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語嫣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對那些事情不感興趣，又朝旁邊看了看，看到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她就知道含玉把銀子都花光了。
這姑娘敗家還八卦。
“也罷，先去準(zhǔn)備吃食吧，到晚上出去走一走?！奔菊Z嫣從枕邊拿過繡了一半的帕子，尋著線頭打算繼續(xù)。
含玉“噢”了一聲，知道季語嫣是因為侯爺來過才稍稍放松了一點，才會這么搭理她，換作以前，達(dá)奚侯不來，她可以一整日都不說話。
***
卓染借故出了房門，吹了一陣?yán)滹L(fēng)才稍微清醒了一下。她近來噩夢頻頻，晚間會驚出一身冷汗，厲埏川以為她傷沒好，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哄睡，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卓染愈加慘白的面色，卓染也有心瞞著他，多日就這樣糊弄過去。
連帶著情緒也不時就失控，某一個人的某一句話，就能使她情緒決堤崩潰，尤其是厲埏川。她明白厲埏川不想讓她一直囿于韓從忠走了的事實，所以說話做事總是帶著玩笑意味，本意只是為了讓她開心，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厲埏川敢這樣說，她的身體會先一步做出反應(yīng)，會喘不上氣。
沐恒說過她可能會遇到這種情況，她原來還不信，但現(xiàn)在看來，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被逼瘋的。這事沒辦法告訴厲埏川，現(xiàn)在易東廬州皋都的事解決起來沒完沒了，他不能分心。
她還是好好喝藥，養(yǎng)好身體，莫要再讓旁人擔(dān)憂了吧。
卓染咬緊下唇，仰著頭喘了幾息。
“厲姑娘在這里做什么?！?p> 卓染一回頭，就見祁緣笑著問了她一句。
晉鵬看起來有點老，但是祁緣不是。她有一種歐離和永娘結(jié)合起來的感覺，看起來溫柔可親，但眉宇間英氣逼人，想來祁緣也是經(jīng)常舞刀弄槍的，不然不會處事這樣冷靜淡然。
“夫人好?！弊咳疚ㄒ活h首，答說：“屋子里有些悶，我只是出來透口氣?！?p> 祁緣點了點頭，說：“看天就要變了，姑娘還是添件衣裳，別染了風(fēng)寒?！?p> 卓染輕輕抬起唇角，見祁緣笑得和善，便暫時卸下了心防，她搖了搖頭，說：“風(fēng)寒不斷是常事，習(xí)慣了?！?p> “姑娘看起來很小，”祁緣仔細(xì)打量著卓染，她見過的可心女子不多，面前的人跟旁的不一樣，她的一顰一笑都是有規(guī)有矩的，但也不是循規(guī)蹈矩的那種，感覺很舒服，她笑了笑，說：“只是，總督眼光高，尋的女子都不一般。”
“夫人說笑了?！弊咳疚⒉豢刹斓耐低祰@了口氣，想起剛才厲埏川抱著她又是道歉又是安慰，不免覺得自責(zé)，就是她的原因，她也不愿意說，厲埏川尊重她也不問，若說厲埏川眼光高，那她的眼光也不低。
祁緣與她并排站著，說：“對了厲姑娘，你可見過方才被送去洗澡的那位王成大人？”
卓染說：“沒有見過。只是聽總督提過幾句，我只知道北驪和邊境的糧草運輸都是由他安排人清點護送，這次王成大人變成這個樣子，總督很擔(dān)心幾月前的護送出了問題?！?p> “統(tǒng)領(lǐng)也提了這件事。”祁緣點點頭，說：“王成大人嘛，我們與他打交道并不多，只是看著是個老實人?！?p> 卓染沒有說話。什么叫老實？老實能給人折磨成這樣給送回來？這不叫老實，這可能叫愚蠢，不知變通。
