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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之巔

3 時間之歌:為過去彈奏

月白之巔 流粒 9463 2021-05-23 20:00:00

  眠夜走過陰涼的花棚,學校最漂亮的從來不是那些名貴的梧桐和珍貴的曇花,也不是那些富可敵國的公子哥和傾國傾城的佳人,這些在陽竹學院的保質期只有三年,經久不衰的美麗不僅需要時間的沉淀,還需要致命的神秘。

  這座哥特式小宮殿已不知在此屹立了多少年,對建筑學略懂一二的公子哥們都為她的設計所驚嘆,這該是為了什么而誕生的存在?里面的主人又該擁有怎樣驕傲的姿態(tài)?可惜的是,從來沒有人有資格走進這里,它看上去圣潔美麗神秘,但只要踏進草叢一步,就會被滿臉堆笑的教務主任攔住,“同學,教務室在那邊,你沒有資格來這里。”

  是,連教務主任都沒有踏進過的禁區(qū),只有校長大人說可以,普通人才有機會去展望它內部的雄偉。

  而眠夜有無限出入的通行證,貌似整個學校只有眠夜見過校長本人。

  現(xiàn)在她正一步步地走上去。

  “文瓷,你怎么了?”成恩賢搖了搖在門口睡著的文瓷,“唔……我怎么睡著了。恩賢,現(xiàn)在幾點了?”“一點半?!彼鹗蛛S意的說了一個數(shù)字,兩人隨即愣在那里,“你……該不會……整個中午都在這里吧?”“怎么會……難道,我就是因為那個禁令睡著的嗎?”成恩賢打了個冷顫,“我們從來不知道眠夜這樣做的理由,”他抬頭看天,太陽邊微微泛紅,可陽光太刺眼,看到的只是一片白光,“我忽然想知道了?!?p>  文瓷拉著他,“可你別忘了,我們不能對她的決定提出異議。恩賢,她對我們每個人都有恩,你的親生父母,不也是她幫你找到的?”前面一片沉默,“文瓷,我的確很感激她,讓我不再抱著埋怨過日子,可是你知道嗎,我寧愿從來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真實的讓我感覺到什么是拋棄。不只是他們,現(xiàn)在眠夜也讓我有了恐慌?!?p>  半晌沒有說話。

  眠夜在校長室看著宿舍大門的兩個男生,“真是不省心,又出什么事情了,弄得我也神經兮兮的?!彼戳艘粫?,“恩賢和文瓷都是特別干凈的靈魂,如果他們都對這個世界失去信心,我們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呢?”

  “眠夜,我早跟你說過他們不值得你這樣做,人性本惡,你對他們再好也無法改變他們的本性,還不如聽我的?!辩R從更衣鏡里走出來,閃著一層紫光,“鏡,你不要小看他們,人類的心里比你想象的要干凈和強大得多?!薄皢?,瞧你說的,你不也是個人類嗎,怎么就把這世界看得那么透呢。真是一點都不可愛。”鏡到處擺弄東西,走到眠夜身邊,“拜你們所賜,我過了人類無法體驗的歲月,你回去轉告你主人,”眠夜看著鏡紫色的眼睛,“我和他之間,總有一個要贏。”

  伊釋城坐著私人車回到伊輪市,一進伊上公司,門口的泊車員就畢恭畢敬的問好。這里有著灰色,金色和黑色交織的味道,我再熟悉不過了,這才是我該過的生活,“釋城?!……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不是一個月跟我匯報一次嗎?”伊董事長明顯的不快,他調教出來的兒子不應該是這樣隨意沒教養(yǎng)的性格,“爸,你當初調查過的陽竹學院,為什么跟現(xiàn)實差的那么多?那里面根本就是個迷宮。”伊董事長沒有抬頭,手仍在簽署文件,“解決它,這就是我要你過去的原因。還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黃秘書說,不要輕易到辦公室找我?!币玲尦抢潇o的看著這個男人,沒錯,他是伊上的神,他是無堅不摧的開拓者,他是冷血無情的商人,他把你推到火坑,讓你自己摸爬滾打。見伊釋城許久沒有說話,“還有什么要說的。”

  “爸,你能不能告訴我,”伊釋城攥緊了拳頭,“時歡是不是真的死了?”

