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
立華家的餐廳里,雪白的餐桌,豐盛的餐宴,廚師們一個個忙著上菜,軍官和太太們一片笑語歡聲。
長江上的炮聲已經(jīng)將淞滬會戰(zhàn)的大幕拉開,范希亮、吳融、湯沐雨等一眾立青的老同學皆被召回金陵參加軍事會議。
立青前日偶遇范希亮后,便定下了三期六班的聚會的事情,正好他自己也要回家,所以就把聚會地點定在了立華家里。
立青和林娥跨進餐廳,一進門,迎面便是徐多藝一張笑容可掬的臉:“歡迎回家!”
立青淡淡地向徐多藝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直撲立華,親熱地抱著他姐轉(zhuǎn)起了圈圈。
立華笑的很燦爛,多年未見這個她最疼愛的弟弟,也樂得由著他胡鬧。
“姐,我想你了?!眱扇藫肀еV說想念之情。
徐多藝則與林娥相視一笑,盡管身穿軍裝,林娥今日卻煥發(fā)出不一樣的風采,尤其是笑容格外甜美。
他們也想如立青和立華般熱烈擁抱在一起,可終歸是人多眼雜,兩人都表現(xiàn)的十分克制。
“瞿霞……算了?!毙於嗨嚁[擺手,人家不愿意來,他也不好勉強。
聽到徐多藝提起瞿霞,林娥臉上的笑容一僵,只能緊緊握住徐多藝的手,給他無聲的支持。
徐多藝猛一側(cè)身,擋住了餐廳那邊的視線,隨后輕拍林娥的手背,示意自己沒事。
林娥悻悻地將手抽回,心中幽幽一嘆,若是徐多藝的身份能夠大白天下,那么他們這些人便不必如此煎熬,可惜在一切結(jié)束之前,此事絕無半點可能。
“爹呢?”立青問道。
“在樓上呢,你趕緊去看看爹吧?!绷⑷A拍拍立青的背道。
“我可不敢上去,我還是先去看看老范他們吧?!绷⑶嚯x家多年,哪里敢去見嚴厲的老爺子,只能打著哈哈找他的老同學們敘舊去了。
“林娥也來啦,快來快來?!卑琢肆⑶嘁谎酆螅⑷A笑盈盈地向徐多藝兩人走了過來,一如當年楊廷鶴六十大壽時,那般親切與熱情。
“立華姐?!绷侄鹦χc頭。
“立青不愿去見老爺子,那你帶林娥去給老爺子問個好吧?!毙於嗨嚢才诺馈?p> “我還得在樓下招呼客人呢,你帶林娥上去吧?!绷⑷A看了餐廳方向一眼道。
“你真以為這是純粹的家宴呢?”徐多藝古怪一笑,“看看你招來的這幾個廚子吧,隔著五十米,我都能聞到他們身上那股子軍統(tǒng)的味道?!?p> 一聽這話,立華和林娥臉上均變顏變色。
“戴處長派來盯梢的罷了,有我在這看著,不會有事的。”徐多藝笑著安慰兩人道。
“那立華姐,我們一起上去吧,好多年沒見楊伯伯了,我還挺想他的。”林娥適時解圍道,“只可惜這次來的匆忙,可就沒有禮物啦。”
“還要什么禮物啊,你能來,老爺子就開心了?!绷⑷A挽過林娥的手道。
“老爺子一開心,立青過會兒也能好過點。”徐多藝打趣道。
“行了,那我就先帶林娥上去了?!闭f罷,立華便挽著林娥上樓了。
徐多藝走到廚房,看著忙碌著的軍統(tǒng)特工們,心中冷冷一笑。
“辛苦各位了,一點小費,不成敬意?!毙於嗨囂统鰩讖堚n票扔在桌上一個盤子中,“哦對了,幫我給你們處長帶個話,我改天請他喝茶?!?p> 幾名軍統(tǒng)特工則是盡職盡責地為眾人準備著飯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見狀,徐多藝只是笑笑,倒也沒為難他們。
席間,立青將范希亮單獨拉走了,徐多藝知道他這是要解開老范關(guān)于瞿恩之死的心結(jié)。
而后,徐多藝倒了一杯洋酒,走到了餐桌前。
“都坐,都坐。”眼見一眾軍官要站起來問好,徐多藝趕忙壓壓手掌道,“今天是家宴,諸位不必拘禮?!?p> “老長官,我敬您一杯,感謝您對我的栽培?!眳侨谡酒鹕?,情真意切地說道。
看著吳融感激的眼神,徐多藝便知他此言不虛。
