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逐漸歸于平靜，所有的東西都被埋沒在短暫又恐怖的戰(zhàn)火中。那個人深深望著卓染，又伸出右手搭在心臟處，微微俯下身：“衛(wèi)潯見過南湘公主?！?p> 卓染皺著眉：“之前見了我還想取我性命，此時是何意?！?p> 衛(wèi)潯抬眸看了看卓染，見洛城土匪盡數(shù)被制服，便說：“衛(wèi)潯奉郁婧皇后之命保護南湘公主安危，如今找到公主乃大幸?！?p> 卓染被冤枉成南湘的事情不是一回了，她不欲與這個人扯皮，轉(zhuǎn)過身朝著厲埏川跑過去，挽著他的手臂。
衛(wèi)潯跟了上來，卓染還沒來得及與厲埏川說一句話，就只得將古松陰橫在衛(wèi)潯面前：“你認錯人了，不過今日你救了我們，我也不會對你動手?！?p> 厲埏川看向衛(wèi)潯，淡聲說：“你是郁婧皇后身邊的人？”
衛(wèi)潯垂眸說：“師父是，我只是在師父離世后才得知此事，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公主?！?p> “弛越?！弊咳据p輕喚了一聲，說：“我們先回去吧?！?p> “公主且慢?！毙l(wèi)潯急忙伸出手臂，卓染警惕地看著他，他便只能將手放下去。
“衛(wèi)潯得知皋都的消息……”
厲埏川說：“既然有事，便先與我們一同回去，你有話再慢慢說吧。”
熊正毫和江如藍等人從巷道出來，看見一群不認識的人圍著卓染和厲埏川，還沒問出口，厲埏川就吩咐先行回州府府邸。
熊正毫原想將無關之人叫出來，但卓染卻微微搖頭。這些舊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況且這些人她也是有幾分信任的，畢竟她現(xiàn)在就是個名義上的活人，他們不也沒有拆穿嗎。
熊正毫將禁軍安排好之后便進了屋，厲埏川靠在椅背上緩神，卓染解釋了一下衛(wèi)潯的來歷，眾人才稍稍卸下戒備心。
“你也聽到了，我和南湘沒有關系。”卓染看著他，說：“我的師父是韓太傅，他交代過我的事情我一定會完成，你們要找南湘公主，我可以幫你們?！?p> 衛(wèi)潯搖了搖頭，說：“不是這樣的，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厲埏川拉著卓染的手，朝衛(wèi)潯說：“你方才說你師父是郁婧皇后身邊的人，那他是什么人？”
衛(wèi)潯說：“我的師父是番思秋，是當時南寰帝給郁婧皇后身邊留下的一支暗衛(wèi)組織，名喚紫砂堂?！?p> “番思秋？”卓染微微皺眉，說：“我?guī)煾敢才c我提過他，你說我是南湘，可有什么證據(jù)？”
衛(wèi)潯抬眸，說：“宮變前夕，南寰帝就預感不對，當時宮內(nèi)的御林軍已經(jīng)做好準備，打算拿下初連和李成如，可是南惜太子卻在那夜出了事……”
卓染所聽到的與傳聞不同。世人都說那次宮變是個突襲，南寰帝是毫無防備的，再不濟也是說李成如和初連勾結蓄謀已久，這才得手。她之前對這件事沒有過多追究，是因為她并不在乎他們到底用何種手段，只是如今，她漸漸懷疑這些東西根本沒有她想象的簡單。
“南惜太子一直和韓太傅待在一起，可宮人稟報太子突然病倒，南寰帝便請了御醫(yī)來，誰知那御醫(yī)竟是初連身邊的人，南惜太子被奸臣殘害致死，郁婧皇后當時還懷著公主，聞此噩耗胎氣大動，冒死誕下公主，交由我?guī)煾笌С鰧m……”
厲埏川微微皺眉。
卓染搖了搖頭，說：“不對……當時我?guī)煾敢苍诨蕦m內(nèi)，他肯定知道南湘的存在，如果真的是我他怎么可能不告訴我一直瞞著？這樣有什么好處嗎？”