  鋼筆頓時劃破紙張。

  “那個女孩的生死,與你無關。”

  一杯接一杯的伏特加灌進喉嚨,麻痹了喉嚨燥熱了身體,卻揮不去腦子里反復出現(xiàn)的那個影子,“Hell,怎么了,頭一次見你那么沒有理性的亂喝酒啊……在你老爸手下受氣了?”聽到這句話伊釋城將酒杯狠狠的向地下砸,只聽見杯子碎得徹底的聲音,“Be quiet!That’s ok!”男生幫他清了場,在鎂光燈的照耀下,那男子的妖邪與夜場的氣氛完全融洽,“What’s you need?”

  伊釋城看著那個男生,“凌,你活在五彩繽紛的世界里,應該不會明白人生只有黑白兩色的感覺吧?“凌笑了,搭著伊釋城的肩膀,”Hell,你果然是醉了。所有的顏色無論怎么樣炫彩奪目,流光溢彩,他們終究都會被黑白吞噬,他們的極端不是黑就是白?!耙玲尦强粗α?。

  人生不醉,看不清杯外被扭曲的色彩,全部都是假象。

  放縱之后的副作用就是偏頭痛,伊釋城一邊吃著解酒藥一邊在車上收著郵件,“孫時歌,你明明是這么可憐的存在,為什么你卻擁有所有人的諒解?你就像個惡魔一樣摧毀我的記憶,可你要知道,我能摧毀你的未來?!彼蜷_另一封郵件,得意地笑了。

  “凌,幫我找個人,現(xiàn)在國內最受歡迎的國粹精靈,藥舞衣,哦,當然不是,我對流連在古代的人沒興趣,至于理由嘛,”他勾起嘴角,“我對她的未婚夫比較感興趣?!?p>  風鈴在空中碰撞發(fā)出清脆的叮嚀,可這絲毫不能減輕繁重的火藥味,“正楓,我想是時候跟你攤牌了?!薄皼]能守護你的初戀,對不起?!薄澳悴挥玫狼?,感情本來就不受控制,我了解?!?p>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女人雖然善變,但也是柔軟而脆弱的,所以男人才有義務保護她們。但是慕容珞拿這種會讓人類失去理智的感情,那么冷靜地跟我談交易,我都要對愛情失望了?!薄笆裁匆馑迹俊薄八名溠酝{我,要我跟她交往。”“理由?!薄啊也恢??!?p>  文瓷長嘆一口氣,摘下了眼鏡?!罢龡?,你如果真心喜歡她,我會祝福你們的。但你又為什么要在我面前中傷她呢,把她說的那么不堪,就能顯現(xiàn)出你的高貴嗎,莫少爺?”文瓷正色,“竟然拿一個女孩子的感情為自己開脫,我真是看錯你了。”“文瓷,你怎么了?”

  莫正楓看著摘下眼鏡就如同換了一張臉的文瓷,吃驚得來不及反應。

  “一個女孩子,為什么要用自己的清白壓在你身上?還有,拿麥言要挾你?難道你不相信眠夜把她照顧的很好嗎?她現(xiàn)在在準備意大利的服裝設計資格考試,要挾你什么?她現(xiàn)在過的好得很!倒是你,明明愛麥言愛的死去活來,一轉眼,慕容珞又是怎么回事?莫正楓,你除了讓女孩子為你傷心,你還有什么本事?”

  “莫正楓,你除了讓女孩子為你傷心,你還有什么本事?”麥言在雨中哭喊追逐跑得飛快的轎車,這最后一面的場景在腦海里襲來,她小小的身軀被狂風暴雨刮得瑟瑟發(fā)抖,“夠了,文瓷,你不要再說了?!薄坝X得刺耳了嗎?比起那些被你傷害過的女孩子,算得了什么?!”“我叫你不要再說了!”

