鄺霖塞給自己衣服時的一舉一動和解釋時粗紅著脖子的可愛模樣，蘇巧敏由衷感到竊喜。也許鄺霖當時無意中發(fā)現自己像只受凍的小鳥在緊緊收攏羽翼，然后出于善意才自導自演了一場贈衣的戲碼?；蛟S只是同學之間的互愛互助，也可能是學生會長的見義勇為，是男孩對女孩懵懵懂懂的示好也說不定，甚至是因為名為“喜歡”的青澀的溫柔愛護……蘇巧敏不確信鄺霖會喜歡她這樣一位平平無奇的民家女，但那位寒冷中瑟瑟發(fā)抖的鄰家女孩已經深深感受到他的溫柔和體貼，名為“喜歡”的自家酒窖從那時起開始悄悄地釀制帶有異域愛情色彩般甘甜醇厚的葡萄酒了，并且隨著時間的慢慢流動而愈發(fā)熱烈醇香。
平民女孩愛上白馬王子，如同古中國的庶女妄想當太子妃，這純屬于少女懷春的不切實際的幻想。若是白馬王子愛上庶女，那應該叫做童話故事。在蘇巧敏看來，鄺霖就是白馬王子，她毫無疑問是庶女，所以無論怎么想，兩人應該不會再有過多的交集。
身份地位越是差距懸殊的交往，就越是能引起人的期待。此后，蘇巧敏發(fā)現自己與鄺霖一起活動交流的機會和時間變得更多更頻繁了。例如，一旦學校舉行大型活動，鄺霖會拿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邀請她一起參與活動的幕后工作，像人手不夠之類的。每次工作的時候他又喜歡穿一件薄薄的外衣，而且在蘇巧敏來幫忙的時候就用“出汗了”的理由讓蘇巧敏暫時幫他保管外衣，事實上這些瑣事他大可找低年級的后輩幫忙，學弟學妹比高年級的師兄師姐有更多的閑余時間。不過蘇巧敏對此不以為意，很樂心幫忙，她潛意識里十分享受和鄺霖一起共事的時光，這能讓她覺得離鄺霖又進了一步。
鄺霖是一位非?？煽康哪猩?。由于一起共事經歷多了，蘇巧敏和鄺霖也漸漸從普通同學成為能相互閑聊的異性朋友，彼此相處的時間也就變多了。在平時相處中，兩人不會談及跟學習和工作之外的話題，像極了大人眼里的理想友情。鄺霖有空會輔導蘇巧敏學習，給她解決學業(yè)上的困惑，因為他的幫助，蘇巧敏的成績上去了不止一星半點，而是成倍增長。多虧他不厭其煩的幫助和提拔，蘇巧敏在班里乃至全校都不再平凡，她也有幸成為校長眼里有機會沖擊名校門檻的優(yōu)等生。當然，這種改變只限于成績，在其它方面，蘇巧敏仍是庶女。但鄺霖的可靠和幫助已經深深烙印在蘇巧敏的心里，她不僅感激，而且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蘇巧敏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因為她也是第一次品嘗這樣的滋味，但她對自己的味覺缺乏信心，根本不理解喜歡的真正味道究竟是怎樣的，所以她想咨詢方奇，她覺得表哥可以給她指點迷津，然后她又遇到了繆婷婷，她又覺得婷婷或許也能給她合適的建議，因此她設法向婷婷提出了“喜歡”的問題。
她成功了！繆婷婷跟她的感覺一模一樣——可靠的感覺！就是可靠的感覺！
心喜之下，待繆婷婷離開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表哥的建議。她從小就感受到方奇對她待如親妹般的愛護，她打從心底認為方奇能給她很好的建議。然后，她成功了，只是那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心意在還沒有做足充分的準備就誤打誤撞地傳達了出去，蘇巧敏反倒因為害羞而無地自容。更何況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鄺霖竟然說沒聽清楚，還要她再說一遍……
“他一定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理他了！”蘇巧敏心里羞恥地暗示自己，臉頰卻是紅撲撲的?？墒钦娴搅撕袜椓匾娒娴臅r候，自己真的能貫徹決心嗎？蘇巧敏可以想象那個畫面，她百分百會鬧紅臉蛋而逃。
“實在是太羞恥了！”
無意中瞧見蘇巧敏發(fā)燙的臉蛋，一旁的袁艾琪露出擔憂的神情，單純的她關切地問：“巧敏，你的臉怎么了？是不是發(fā)燒了？如果實在是不舒服的話就休息吧，打掃的事就交給我了?！?p> 蘇巧敏回過神來，慌張地揮舞雙手說不用。
“只是辦公室有些悶，我有點受不了才會這樣的?！?p> “真的嗎？真的沒事？”袁艾琪的語氣很是執(zhí)著和擔心。
“嗯！真的沒事！”
“沒事的班長?！笨婃面煤鋈蛔吡诉^來。她打趣道：“巧敏就是相思病害的，不要緊。”
袁艾琪疑惑不解地歪著腦袋。蘇巧敏氣急地堵住正在壞笑的繆婷婷的嘴巴，瞪著她的眼睛小聲請求說：“別亂說容易讓人誤解的話！拜托了！”蘇巧敏又連忙向袁艾琪解釋：“班長，我真的沒事，不要聽她胡說?！?p> “是有什么困難不方便說嗎？”袁艾琪朝蘇巧敏投去關切和理解的眼神，“只要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不用客氣，我一定會幫到你的?！?p> 一股暖流從蘇巧敏的心口淌過。她對袁艾琪感激一笑，心中激蕩起的浪花卻一層比一層高。那一刻，蘇巧敏望著袁艾琪純真無邪的眸子，閨蜜之間想要傾訴的心情如潮水般涌來，但蘇巧敏還是抑制住了脫口而出的沖動，畢竟她的煩惱可不在袁艾琪的能力范圍內，確切地說，她的困難最終還得她自己解決，而且私人感情的事不該拿來麻煩同學和朋友，對于這方面，同學和朋友最多給些建議，否側胡亂橫插一腳只會越搞越亂，私人感情還得要自己說了才算。因此蘇巧敏不想耽誤袁艾琪的時間，不然她會過意不去。
蘇巧敏想要婉謝袁艾琪的幫助，但她還沒開口就被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給嚇到了。
“蘇巧敏向鄺霖表白了，所以她才魂不守舍?！闭f話的葉清怡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
