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zhuǎn),二十一年。
崇武三十九年,四月底?;芰嫉闹苡烂€是一個年僅二十四歲的江湖游商。
事實上,他本來也確實是一個江湖游商,但是在一次偶然的接觸下,他被西域魔教滲透在中原的潛伏者看中。金錢利誘之下,周永茂加入了魔教,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從此,變成了他們的眼線。
自從六十年前,魔教教主囚禹定下入侵中原的計劃后,魔教就陸陸續(xù)續(xù)的往中原安插了無數(shù)臥底與暗釘。他們有的是負責情報網(wǎng)絡(luò)的,也就是諜報頭子。有的是負責具體執(zhí)行的,也就是所謂的暗殺組。有的是負責運營魔教在中原的產(chǎn)業(yè)的,也就是為魔教在中原創(chuàng)造資金財富的。
這種商業(yè)阻止在中原每個州府都會有上一兩個。它們明面上都是普通的中原商會,實際上,卻都是受魔教控制的。它們的規(guī)模大小不一,進賬的銀錢也是有多有少。
但是所有創(chuàng)造出來的財富,全都匯聚到一位總負責人的地方。經(jīng)過他的整合,然后平衡的分配到中原各處。這樣一來,他們布置在中原各處的這些據(jù)點也好,商會也罷,就都能存活下去。
這些商會,不光為魔教在中原的行動提供運轉(zhuǎn)的資金。更是起著收攏各路消息,或是當做潛伏者落腳點的作用
說白了,這些商會其實就是魔教在中原的一些情報中心,也可以說是集散據(jù)點。
它們可能是某家酒館,某座青樓,某個茶館,或者某間客棧。任何一個你在平時并不會在意的商業(yè)場所,可能它的后臺東家,就是魔教之人。
亦或者是某個不起眼的店小二,某個當差多年的洪武寺官兵,某家醫(yī)館的郎中,某位青樓女子。他們都可能是魔教放于中原的眼線。
一旦獲得了什么消息,或是有了什么風吹草動。他們就會將消息告知他們所在地的情報中心。然后通過這些情報中心,將消息傳達給需要傳達的管事者。
五十年來,經(jīng)過魔教長年累月悄無聲息的滲透,這樣的暗釘聚少成多,已經(jīng)在整個中原,交匯成一張巨大而又完整的情報網(wǎng)。
而在二十年前,剛被魔教收買,成為魔教走卒的周永茂,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二十年前,雖然,魔教入侵中原鎩羽而歸。但是他們埋在中原的根基卻沒有受到什么影響。明面上他們敗退了,但是暗地里的活動依舊頻繁。
然而,尋找辰宇巴古泰后人這件事情,更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過。因為這是囚禹一脈的心病,對于他們來說,必須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他們就寢食難安。
周永茂作為剛加入魔教的走卒,他在繼續(xù)走街串巷的同時還增加了一個找人的任務(wù)。那就是根據(jù)上線給他的線索,尋找一戶人家。他的上線為此開出了五百兩銀子的賞錢,因此,視財如命的周永茂在得知此事之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心思售賣貨品。而是將絕大多數(shù)的精力,全都放在尋找那戶人家之上。
也不知道該說他運氣好呢,還是不好。那一天,他來到了吳家坳,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之后,在于顧客的閑聊之中,他有意無意的打聽著周圍有沒有符合線索的人家。
最后,竟是真的被他問到了。那就是吳家坳的陳家.............