  眠夜的手抖了一下,茶有些倒了出來。出事了嗎?她看向窗外,夕陽有些泛紅。

  “當初接管陽竹的時候,你不是說不會讓學生出事的嗎?”鏡在天窗上看著手里的鏡子,里面的兩個小人兒打得異常激烈?!安徽缒闼竼幔俊泵咭箍粗齑吧夏且粓F黑黑的影子,剛想說話,眼神卻飄向了門外。

  “誰?”“我?!薄耙辽贍?,站在門口不進來,難道是在等我給你開門嗎?”“我才剛走上來你就開了門,應該是你一直在等我吧,眠管家,你都沒有事情要做的嗎?”眠夜瞇起眼睛,才來一個鬧心鬼,又來一個腹黑男,“這個點你應該在教室吧?又逃課?”“上不上課可不歸你管,晚上有國粹盛宴,我來拿件衣服,總不能讓被人看到伊家失禮的樣子?!币玲尦莻壬碜吡诉M去,“對了,眠夜,你覺得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是什么?”眠夜看了他一會,“自由?!?p>  對啊,自由,孫時歌,你也該給她自由了。伊釋城笑著穿上外套。

  “國粹都是女生才看得懂的東西,我們男生去湊什么熱鬧?”成恩賢看著保冬陽查著國粹的資料,“我可不懂你們的國粹?!北6柨粗@個中文很流利的韓籍華人,笑了,“跟你們的文化祭是一樣的?!薄澳俏揖退懔?,都是些鶯歌燕舞,吵死了?!薄苞L,歌,燕,舞,成恩賢,你可中文真好?!北6栐谒D身的時候翻了個白眼,“對了,時歌呢,這可是國粹專場哎,平時不早就下來跟我搶電腦了嗎?”保冬陽環(huán)視一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平時興致最高的時歌,“今天早上他收到短信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掉了,那里都是一等一的國樂師,說不定去切磋了……”

  眠夜坐在窗邊,像鏡一樣,“又要下暴雨,又要哭的滿滿的,時歌,我該拿你怎么辦?!?p>  大紅燈籠高高掛,六月的梅花躍上墻頭,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正忙碌著,一個留著長發(fā)的男生闖進了片場,“喂,同學……少爺!您不能進去,那里是女演員的休息室!……真是,有幾個臭錢就亂來……”低聲下氣的導演嘟嘟囔囔的。

  最盡頭的化妝室空蕩得像沒有人,蘭花香卻飄滿整個房間。他敲了敲門,“進來?!背练€(wěn)而甜美的聲音,一如從前。

  但已不是當初那張初次見面時好奇的臉,也不是以前那張依偎在懷里時喜悅的臉,現(xiàn)在的她,驚恐地擠出幾個字,“怎么……是你?”

  是啊,是我,我一直都在等你,可是你從來不在意我的等待。你是不是覺得現(xiàn)在的我配不上你了?

  “不是這樣的,時歌,你聽我說,”藥舞衣看見了時歌眼里的失望,忙拉住他的手,“家里人都希望我給藥家爭光,你也知道,這是我媽的遺愿,我想實現(xiàn)它……時歌,我不能失去這個機會。”藥舞衣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是,所以你選擇錯過我。時歌感受到背后傳來的熟悉的溫度,但如今卻是陌生的冰冷。你是第一個懂我的人,但是,你現(xiàn)在要遠離我了。我知道,你的世界里有家,有你要追逐的舞鞋,可是舞衣,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你如果走了,我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不會的,時歌,我不會放棄你的。爸爸已經承認我們的訂婚了,他說只要我去了維也納,拿到皇家獎學金,一回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所以你相信我,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睂O時歌轉過來看著藥舞衣,這個曾經在月光下跳舞給他看的女孩子,終究還是那么單純,單純的只知道跳舞,完全不知道背后的一切。

  我們孫家的產業(yè),在華爾街被卷的七零八落,姑姑如果有心讓我重振家業(yè),就不會把我送到陽竹,若叔叔有心讓我們兩家定親,也不會對我家不聞不問,我只知道,最近藥家跟維也納的一家老劇場走得很近,我還知道,那家有個叫雷諾的男孩子,大你幾歲,家世顯赫,前途光明。舞衣,這才是我們分開的原因。

  藥舞衣的背后一時間涼透。

  滿天的飛雪隨風飄散,那為舞蹈而生的可人兒攜一襲紅巾出場時,男生群里傳來不小的歡呼,“難怪叫國粹精靈,她是把北國和江南的美都長齊了啊?!背啥髻t推了一下莫正楓,“你干嘛?”成恩賢認真地看著他,字正腔圓,“把嘴合上,要不要借你紙巾。”“去你的!”