“你……！”蘇巧敏頓時委屈地說：“不是答應過不說出來的么？”
“我只是覺得學校里的違紀行為，班長是有權知道的?！比~清怡用上學生會副會長獨有的嚴肅語氣，似乎想以此強調自身說話的正義性，“況且校規(guī)明確規(guī)定高中生談戀愛是不被允許的?！?p> “這……！”蘇巧敏有心反駁，卻啞口無言。
“這是真的嗎？”袁艾琪詢問蘇巧敏。
“我、這個……”蘇巧敏扣緊十指，有意無意地避免與袁艾琪對視。她感覺受到了懷疑和批判，盡管她知道袁艾琪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她脆弱心靈的自我保護機制逼迫她往這個方向想。
“敢做不敢當嗎？真是膽小鬼?！比~清怡毫不留情地說。
“沒有，我……！”蘇巧敏抬頭碰巧對上了袁艾琪關心的目光，她突然想起文藝晚會那件事。她還沒來得及理解袁艾琪的目光，腦子一熱就辯解起來。
“這樣說的話，班長不也違紀了！她和鹿小靈可是情侶，還在公開場合表白！”
剛說完，蘇巧敏就后悔了，袁艾琪難堪羞愧的表情深深印在了蘇巧敏的腦海。袁艾琪現在的處境是有多尷尬委屈?。《斐蛇@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蘇巧敏。蘇巧敏覺得自己成了電視劇里忘恩負義的小人。
“不對，那只是鹿小靈單方面的表白和追求。據我所知，班長并沒有對此作出任何的回應，所以兩人并不算作情侶，自然也沒在談戀愛。這只是鹿小靈違紀而已。”葉清怡反駁道。
“你……！”蘇巧敏頓了一下，慍怒地直指葉清怡說：“跟蹤偷聽的你有什么資格說我違紀！這可是缺德的行為！”
見蘇巧敏在拿早上的事來諷刺自己，葉清怡蹙眉。她放下了手里整理好的書面資料，鐵青的臉色滿是不悅和嚴肅。修養(yǎng)極好的她抑住心中的怒火，端出法官審理犯人般鐵面無私的冷談口吻解釋：“首先，我聲明一下，今早班主任事先拜托鄺霖去商場采購一些清潔用品，我只是半路上受鄺霖之托才會和他一起去采購的，因此在商場遇到方奇和你純屬巧合。其次，偷聽之說根本站不住腳，因為在我和鄺霖不清楚你們具體位置而偶然接近你們的時候，方奇和你的對話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加之又是公共場合，聽到你們的對話內容屬于不可抗力因素。再三，在學生會長和副會長面前出現男女曖昧不清的言行舉動，根據校紀校規(guī)，我們有義務了解情況并及時制止糾正，以端正校風?！?p> 聽完葉清怡的辯解，蘇巧敏分析并理清了一下思路，竟愕然發(fā)現她的說法充分合理，而且無懈可擊。
“而且，”葉清怡挑眉昂首注視著略顯窘迫的蘇巧敏說，“在發(fā)現方奇和你親密的言行舉動之后，是會長提議要監(jiān)視你們的，我和他只是想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多收集些信息，而后再判斷你們是否違紀，最后選擇是否要制止你們。如果你一定要找誰說理和討回公道的話，我建議你可以親自去找鄺霖，相信鄺霖會長他一定會耐心地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和結果?！?p> “鄺霖”二字的效果意外顯著，這下子蘇巧敏徹底啞口無言了，她仿佛成了理屈詞窮的蠻橫一方。
“你……！”蘇巧敏氣紅了脖頸，胸口一腔苦水吐不出來似的難受苦澀。
蘇巧敏憋了許久的怨氣終于積壓到了極限，她一口氣全噴了出來：“你是故意的！存心挑釁我，想要我難堪！”
“怎么？面對確鑿的事實無法反駁，所以惱羞成怒了？”葉清怡用輕佻的語氣嘲笑。
“怎么可以這樣？我哪里得罪你了？”蘇巧敏的聲音帶著哭腔，“明明我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我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她眼角泛起了淚水。
“你們，你們不要再吵啦！”看著兩人越吵越僵，袁艾琪已經顧不得剛剛蘇巧敏無意的指責了，她試圖阻止葉清怡繼續(xù)說下去，可軟弱的聲音根本無濟于事。她手忙腳亂地嘗試安慰蘇巧敏，但蘇巧敏顫抖的雙肩和掩面的哭泣導致她情緒異常激動，袁艾琪想伸手過去安慰她，卻被她反手就推開了。袁艾琪猶如和氣的和事人，可惜雙方都不領情。
“哈？得罪我？”葉清怡的口氣愈發(fā)咄咄逼人，“我是狹隘的人？我為什么要故意氣你？你又真的什么都沒做錯嗎？”
一連串的反問徹底擊潰了蘇巧敏脆弱的心理防線，淚水如同拔了閘的河道般滾滾直下。蘇巧敏埋下了臉，不停地發(fā)出嗚咽的聲音。
“怎么，想用眼淚試圖蒙混過關，以博取同情？”葉清怡一副誓不罷休的氣勢，“我可以明確地告……”
“不要再說了！”葉清怡還沒說完，繆婷婷齊掌拍打辦公桌面的聲響和說話聲一同迸發(fā)出來。她雙掌有力地摁在桌面，擼起的袖子底下露出筆直緊繃的手臂線條。在明亮的白熾燈光下，手臂上隱約可見兩三條突起的青筋。
蘇巧敏的啜泣聲戛然而止，葉清怡和袁艾琪都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望著繆婷婷冷若冰霜的臉蛋。轉瞬間，辦公室恍如靜止了，唯有蘇巧敏緩緩拉開掩面的雙手，露出酸紅腫脹的鼻翼和紅腫的眼眶，怯生生地盯著沉默的繆婷婷。
蘇巧敏在短時間的沉悶下似乎聽到了彼此緊張急促的呼吸聲。緊接著，繆婷婷再次開口，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
“同學之間的爭吵是對的么？是違反校紀校規(guī)的吧！”繆婷婷掃視了一遍站在對立面的葉清怡和蘇巧敏——兩人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視線——她繼續(xù)說：“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有什么好吵的？更何況大家還是一個寢室里朝夕相處的好朋友。這究竟有什么意義值得你們相互爭吵？是在乎那一點好勝心、羞恥心？還是因為無法接受事實？難道說非得鬧個兵戎相見、反目成仇你們才滿意？”
