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岳大口喘著氣,似乎是打人打累了,由侍從扶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武連宜百口莫辯,他定定地看著武岳,連要說什么都忘記了。
厲埏川一直忍著沒有開口,這好好的宴席突然來這么一出,且不說有沒有熟絡關系,光是被砸掉的碗盤和桌子都得讓他再費不少銀子。系宇雖然聽著厲埏川的話說靜觀其變,可再這么下去,他主子得真窮到賣宅子了。
“武侯別動氣,這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有什么話坐下來平心靜氣的說?!眳栛锎氏乳_口,他垂首吩咐說:“將大人帶到隔壁廂房里?!?p> 系宇頷首,上前一步,說:“侯爺,卑職帶您去休息片刻。”
武連宜跟著武岳走了,厲埏川松了口氣,他隨手拿起案上的酒盞,說:“各位大人莫怪,待武侯安頓好,我再來與大人們賠罪?!?p> 賀熙堯偏頭看向王濟同,低聲說:“有沒有覺得武連宜不像是親生的,以往這些事不應該都是怪這些妓子魅惑主上,怎么武侯這還不問清楚直接上手打人?。俊?p> “你知道的也太少了吧?”王濟同嘆了一聲,說:“這武連宜雖然是嫡子,哪比得上武修亭風光啊,再說了你剛沒瞧見武侯那樣,恨不得把武連宜打死?!?p> 賀熙堯頷首,說:“瞧見了,只是那武連宜也太逆來順受些了,看樣子那事不是他做的,連一句解釋都沒有,他怎么……”
王濟同撞了一下他的手臂,賀熙堯噤了聲,見厲埏川朝二人走了過來,三人便一同坐下說話。武侯處理私事,外人也不方便在那里待著,索性厲埏川就出來喝酒了。
“總督?!辟R熙堯敬了一杯酒,王濟同在此,他著實不好說別的話,只得拼命敬酒,以示尊重,厲埏川也給足了他面子,來者不拒。
王濟同酒量不好,幾杯酒就把人放倒了,他趴在了桌上抱著酒杯不撒手,賀熙堯笑了笑,朝外看著沒人過來,想是武侯和他兒子的話還沒解決,便放下了酒盞。
“賀大人可是有事與我說?”厲埏川一直看他有話說不出口,都替他著急,厲埏川揀起酒壺給他滿上,說:“若是為了那次構陷李成如道歉便罷了,我也沒有那么睚眥必報?!?p> 賀熙堯被戳到了心窩子,他捏著酒杯的手都在顫抖,賀熙堯垂下了頭,他借著酒意說:“我不是故意要與總督為難的,實在是有苦衷啊。我……”
厲埏川微微勾唇,輕聲說:“李成如威脅你的家人,所以你才會扔給我一張假的供詞,后來局勢有變,你只能在陛下面前參我一本。形勢有變,你也是無可奈何,我知道的。”
“總督……”賀熙堯似乎低估了厲埏川的能力,他要查清楚一件事情總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這樣看來真的是厲埏川大度了。
“不過……”厲埏川飲了一口酒,舔著唇角,說:“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若是我想要弄死李成如,現(xiàn)在就可以直接送你出去,賀大人,你想嘗嘗被關進詔獄里的滋味嗎?”
賀熙堯確實被嚇到了,他看著厲埏川的眼神逐漸變得陌生可怖,似乎真的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抓進詔獄里去。賀熙堯顫抖著聲音,說:“總……總督……”
厲埏川捏了捏鼻梁骨,輕笑著說:“別怕啊賀大人,我開玩笑的?!?p> 賀熙堯沒敢動。
厲埏川把自己搖得清醒了些,說:“事情過去這么久了,再提就沒意思了,剛好我還有些事情想要請教賀大人?!?p> 聽著厲埏川變了語調,賀熙堯才稍稍放下心來,說:“總督言重了,卑職定會知無不言?!?p> 厲埏川用手戳了戳王濟同,知道他不會醒過來,才看著賀熙堯,說:“李成如想要我的命,還想將卓司業(yè)一同殺掉,到底是為了什么。我只知道卓司業(yè)和廖澤有些過節(jié),卻不知道和李成如扯上什么關系了?”