祁緣轉(zhuǎn)過身，看見系宇和顧釗將王成抬進了屋子里，對卓染說：“厲姑娘，我先去找統(tǒng)領(lǐng)過來，你先進屋吧?！?p> “好?！弊咳疚ㄒ活h首，便轉(zhuǎn)身回屋。
“主子，”系宇將王成扶著擱在椅子上，說：“方才大夫瞧過，說王成大人是受了刺激才會變成這樣的，他好像也記不起什么了?！?p> 厲埏川皺著眉，說：“受了刺激？被打了幾下就受刺激了？”
“這也挺正常的。”系宇小聲說：“畢竟不打交道不干什么，有人蓄意為之這也避無可避啊?！?p> 顧釗皺眉，看著厲埏川手里的小木條，說：“主子，這刻字的人就想著引您去廬州，我們該怎樣做？”
厲埏川勾唇：“他既然要我去，那就去一趟?！?p> “我們不處理這里的事情嗎，留下溫公子在這兒會不會不安全？”顧釗愣了一下。
系宇扶額，方才一著急給忘了說，厲埏川是沒打算帶他倆一起去的，他只會帶著卓染。
厲埏川抬眸看著他，顧釗卻沒有捕捉到他的視線，反而擦過身邊朝后瞧了一眼，發(fā)現(xiàn)卓染已經(jīng)跨進了門，厲埏川就一直看人看著她走到自己面前，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顧釗覺得他這話就是白問，忍不住回首瞪了系宇一眼。
厲埏川正要伸手拉卓染，就見溫容希和晉鵬幾人一同進來，便忍了下來，站起身相迎。
“總督，聽聞有人要引您去廬州？”晉鵬問道，見厲埏川遞過擱在桌面上的木條，雙手接過仔仔細(xì)細(xì)看了看，又遞給了溫容希。
厲埏川頷首說：“是，他既然要我去，那去一次也無妨?！?p> “可是這未免太過危險了！”晉鵬說：“現(xiàn)在易東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呢，總督此刻還要涉險嗎？”
溫容希走到了王成面前，木條放在他的掌心就這么擺在王成眼前，惹得那個人更加激動，伸手就要搶。
溫容希朝后退了兩步，王成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溫容希神色猛地一變，傷口被這人緊緊攥住，扯得生疼。景山眉眼兀地一擰，一腳踹在王成胸口，將那人重新踹回了椅子上。
“公子！”景山將溫容希護在身后。
厲埏川上前拿過那個木條，又晃在王成的面前，王成又想抓厲埏川，被他按著肩膀制止了。
“王成大人？你想要這個東西嗎？”厲埏川頗有耐心地低頭問，王成眼里卻只有那個物件，他手上用了點力，逼得王成看著自己，又問了一遍：“你想要這個？”
王成眼神渙散，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厲埏川笑了笑，說：“王成大人，這里沒有地牢，也沒有刑罰，這個東西是護命符，對吧？”
卓染在一旁仔細(xì)盯著他，她在詔獄里待過，那時候憑著意志沒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所謂意志就是為父正名，可王成若是真的被折磨，他也應(yīng)該有求生的欲望，不可能變成這樣。
再者，盡管真的被嚇到被刺激到了，這些日子在水面上漂，也應(yīng)該會恢復(fù)一點，又不是經(jīng)過生離死別痛徹入骨無法忍耐才真的瘋了，這很反常。
王成只是要搶東西，搶到了就縮成一團，口中喃喃念道：“是……護命符……”
“弛越?！弊咳旧锨?，她將厲埏川拉了回來，說：“我聽沐恒提過讓神志不清的人恢復(fù)的辦法，只是會有點殘忍，實在不行，我們就冒險試一試?！?p> 厲埏川看著卓染，不解地皺著眉。
卓染卻望著他的眸，笑著說：“聽說，只要砍下這個人的一只手，在那一瞬間的痛楚刺激下，會讓他被迫想起之前的事情，或許是個好法子呢?！?p> 溫容希見狀，笑說：“這其實也不算殘忍，我小時候還見識過被砍過雙手雙腳的人，只是血流的有些多，效果還是好的?！?p> “溫公子所言極是，”卓染笑著說：“對了系宇，方才那個大夫你再將他請回來，我怕王成大人受不了這些刺激，備個大夫比較安心。”