繆婷婷來回望了望葉清怡和蘇巧敏，恍若訓導主任在批評兩個為了口舌之爭而相互傷害決裂的同窗之友，她銳利的目光充滿了穿透的力量，葉清怡心虛羞愧地避免與她四目相對，蘇巧敏也不例外。
“三年同窗之誼的你們，非要將昔日的美好回憶撕個粉碎，然后彼此相見形同陌路才甘心嗎？你們真的承受得了失去一位好朋友所帶來的揪心和悔恨嗎？”
繆婷婷深呼一口氣，挺直身子，用手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領，深有體會般敘說著：“失去朋友真的很痛苦，那種心里空蕩蕩的滋味真不好受，感覺就像身體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東西一樣，干什么都提不起勁，生活也變得日益恍惚乏味。沒有人和你說話，沒有人愿意和你分享，你只能對著手機，自我陶醉地假象著自己正在虛擬網絡的圈子里與所謂的朋友進行所謂的社交，殊不知那都是充滿謊言和泛娛樂性的，跟喝醉酒狂歡無差，最后留給自己的除了嘔吐還是空虛。為了填補酒后的空虛，她就周而復始地循環(huán)……”
意識到自己說得過于夸張了，繆婷婷不慌不忙地解釋：“或許我說得太過極端了，但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她沒有失去朋友，但更糟糕的是她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朋友，因為周圍的同學都或多或少地由于嫉妒、怨恨和害怕而排斥她，她只能從虛擬世界和外邊虛假的金錢友情中獲得自我欺瞞、自我陶醉的快樂。好在她迷途知返了，只因為她仍渴望真正的友誼，也幸運地得到了一直真心關注和關心她的同學們的幫助?！?p> 繆婷婷雙手合一并輕輕地按在胸口，清澈的眸子凝望著葉清怡，方才喝止爭吵的凌厲氣勢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羨慕、期待和柔情。
“所以，我很珍惜你們、珍惜大家。雖然你們與我交往尚淺，雖然我已經整整兩年沒和大家相處，甚至直到現在，我們就像剛剛認識不久……可我很開心，十分的開心！因為我從小就沒有朋友，但我們終于在一起了，我終于和你們成為了朋友，而且還跟你們分到了同一個寢室！我真的很開心！而且非常期待往后在班里與所有同學一起聽課學習、一起玩耍。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班里的所有人成為朋友，因為對我來說，友誼就像父母的關懷一樣沁人心扉?！?p> 葉清怡情不自禁地對上了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從那鑲嵌在乳白色瞳孔里的透亮黑寶石中，她看到了羞愧困窘的自己，如同挨批評教育的小女孩般扭扭捏捏、手足無措。
“握手言好吧?！痹魍蚺e棋不定的葉清怡，又轉頭朝略顯呆滯且猶豫不決的蘇巧敏展露討人喜愛的微笑，“好朋友之間沒有什么心結是解不開的?！?p> 被袁艾琪水靈靈的大眼睛注視著，蘇巧敏早已遺忘了啜泣。蘇巧敏本就是容易放得開的女生，只是在戀愛這懵懵懂懂的事上變得格外固執(zhí)，她打從心底不愿與葉清怡鬧得不可開交，也許愛情真會讓人變得糊涂、激動。
蘇巧敏已經被繆婷婷的一番話給疏導開了，問題是與朋友吵架屬于第一次，因此和好道歉也是第一次，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已經釋懷了。她率先鼓起勇氣面向一動不動的葉清怡，然后對袁艾琪微微頷首，發(fā)出細若游絲般的輕嗯聲。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袁艾琪笑得更燦爛了，宛如清晨盛開的花苞。她興奮的面向葉清怡，高揮手臂呼喊著葉清怡的名字，示意她快過來。
瞧見葉清怡猶豫不決的腳步，繆婷婷無可奈何地走到她身邊，順勢推了她一把，讓她遲遲不至的雙腿立在了蘇巧敏跟前。
“我我……我很抱歉！”葉清怡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欠身低頭，以此掩飾面紅耳赤的顏容，緊接著，一個標準的道歉鞠躬動作被她完美地展現出來，“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我不該意氣用事說出那樣過分的話。真的對不起！”
“不對，不對。我才是該說對不起的人?！碧K巧敏也有模有樣地以彎腰的動作向葉清怡道歉，只是她過分的緊張使她貼緊身體的手心滲出了汗水，“如果不是我要強而討要說法，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對、對不起！”
葉清怡剛起身想要再說點什么的時候，又被背后的繆婷婷給用力地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地向前踉蹌幾步，徑直撲到了蘇巧敏懷里。蘇巧敏驚訝地用雙手扶住了她。在肌膚和肉體接觸的瞬間，一股靜電般經身體流竄循環(huán)的毛刺刺的感覺使得兩人不約而同地對上了彼此咫尺相近的眸子。轉瞬即逝的一刻，兩人仿佛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見了自己。兩人齊刷刷地一下子在臉頰染上了酡紅。
“道個歉也要婆婆媽媽的，真時受不了你們。”繆婷婷笑著鼓勵二人說，“這時候就應該來一個深情款款的擁抱和一個激情四射的熱吻?！?p> “就你會作怪！”袁艾琪笑罵，“不正經！”