“不是這樣的。”衛(wèi)潯說：“師父說過，韓太傅當時只知道是他帶走了公主，根本不知道她被送去哪里了?！?p>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篤定是我？”卓染說：“我是永州人，是卓廷之女，跟皇室扯不上任何關系啊……”
厲埏川知道卓染很激動，便使了點力氣將人拉著退后一步理他近些，卓染明明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可她就是想極力拒絕這個答案。
“師父將公主帶到了永州……”衛(wèi)潯望向卓染，說：“當時卓廷還不是護國大將軍，只是一個官位較高的人，師父帶著詔書一路逃到永州，將公主交給了卓廷……”
“不可能！”卓染不禁瞪大了眼睛，說：“絕對不可能，我沒有在將軍府見到任何一個被送進來的孩子，絕對不會！”
衛(wèi)潯不依不饒，說：“郁婧皇后生下公主交給我?guī)煾傅臅r候說過，她信任卓廷一定會保護好南湘公主，按照時間推算，公主今年十六有余?！?p> 厲埏川說：“你們見過詔書嗎？”
“師父叫我看過，”衛(wèi)潯說：“師父在將公主交給卓廷后就一直在休養(yǎng)生息，紫砂堂暴露之后一路逃到永州，好不容易重整，原想著暗中保護公主，結果師父就離世了。我們不知道該怎么做，但是瞧著公主在將軍府過得很好，便沒有再去打擾，可是還是因為渃溪大戰(zhàn)導致公主被帶進皋都，我們斷掉了聯(lián)系，直到有一天突然聽聞前朝公主的消息，我們就找上了李成如，結果發(fā)現(xiàn)他找的人是假的，便猜測他一定不知道有關公主的消息，這才到處打探，找到了卓司業(yè)?！?p> “且住?！眳栛锎犓f起這個便想起了什么事，他說：“瑕丘那夜受了傷，是你們動的手？”
衛(wèi)潯眨了眨眼睛，說：“大哥說公主自小體弱多病，絕對不可能動武，我們就想試探一下，結果不小心真的傷到了公主?！?p> “所以后來你們就回去仔細查了查，發(fā)現(xiàn)我會功夫?！弊咳景欀?，說：“在國子監(jiān)那夜你才故意留手，我只是好奇，你當時為何不帶我走？”
衛(wèi)潯苦笑著，說：“大哥不要我們帶你走，說是很多事情還沒有查清楚?！?p> 卓染咬住下唇，說：“我再重申一遍，那詔書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或許因為重名真的找錯了人。我很篤定，我不是南湘，你們也不必要追著我不放，我既然說了我會幫你們找到南湘就一定能做到。”
衛(wèi)潯皺著眉，說：“公主，你要相信我。詔書一定還留在永州，只要找到了就一定能證明！”
“我說了，我是永州人，是卓染?！弊咳狙鍪卓粗?，說：“衛(wèi)潯，我知道你背負使命，但這件事不是你說了算，我沒有親眼見過詔書，也沒聽師父和周叔說起過這件事，所以我不認?！?p> “可是公主……”
“我叫卓染。”卓染盯著他的眼睛，說：“記住了，再沒有任何證據(jù)之前，我都只是卓染?！?p> 衛(wèi)潯還想再說什么，厲埏川看著他微微搖頭。他自然知道卓染為何如此抗拒，卓廷和卓奕對她來說早就是刻骨銘心的親人了，如今要她接受一個虛無縹緲的故事和身份，要她去做一些她不想的事情，不說卓染，他第一個不同意。
卓染好不容易變成了自己的卓瑕丘，絕對不能因為任何人改變，他不允許，更不愿意。
但是說實話，他當時是有過這樣的念頭的，因為那個年齡讓他一瞬間就想到了卓染?？墒撬皇窍胂攵选?p> 衛(wèi)潯噤了聲。卓染稍稍平復了一下，在座的都像是聽了個驚天大秘密，連嘴都驚訝的合不上。但這件事傳出去了，他們幾個的命也會懸在刀尖上，也就只能聽一聽，想說再多問再多也都憋了回去。
厲埏川撐著桌沿站起身，將卓染拉過按在椅子上，轉(zhuǎn)過身說：“此事稍后再說。你方才還說你得了皋都里的消息?！?p> 衛(wèi)潯這才略顯沉重的看著厲埏川，輕聲說：“嚴承軒反了。”