系宇眨著眼睛：“……??？”
晉鵬原想插話，被祁緣擋了下來。他沒敢和祁緣反著來，就聽祁緣說：“統(tǒng)領(lǐng)，不然還是您來動刀吧，一刀下去快刀斬亂麻，也省了很多事?！?p> 厲埏川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說：“有道理，真的有道理，那就這么辦吧，早一刻讓王成大人恢復(fù)，我們就早一刻解決完這些事?！?p> “系宇，顧釗和景山你們?nèi)?zhǔn)備一下，我們就現(xiàn)在就在院子里試試！”厲埏川挑著眉，吩咐說道。
三人懵著去準(zhǔn)備了東西，又架著人去了院子。
“瑕丘……”厲埏川終于伸手捏住了她的幾根手指，感覺有些冰涼，便皺眉輕聲問了句：“是不是很冷？”
卓染搖搖頭，說：“出去吧?！?p> 祁緣將刀遞到了晉鵬的手上，王成被顧釗死死按在地上，系宇躲著退到了后面，被景山扶了一把。
“為什么真的要這樣？不能換個法子？”系宇很不理解，這要是真的砍了王成一只手，待他清醒之后，指不定怎么反著報仇呢。
景山搖了搖頭，說：“還不是厲姑娘這樣說的，公子他也跟著胡來，到底是靠臉說話啊?！?p> 系宇“嘖”了一聲，說：“那只能說卓……厲姑娘長得實在太好看了，她說的話都是這樣有蠱惑人心的意味的。”
“呵……”景山翻了個白眼。
厲埏川垂眸瞧了王成一眼，說：“晉統(tǒng)領(lǐng)，快動手吧，時不待人?！?p> 晉鵬聞言攥緊了刀柄，王成的臉被按在地上摩擦，只能發(fā)出幾聲嗚咽，想要掙扎卻被按著動彈不得，他想要出聲，顧釗卻捂住了他的嘴。
“唔……不……”王成瞪圓了眼睛，明晃晃銀錚錚的刀身映出了他此時的猙獰表情，看起來可笑又恐怖。
這就是傳說中的劊子手吧，殺人不眨眼的那種。
祁緣朝后退了一小步，晉鵬蓄力抬起了大刀，顧釗都覺得面上挾過一陣風(fēng)，轉(zhuǎn)眼就見晉鵬手起刀落，刀身如閃電般劈下來，顧釗死死閉上眼。
“我天！”景山抓著系宇轉(zhuǎn)過身背對他們。
王成難耐地慘叫了一聲，響徹蒼穹。
厲埏川無奈地?fù)u了搖頭。
顧釗感覺到手下的人抖得不成樣，又瞬間恢復(fù)了平靜，他以為王成死了或是暈了，這才微微睜開了眼睛。
王成目眥欲裂，正盯著插在自個兒面前地上的刀，鋒利的刀刃就在腦袋邊一寸地方。
顧釗松開了手，系宇趕忙將顧釗拉回去，見晉鵬長長嘆了口氣，便將目光投向了厲埏川。
“怎么樣王成大人，想起什么沒有？”厲埏川看著趴在地上驚魂未定的人說道。
王成大喘著粗氣，方才抬眼瞧著他。
“這……這真的有用？”景山驚喜地看著溫容希，說：“真的可以這樣嚇回來？”
系宇皺著眉，說：“……他沒瘋？”
王成喝了杯水壓下驚嚇感，感覺到滿屋子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連水都如鯁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他忍無可忍地抬起了腦袋，卻又在碰到厲埏川眼神的那一刻迅速低下去。
“他真的沒瘋？”景山小聲說：“那剛才砍手是……做戲嗎？”
溫容希微微頷首。
厲埏川說：“王成大人，水都喝了，既然現(xiàn)在你來易東了，那便說一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p> 王成將水杯擱在了桌上，這才抬眸看了一眼厲埏川。
“你們怎么看出來我是裝的？”王成小聲問道。
厲埏川笑了一聲，說：“你確定你要先問這個？”
王成將疑問咽了下去，說：“前幾日我這神志確實不太清楚，不過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有點清醒了，害怕有人追殺我，我才一直裝下去的……”
厲埏川說：“何人追殺？你可是朝廷命官，誰敢動你？”
