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宇剛將一碗藥給常胤郁灌了下去，就見卓染和厲埏川一同走了進來，他站起身，看厲埏川的眼神示意，匆匆退了出去。
卓染心存疑慮，她轉(zhuǎn)身望向厲埏川，輕聲說：“他怎么了？”
厲埏川站在那里沒動，他說：“不必擔心，他會醒過來的。大夫也沒看出什么名堂，只說是輕微中毒之象，無大礙的?！?p> “中毒？”卓染走上前，常胤郁面色正常，眉間也無痛色，看起來只是睡著了一般，她緊緊皺著眉，說：“與琉璃下的毒不一樣，那就肯定是那個刀疤臉做的?！?p> 厲埏川抬眸，他快步走到了卓染跟前，把人拉到自己懷里，說：“大夫說你無事，別靠他太近，這毒會不會過給人也不一定，你當心點?！?p> 卓染笑了笑，她回握住了厲埏川的手，說：“哪有你想的那么玄乎，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明日就是秋闈了，祎柯還有事情要做，要是突然有事只怕不好與祭酒交代。”
“別操心這些事了。”厲埏川嘆了口氣，說：“他用了藥，待到秋闈結(jié)束再好好查不遲。系宇在這里看著，我抱你去睡覺?！?p> 卓染這才點了點頭，厲埏川抱人走了出去，系宇在外邊守著，厲埏川想了想，說：“系宇，夜里留心常胤郁呼吸，有什么事情就過來喊我?！?p> 系宇低著頭，沒敢看厲埏川，只低低應(yīng)了聲是，便跨進屋子帶上了門。
卓染將自己縮成了一團，窩在厲埏川懷里，說：“對了弛越，明日你們也要來國子監(jiān)的，你不回總督府，明日怎樣安排？”
厲埏川一腳踹開門，跨進去之后再回勾了一下，他邊走邊說：“禁軍也是獨立的，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去安排，我更希望他們有思想有覺悟，這樣不至于死板教條，才能更好的做自己的事情?！?p> 卓染點了點頭，厲埏川將她放在了榻上，一把扯開被子，卓染卻擋住了他的手：“我…我想先洗腳，冷?！?p> 方才沒穿鞋，踩著水襪溜了一圈，卓染看著厲埏川，那人微微笑了笑，打了盆熱水回來，蹲下身來要脫掉卓染的襪子。
“二爺…”卓染往后縮了一下，她自己動手脫了襪子，說：“我自己來?！?p> 厲埏川抓著那白皙纖細的腳踝按進水盆里，就這樣蹲著身捏著她的腳，卓染被溫熱的水暖的輕哼，這聲音讓厲埏川抬起了頭，仔仔細細地瞧著卓染。
卓染的手腳冰涼，厲埏川也不指望熱水能暖和她，干脆用手搓著卓染的腳，指環(huán)也被揉熱了，卓染漸漸放松了下來，看著厲埏川被遮擋的臉，輕聲說：“二爺這么會照顧人呢。”
厲埏川輕笑一聲，說：“也就你一個?！?p> 卓染“唔”著，抬手將厲埏川垂在前面的頭發(fā)撥了回去，她說：“弛越，那伙人將皋都摸得很清楚，而且他們在皋都肯定有據(jù)點，不然不會來無影去無蹤的?！?p> “只是證據(jù)太少了?！眳栛锎]有抬頭，聲音有些悶，他說：“我沒有辦法查，也不知道該怎樣查，每次…”每次他娘的都是他不在的時候來找卓染麻煩，別讓他逮到機會，否則定會百倍討回來。
卓染仔細聽著，卻沒有了下文。她不知道厲埏川說了什么，以為他在思考，便往后一躺，等著厲埏川說話。
過了片刻，厲埏川才說：“明日你就別到處亂跑了，我會在外邊一直守著，有什么事情就來尋我?！?p> 卓染沉沉“嗯”了一聲。
厲埏川拿了布巾，給她擦干凈便出去倒了水，再回來時卓染已經(jīng)快睡著了。厲埏川洗了手，將她挪到了位置，上了榻抵在卓染的后背上，將人牢牢抱在懷里，生怕跑了似的。
側(cè)頸上留得痕跡還在，厲埏川趁她沒醒的時候涂了藥，這會兒也不敢碰，卓染翻過身要正面抱，厲埏川就把自己的胳膊當成卓染的枕頭了。
“我告訴你，卓瑕丘，”厲埏川揉著她的發(fā)頂悶聲說：“你是我的人?！?p> 卓染聽著他的聲音，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就那樣子睡著了。