賀熙堯想了想,說:“此事卑職也不大清楚,只是當時李成如似乎和嚴家有點兒聯(lián)系,不然不會讓他來幫我橫插一腳?!?p> 厲埏川看了一眼王濟同,賀熙堯接著說:“總督大人莫怪。左右相均與卑職有恩,卑職自當感激涕零,有求必應。可是王尚書搖擺不定,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站哪一邊。當時總督入了詔獄,李成如派人去詔獄刺殺,又追回了之前想要傷害卓司業(yè)的人,卑職無權過問,但是李成如這一舉動很是反常?!?p> “我自然知曉李成如有別的目的,而且目的就是卓司業(yè)?!眳栛锎▏@了口氣,說:“對了,你可識得元祿?”
賀熙堯頷首,說:“卑職見過元祿,他經常去御史臺看望李成如,此事是陛下默許的。這人要比路三聰明很多,處事圓滑,李成如教他的他都融會貫通了?!?p> 厲埏川沉思片刻,說:“元祿是陛下身邊的人,就算李成如是他干爹,他也不該這樣親近李成如,況且當時是李成如貪生怕死與陛下有了嫌隙,聰明人會避嫌的,他怎么還這樣呢。”
賀熙堯說:“其中必有蹊蹺,總督,元祿是個線索?!?p> 這不是重點。厲埏川嘆了口氣,說:“李成如之前和廖澤做過什么,我們誰也不知道。但是他目的既然在卓司業(yè)身上,那就好說了……”
“對了總督,”賀熙堯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說:“說起廖澤,他之前從彭將軍那里得到了好多消息,都是有關渃溪大戰(zhàn)的。但這些消息最后應該都到了李成如手里?!?p> 厲埏川抬眸,說:“渃溪大戰(zhàn)的消息能傳到李成如那里,那么其他的事情自然也能。這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的,看來,我想的不錯?!?p> 賀熙堯沒太懂厲埏川的意思,但見厲埏川已經不生氣了,倒也完全放了心。賀熙堯往后靠在了椅子上,輕聲說:“這些官員之間的事情著實難搞清楚,為人臣子,真難啊?!?p> 厲埏川抬手拍了拍賀熙堯的肩膀,沒有說話。系宇繞著侍女走到了厲埏川面前,輕聲說:“主子,卓……”
厲埏川立刻示意他噤聲,他笑了笑,說:“來,好好照看賀大人,我去去就回。”
舞女們擦著厲埏川的臂膀走到了賀熙堯面前,蹭了一身的脂粉,厲埏川往后退了幾步,趕忙跟著系宇走了。
“主子,司業(yè)大人著人傳話來?!毕涤畹吐曊f:“可要等到宴席結束?”
厲埏川搖搖頭,他一眼就瞅到了竹石,說:“瑕丘有話要說,必定是急事,我會盡快回來的。”說罷朝武侯廂房的位置上瞟了一眼,說:“看起來也沒那么早就料理完,有事便先擋下來。”
系宇點了點頭,厲埏川跨上馬背疾馳而去。
卓染著人傳話的時候人還在宮門口,常胤郁擔心卓染出事,收拾好東西后便在宮門口等著卓染,接到了人便駕著馬車回了住處。
卓染撩起了簾子,輕聲說:“祎柯,國子監(jiān)的事情可安排妥當了?”
“放心吧,祭酒說你可以歇上幾日,其他事情交給我就成?!背X酚粽f:“你在馬車上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p> 卓染放下了簾子,靠在車壁上闔眸。到了地方,常胤郁仔細著人下馬車,見門外系了匹馬,笑了笑說:“總督來得好快?!?p> 卓染伸手解掉了大氅,常胤郁接了過去,說:“我在門外瞧著呢,有事快點說。”
厲埏川確實來得快。侍女開門的時候驚訝了一下,可是卓染不在她們又不敢打發(fā)人,只得先將人伺候上,茶水糕點都備得齊全。
卓染推門進去,就見厲埏川身旁站著幾個侍女,像是挨了訓。她看了一眼厲埏川,輕聲說:“先下去吧?!?p> “是?!笔膛畟儼€退下。靠在椅子上的厲埏川這才睜開了眼睛,歪著頭對卓染笑著。
“二爺這是怎么了?”卓染微微挑眉,她輕輕嗅了嗅,說:“哪里來的脂粉味兒?”
她一貫不喜脂粉,也聞不了那味道,所以異常敏感。厲埏川伸長手將她拉到了懷里,卓染用手臂撐著他的肩膀,皺著眉,說:“畫舫里的姑娘好看嗎?除了一身酒氣,衣裳上還蹭到了?”
“生氣了?”厲埏川捏著卓染的手臂,他微微瞇起了眼睛,說:“少見你這種表情,不錯,很是好看。”
卓染哼了一聲要起身,厲埏川沒讓,把著卓染的腰輕輕一笑,說:“哄不高興了?”