  到了舞蹈的高潮,白梅散落之時,悠揚的古琴聲中亂入了狂亂的電子舞曲鈴聲,“啊……對不起對不起……文瓷,你逃就算了你……什么?你再說一遍?!”聲音已經傳到了藥舞衣耳里。

  她在臺上翹首生姿,看著剛剛那個人帶著左鄰右舍奪門而去,眉頭不禁微蹙,國樂如此莊重,是可以當成兒戲的嗎?一點都不尊重傳統(tǒng)??僧斵D過身去,為什么覺得后背甚至胸腔,都那么涼呢?

  “笨蛋!好端端的跳什么湖啊……”文瓷拖著半死不活的時歌上岸,保冬陽大軍隨后趕到。

  “這個時間點時歌怎么會在湖邊,還有,他不是怕水嗎?”保冬陽在搶救室外踱步,百思不得其解。文瓷狼狽不堪,向來被剛才面如死色的時歌嚇得不輕,“我就是中途回來拿個東西,發(fā)現(xiàn)他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好了,才覺得有點不對,一路跟上去,就……”話還沒有說完,門呼的被拉開,“請問你……你……哎,你不是……”保冬陽看著那片紅衣飄過,有點驚訝。

  藥舞衣沖到昏迷不醒的孫時歌身邊,猛地抓起他的手,“時歌……對不起……時歌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要這樣……”藥舞衣已經泣不成聲。

  保冬陽還沒有從國粹精靈降臨的震驚中緩過來,看見一襲白衣走過來的眠夜,真真的被嚇到了?!八幬枰滦〗?,我想跟你好好談談?!睖I眼迷離中,“你是?”“你可以聽見他的聲音,我也可以?!辈》康拈T門被重新拉開,外面的左鄰右舍都裝作什么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謝謝?!彼幬枰陆舆^眠夜遞過來的熱茶。

  “我跟時歌是八歲認識的,上一輩之間的拜訪,我閑著無聊就跑到頂樓去玩,聽到時歌的琴聲就跑了過去,沒想到我竟然聽懂了他。

  “后來我們去了皇家藝術學院,那是我們過得最快樂的日子,兩家的父母也都默許我們的交往,終于,十五歲那年,我們訂了婚,之后我一直在國外公演,但是從來沒有忘記要見面的承諾。因為我知道,我不在了,他又是一個人。

  “可是前幾個星期,有家公司為我提供了維也納的黃金學位,要知道,華人是很難進去的,更何況那是我和媽媽的愿望,所以……我本來以為時歌會理解我,可是,我不知道時歌提出退婚,會是因為我爸……”藥舞衣把臉埋在掌心,眼淚決堤。

  “我不知道你的榮耀會在你家里史上留下多光輝的一筆,但我能告訴你的是,時歌被送進陽竹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有先天缺陷,而是在他叔叔的眼中,是阻止他得到孫家財產的障礙?,F(xiàn)在的孫時歌,不再擁有你父親需要的身家,對藥家而言,孫時歌不是潛力股,一個坐吃山空的人,只會成為你的累贅?!薄澳?!你怎么可以這樣詆毀我父親?!”

  眠夜看著她的眼睛,“其實你已經相信了不是嗎,你父親的為人,你再清楚不過,時歌從來不撒謊,但是他只會把苦往肚子里咽。你爸爸找過他,他曾經絕望的想要自殺。”

  我沒資格要求你留在時歌身邊,但我希望你能把對時歌的傷害降到最低。與我們不同,他收到的傷害是雙倍的。藥舞衣坐在原位回味眠夜的話。

  忽的對面來了個人,藥舞衣抬頭,正裝裹體,風度翩翩,淺咖色的頭發(fā)下的眼睛竟像在閃著光,“女孩子哭起來不好看?!边f過來的手帕是黑灰格子,夾層繡著銀色的伊字?!敖酉聛砦覀冋務務掳?,出國的事考慮的怎么樣了?”藥舞衣似乎被他的寒氣所煞,“你是?”

  他笑了,從內襯里拿出一份燙金卡片,“我是你現(xiàn)在的老板,簡單來說,我給了你去維也納的機會。那么,接下來,你得聽我的。”

  保冬陽看見遠遠就飄過來的眠夜,忙拉起成恩賢,“眠夜,我們保證以后不會偷聽,恩賢已經知道錯了?!背啥髻t一口咖啡嗆在喉嚨里,“什么鬼?關我什么事?明明是你……”“好了,不要吵了,時歌醒了之后好好安慰他。這段時間他受了很多苦。”成恩賢拉住眠夜的手,“眠夜,你瘦了好多,我覺得你更累。你要是倒下了,誰來守護陽竹守護我們啊?!泵咭姑黠@一怔,但又放下心來?!澳銈冞@段時間乖一點,我就不會這么累了。”說罷輕輕掙開成恩賢的手,轉身離開。病房里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呀,時歌好像醒了!”

