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霖待在國子監(jiān)里都聽說了昨夜卓染跟嚴承軒一人撫琴一人舞,可謂郎才女貌。他今早剛到,就聽學生們議論著,還有人來問他這是不是真的。
果真不能放卓染出去游蕩,這太顯眼招人了。柳玉霖正想著,卓染便和常胤郁一同走了進來。
常祎柯以另一面目示人,他用了卓染的所有粉黛,愣是將自己化成了另一個模樣,出行方便,跟在卓染后邊也很是扎眼。
“今日怎么來得這樣晚?”柳玉霖將腰牌遞給了卓染,說:“我將其他人的任務剛分下去,你的我還沒想好呢?!?p> 卓染低頭掛好了腰牌,說:“司業(yè)歷來都只是負責勸學規(guī)導,怎么今年也要管秋闈,祭酒是想讓我和發(fā)解試時一樣管這些學生嗎?”
自那日和柳玉霖掰開了之后,倆人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guān)系,誰都沒再提之前的事情,言辭里倒也沒了以前的客套,更多的是彼此間的互損和不耐,卻也饒有意趣。
柳玉霖長袖一抖,展著袍子,說:“這事輕松,我好不容易留給你的。怎么也不見你說句謝謝啊,瑕丘?”
“那可真是謝謝?!弊咳緞恿藙幽_,她垂眸想了想,說:“對了祭酒,秋闈試場是在國子監(jiān)的,李博士一向都是主考,這次換人了嗎?”
柳玉霖搖頭,說:“李博士堅持要做主考,他前些日子剛恢復過來,我原本想讓他歇幾日的。你得與他交接好相關(guān)事宜,我得盯著全程,沒空在考場跟前轉(zhuǎn)悠。”
卓染笑了笑,說:“祭酒不是一直都很忙嗎?”
“我怎么覺得你這嘴……”柳玉霖硬是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嘆了口氣,就聽常祎柯在后邊低聲說了一句。
“說不過咱就少說點?!?p> 柳玉霖飲了口茶,嘆道:“不愧是主仆?!?p> 卓染眉角微挑,沾了院落里的花草香,她頷首說道:“知道了祭酒大人,我這便回去好好準備。這些小學生就放回去吧,免得擾了考生復習功課。”
“去吧?!绷窳靥鹦渥?,吩咐說:“后日穿多點,天涼了。”
常祎柯回首看了一眼,匆匆跟著卓染走了。
***
厲埏川接過顧釗遞過來的名冊,這是他和熊正毫一起安排的,秋闈對于國子監(jiān)和吏部非常重要,禁軍布置的人手也多,幾乎沒有空缺點。
熊正毫仔細看著厲埏川的神色,他也知道厲埏川沒有插手這件事,而是將它們交給自己和顧釗,若是不好好用心安排,真的是辜負了厲埏川的用意。
禁軍不應該只聽厲埏川一個人的,所謂用人之道,絕對不能離心。厲埏川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這種法子,禁軍一步步地成了獨立的隊伍,再也不會和守備軍或是羽林衛(wèi)一般,這也是旁敲側(cè)擊,告訴禁軍他們不必任何人差。
況且經(jīng)過了蓮花巷一事,厲埏川自始至終親自上陣,這也算是給了禁軍莫大的安慰,讓他們更加忠心于厲埏川。
“做得好?!眳栛锎ê仙狭嗣麅?,將它還給了顧釗,說:“后日除了考試時間,其他時候也需要留神,尤其盯緊國子監(jiān)的那幾扇門,別讓閑雜人等進去。”
顧釗頷首,說:“是。對了主子,咱們校場外邊的柵欄之前被毀了不少,守備軍幫忙已經(jīng)修好了,主子可以去看看?!?p> 大帳外邊便是禁軍練武的地方,熊正毫一心撲在了打仗上,安排給禁軍平日的訓練基本都是按照兄長教他的來,眼看這四年里禁軍一個個練得體格健碩,平常的長槍或是鋼刀都不太順手了。
厲埏川跨出了帳外,他隨手拎起鋼刀,這種鋼刀自然比不得惡邪,厲埏川掂了掂量,嘆息著說:“我會想想辦法,皋都軍械庫我還沒去過,等秋闈結(jié)束了,我會找一批新的武器來。這些用起來也忒費勁了。”
“總督?!毙苷磷テ鹨恢чL槍,說:“這些東西兄弟們著實得心應手了,我和顧釗時不時會帶他們?nèi)ド钌缴暇毦毶眢w,不過還是沒什么大的提升,總督有什么好的法子嗎?”
顧釗抬唇一笑,說:“得了便宜還賣乖。臭熊,剛聽主子要添新武器,這么迫不及待想要打一架嗎?”