“沒有?!弊咳舅菩Ψ切Γ吹脜栛锎ㄅd奮極了,他便埋頭在卓染肩窩上蹭,這般隔靴搔癢著實難耐,厲埏川嗅著她的味道,一寸寸推了上去。
他沒有喝醉酒,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正人君子也抵不住這般誘惑。日子久了,厲埏川瞄一眼便能看懂卓染的意思,他不需要說話,卓染的喜怒哀樂便盡數(shù)掌握在手心,每回輕輕一揉一捏,卓染就能給他不一樣的反應,這似乎成了厲埏川的另一個樂趣。
卓染的溫度漸漸升高,薄汗?jié)B了出來,厲埏川不喜歡平常的親吻,他最愛引誘,等到卓染不自覺地往自己懷里湊,他便生出一種成就感,這種感覺會自如地引著他將卓染拆吃入腹,一切順理成章。
沒有比占有更令人神往的事情了。
卓染眼眶里全是淚花,下一刻就要溢出來似的,厲埏川不看都能知道卓染此刻的表情,他滿足地抱住卓染,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孩子一樣。
厲埏川抖腿顛了卓染兩下,輕聲說:“別氣了啊,我有事情與你說?!?p> 卓染沉沉“嗯”了一聲,厲埏川揉著她的后腦,卓染側頭輕輕咬著厲埏川的脖子,在喘氣間隙悶聲說:“難得二爺專門跑回來一趟,留個印兒?!?p> 厲埏川任她咬,說:“今日在宴席上武侯和武連宜鬧了起來,說是武連宜偷偷買了個妓子,還有了孩子,武侯覺得丟人現(xiàn)眼,當著眾人的面打了武連宜,這會兒人還在畫舫里消氣呢?!?p> 卓染微微抬頭,說:“我雖然沒有見過武連宜,但是也聽聞他的一些事情,他混了好多年現(xiàn)在還只是個小小的吏胥,他不改逆來順受的脾性,任誰也幫不了他。”
“武連宜很有意思,”厲埏川說到這兒笑了笑,說:“武侯打他的時候,他沒躲也沒還手,卻在撿起那張贖身契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弄皺似的?!?p> 卓染又用牙尖蹭著厲埏川,說:“但凡上過學的都有這個習慣,書本紙張是最基本的,自然不能弄皺了。”
“瑕丘不愧是司業(yè)啊?!眳栛锎ōh(huán)住她的腰,輕聲說:“然后我便與賀熙堯說了會兒話,他倒是坦誠,將之前所有的事情全說了,看樣子是真的被李成如坑怕了?!?p> 卓染說:“所以他說了李成如和嚴家有聯(lián)系了嗎?”
厲埏川說:“沒有。李成如和嚴家是否有聯(lián)系,全得看這些官員們如何作為了,朝堂之上最忌死守一個陣營,今日你效忠的,明日就有可能是你背后捅刀的,所以王濟同和賀熙堯,都不可信。”
“我不這么認為?!弊咳局逼鹆松?,說:“王濟同于我們確實沒有什么用,自從他第一次受嚴二少的命令來寬恕我,到后來搖擺不定和李成如一個目的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了價值。而賀熙堯就不一樣了。”
厲埏川說:“嗯?”
卓染說:“賀熙堯之前的名聲咱們都知道,出了名的好,他雖然做過糊涂事,但好在他能真的與你暢談,說明此人心中是大明之境。若是得到他的協(xié)助,往后的路也能好走一些?!?p> “說起來找人相助,我一直忘了替你約溫容希?!眳栛锎ù_實忙,卓染提到了關鍵字他才想起來,說:“罷了,日后再說。你想的也對,只是事關重大,賀熙堯此人還得再觀察觀察。對了,方才他還提到了彭戈和廖澤,說是廖澤從彭戈那里拿到了有關渃溪大戰(zhàn)的一些情報,當日廖澤告訴你的,是這些嗎?”
卓染點了點頭,說:“是。只不過我一直心存疑慮,彭將軍為何會有渃溪大戰(zhàn)的情報?他當時似乎沒有去交戰(zhàn)地啊。”
厲埏川也不清楚,他嘆了一聲,說:“這些事情原本就牽扯到太多人,況且有關古羌,這事兒得仔細查查,急不得。”
卓染點了點頭。
厲埏川吻著她的面頰,輕聲說:“我說完了,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