  整個走廊變的空蕩,伊釋城看著緩慢離開的眠夜,“你到底用了什么辦法,讓這么多人對你死心塌地?”

  伊釋城回到宿舍后,精致的法餐已經上了桌,“眠夜小姐今天心情好像不錯,竟然還有這么精致的東西可以吃?!币婚_口,所有的手都停了下來,隱隱可以聽到刀叉在空氣里摩擦的聲音,“伊釋城,今天大家都很累,你少說兩句?!北6柨跉饫镉邢槐M的疲倦?!澳强雌饋磉@里只有我有精力去照顧他了?!币玲尦瞧鹕恚痉畔率掷锏牡恫?,“伊釋城,你最好不要刺激他,他沒有你要的東西?!币玲尦穷^也不回地走了,“他跟我有什么關系呢,放心,我刺激不了他?!?p>  一步步踏上閣樓,每磚每瓦都透漏著荒涼的味道。人最重要的是感情,最容易被出賣的,也是感情。他打開門,地上都是散落的曲譜,四處張望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伊釋城站在偌大的紙張堆中,無法動彈。

  窗口飄著細小的塵埃,陽光像霧一樣照進來,和著音符,她們在跳躍著,但伊釋城卻在這白芒一片中茫然若失,《死愛》的每一個音符,都在挑撥他的心,把他推向深淵。

  他像發(fā)了瘋一樣的尋找,在天堂上找到了瘋狂彈琴的孫時歌,這個不會說話的男子,除了父母給予的天然棕發(fā),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就像超越了一切純潔,“你說,你怎么知道這個曲子?!”伊釋城一把拉起他的衣領。被拽起來的時歌雖然弱不禁風,看向伊釋城的眼神卻透著空洞和絕望。伊釋城忽然覺得這個眼神似曾相識,還未來得及想起什么,眼睛不知被什么東西閃了一下,憤怒的雙手微微松開了時歌的衣領。

  “你給我住手,伊釋城,這里輪不到你放肆!”“你別管,這是我的私事?!薄八绞??”眠夜冷笑,戒指里微微閃著紫光,“你的私事讓兩個家庭因你反目成仇,互相算計,現(xiàn)在你還要咬著孫家不放,你對得起時歡嗎?”

  時歡,這兩個字,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竟是那么的讓人顫抖。

  是啊,時歡,你究竟在哪里。伊釋城神情渙散,向后跌退幾步,看見眼前的孫時歌整個人癱軟下去,把臉埋在掌心。他的尾指上,有一個純銀的家族戒指。以前曾有多少次,戴著這個戒指的手,被自己緊緊地握著。

  我……我怎么會這么笨。伊釋城跌坐在地。

  “你用盡全身算計別人,保護自己,你知道傷害了多少保護你的人嗎,”眠夜的眼睛里似乎流淌著故事,“時歌用生命保護時歡,你卻在摧毀時歌的生命。伊釋城,世界沒有那么多平等的交易,很多事情對增加利益沒有用處,你也愿意百分之百投入去做。這么簡單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早就懂了。”