“你說什么？”江如藍第一個跳起來，說：“你說誰反了？”
衛(wèi)潯沒敢抬頭看他們眼底的驚訝擔憂之色，只是說：“我們原想去皋都里找找線索，結果正好碰上了?！?p> ————
嫵花樓。
晴香手提著花籃，尚未跨出門就見鸞鶯走了進來，她順手擱下花籃，看了眼鸞鶯：“今日怎么有空來，二少可還有什么吩咐？”
鸞鶯抬指勾了花籃里的花瓣，輕輕捻在指尖揉碎了，她嗅著淡淡的花香，說：“嫵花樓可能要關上幾日了，四面八方來的人已經(jīng)讓二少很是頭疼，近來需要好好處理一下?！?p> “近日？”晴香眉頭微皺，說：“會不會太早了些？”
鸞鶯將殘花包在雪色手帕里，擦去了指尖上染上的顏色，抬眸說：“不能再拖了，既然鋪墊了那么久，就不要錯過最好的時機?！?p> 晴香微微頷首：“既是二少吩咐，晴香照做就是。”
“還有……”鸞鶯說：“武侍郎時不時會來這里，你也要仔細著些，莫要怠慢?！?p> 晴香聞言笑了笑，說：“這是自然。不過聽說武侯府最近派人在外收取胭脂，二少之前要我送過去一盒，此時還未給報酬，閑了記得讓二少去幫我問上一問，畢竟都是做生意的人，莫要因這銀錢傷了和氣?！?p> 鸞鶯垂眸，說：“好?！?p> 鸞鶯從嫵花樓回來沒多久，就聽人說嫵花樓關了門，說是里面出了點小問題。她朝著嫵花樓的方向看了看，隨后快速進了府。
嚴承軒還在與人商量著事情，鸞鶯借著奉茶的機會進了里屋，給嚴承軒遞茶時微微點了下頭。嚴承軒掩不住笑意，將香茗一飲而盡。
“二少，”鸞鶯輕聲說：“武侍郎方才叫人遞話進來，說是里里外外已經(jīng)打點好了，等著二少指令?！?p> 嚴承軒笑了笑，說：“既如此，就期待我們馬到成功！”
六大城的領頭人盡數(shù)聚在了嚴承軒這里。這里的消息應該是很容易泄露出去的，可正巧嚴應貞跟著許錚進了宮，帶走了不少盯著他們的人，這會兒府上彌漫著森嚴，嚴承軒卻樂在其中。
鸞鶯看著六大城的人出了府門，個個臉上帶著不可言說的情緒。鸞鶯猜不出嚴承軒到底是何意，只得望著那些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關上府門。
嚴承軒偏首倒了下去，伸手將酒杯扔在了氍毹上，這才盯著走進屋內(nèi)的鸞鶯。
“二少……”鸞鶯眨著眼睛，目光掃過嚴承軒的神色，輕聲說：“……據(jù)人說，公子在易東受了傷，短時間之內(nèi)應是回不來了了?！?p> 嚴承軒知道溫容希受傷的事，但是他并沒有什么表示，只是將重點放在了她后半句話上，他說：“其實短時間內(nèi)回不來也好，他若是在，指不定會攔我，還苦口婆心要勸我不要做傻事?！?p> “這個提議是公子提出來的，只是總督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皋都了，這法子到底是用來針對誰的？”
嚴承軒聞言皺著眉：“這么長時間了，我以為你會懂?！?p> “我……鸞鶯愚鈍?！?p> “你是愚鈍！”嚴承軒說：“厲埏川既然不在，那我就做個最令他想不到的事情。你瞧瞧，不管是初連，李成如還是卓染，都是因為那個皇位淪落至此，其實我不懂，皇位就在皋都，他們?yōu)楹畏且ネ饷娑罚坑绕涫悄莻€李成如……”
鸞鶯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很佩服他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愚蠢至極，他根本不知道這樣做只會加快他自己的死亡，明明他有很多機會的，六大城就在那里，刺客隨時隨地就有，可他不敢，非要鼠目寸光盯在那前朝公主身上，這會兒行蹤暴露被追殺，你說他到底圖什么呢？”