熊正毫撓著后腦勺。
厲埏川舔著唇角微微一笑,輕聲說:“我們之前想的火油一事我也一直在想辦法,但找不到進軍械庫的機會。你們先別急,如果實在覺得乏味,你們就分批帶禁軍在林地里滾兩遭,或是對打也行,只要不擾民便可。”
顧釗拍著熊正毫的背,說:“臭熊你在這兒盯著,我與主子去看看校場外邊?!?p> 熊正毫大步一跨,厲埏川見他的樣子忍俊不禁,說:“走吧顧釗?!?p> 守備軍做事果然麻利,隨了彭戈的性子。厲埏川仔細看了看外邊圍欄的修葺,滿意地點著頭。顧釗領著厲埏川足足轉(zhuǎn)了一圈。
“主子?!鳖欋撜f:“昨日我還去看了看山洞里的情況,陰雨天太多了,我和熊正毫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這幾日還好,就是碰上了秋闈,又得再耽擱幾日?!?p> 厲埏川往前走著,沉聲說:“此事原本就急不得,費了這么久也不差這幾天。那個地方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我暫時不想舍掉?!?p> 顧釗頷首,說:“主子的意思屬下明白,我會留心的?!?p> “前幾日吩咐你的事辦的怎么樣了?”厲埏川問。
顧釗還想著火油的事情,冷不防被這么一問,他懵了一下,看著厲埏川,說:“主子說什么?”
厲埏川皺著眉,他回首盯著一臉茫然的顧釗,愣是把人盯得想起來什么事。顧釗勾起了唇角,說:“這……屬下找到了,只是有點……”
“怎么了?”厲埏川向前走了一步,顧釗稍稍后退,說:“主子……你給我的銀子不太夠,那東西可不便宜了?!?p> “不夠?”厲埏川說:“還差多少?”
顧釗清了清嗓子,舉起五根手指,說:“五……”
“五兩?”
“……”顧釗垂首不言。
厲埏川懂了,他垂下了手,快步跨了出去,說:“無妨,你只管記賬,總有一天可以還上的。”
顧釗抬眸時只見了厲埏川的背影,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輕聲說:“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系宇怎么就沒攤上這事兒呢?!?p> 在府里算賬的系宇猛地打了幾個噴嚏,吳松在一旁笑,說:“宇哥你是不是染上風寒了?”
系宇搖了搖頭,看著賬本,說:“我怎么覺得這賬算不清呢?松子,你知不知道這些賬誰動過?怎么突然間少了這么多?”
吳松捏著鼻子,有些難過地說:“除了你跟主子還有誰能動過,我每日還得把買糖葫蘆的錢記上去呢?!?p> “靠。”系宇靠在藤椅上嘆了口氣,說:“那這該怎么算,我不會要將我的俸銀補貼進去吧,那這也太坑我了吧?!?p> 吳松笑笑沒有說話,在賬本上認真寫了今日買糖葫蘆花了三文錢。
***
等著夜幕垂下,皋都不知從哪里開始燃著煙火,頓時一呼百應,天色被炸得絢爛。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確實很圓,就那么靜靜地凝視著熱鬧的大地,很是安寧。
嚴承軒換了身素凈的袍子,模仿著溫容希將頭發(fā)散著,只松松地綁了根發(fā)帶,結(jié)果被嚴應貞罵著不倫不類,硬是將頭發(fā)束好,還加了發(fā)冠,這才看起來正常點。
溫容希掩唇輕笑,得了允準才和嚴承軒一起出了門。
“顏述,江南也會有這樣的燈會嗎?”嚴承軒邊走邊問,他時不時回頭看溫容希,說:“可是江南那邊多水路,這種場子應是不多的?!?p> 溫容希緩步走著,他笑了笑,說:“也是有的。只是沒有這里好玩罷了?!?p> 嚴承軒候著溫容希,他揪著溫容希的袖角,說:“我拉好你,別走散了?!?p> 溫容希輕輕一笑,知道這是嚴承軒沒錢買東西全要靠他的托辭罷了,他沒有揭穿,只是任由他拉著大街小巷亂竄。
“顏述,我要這個!”嚴承軒瞅到了高高掛著的蓮花燈,這蓮花燈非白非紅,是透著淡淡的月白,瞧起來甚是美艷。
溫容希抬頭看了看,笑著說:“你拿吧?!?p> 店家聞言取下了燈盞,笑著說:“公子眼力真好,這盞蓮花燈不點燈也會在夜間散出淡淡的藍色熒光,擱在屋子里最是好看了?!?p> 嚴承軒抱著花燈,溫容希則上前付了賬,他將嚴承軒的手拉到了底座上,輕聲說:“別碰燈盞,上面有鱗粉,沾到手上很難洗掉?!?p> 店家笑了笑,說:“這位公子見多識廣,一看就是個讀書人,不知可婚配啊?!?p> 溫容希垂首笑了笑,嚴承軒挑著眉,說:“想什么呢店家,顏述是我一個人的,天下讀書人那么多,你再去別處找找吧?!?p> 他拉過溫容希大步跨了出去,店家在后頭朗聲笑著,埋頭找了另一個蓮花燈高高掛起。
“二少方才是做什么?!睖厝菹5氖终票粐莱熊幘o緊握住了,他自然地抽開了手,拿過他懷里的蓮花燈,說:“這么怕我娶人家的姑娘嗎?”