柳玉霖主持秋闈，初世羽也沒閑著，就在宮里邊時時等消息，若是再有發(fā)解試那般狀況，他少不了要和厲埏川說道說道。
常胤郁看起來是沒有大礙了，卓染著人將大氅給他送了過去，系宇便和常胤郁先行一步。惡邪昨晚就擱在了卓染這里，厲埏川低頭將惡邪掛在腰間，順手接了卓染遞過來的熱茶。
“昨個深夜才來了消息，御史臺會分出一些人坐鎮(zhèn)國子監(jiān)?！眳栛锎劻寺劜柘悖粗咳緦⒀鼛Т虺蓚€漂亮的結(jié)，斂下眸子說：“不出意外要與李成如見面，有柳玉霖在，你就躲遠一點?！?p> 卓染夠不著后面的系帶，厲埏川騰出一只手幫她，卓染笑了笑，說：“真正碰上我也不怕，現(xiàn)在不到時候，我有分寸的?！?p> “分寸？”厲埏川避著惡邪戳到她，微微側(cè)了身，輕輕捏著卓染，說：“我們瑕丘真的是長大了，還知道分寸？”
卓染回了頭，跟他擦著鼻尖過，她輕輕說：“嗯？”
厲埏川嘴角挑起一抹弧度，他側(cè)頸將熱茶一飲而盡，將茶杯丟在了旁邊的案幾上。卓染輕輕“嘖”了一聲，得虧沒有摔碎，這都是銀子。
厲埏川俯下身子，他抬起卓染的下巴，將她涼薄的唇暖熱了，才松開了捏在她腰間的手。卓染望著厲埏川，想到了別的——得想個法子掙點錢，有這么個活佛在這兒，這新修的屋子遲早要被折騰壞掉。
***
通議使抬手搖響了大銅鈴，李博士掛著腰牌開始各個考場監(jiān)管，柳玉霖和御史臺的各位則坐在偏殿里，靜候著考試結(jié)束的鈴響。
厲埏川說得不錯，李成如沉寂多日，終于在這種場合里見到了他。卓染要給柳玉霖上報情況，和常胤郁一同進了偏殿。
卓染俯身行禮，常胤郁跟著她一拜。柳玉霖笑著說：“瑕丘，在外邊站了這么久，坐下說話吧。”
“謝祭酒體恤?！弊咳就窬埽f：“卑職還要去看看西邊考場的情況，就長話短說了。東區(qū)南區(qū)的考場已經(jīng)安排妥當，考生已對號入座，祭酒大人放心便是?！?p> “你做事自然穩(wěn)妥?！绷窳仡h首，說：“你且去吧?！?p> 卓染正要告辭，就聽李成如朗聲笑說：“我在御史臺里就聽聞卓司業(yè)的事跡了，都說卓司業(yè)不僅人美，做事也有條不紊，很多小御史們都在我面前夸你呢?！?p> “是啊?！币惶岬阶咳?，那事跡可真的是說都說不完，立刻便有人從方才沉默的氣氛里蹦噠了出來，附和著說：“國子監(jiān)學生受人教唆，就是被卓司業(yè)唬住了，我聽聞那些學生見著卓司業(yè)就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呢。”
柳玉霖眉心一沉，這事兒他不是沒讓人往外說嗎。
卓染循著聲音看過去，是個生面孔。
“做官嘛，就得要這個樣子，否則整日唯唯諾諾，哪能有什么成就呢?！?p> “卓司業(yè)原本就是永州才女，集永州文人所長，有如此氣魄倒也不算奇怪。再說了，卓司業(yè)在醉雪庭的那四年里，被前朝太傅指點過也不一定，這樣一來，可不就是成才的料嘛！”
李成如在聽到“前朝太傅”四字之后，偷偷朝卓染望了一眼。常胤郁面無表情，卓染看起來也毫無波瀾，李成如挑起了一只眉。
“那位太傅硬氣?！崩畛扇缰惫垂吹乜聪蜃咳荆f：“不過這么些年了，所謂英雄遲暮，沒個傳人怕是得死不瞑目吧?！?p> 卓染挑起眼尾，那完美的弧度看得人心神蕩漾，卻根本不清楚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她輕聲說：“諸位大人過譽了，卓瑕丘一個平凡人，哪能得到前朝太傅的指點。況且卓瑕丘忠于大虞，與前朝之人勾結(jié)，這話要是傳出去了，我這條命保不保得住可就說不準了?！?p> 柳玉霖看向卓染。
“瑕丘只想好好活著，諸位大人可要口下留情啊?！弊咳菊f完對上了柳玉霖的眼神，她垂首說：“祭酒大人，卑職先行告退。”
柳玉霖說：“別不高興瑕丘，各位大人開個玩笑而已。你莫放在心上?！?p> 卓染抬眸，柳玉霖示意她退下，常胤郁便跟著卓染一同走了出來。