陳家是于五十年前搬到這里的,在吳家坳已經(jīng)孕育出了第三代人。
他們一開始搬到這里的時候,村里的人都不怎么敢接近他們,因為這家人很是古怪。
首先,這戶人家沒有正統(tǒng)意義上的主人。這并不是說這戶人家沒有家主,而是這戶人家的家主,年紀實在太小了。
他們搬到這里的時候,陳家的小主人,如今的老太爺,僅有十歲。而這個十歲的小主人,卻有著八位仆人。這樣的家庭格局,讓村里的人覺得很反常。
其次就是他們的語言。這戶人家說的話,村民們都聽不懂。他們有人猜測這是哪里的方言土話,但是,不管怎么聽,村民們都覺得,這戶人家說的不像是中原的語言。
再來就是他們對待別人的態(tài)度。陳家剛搬來吳家坳的頭幾年,幾乎不跟任何人接觸,甚至,村里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們好像是在提防這些村民一樣。他們的眼神冰冷,而且透著不信任。不管在哪,看誰,都好像是在警戒著什么一樣。
這種情況直到四五年后,才慢慢有了變化。
相熟之后,村民們才發(fā)現(xiàn),這家人其實是個好人家。只是初來乍到,風土人情有些不適應(yīng)而已。
周永茂講這些訊息全都記在心里。并且親自走到陳家外面轉(zhuǎn)了轉(zhuǎn),瞄了一眼院子里的情況。
再三確認這陳家跟上頭描述的所尋之人完全吻合之后。欣喜若狂的周永茂,立馬就用那聯(lián)絡(luò)信鴿,將地點報了上去。
由于魔教信息網(wǎng)絡(luò)龐大,這件事情很快就被魔教主事知道了。在派人確定了陳家就是他們要找的辰宇巴古泰后人的時候,魔教立馬組織了一大波的暗殺者。畢竟那是大名鼎鼎的辰宇巴古泰的后人,更有八位圣教護法守護,他們不敢掉以輕心。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攻入陳家的時候,陳家的抵抗能力,卻是出乎意料的孱弱。那八位傳說中武功高強的護法,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戰(zhàn)斗能力遠遠不如傳聞中的那么厲害。
還有那個被認作辰宇巴古泰孫子的男子,更是基本不會武功。輕而易舉的,他們就將那辰宇巴古泰的后人,跟他懷中抱著的男嬰給殺死了。
因為囚禹說過死要見尸,所以,他們將那男子的頭顱跟男嬰的尸體帶了回去。
領(lǐng)頭者本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下了屠村令。躲在暗處抱著真正辰宇巴古泰后人的兩位護法,也因此被發(fā)現(xiàn)了蹤跡,好在他們倆輕功修為還算高深,所以第一時間逃了出去,并一直遠遠的拉開著距離。
但是,他們總歸年紀大了,內(nèi)息恢復(fù)的速度遠遠不及年輕的時候。漸漸的,他們開始力不從心。無奈之下,只能將還在襁褓之中的白星幕,放于清江港邊的一棵老樹下。他們自己則是繼續(xù)引著追兵,往別處逃去。
或許是天意吧,又或許白星幕命不該絕。整個過程,白星幕都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只是沉沉的睡去。所以,那些追殺他們的魔教之人,竟是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直到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從那附近經(jīng)過的時候,他才從睡夢中醒來,并大哭出聲。
老者聞聲而來,一眼就看到了這嬰兒身上沾著血跡,看著情況,其中一定有著特別兇險的隱情。
但是老者武功高強,修為高深莫測,豈是怕事之人。這嬰兒將將幾日大小,便被人棄在樹下,他怎么忍心不管。
老者滿臉微笑的將他抱起,有心想要撫養(yǎng),但是新生的嬰兒需要奶水喂養(yǎng)。老者對此束手無策,只好先渡一道內(nèi)息到他的體內(nèi),助他維持生機。
可沒想到的是,這個嬰兒天生經(jīng)脈暢通,生來就會聚氣,那股內(nèi)息進入他的體內(nèi),竟是瞬間就被他吸收了,隨即完美的融進了他的周天之中。
老者眼前一亮,撫須微笑,連道:“好天資!”同時,下定決心,要將他養(yǎng)大成人,教他習(xí)武。
那時,嬰兒的身上,襁褓上,都沾滿了血跡。老者知道他的身世不簡單,也怕這幅模樣嚇到了別人,所以打算先為他洗凈身子,然后再去尋一尋,附近有沒有帶奶的女子。