袁艾琪拉起蘇巧敏和葉清怡的手，把她倆的小手搭在一塊，然后自己用雙手暖暖地包緊，笑著說：“現在沒事啦！我們彼此還是好朋友！”
“嗯，我們三個是永遠的好朋友！”蘇巧敏笑容開朗，葉清怡的笑顏也是絢爛奪目。一旁的繆婷婷看著袁艾琪投過來的微笑，也會心一笑。
“唔唔……”葉清怡忽然搖了搖頭，又朝繆婷婷點頭，接著帶著輕微責備的語氣對蘇巧敏說：“是四個啦！”
“啊啊！我真是糊涂！沒錯，繆婷婷也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四個都是永遠的好朋友！”
一連串清脆的笑聲以辦公室為中心朝四周擴散，像極了幽靜森林里的雀鳴。
四人仿佛冰釋前嫌的閨蜜，在笑聲和互助之中動作利索地早早完成了清潔工作。在蘇巧敏和袁艾琪先一步離開之后，葉清怡也即將邁出門口回去，這時身后傳來了繆婷婷的聲音。
“其實喜歡一個人、表白一個人在什么時候都沒有錯。最起碼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把自己的心意傳達出去?！?p> 葉清怡駐足了一小會，然后默默離開了。
待所有人離開后，繆婷婷不緊不慢地關好了窗戶，然后徑直踱步到后門前面。她不打算鎖上后門才走，而是盯著門面看了好一會兒。她仿佛頗有耐心，但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
“她們都回去了，你還不肯出來嗎？”
沒有聲音回應。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藏在門后有什么企圖，但你要是再不出來……”繆婷婷忽然換上了威脅嚴厲的口吻說：“哼！后果自負！”
“別別別！”熟悉的聲音從門后傳來，繆婷婷感覺好像今早在哪聽過。
“姑奶奶，我錯啦！”方奇諂笑地緩緩從門后走出來。
“方奇！怎么是你？”繆婷婷顯然出乎意料，“你怎么會躲在這里？”
“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啊。我在辦公室準備拿清單的時候，一聽到葉清怡的聲音，我就條件反射地想要躲起來，接著情急之下就躲到了門后！不過，你是怎么發(fā)現我躲在門后的？”
“我拿抹布準備擦門的時候，發(fā)現門居然在不停地顫抖，雖然不是很明顯，但近距離看的話，會發(fā)現是人為的痕跡?！?p>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當時太緊張了，握著門把的手有些抖?！?p> “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躲在這里不是故意偷聽的吧？”
“不是不是，我以我的人品擔保！”方奇正襟危坐般說。
“真的只是來拿東西？”繆婷婷不依不饒。
“真的真的，就是恰巧跟你們打掃的時間撞到了一起?！?p> “那你為什么不拿完清單就離開？碰見我們也沒什么關系吧?！?p> “主要是葉清怡?！狈狡婵嘀樈忉?，“今天我本來打算到晚上才回校，可她每次開學都堅持要監(jiān)督我提早回校，我不樂意，所以為了不讓她找著，我這一天都在躲著她。要是被她發(fā)現我在這，她肯定會對我教育一通的。”
“你一個大男生怎么會這么怕她？”
方奇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地細聲說：“我和她是青梅竹馬，從小到大都在同一個班念書……最重要的是，她和我媽很熟。我有些受不了我媽的嘮叨?！?p> 噗嗤的笑聲響起，繆婷婷對方奇多了一些意外的認知。方奇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啦，我相信你。”繆婷婷好笑著說。
“謝啦！”方奇舒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他忽然又說：“還有，謝謝你剛才阻止了她倆吵架。”
“不用謝。朋友之間吵架本來就是不對的，但沒有吵架，她們又不會真正了解彼此的真實感受。所以，制止是應該的，但要在合適的時候，這樣就不會讓吵架太過火，而且吵架后的和好會使彼此的友誼更加牢固?！?p> 聽著繆婷婷頭頭是道的解說，方奇開始對她產生些許崇拜之情。
“嘛，不管怎樣，感謝都是要的。”
“好吧。不過你為什么不出來阻止她們？你跟葉清怡是青梅竹馬，又與蘇巧敏關系親密，你站出來的話，其實效果比我的勸阻會更好?！?p> “呃……其實，蘇巧敏是我表妹，所以……”
“哈？！你和蘇巧敏是兄妹關系！”
“嗯?！?p> “怪不得你不肯出來，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親表妹……確實很為難啊?！笨婃面美斫獾攸c頭。
“你能體諒我的難處就好。”方奇微笑著做了個請求的動作，又說：“能麻煩你為現在的事保密嗎？”
“沒問題。”繆婷婷一口答應。
“那我可不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當然啦，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p> “說說看?！?p> “今晚晚修后，能拜托你把蘇巧敏帶到宿舍區(qū)附近嗎？只要是那些不顯眼的地方就好。我會設法把鄺霖給帶到你那里。我還會說服舍友幫忙，小靈他們會協助我一起把鄺霖帶過去。我想給蘇巧敏和鄺霖兩人一個獨處的機會?！?p> 稍微結合了一下今早和剛剛發(fā)生的事，繆婷婷一下子便想通了個所以為然。
“蘇巧敏喜歡的是鄺霖？你想幫她！”
“也是幫鄺霖?！?p> 似乎在思考可行的方法，繆婷婷若有所思地答應了。
第七章
天色已晚，不掛星星月亮的夜空顯得平淡無奇，仿佛沒有絲毫觀賞性。黯淡無光的黑夜輕紗覆蓋下的校園靜謐安詳，透過小孔散發(fā)著異亮白光的教學樓無時無刻不在明示著自己的存在，卻格外寧靜。學生們都有條不紊地在各自的教室里晚自習，乖巧又安靜。