徐多藝送了那點“運氣”給他之后,吳融堪稱平步青云,如今已是一師之長,和范希亮與湯沐雨平起平坐。
“栽培談不上,倒是你和沐雨都當上師長了,可喜可賀啊。”徐多藝舉杯。
“都是運氣,老長官,我也敬您一杯。”被點名的湯沐雨馬上站起身來。
“就不單獨喝了。對日大戰(zhàn)在即,楊某人便在這里預(yù)祝各位將軍旗開得勝,馬到功成?!毙於嗨嚺e杯,眾人也隨之舉杯,遙遙致意。
輕輕抿了一口,徐多藝示意他們吃好喝好后,便離席了。
湯沐雨用胳膊捅了吳融一下,兩人對視一眼,隨即端起酒杯跟了上去。
“怎么,你倆今天非要灌我點酒?”徐多藝對悄悄跟上來的兩人笑道。
“哪敢呀。”吳融諂媚一笑,“來金陵前便聽聞老長官在長江上打了場大勝仗,我們這是專門來取經(jīng)的。”
“那你們可拜錯菩薩了,我不過一介書生,哪里懂行軍打仗?!毙於嗨囎猿耙恍?。
“老長官,都知道滬上是您的地盤,要在滬上開戰(zhàn),不拜您,我們拜誰呢?”湯沐雨大大咧咧道。
“滬上什么時候成我的地盤了?這話要傳到校長耳朵里,那可有我好受的,你們可別害我啊?!毙於嗨嚸碱^一皺,他心中固然有把滬上經(jīng)營成鐵桶一塊的心思,但是這種風言風語對他卻是不利。
“酒喝多了,說錯話了,該打該打。我是說老長官在滬上的情報工作是這個?!睖逵贲s忙往回找補,輕輕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后,豎起大拇指道。
“老長官,實不相瞞,眼看我們就要被調(diào)到滬上作戰(zhàn),到時候還需要您多多幫襯啊?!眳侨陂_口道。
“既然你們認我這個老長官,那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能幫到的,我肯定盡力而為。”徐多藝道,提前拉攏部分果黨高級軍官,本就在他的計劃之中,尤其是他有黃埔這層皮,便更加利于操作了。
在江西時,徐多藝便提前埋下了吳融這一顆棋,如今看來已經(jīng)有了初步成效。
徐多藝又關(guān)心了幾句二人的近況,立青那邊也已結(jié)束了和老范的談話。
“立仁,你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绷⑶嗝鏌o表情地對徐多藝道。
“立青?!狈断A敛煊X到立青的情緒不對,拽了拽他的胳膊道。
共同經(jīng)過了瞿恩之死,徐多藝和老范的關(guān)系反而變好了一些。
之前徐多藝拿老范擋刀之事,已于兩人心中煙消云散。
“怎么?一個一個單獨面談?。俊毙於嗨嚪畔率种械木票?,嗤笑道。
“來不來?”立青梗著脖子,耍橫道。
“立青,別犯渾?!眳侨谏锨袄×⑶嗟牧硪粭l胳膊。
“走吧,我們兄弟確實很多年沒有單獨聊過了?!毙於嗨囍懒⑶嘈念^憋著一口氣,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今天便一同好好發(fā)泄一下吧。
“老長官。”湯沐雨同樣猜到了立青的想法,欲言又止地制止徐多藝道。
徐多藝擺擺手,表示他意已決。
而后,兩人便一前一后步入一方無人房間之內(nèi),插上了門鎖,禁止外人摻和他們兄弟倆的事情。
“你說,老長官能是立青的對手嗎?”湯沐雨望著緊閉的房門,怔怔地說道。
“能什么能啊,不知道以前老長官是個教書先生嗎?他楊立青又是什么人,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槍林彈雨里滾過來的!”吳融一臉擔憂地說道。
“畢竟是親兄弟,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吧。”老范不確定地說道。
不久之后,他們便聽到了門內(nèi)傳來令人牙酸的拳拳到肉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