  伊釋城把頭低下,眠夜看不清他的表情。“……時歡在哪里。”一時間沉默。

  眠夜看到時歌悲傷和憤怒的眼神。他不配知道。她轉身把伊釋城扶起來。這個桀驁不羈的男子,竟然在微微的顫抖。

  快走到房門時,伊釋城撥開了眠夜扶著肩膀的手?!拔蚁M隳芡泟偛虐l(fā)生的事情?!彼D過身來,眼淚和軟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眼神重新裝備上冷漠和桀驁。“你別想用剛才的事情來要挾我,無論你剛才看到了什么,我還是伊釋城,不會因為你而改變任何事情。”他頓了頓,“你還是去照顧孫時歌吧,看他那個身板,你也挺不容易的?!?p>  “你如果還想保留你伊少爺?shù)淖饑溃谖颐媲按罂刹槐?。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樣的人。在陽竹,做你自己就好?!泵咭够氐矫咭钩牵瑒傁腴_燈,窗前一排香燭逐個點燃,“鏡,你可不可以少管閑事?!泵咭狗畔率?,走到爐子前,“當然,這是眠夜小姐的事,我怎么敢插手。不過看樣子,孫時歌對你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了吧,”鏡灰色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線,“沒用的人,不如我?guī)湍闾幚砹税?。?p>  眠夜把杯子攥緊,“你敢動他試試?!薄拔艺f,他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吧?還是你眠夜,對人類動了真感情了?你應該很清楚憐憫這個東西,對月……”“夠了,”對話被眠夜強行終止,“與其擔心別人,不如關心一下你自己吧。你主人如果發(fā)現(xiàn)你成天跟我在一起,說不定會懷疑你叛變呢。我告訴你,就算時歌現(xiàn)在一蹶不振,月光殿的月光可是絲毫沒有減弱,你還是轉告你的主人,讓他擔心該擔心的事情吧。”眠夜起身。

  “你不許去?!辩R起身,瞬間移動擋在眠夜面前,“沒有眠衣,月光殿就是你的地獄。你不過是借助他們的力量,何苦把自己的命搭進去?”鏡大怒,他低頭看著這個女孩子,她桀驁不羈,她高貴冰冷,她從來不知道依靠別人,看著這樣的倔強的眠夜,口氣頓時軟了下來?!八懔?,你說得對,我不過就是個監(jiān)視器。希望你,可以活到我們上戰(zhàn)場那天。”說罷越窗而去。

  眠夜無力地跌坐,臉色瞬間蒼白。她抬起手,窗臺上的簾子放了下來。屋子暗了下來。時歌,我該拿你怎么辦?

  伊釋城擦著頭發(fā)從浴室出來,黑暗的房間被一個閃光照亮,他拿起手機,看見那個熟悉的號碼發(fā)來的簡訊:“懸崖后有個叫月光海的地方,樹林大概荒廢了近百年,以前人們?yōu)榱藢ふ以鹿怄?zhèn)的秘密都選擇從那里下手,但是無一生還?!?p>  呵,無一生還。伊釋城看著窗外已經沉睡的一切,我現(xiàn)在看到的眠夜是鬼嗎?

  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雖然已經凌晨三點,但很顯然對方明顯知道電話這頭的人還沒睡。“樓底走廊,我等你?!奔热蝗绱?,我們今天就把這個關系了結了吧,他拿起手機,“喂,文瓷?”

  夜正涼,莫正楓穿上外套來到走廊,“慕容珞?!薄斑€不錯,挺準時的,你對女孩子的服務態(tài)度還挺好的嘛?!彼D過身來,“大半夜地找我干嘛,不是說好私下就不用見面了嗎?”“不見面怎么了解對方?做好充分的準備才不會被識破嘛?!薄靶?,到底是什么事,需要你大晚上的叫我出來?”

  “我們訂婚吧?!薄昂?,你還沒有玩夠嗎,和你訂婚?”莫正楓無語的轉身就走,被慕容珞一把抓住,“我懷孕了。”莫正楓轉過來,“同樣的理由你要用幾次?我已經知道麥言現(xiàn)在很好,你不過是利用我沒有辦法得到關于她的消息這一點來動搖我罷了,這次,你是準備搞垮我是嗎?”莫正楓甩開她的手,“女孩子要自愛,才能被人尊重,我從來沒有強迫女孩跟我做任何事,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他頓了頓,“孩子是誰的?”

  “你管不著,反正他現(xiàn)在是你的?!蹦饺葭笮χ仡^,轉身離開。

  她看見從角落里氣的得沖出來想要保護她,卻是滿臉愕然的文瓷。

  她知道,現(xiàn)在可以牽制著兩個男人的資本已經沒有了。

  “孩子……是誰的?”文瓷咬牙切齒,“還是……根本就沒有?”