鸞鶯垂下眸，輕聲說：“天子之位，并非人人都可得，這是場誅心之戰(zhàn)?！?p> “你錯了……”嚴承軒說：“我的偏好不在皇位，我只是想搓動一些人的心，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誘惑力。比如……這些人?！?p> “若是相爺知曉了……”
嚴承軒沉聲說：“……嗯？”
鸞鶯搖了搖頭，說：“二少三思，這可是大罪啊，二少萬萬不可這樣做……”
“你說得晚了?！眹莱熊幙粗?，說：“你別擔心，我又不是傻子，顏述還沒回來呢，我怎么可能半點不想透徹，只顧著自己爽快？”
“……”鸞鶯看著嚴承軒，見他輕輕搖了搖頭，抬指搭在她唇上止住了她的話。
“我說過，你不用管?！眹莱熊幷f：“你下去吧，等著父親回來?！?p> 當日夜里開始到次日上朝時，嚴承軒就和六大城的人，聯(lián)合起武修亭一起打開了城門，六大城的兵盡數(shù)入了皋都。夜里突襲連岳校場，厲埏川和熊正毫都不在，禁軍直接被控制住，鎖在了校場被送進了地牢里。
羽林衛(wèi)雖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可寡不敵眾，很快也被控制下來，滿朝文武皆被堵在了朝圣殿上，嚴承軒和武連宜就像當初的初連和李成如，一并踏上了不歸路。
初世羽并沒有很驚訝，反倒是嚴應貞和許錚，兩人比皇帝還要激動。
“軒兒，你做什么？拔劍放下！”嚴應貞沒有料到有一天會是自己的兒子成為亂臣賊子，他脖頸上被架了把刀，嚴承軒自然不會對父親下手，只是為了防止他搗亂，方才出此下策。
嚴承軒偏眸看著嚴應貞，說：“現(xiàn)在放下，你我都是死路一條。父親，大虞氣數(shù)已盡，你也該另尋出路了……”
“混帳！”許錚掙扎不開束縛，只得沉聲說：“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做？”
“笑話……”嚴承軒不禁笑出了聲，說：“你們也不瞧瞧，我就是聯(lián)合了六大城這么一點兒人就能直逼宮中，倘若來的是古羌十部，這皇城不得直接被夷為平地？你現(xiàn)在在這里跟我談膽子問題，真是老糊涂了?！?p> 初世羽緊緊攥住指尖，半晌說了一句：“放開朕的先生。”
嚴承軒皺著眉，說：“陛下，現(xiàn)在是師生情深了？許燁出走廬州時也沒見你攔上一攔，現(xiàn)在右相大限將至，你卻擺出這副乖巧聽話模樣，不覺得可笑嗎？”
“陛下！”嚴青瑤沖入朝圣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親弟弟提劍抵在初世羽胸口，正在居高臨下問他問題。
嚴承軒看著嚴青瑤，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說：“阿姐，你怎么出來了？我不是叫鸞鶯好生看著你嗎？”
“你在干什么？”嚴青瑤想跑到初世羽身邊，卻被武連宜按住肩膀手臂，她掙扎了兩下厲聲道：“你把劍放下！”
“放下？”嚴承軒朗聲笑了笑，感覺他姐姐是真的可笑。
“當初你嫁給他是為了什么？你還記得嗎？”嚴承軒直視著嚴青瑤，說：“我們嚴家缺榮華富貴嗎？你缺嗎？不是你為了追求你那所謂一見鐘情，你何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他有了葉蘭依之后，可曾正眼瞧過你半分？”
“你住口！”嚴青瑤喝道。
“我戳著你痛處了？”嚴承軒挑著眉，說：“阿姐，我提醒過你，葉蘭依不能留，可你不僅沒有殺她還將她的孩子視如己出，你傻嗎？”
嚴青瑤搖了搖頭，說：“阿軒……你聽話，把劍放下，別做傻事。”
“你還看不明白嗎？”嚴承軒說：“現(xiàn)在是我在威脅陛下，這不是玩耍！”
“你難道想世人說你謀權篡位嗎？！”
“我愿意！”嚴承軒盯著嚴青瑤的眼睛，認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