嚴承軒搖搖頭,說:“不是啊?!?p> 溫容希眉目深邃,被這夜間燈火照得更加有神動人,嚴承軒將視線挪開了,聽見溫容希說:“挑個東西給先生吧,不能只買這些玩的?!?p> 嚴承軒“哦”了一聲,跟在溫容希后面走。
方才到底是怎么了,為何突然那般著急。嚴承軒想了想,壓下心中的不安和焦躁,直到重新拉著溫容希的長袖,這樣的感覺才慢慢消了下去。
天無若將付思思帶到了燈會,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倆的事情在皋都里被傳得沸沸揚揚,剛好不用多做解釋,旁人自然沒有說什么。
付思思也將此事告訴了韓從忠和周聿,作為老一輩,也對此事多做支持,天無若出入醉雪庭也沒敢有人多嘴。
初世羽受了葉蘭依的啟發(fā),專門找了宮里的頂級繡娘,親手繡了一幅婚書,只留下了付思思和天無若兩個人的名字,初世羽說,等找到了好日子,便由他們親手繡上對方的名字,這樣才算圓滿。
天無若整日和付思思在一起,羅凌自然空了下來,閑時只得去找常胤郁,而常胤郁他主子也經(jīng)常被擄走,就只能跟著吳松幾個跑,這樣人便湊得齊了。
常胤郁看著沿街的吃食,長長嘆了口氣,說:“你們要吃什么記得幫我買一份,我主子不給我錢?!?p> “我主子也不給我錢?!毕涤詈皖欋撘矅@了口氣,他們的錢袋是空的。
吳松還小,厲埏川沒給他錢袋,自然不提錢的多少。幾個人齊刷刷看向羅凌,沒想到最有錢的還是個小姐姐。
羅凌尷尬地笑了笑,說:“不是,司業(yè)和總督應該是很有錢的,為什么你們這么窮啊?”
“那誰知道呢?”常胤郁攤著手,有些許無奈,說:“今日花你的錢便先記下,日后咱幾個記得還就是了?!?p> 羅凌拿出了錢袋,鼓囊囊的,看得其他幾個窮鬼眼珠子都快出來了。
厲埏川背著卓染在街上慢慢走著,卓染有些累了,便埋在他的肩窩里闔眸養(yǎng)神,厲埏川輕輕顛了顛她,說:“瑕丘,別睡,待會兒會有煙花。”
卓染用濃濃的鼻音重重“嗯”了一聲,她摟緊了厲埏川的脖子,抬起頭。
厲埏川輕聲笑道:“常胤郁明明說今日你回來的很早,怎么困成這樣?是染上風寒了嗎?”
“我也不知道。”卓染搖搖頭,說:“我不會染上風寒的。弛越,我們?nèi)ネ聵巧习?,那里看月亮看得清?!?p> 厲埏川想了想,說:“不了,風大。我再帶你走幾圈,買個兔子花燈哄你,好不好?”
卓染頷首,她偷偷吻著厲埏川的側(cè)頸,又玩著他的頭發(fā),說:“那我要最大的兔子花燈?!?p> “好啊?!眳栛锎◤街蓖u花燈的攤子上走,卓染眼尖,瞅見了最好看的一個兔子花燈,她指著花燈,說:“弛越,那里!”
厲埏川笑了笑,說:“摟緊我,別下來?!?p> 卓染就這么掛在厲埏川身上,兔子花燈沒碰著,被厲埏川拎著,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卓染的手在他胸膛上畫著圈兒,厲埏川忍了片刻,說:“不想要花燈的話,你就繼續(xù)撓。”
“我要花燈?!弊咳疽聛?,厲埏川便松開了她。
卓染抱著花燈不松手,厲埏川垂首看著她,感覺自己有些被忽視了,他扣著人的后腦勺親了上去,將那月色含化了,一股腦的全部交給了卓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