可就在他拆開襁褓的那一刻,一塊玉佩陡然間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老者拿起玉佩,端詳了片刻,微笑著搖了搖頭。
“造化,造化。今日你命不該絕,看來,乃是天意啊。”老者刮了一下男嬰的小鼻頭,繼續(xù)說道:“小子,玉佩我給你留著。等你長大了,再還給你吧。”
這個男嬰,似乎真是天命之子,受著命運的眷顧。老者沒走多遠,就在清江港邊的一戶人家中,尋到了帶奶的女子。
那是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小婦人,也是剛生完沒兩天,整個人有點發(fā)腫,臉色頗顯憔悴,頭發(fā)也有些枯黃,應(yīng)該是營養(yǎng)不良引起的。但是從她那端莊俏麗的五官上不難看出,這位小婦人,原本應(yīng)該是個挺美麗的姑娘。
老者說明了來意,這戶人家雖然貧窮,但很是善良。一聽說有個沒奶吃快要餓死的嬰兒,立馬同意喂養(yǎng)。
作為酬謝,老者拿出了三個足有五兩的銀元寶。他們卻是怎么都不肯收,直到老者表示,這孩子今后的一年,都需要仰仗他們照顧。這家人才同意收下了這十五兩的酬金。
但是不管如何,這戶人家短時間內(nèi)便不用再為貧窮而煩惱了。尤其是那位小婦人,因為她肩負喂養(yǎng)兩個嬰兒的任務(wù)。這一有了銀子,伙食變的格外好,沒出一個月,就消除了營養(yǎng)不良的癥狀,氣色精神都好了許多,奶水也變的更充足了些。
時光飛逝,就這樣,一年多過去了。那時的男嬰也已經(jīng)變成會咿呀學(xué)語的小寶寶。在斷奶后,老者表明了去意。小婦人萬分不舍的抱著那自己辛辛苦苦喂養(yǎng)了一年多的白星幕。不論她丈夫怎么勸,她都是痛哭著不愿放手。老者知道她對這孩子有了感情,所以不忍心就這樣強行把白星幕帶走。于是,只好暫緩幾天。
就這樣,她的丈夫又勸了兩天。那婦人知道自己終是留不住,無奈之下,只能同意將白星幕還給老者。
臨走前,她不住的流淚,將白星幕溫柔的抱在懷里,柔聲說道:“兒啊兒,你雖非我生,但卻為我養(yǎng)。今日要走,阿母我留不住。他年若有機會,一定記得來看看阿母?!?p> 說完已是泣不成聲,她從懷中掏出一顆素銀制成的耳釘,交給了老者:“老先生,我沒什么好東西,這是我陪嫁的耳釘,留給他吧。”
老者點了點頭,妥善的收好耳釘之后,行了一禮,隨即轉(zhuǎn)身而去。
許是察覺到了分離,一歲大的白星幕竟是咿呀的哭了起來,一只小手不停的朝那婦人伸著,口中不停的發(fā)出孩童稚嫩而又含糊的喊聲:“阿麻......阿媽........阿母........”
“誒!阿母在這兒!阿母在這兒??!”聽著自己一手喂養(yǎng)長大的孩子,正在喚著自己,那婦人的心都仿佛要碎了一般。連忙追著老者而去,可是,任憑她怎么追,都追不上那老者的步伐?!皟喊?!你好好長大!你要好好長大呀!”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背影,婦人奮力的哭喊著..............
雷雨過后,是短暫的清爽。夏季的晚風吹著微濕的大地,夾雜著一股青草與泥土的清香。七八月份的天氣,總是這樣.............
“就是這個嗎?”錦云曉接過白星幕遞來的那顆銀耳釘,柔聲問道。
“嗯,我一直帶著的?!卑仔悄坏男χ?p> 御子妻留著眼淚,幽幽的問道:“那夫君之后有再去見過這位阿母么?”白星幕依舊淡淡的搖著頭。
“這是我第一次去找她,這么多年過去了,不知道,她還住在那里嗎?”白星幕看著錦云曉手里的那顆耳釘,平靜的訴說著。
“一定會的,如果不在了,云兒就幫夫君去找她!”錦云曉堅定的說道。
蓉蓉附和道:“嗯,蓉兒也會幫忙的,名字叫白月瑩,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容貌漂亮的中年婦人?!彼种割^說道。
白星幕伸了一下右手,蓉蓉會意,立馬乖巧的爬了過來,縮到他的懷里。他抓過蓉蓉的小手,把玩著,柔聲說道:“嗯,若是不在了,蓉兒一定會幫我找到的。蓉兒找人最厲害了?!?p> “嘿嘿嘿,那可不是?”蓉兒得意的笑著,同時揚起腦袋,在白星幕的臉上親了一口。
錦云曉見狀氣不打一處來,一撅小嘴,賭氣說道:“哼!夫君偏心,明明是云兒先說的。你都不哄人家!”