此時打開窗戶也許尋覓不到什么亮麗的夜景，本來學校里就沒什么風景怡人，但勝在夜空幽靜無物。迎著窗口趴伏托腮，一副懶洋洋的姿態(tài)，漫無目的地對著入目的一切發(fā)呆，尤其是對著空無一物的夜空，黑漆漆的一片簡直就是幻想的溫床，大腦里五顏六色的思緒會在黑色的壁板上盡情彩繪，純黑的天空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這時心緒會莫名舒暢，嘴角會傻傻地揚翹，不管遐想到什么，抑或幻想到什么，學生時代的我們總有那些突發(fā)奇想和不為人知的中二夢，而空蕩蕩的夜空無疑留給了我們敞開手腳的空間，思想活躍的我們也會對夜空報以感激的心情：看！誰說純白是最好的作畫底色來著？我怎么就偏偏喜歡純黑呢？
青春的我們不一定是熱情外溢的，安安靜靜的也不代表我們沒有青春。大部分人的青春是靜動結合的，一部分人的青春是安靜的，只有極少部分人的青春是充實而了無遺憾的，但沒有人的青春是平凡的，安靜慵懶的我們，心里都藏有一個轟轟烈烈的青春。所以，在本該全神貫注的緊張備考時間，適當地獨立在機器般刻板的學習之外，享受一份難得的寧靜，遨游于四海寰宇之外，是一件尤為妙不可言的事情，更是安靜的我們排解壓力和煩惱的途徑之一。就像皓月當空漫步在節(jié)能路燈指引的校內小道上，人可以無拘無束地放松自己，獨享那份獨處的安寧。在浩浩蕩蕩的學習競爭浪潮中，有幸品嘗過幽靜校園夜晚的人又能有幾個呢？
通往教師辦公樓的花圃叢道路上，領頭的鹿小靈雙手抱著一摞書本在淡弱的節(jié)能路燈下哼著小曲闊步前進，他身后跟著并排走的鄺霖和方奇，寧思淳落在隊尾，三人皆雙手環(huán)抱著足夠分量的書本。書本都是照著方奇在傍晚從辦公室拿來的資料清單上的指示而搬運的。
四人本可以繞近道從教學樓橫跨花圃園區(qū)的架高橋上直達對面的辦公樓，但是鹿小靈非要以“難得晚修時間出來一趟幫老師搬運資料，就應該體味一下夜晚游逛校園的奇妙之旅”之類的荒唐理由，強行生拉硬拽把眾人帶去繞遠路。這種無理行徑在身為學生會長的鄺霖眼里理當被制止，可雙拳難敵四手，在方奇和寧思淳的支持下，遵從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鄺霖無可奈何地在三人強勢的擠推下繞了遠路。
盡管陪同好友們一起游園感受校內夜晚的幽靜是一件非常愜意和難得的事情，但被夾在中間的鄺霖總有一種微妙的不適感。在閑雜人等不在的地方爆出些高談闊論的八卦可是方奇的拿手好戲，他在寢室里總是這樣帶起眾人的話頭。
“夜黑風高、四下無人?！狈狡鏌o厘頭地說，“在這種環(huán)境下不聊點驚世駭俗的大事，豈不耽誤了這份難得的幽靜？”
“哎？安安靜靜地欣賞一下沿途的風景，順便散散心不也挺好的么？”鹿小靈回過頭來說，“本來接受老師委派的工作時，我就是這么打算的?！?p> “鹿小靈說得對。趕緊搬完趕緊回去晚自習?！编椓貏竦?。
“可是你不覺得好無聊嗎？搬書、回班、自習、放學、入寢，最后一晚上就這么過去了，多無聊??！”方奇像是在發(fā)牢騷。
“不然呢？你還想做點轟轟烈烈的事來紀念這一晚？”寧思淳說。
“要不晚修后咱們去吃夜宵吧？我有些餓了。”鹿小靈提議道。
“好主意！吃喝能祛除我內心的無聊和孤寂?！狈狡婧龅靥岣吡松ひ粽f：“況且是鄺霖請客！”
“喂！為什么是我請客？”鄺霖急叫。
“有什么關系呢，中午都請我吃了一頓，再請多一頓也無所謂啦。何況我們都是一個寢室的?！?p> “對對?！甭剐§`一聽宵夜有著落了，頓時來了興致，“都是一個寢室的，你不能厚此薄彼?！?p> “話說這都是什么邏輯？怎么非得要我請？”鄺霖納悶地說。
“我也覺得有些餓了。來得正好。”寧思淳附和。
“喂！我都沒答應要請你們！”
“我想吃外賣，外加飲料！”鹿小靈高呼。
“加一?！睂幩即菊f。
“我想來點汽水，其余同上?！狈狡娌坏揉椓睾巴＞驼f了出口。
“你們……真是蛇鼠一窩，唉！好好好，我答應還不行嗎。”鄺霖又嘆了口氣。好在事情沒有朝預感的那樣往更壞的方向而去，能趕緊堵住方奇的嘴就是好兆頭。
在鄺霖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的時候，鹿小靈繼續(xù)了話題：“為什么突然要請客??？上學期的期末獎學金到手啦？”
詢問的是鄺霖，但卻由方奇搶先一步回答了。
“這事說來話長了……”方奇意味深長地望了鄺霖一眼，這讓鄺霖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所以我決定長話短說。其實蘇巧敏今早向鄺霖表白了！”
“什么？！”鹿小靈駐足不前，急轉過來露出驚喜萬分的表情，像收到喜帖的伴郎一樣激動興奮。
“哦嚯！”寧思淳也停了下來，張大的眼睛和夸張的“O”型嘴讓人捉摸不透。他用波瀾不驚的語調說：“今晚能聽著睡前小故事入眠了?！?p> “方奇，我對你的誠信底線確信無疑了！”鄺霖不由分說地把懷里的書本全數壓到了方奇捧著的書本上，把它堆到了方奇額頭一般高的位置。鄺霖眼神凌厲地指責：“你壓根就沒有底線！”
“別生氣，別生氣！”方奇對此不以為意，露出腦袋笑嘻嘻地說，“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不再追問你什么時候回復蘇巧敏的心意了嘛。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晌覠o法阻止別人問我哎！”
鄺霖深吸一口氣，臉色憋得青慌。
“什么什么呀？有什么秘密就快告訴我！”鹿小靈兩眼放光，活似小孩在向大人討取承諾過的玩具和零食，“蘇巧敏真的向鄺霖表白了？向這個由女性免疫球蛋白構成的特殊人類體表白了？”
“啊？女性免疫球蛋白是什么東西？”
“免疫球蛋白，”寧思淳自顧自地解說了起來，“是指具有抗體活性或化學結構與抗體分子相似的球蛋白。”