“我不知道！”王成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在柳州處理一些事情而已，誰知道有一天有人直接把我?guī)ё吡?，還給我頭上蒙著黑布，我又看不到什么，還直接被打了幾下，差點給我打殘了，我就只能裝瘋賣傻啊……”
“是柳州不是廬州？”溫容希皺著眉。
“不是啊，”王成接著說：“我原本打算下一步去廬州的，可誰知道他們趁我不清醒就把我扔到船上了，我就直接被送到易東了……”
厲埏川手指間還轉(zhuǎn)著小木條，他看向王成，說：“這東西，是那些人給你身上塞的？”
“不然呢，還是我自己做的？”王成說：“他們目的就是這個，我這不是就傳遞個消息嗎?！?p> “哼?！眳栛锎ㄌ鸫浇菂s無半分笑意，說：“還好，消息傳到了，你的命也保住了。”
王成嘿嘿笑了笑，晉鵬瞧著他，說：“王成大人演技不錯，險些我都信你瘋了……”
“那這不是生存所需嗎？”王成輕聲說。
厲埏川繼續(xù)問道：“王成大人，不知你還記不記得綁你的人是誰？是李成如嗎？”
王成搖頭，說：“不清楚，像也不像，他的聲音比較年輕，絕不會是李成如。”
卓染輕聲說：“要做這樣的事，他確實不必親自動手?？磥?，他只是想引你去廬州，他是要在柳州搞一番作為啊。”
厲埏川抬眸看著卓染，說：“李成如早就和洛城土匪串聯(lián)好了，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早?！?p> “不奇怪?！弊咳灸笾鴧栛锎ǖ募绨?。
“也罷，”厲埏川想了想，說：“將王成大人帶下去休息吧，我有些話想與顏述和晉統(tǒng)領(lǐng)談。”
卓染輕輕點著頭，說：“弛越，我先出去了?！?p> “嗯。”厲埏川摸了摸她的手指。
待到人退出去的差不多了，厲埏川才緩緩開口，說：“我打算去廬州一趟，系宇和顧釗留下來?！?p> “不是剛?cè)ミ^廬州么，怎么還要去？”晉鵬一急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話說完才想到這次是有人故意引厲埏川去的，和上次去的目的不一樣。
溫容希笑了笑，說：“去與不去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這人在柳州卻要將總督引去廬州，那么說明廬州根本不必要去，柳州才是重點?！?p> 晉鵬聽溫容希說，覺得也很有道理，便點了點頭附和著。
厲埏川低著頭，說：“我正是打算先去廬州再轉(zhuǎn)回柳州，一切先按照他給我的計劃來，再慢慢看吧?！?p> 溫容希說：“系宇和顧釗待在易東，恐怕也不情愿，不如總督帶著他們一起吧，必要時也能保護總督?！?p> “人多就顯眼，”厲埏川婉拒了，說：“廬州我們畢竟不熟，如果真的因為人多而被廬州里的人盯上了，那就真的遭了?！?p> 晉鵬頷首，說：“那邵輝童榮查事還沒回來，總督何時啟程?。俊?p> “盡快?！眳栛锎ㄕf：“我讓邵輝童榮回去查，目的是在官銀，嚴(yán)家商線恐怕就和這些官銀扯上了關(guān)系，只要他們那里沒有問題，你們就得盯著那個王成了?！?p> 溫容希說：“王成大人這次會安分幾日?！?p> “那也只是幾日?！眳栛锎〒u了搖頭，說：“此人不可盡信，我留他一命，讓他說出實情并不是完全信任他，只是目前他對我們有用，倘若日后不可控，就直接棄了……”
“如此絕情嗎？”晉鵬皺著眉，說：“他也不是罪無可恕的?！?p> 厲埏川才笑了笑，說：“我只是說如果。形勢緊張，我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再相信任何人，日子長了就顯而易見，到時候自見分曉，我就什么都不管了?！?p> “這些日子只要盯著王成大人，他不越矩我們也不動手，這樣就很好?！睖厝菹x鵬說：“只是得勞煩晉統(tǒng)領(lǐng)多看著他?！?p> 晉鵬點了點頭，說：“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