這些人明顯就是故意扯上前朝太傅這個話題的。卓染深深嘆了口氣，李成如在廖澤那里一定有消息，韓從忠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暫時的決定，初世羽一直沒有下手，就是看卓染和韓從忠的聯(lián)系有多深。
卓染從出醉雪庭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在避免任何有關(guān)師父的事情，韓從忠沒有被人盯上一半是因為時過境遷，差不多被人遺忘了，另一半?yún)s是因為初世羽的局，這個局到底是什么目的卓染猜不到，她一直擔心的事情，會不會發(fā)生。
“祎柯，我覺得有些不對?！弊咳韭飞弦恢卑欀?，她看向身后的常胤郁，說：“他們怎么會突然扯到師父，我……”
常胤郁卻咂著嘴，無奈地說：“小師妹你別說風就是雨啊，師父能有什么事，他們那些人就是隨口一說，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
卓染嘆了一聲，說：“我又沒說什么你做什么這么激動?！?p> “我哪有?！背Ｘ酚敉白咧?，他一把攬住卓染的肩膀，說：“你別擔心，過會兒西區(qū)查完了我就去醉雪庭里看看，再回來跟你說，這樣行嗎？”
卓染抬手打掉了他的手，算是答應(yīng)了，她說：“別把我當孩子哄。”
常胤郁笑了笑，跟著卓染往西邊考場去了。
雖然嘴上說這樣可以了，但卓染心里依舊不安寧，這種感覺就像是沒有遇見厲埏川之前那樣，她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擔心。而如今扯上了韓從忠，她似乎明白了她最怕什么。
熊正毫和顧釗打點了好了一切，厲埏川什么都沒管，翹著腿在棚子里躲著太陽。系宇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一陣，厲埏川的神色立刻跨了下來。
“我就知道嚴承軒和溫容希一定有事情商量著?！眳栛锎吭谔僖紊?，溫容希要見武修亭就只能通過嚴承軒，秋闈人人都忙，正是個好時機。
系宇頷首，說：“主子，屬下不知為何他們要見武修亭？武修亭雖然是兵部侍郎，可平日里也不見得人有多坦蕩?！?p> “武修亭雖是許錚一手帶上來的，可是武修亭這人啊，只能說是辜負了他先生的教導，你瞧瞧那日來咱們禁軍張狂成什么樣了。”厲埏川壞笑著說：“可是這人唯利是圖啊，他能張狂也一定能叫人抓住把柄，他什么都不愛，就愛這個?！?p> 系宇見厲埏川搓了搓手指，便立刻會意。他說：“主子，嚴家不會輕易盯上武修亭的，只怕還有后招?！?p> 厲埏川搖了搖頭，說：“這事兒是溫容希的意思，和嚴家沒什么關(guān)系。對了，你知道武修亭的表兄武連宜嗎？”
系宇想了想，說：“知道。但他只是個小官，我聽聞他原本才是武家的嫡長子，可是武修亭就因為受過許錚教導直接一躍成了兵部侍郎，武家就對武修亭異常尊重，超過了武連宜呢?！?p> “武連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眳栛锎ㄕf：“當時武連宜還在武家鬧了一場。好歹武家也是六大城當家之一，有了這么個污點，自然聲望比不得武修亭。”
武連宜最后攀上了嚴家。嚴家選人從來不看這人資歷如何，全看價值，武連宜受嚴承軒恩惠，旁人雖然不知道這檔子事，但厲埏川知道，這些年將正人君子的名頭混得連渣都不剩，總得有些別的收獲。武連宜很少露面，從兵部調(diào)到了戶部算賬，小小的吏胥，看得人憋屈?？蛇@也算是個好差事了，至少武修亭的罵名關(guān)系不到他，也得了個清凈。
厲埏川輕輕嘆了一聲，自顧自地說：“現(xiàn)在可不是你我就能解決的事情了?！?p> 系宇垂眸看著厲埏川，他主子卻沒什么表情，叫他劃了私賬，說是要繼續(xù)包樓設(shè)宴。
偏殿里的談笑聲自卓染走后便沒有停過，尤其談及韓從忠怎樣從高高在上的太傅到如今的階下囚，柳玉霖用卓染的年齡小卡住了這些人的嘴，他不太相信卓染能如此放松，一定還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