“不是，我沒想問它的定義，而是想問這個形容是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啰。”寧思淳說，“免疫一切女性。”
“這是同學們背地里給你起的外號，因為你對所有試圖靠近你的女生都是不冷不熱的，連收到的一大堆情書都能視之如廢紙般統(tǒng)統(tǒng)扔掉，這寒了多少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你知道嗎，她們直到現在依然痛苦并暗戀著，搞得我心里都酸溜溜的?！狈狡娴闪肃椓匾谎?，補充道：“萬人迷的學生會長。哼，可惡至極！”
“好啦好啦，我不想再深究自己了，不過我要聲明一下，我是一個好人，所以對于只是同學關系的女生，我對她們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因此快刀斬亂麻的處理方式才是最好的。”鄺霖繼續(xù)喋喋不休地說，像一位長輩的口吻，“方奇，你可不要學影視上那些不負責任的男人，老想著雨露均沾，四處沾花惹草。我們青少年要端正自己的態(tài)度，不能在男女感情上曖昧不清，更不能不負責任?！?p> “行啦行啦！”方奇厭煩地擺手阻止鄺霖繼續(xù)說下去，“求你別像個苦行憎一樣在講清規(guī)戒律了。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p> “好吧。但還是拜托各位守口如瓶，不要再提這些事了。今晚我一定請你們吃個飽?！编椓爻兄Z道。
“外賣嗎？我要全家桶！”鹿小靈率先點單。
“行！”鄺霖咬著牙說。
“不提這些事好嗎？”寧思淳忽然勸說，“你剛剛才告誡方奇不要學那些花花綠綠的不負責任的事，可對待蘇巧敏表白的事，你如果遲遲不答復人家的話，不就是你不負責任了嗎？就像在搞曖昧一樣，吊著人家的心意。”
“怎么又說回去了??？一份外賣難道還堵不住你八卦的嘴？你還想趁火打劫不成？”鄺霖有些不同平日的焦躁。
“不不，我只是覺得一直吊著人家非君子所為，畢竟在我眼里看來，特別是在感情方面，蘇巧敏是一位柔弱敏感的女生，假若她長時間收不到你的態(tài)度和答復，她可能難免憂心仲仲，整日胡思亂想。難道你想看到她整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嗎？”
鄺霖心臟猛跳了一下。他的神情明顯黯淡。
“是啊是啊?！狈狡娓胶停嫦驅幩即菊f：“中午那會我也說過類似的話。萬一蘇巧敏想歪了咋辦？以為自己被討厭了之類的?！?p> “我能怎么辦??？突然之間就被告白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鄺霖沮喪地說。
“好好想想唄。好好醞釀一下，想想自己是否喜歡蘇巧敏，對她究竟有沒有感覺，然后確認自己的感情。”方奇朝鹿小靈望了一眼，接著說：“你也可以向小靈征詢意見。他可是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對班長表白示愛的。小靈在這方面有經驗?！?p> 鹿小靈聽了之后靦腆地撓著臉頰，眼睛四處張望。
“如果是你呢？”鄺霖反問，“你要是被女孩子表白了，會怎么做？”
“我？”方奇用食指指著自己說，“肯定是先答應啦！像我這種屌絲要是有女生喜歡就已經是天大的幸福了！當然啦，這是不可能事件?！?p> “你也不用糾結太久，想想蘇巧敏和你相處的近三年的同學時光，再結合她給你的印象和感覺。即使不喜歡也要給人家一個答復，不然就太對不起人家鼓起的勇氣和青澀的心意了?！睂幩即鹃_導般說。
“呵呵，你敢不喜歡試試！”方奇放棄了苦口婆心的勸導，語氣挑釁。
“行啦行啦，讓我再考慮考慮。給我多一點思考的時間和空間。”鄺霖準備重新用力捧書前進，“我們還是先把資料搬到辦公室再說吧?！?p> “那外賣呢？”鹿小靈始終對宵夜念念不忘。
“我等會借用辦公室的公共電話去訂，我們晚修結束后一起去拿，OK？”
“不用這么麻煩。”方奇從兜里掏出手機在三人面前搖了搖，“我來叫外賣，鄺霖你到時候把錢轉給我就行了。”
“贊同！”鹿小靈高呼。
四人繼續(xù)朝辦公樓走去。
第八章
運動場一角，矗立在夜空的鐘樓敲響了二十二點整的放學鐘聲，同時伴隨著教學樓廣播的放學鈴聲，欣喜的歡鳴頓時響徹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原先寂靜的教學樓瞬間沸騰起來，一個個明亮的教室爆發(fā)出歡天喜地般的嘈雜喧鬧聲，教室門口如同破裂的蟻穴縫，一只只黑影傾巢而出，兩三下便消失在走廊盡頭和樓梯口。不到十分鐘，教學樓又沉寂了下來，男女宿舍的各樓層不間斷地被點亮，附近被各色草坪、花圃、小矮樹叢簇擁的校道頻現稀散的人影，食堂和校內零售部則盡是吵嚷著要買夜宵的人群。
晚自修結束后是自由的，每個學生都有他或她想要做的事。精疲力盡的學生想早早回寢室洗漱歇息；猶未果腹的小饞貓們圍堵食堂和零售部搶購夜宵；相互愛戀的小情侶手拉著手在校園小道上漫步，一解相思；散心的散心，閑聊的閑聊，運動的運動……而真正努力的人仍孤零零地堅守在白亮空蕩的教室里，廢寢忘食般刷習題、啃知識點，直至宿舍關門的前五分鐘才馬不停蹄地趕回寢室。
這些都是高中校園生活的一種常態(tài)，但五花八門的生活總不缺反常態(tài)的，好比在月下無人的操場跑道上小跑一圈，在偏僻的校園角落里獨自發(fā)呆，在無人知曉的幽僻“后門”領取外送人員拎來的外賣……這些尋常與特別的兩者相互補充，正是校園生活多姿多彩、趣味橫生的原因。