  慕容珞不敢抬頭,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因為驚慌還是羞恥,扭曲的不成樣子。她顫抖著,難以置信的回了頭,“想不到,你也會暗算我?!?p>  莫正楓頭也不回的走了,“我不會因為你這種女人,傷害我的兄弟?!?p>  文瓷把慕容珞掰回來,“你還要臉嗎?!你不知道書香世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聲嗎?你一個女孩子,為什么要丟家族的臉?!”文瓷紅了眼睛,看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露出美杜莎般的真面目,他已經崩潰了。“家族?”慕容珞冷笑,“大人們想要保全的榮譽,早就在他們手里毀掉了,現(xiàn)在,整個家都是靠我在撐下去。文瓷,我活的比你要辛苦的多,你不要覺得我卑鄙,哪一天你從小尊敬的高高在上的家族,一夜之間全部洗牌,你的選擇也不會比我要好?!蹦饺葭筠D身離去。

  文瓷蹲了下來,艱難的調整著急促的呼吸,“起碼,我不會像你一樣,賣掉自己的靈魂?!?p>  溫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背,“文瓷,辛苦你了。我也不愿意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必須你親自確認,你才會相信?!彼ゎ^看著慕容珞跌跌撞撞遠去的身影,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剛說的,是什么意思?”

  莫正楓和文瓷重歸于好的事情雖然讓男生們之間結束尷尬,但誰也沒辦法把喜悅的心情傳遞到宿舍樓三樓最東邊,緊鎖的大門里面。過了許久,眠夜下樓,男生們翹首以待,“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別打擾他,任何人的出現(xiàn),都會讓他更加抗拒,再等等吧,他想通了,自然會出來?!泵咭固ь^看看天,“時間過得好快,中秋就快到了?!?p>  陽竹學院的校規(guī)之一,重大節(jié)日學生不許留校。這么多年,眠夜都是一個人過,不過今年有了例外?!袄碛赡??眠夜把他留在身邊,不是很危險嗎?還要是這種團圓的節(jié)日,不是很煞風景嗎?”賀依依伸手向薯片突進,被成恩賢一舉拿下,“不曉得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了,如果眠夜可以除掉他的戾氣,當然是好事,但是,總覺得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會出事啊。”“嘖嘖,也就只有你會想這個問題,伊釋城不缺女人好吧,更何況他們兩個不掐起來就不錯了,”原木嘆了一口氣,“反正空手的話,我賭伊釋城打不過眠夜。”“加一?!薄巴狻!薄安蝗晃覀兞粝潞昧?,”玩著魔方的莫正楓隨口一說,“今年是最后一年了,不如跟眠夜申請,一起過最后一個中秋節(jié)吧?!?p>  “沒意見,”文瓷看了一眼成恩賢,成恩賢接收到了文瓷眼里的信息,“好,我們一起留下來吧。我也好奇,你們的中秋和我們的秋夕有什么不一樣的。”

  眠夜熄了燈躺在床上,戒指冒出白煙。“去開結界?!蹦菆F白煙化成蝴蝶向窗外散去。眠夜的瞳孔瞬間變成紫色,“眠夜,這樣很危險?!边@句話從眠夜的口中說出,神色和口氣卻是變成了另一個人?!拔抑溃阋仓?,成敗與否,就看這次了?!蓖自诤谏妥仙衼砘厍袚Q。

  “眠衣,好久不見。”悄無聲息,鏡從窗子外面進來,沒有一點聲響。

  燭光搖曳,茶香微醺,“你最近越來越放肆了,鏡?!?p>  “你最近也越來越明目張膽了,眠衣?!辩R回頭看窗外圓得像是要溢出水來的月亮。“中秋快到了,對我反而是種解脫呢?!薄扒颇氵@話說的,你的主人聽到可是會很傷心的,小妖精?!泵咭滤坪踉谪Γ白⒁饽愕膽B(tài)度,眠衣,你未免也太放松了。你越放肆,眠夜的犧牲就越不值得。”

  眠衣笑了,戒指里泛著綠光,“瞧你說的,我寄居在眠夜身上,是應該的。要說犧牲,還不是你們逼的。小妖精,我看得出來,你的心已經不在你的主人身上了,你能告訴我,你對眠夜,是憐憫,還是舊情?”“你說的話,才真的是讓眠夜操心。”鏡不滿地瞇起眼睛,“你這么心安理得地消費眠夜,用她的命,換你的命,你又算什么?!?p>  鏡坐在屋頂上擺弄著手里的小鏡子,伊釋城在房間里睡得踏實,眠夜也躺在床上靜靜睡去?!斑@兩個人,都一樣倔。”他合上鏡子,躺在屋脊上,沐浴在耀白得可以凈化一切的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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