“噗嗤..........”三姐妹看著她那生氣的小模樣,紛紛被逗的笑出了聲。
錦云曉羞紅了小臉,他們之間已是最親密的關(guān)系,倒也不怕出洋相。于是,干脆沒皮沒臉了起來。只見她一聲嬌哼,一股腦的撲進了白星幕的懷里,耍起了無賴?!安还懿还懿还埽》蚓逶苾旱?,嗚嗚嗚,夫君不疼云兒了?!彼贿呎f著,一邊不停地蹭著白星幕的胸口..................
旅居外,池塘邊。
劉浩宇,少羽清風,戴天鳴,三個人坐成一排。
雖然他們手里拿著魚竿,其實,也只是在發(fā)呆而已。畢竟,明天到了清江港之后,他們就要分道揚鑣了。所以,這三個不善言辭的男子,就以此,來表達不舍。
少羽清風,戴天鳴是跟著白星幕到島上小住一陣的。等一切安頓好了之后,他們會到離孤島最近的定江城居住,其中有四個原因。
一是可以方便島上的眾人與陸地上的聯(lián)絡(luò)。二也可以方便為他們進行補給。三是因為人家一家人住在那里,他們兩個外人,還是男子,總歸有些不便。
因為打算長住,而且,以后這座島也將會是他們的家。所以錦云曉跟御子妻御子晴兩姐妹干脆決定在定江城投擲產(chǎn)業(yè)。所以,這最后一個原因,自然就是讓他們代為管理那些投在定江城的產(chǎn)業(yè)了。
然而,作為洪武寺教習(xí)都統(tǒng)的劉浩宇,則是將他們送上前往東海孤島的船后,就得北上回京了,順便試著調(diào)查一下吳家坳屠村案,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有些進展。
所以,今晚,很有可能就是這三個意氣相投之人,近年來最后的相處時光了。
但是男人之間的友情,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這三個大男人坐在那里,彼此都知道這是離別前夕。所以,他們也都心照不宣的一直待在一起,可就是沒有什么人愿意多說幾句。
起初,他們也聊過關(guān)于白星幕身世的問題。
根據(jù)發(fā)現(xiàn)的線索,他們得知當年的那個游商周良,就是在桐林上吊的周永茂假扮的。但是這周永茂卻是好巧不巧的在半個月前自盡了。這讓眾人著實頭痛,那可是二十年前,屠村案的唯一幸存者,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啊。但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又斷了。
無奈之下,他們決定飛鴿傳書給桐林知州陸鳴,讓他代為詢問周永茂的家人,期待著他的家人們或許能夠知道些什么。
但是第二天傳回來的書信,卻說周永茂的家人,在一周前遭遇意外,死了...............
這讓所有人都起了疑心。畢竟,這也太湊巧了。不過,白星幕一家自然知道,這其中的一切,都是魔教在搗鬼。然而,劉浩宇可不知道。
但對于劉浩宇來說,如今已是死無對證,所有的線索全都斷了,整個案件已經(jīng)無從查起,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懸案。
不過,他們其實也大概能猜到,白星幕一家可能了解一些什么。只不過,這本來就是人家的私事,白星幕不說,他們也就沒必要多問了。
所以,關(guān)于案情的話題聊完之后,他們便就那樣沉默的釣魚了。
“少羽兄。”許久的沉默之后,劉浩宇終是率先打破了平靜。
“嗯?怎么?”少羽清風淡淡的問道。
“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可以喝到你跟李姑娘的喜酒?!眲⒑朴钚χf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