葉清怡一反常態(tài)走在空無一人的小徑，她面掛愁容在附近徘徊了將近十分鐘。她素來不是多愁善感的女生，一位類似強迫癥的患者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目標都規(guī)劃得穩(wěn)穩(wěn)妥妥，而且自理能力和身心素質穩(wěn)定在高水平，有著極強的自律性，這樣的人理應不會被外物煩擾很長時間——除了有關那一個人的事。事實上，葉清怡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對于傍晚辦公室發(fā)生的吵架一事，她仍然有些介懷。不是因為蘇巧敏，而是自己。
為什么要故意激怒蘇巧敏呢？葉清怡想不通。蘇巧敏和她不僅同一個寢室，而且還是同窗三年的好友。更重要的是，她還是方奇的表妹，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雖然葉清怡直到今天才知道方奇的表妹是蘇巧敏，但是應該對蘇巧敏更友好才對啊！究竟是什么原因迫使她自己對蘇巧敏產生毫無邏輯而且不合情理的沖動呢？葉清怡犯苦不已。
思緒萬千的游人總是后知后覺的。當鐵欄外騎著電動車的外賣送餐員疾疾掠過時，葉清怡才發(fā)覺自己來到了校園的邊界。這里是教職工辦公樓背面，呈弧形的小徑貼著樓墻向前延伸，左右足足有兩米寬。葉清怡右手邊的鐵欄外是同樣的弧形平坦公路，黑漆漆的路道對面是位于低海拔處燈火通明的成群都市大廈。緊挨鐵欄外邊的人行道上直立的公共路燈打出黯淡的白光，葉清怡駐足仰望，出神眺望夜紗朦朧的城市燈火。
葉清怡熱愛這座城市，熱愛這里的生活，她可是規(guī)劃過要在這座城市生根立足的。這里不僅有她喜歡的親戚家人和良師益友，還有她朝思慕想的男孩。
言語上對蘇巧敏的刺激讓葉清怡郁悶酸楚的胸口舒暢了許多。因為兩人彼此舉止太過于親密了？還是葉清怡容不得別的女生跟他關系曖昧？應該都有吧！
葉清怡是一個異常注重體面的人，所以她對自己擁有的關系和身份有著極強的私有欲和保護欲。她容不得自己的關系和身份遭到玷污和搶奪。之所以不挑方奇而故意挑選蘇巧敏來幫忙清潔辦公室，是因為敵意；之所以言語上對蘇巧敏尖酸刻薄、不留情面，是因為敵意；之所以故意泄露蘇巧敏表白一事，更是因為敵意！而造成這一切敵意的根源，僅僅是葉清怡固執(zhí)的體面心。
容不得青梅竹馬的身份被搶奪，也不希望有比自己更親密的女生出現在方奇身邊，更不允許方奇與別的異性關系曖昧不清。她要求自己的身份和關系是體面的，毫無瑕疵的。
所以，是的！說得沒錯！葉清怡吃醋了！縱然理解了兩人的關系，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害怕，害怕方奇被搶走。她希望他是完美的，至少在女性關系里，他要完美無缺。她一直規(guī)范自己，也包括他，在學習上，在生活上乃至舉止習慣，唯有這樣，方奇才能和她站在同一高度?？伤麖男∽杂缮⒙T了，又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葉清怡很氣憤，對他這根愚木幽怨得很。她希望成就他，所以對他的學業(yè)十分上心，然后再對他表露自己的心意，如此他才不會因為彼此的差距而有所顧慮，而且葉清怡自信依靠自己一定能有所成就。可按照他的脾性，葉清怡的想法真的能貫徹到底嗎？是不是他一直達不到她的定位，葉清怡就永遠不表露自己的心意呢？葉清怡想起了傍晚離開辦公室時繆婷婷最后說的那句話——也許該馬上傳達自己的心意才是上上策，否則往后再多出幾個“蘇巧敏”，葉清怡又怎能受得了。
假若他一早就公布兩人的關系，好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花個把天適應，就不會發(fā)生傍晚的事了。葉清怡一邊想一邊埋怨他。
葉清怡又幽怨地跺跺腳，忽地整個人泄了氣一般，像個無力的病人。她明白自己是不對的，這種想法既不合邏輯也不符情理。兩人都沒有錯，錯的明明是心胸狹隘的自己。
真心感激繆婷婷，若不是她，葉清怡沒準會與蘇巧敏撕破臉皮，然后鬧得不可開交——前提是蘇巧敏也是一位不甘示弱的硬朗女子。葉清怡不會主動道歉，因為她說的是事實，而言之鑿鑿的事實是收不回來的，這是葉清怡一貫的行事風格和準則。
托了繆婷婷和班長的福，葉清怡和蘇巧敏和好如初了，就像兩節(jié)即將脫軌的車廂又重新緊扣在一起?？扇~清怡依舊心神不寧。友情重圓了，那愛情呢……
如果單戀也算愛情的話，葉清怡從小到大就被愛情包裹著。她一直把這份名為愛情的巧克力用精美五彩的錫紙包裝著，不輕易捧出示人，不愿心急一口吃掉。唯有在獨處的閨房里，葉清怡才會小心翼翼地把它從枕頭底下的真空小玻璃瓶里拿出來，捧在手心細細觀賞、竊竊自喜?？粗蜁胫?、念著他，然后藏回枕頭底，帶著甜甜的微笑入夢，憧憬著新的一天與它的主人相見的情景。她擁抱著它，并跟隨著他的步調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而且她自認為掩藏得極好，它一直沒有暴露在他的面前。
葉清怡自以為一切都將如此順利，她只要按部就班地長期以往，巧克力依舊是那顆藏在枕頭底玻璃瓶里的巧克力，她依然會在竊竊自喜中感到生活的充實與甜蜜，等到長大了，小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小男孩多了幾分成熟與穩(wěn)重，那才是將巧克力呈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意外發(fā)生了，蘇巧敏也從小得到了另一份巧克力，盡管是代表了親情的巧克力，但也足夠令她感到驚慌失措了——沒有誰能保證不會有別的女孩得到跟她一摸一樣的巧克力。這次意外足以讓葉清怡重視起來，假如被一個心急熱烈的女孩得到了，她一定會一口氣吃掉吧。葉清怡終于意識到這個迫在眉睫的大難題，她不允許巧克力被復制多份，更不允許巧克力被別的女孩捷足先登，第一份象征愛情的巧克力必須由她品嘗。
繆婷婷最好說的那句話一直縈繞在葉清怡的耳畔?，F在，葉清怡竟然打從心底認同著，她應該立刻馬上準備去傳達自己的心意。這份隱藏了多年的心意，但卻太沉重了，太難以啟齒了！她無法承受失敗，那將意味著連枕頭底的巧克力都要失去！
又能有什么辦法呢？盡善盡美對于單戀而言，真的存在嗎？葉清怡篤信它存在著，卻又時刻害怕著。極小的概率也是存在的，哪怕是億萬分之一，但這等同于奇跡，而世上被稱之為奇跡的事物寥如晨星，甚至只出現在我們的幻想中。
可總是瞻前顧后又能怎樣呢？什么都不選，什么都不做，一味的逃避換來的只是沒有結果的結果。她覺得自己應該學學蘇巧敏，畢竟人家當著表哥的面勇敢地說了出來，而她連說都不敢，即使是在空無一人的時候。
該是鼓起勇氣的時候了。葉清怡試著給自己打氣，努力思考要尋哪一個合適的場合和時間，準備怎樣的措詞和使用怎樣的語氣去表露心意。還有應該懷著怎樣的心情、采用怎樣的舉止和神態(tài)才是最適合的……總之，她要做足完全準備，規(guī)劃好最合適自己的方案，最好確認無誤之后再去施行，這樣才符合她的行事作風。
葉清怡打定了注意，下次周末放假回家先對著毛絨玩偶預演練習幾次，備好詳細的計劃再根據實際情況去調整，最好在十分合適的時機表達自己的心意。她把雙拳握在胸口，像臨陣考試前放松緊張的心情一樣為自己鼓勁吶喊。
“加油，葉清怡！”
“今晚我要吃個夠！”在葉清怡聲援自己的同時，這奇怪且不合時宜的熟悉聲音摻雜了進來，葉清怡不禁捂住了嘴巴，仿佛這樣能收回自己喊出來的話。
在視線所及的弧道盡頭，方奇高舉著右拳迎面走來，他剛跨出的左腳僵硬在原地。他顯然注意到了同樣驚呆的葉清怡，卻非要用一副驚訝的大嗓門高呼：“葉清怡！”
“方奇！你怎么會在這里？”葉清怡迅速收起了自己捂嘴的小動作，趁著方奇不停往身后擺手的間隙，她謹小慎微地往弧形的樓墻邊輕挪一小步，緊接著把臉埋藏在路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里，盡量避免被方奇瞧出自己火辣辣的窘迫臉蛋。
兩人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彼此。葉清怡雙手交疊在裙擺前，微側著臉面向墻壁。方奇撓著后腦勺，抬頭觀望鐵欄外的公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葉清怡很想維持沉默的現狀，以爭取更多的時間來平復自己小鹿亂跳的心緒。但繼續(xù)保持沉默無疑會暴露自己的心虛和緊張。葉清怡很清楚，為了不露出馬腳，她必須掌握主動權，所以她決定先發(fā)制人。
“方奇。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寢室休息？明天可是要上早自習的。”
如果精明的好友在身邊，一定會察覺此刻葉清怡的語氣和說話方式有些不對勁，因為要是方奇在學校規(guī)定的回宿時間里到處瞎逛而被葉清怡抓到的話，葉清怡準會不問緣由就來一通責備和處罰。
方奇愣了一下，說：“噢哦，我正準備回去呢。就是莫名來了點興致，想繞個遠路走走……嗯，只是隨便瞎處走走而已?！?p> “是這樣啊……我剛剛好像聽到你說要吃個夠什么的……”
“哦哦！”方奇眼珠子打轉了好幾圈，說，“走著走著就感覺肚子扁扁的，就想回去吃些零食填補一下空蕩蕩的腸胃。看來我晚飯沒吃飽呢，哈哈?！?p> “吃太多零食對身體不好。小心吃壞肚子?！?p> “對對對！那我回去會注意不要暴飲暴食的?！?p> “你呢？”在短暫的一陣沉默之后，方奇有點好奇地問：“你怎么也在這里？”
“我？”葉清怡捏緊了裙擺，靈光一閃之間想起了剛剛從鐵欄外掠過的外賣送餐員，馬上回答道：“我、我是來巡察的。老師吩咐說在返校時期可能會有頑皮的學生偷偷叫外賣，所以讓我來監(jiān)管一下學校鐵欄的邊緣地帶，防止有學生通過鐵欄拿外賣進校?！?p> “?。∵@樣啊……”方奇緩緩把視線瞥向鐵欄外，“副會長的工作可真是辛苦呢。”
“確實辛苦?！?p> 沉默如同一簾黑布橫在兩人中間，兩人都無法穿透黑布洞悉對方的真正意圖，彼此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尷尬地步。方奇轉而仰望夜空，葉清怡則筆直地端正著身姿，儼如大家閨秀般莊重。
“沒什么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狈狡嬲f著邁開了步子打算往回走。
“方、方奇！”似乎猶豫了許久，葉清怡叫住了他。
“怎、怎么啦？”
“這邊離男生宿舍更近?！比~清怡指著自己的身后說。
“哦哦，對對。”方奇恍若虛驚一場地摸了摸臉頰，然后大步流星地朝葉清怡的方向邁進。
彼此的距離不斷縮小，葉清怡的心臟越發(fā)蹦跳不安。晚風吹拂，四下無人，昏暗的路燈光悄無聲息的拉長了方奇瘦高的身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復制了倒計時的古老鐘擺聲一樣，嘀嗒嘀嗒的金屬質音回蕩在葉清怡的腦海里。
這是個絕佳的場所，一個絕佳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難以尋著了。
葉清怡揉皺了裙擺。方奇已經來到了身邊。
“方奇！”在方奇擦身而過的瞬間，葉清怡叫住了他。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方奇頓時僵在了原地，額首上冷汗直冒。
“那些話，是真的嗎？”
“哪、哪些話？”方奇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喜歡一個人就應該親口說出來，這樣才能讓對方真正感受到你的心意，從而堅定自己的感情。”
“?。俊狈狡嬉汇?。
“所以！”葉清怡邁開雙腿全力往前跑，“我喜歡你——！”
直到葉清怡消失在弧道盡頭，方奇才從呆滯中回過神來。
“什么玩意——！”他朝天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