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者已走遠,剩下他們幾個面面相覷,場面有點尷尬,不遠處桌子邊的江大夫,雖然不能說話了,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一點也不似剛才那般害怕。
落落伸手過去,解開了他身上的訣,道:“這下如你所愿,說話吧。”
四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開始了談話。
首先開口的是江大夫,拿出扇子輕輕給自己扇起了風,又恢復了最開始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樣,但落落依舊覺得他欠收拾。
“姑娘可真是好狠的心,就留江某一人在這里,卻和別人在那說得起勁兒,唉,剛剛一番熱情,全都錯付了?!?p> “姓江的,你怎么話這么多,剛剛說話,你也應該聽見了,我倒想問問你,溪水鎮(zhèn)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落落這紅衣美人生氣,眼中帶有怒氣的看著他道。
“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倒要問問姑娘了,你這么想知道,是為何?”猝不及防,姓江的倒反問起她來了。
話鋒一轉,道:“不想說,也無妨,只是我告訴你,聽完可不要打退堂鼓。”
“本人姓江,名若白,是溪水鎮(zhèn)上的一名郎中,剛才你也聽說了,我開了家醫(yī)館,名為濟世堂,自幼便研習醫(yī)術,疑難雜癥也見過,但醫(yī)者只能治病,有些卻不是病,那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不是身體本身出了問題,而是外力所致,導致這些人突然出現(xiàn)了問題。但前不久,就是那長者說的那個人,李老二,死相極慘的那個,也是他最早找到我的?!?p> “他怎么了?”落落問道。
他在死之前,找過我三次,第一次,是他出現(xiàn)這種癥狀時,我觀其脈象,發(fā)現(xiàn)有一絲絲的不對,但轉瞬即逝,脈象就恢復正常了。”
“我沒多想,開了幾副藥,叫他回去吃,本以為這就算了,可自他開始,越來越多的人覺得身體總是無力,我還以為是突發(fā)什么集體流感之類的,在溪水鎮(zhèn)附近的水源處和鎮(zhèn)上的人家吃的東西入手,看看有沒有吃壞什么東西,卻發(fā)現(xiàn),也沒有任何異常,但是,那些人就是不見好轉。你說怪不怪?”
落落:“不怪。”
年輕人卻道:“有點怪,但好像不算太怪吧?!?p> 江若白輕搖折扇笑道:“小兄弟看來是見過大場面啊,不害怕,也不覺的哪里不對,不錯不錯。”
小芝往嘴里放了個花生豆,道:“江大夫,能不能不要轉移話題,繼續(xù)繼續(xù)!”
江若白繼續(xù)道:“等到了第二次,李老二來的時候,他卻好轉了,身體也不像之前一般沒力氣。他以為是我的藥有了作用,所以過來又討了兩副藥回去,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之后,溪水鎮(zhèn)上生病的人都過來讓我?guī)退麄冎尾?,沒過多久,大家都有所好轉。然而這只是假象,我發(fā)現(xiàn)看似已經(jīng)好轉的人,脈象卻越來越虛浮,在白天他們抓藥的次數(shù)和量越來越多,但到了晚上卻都沒有精神,街上早早就沒人了?!?p> 年輕人道:“可這不是好事嗎?白天精力旺盛,忙活了一天,晚上早早入睡,沒錯啊?!?p> “錯就錯在這了?!敖舭讎烂C道。
“我所開的藥,都是補氣養(yǎng)身,益氣歸元的藥,若是只用一段時間還好,可若是有人中途斷了藥,便出事了?!?p> 落落想到了什么,道:“于是,這第一個出事的就是李老二?!?p> “沒錯。他覺得身體已經(jīng)好轉,于是沒有繼續(xù)用藥,以為挺一段時間就好了,畢竟,普通人家一旦生病,多年積蓄就會一掃而空,要不就不治,要治也不能治的徹底,可沒過多久,就死了,死的,極慘,不像——人?!?p> 江若塵說最后這幾個字的時候,年輕人明顯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被落落和小芝看在眼里,小芝道:“江大夫,別人長得好看,就隨便嚇唬人,這位公子都被你嚇到了。”
“怎么,小兄弟,這就不敢回去了?”江若白挑眉笑道。
“可是啊,我聽你說完,倒覺得是你醫(yī)術有問題啊,不覺得你像個開黑店的,還是那種專門賣假藥的,給大家下了毒,然后騙別人說我這里有解藥,但是呢,你還不給一次性解決了,還要摻假,讓別人都得沒完沒了的回來管你要解藥,江大夫,我終于知道哪里奇怪了,奇怪的就是你!”
小芝憤憤然的用手指著江若白,仿佛抓到兇手一般。
“這位姑娘,你可不要血口噴人啊,我江某人生平以濟世救人為己任,從來沒干過虧心事?!苯舭准泵q解。
落落仿若看笑話一樣,終于看到他吃癟了,莞爾一笑,道:“江公子,發(fā)個誓試試,看看天劈你不?”
美人一笑,甚是養(yǎng)眼,可這一笑,殺傷力有些強,笑里藏刀,你發(fā)個誓言試試,江若白油嘴滑舌,碰上落落,也算倒霉,剛剛領教過二位姑娘的本領,江若塵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
“不敢,不敢,發(fā)誓什么的,萬一雷真劈下來,我可害怕,我惜命?!苯舭子樣樀?。
落落又道:“好了,你趕快往下說吧。”
江若塵繼續(xù)開口道:“這么說吧,我所用的藥,能讓人回復體力,也就是醫(yī)者所說的陽氣,可補足的陽氣本應該滋養(yǎng)血肉,剛在人身上呆了幾天,陽氣就沒了,所以他們還要繼續(xù)吃藥,補足陽氣??墒牵g隔越來越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們體內一般,專門等這群人養(yǎng)足了陽氣,之后等著吸食。我也說過,我最初摸脈相的時候,李老二的脈象中,有一絲絲不對,我說不上來,那不是我所了解的?!?p> 落落想通了,說道:“是藥三分毒,況且是經(jīng)常用藥,就仿佛上癮了一樣,但是,他們并沒有真的上癮,而是體內的東西,促使著人們不斷的養(yǎng)足陽氣,再去食用?!?p> “而李老二沒有東西可食,更沒有藥物可補充陽氣,那東西便一口氣將他吸食致死,也就是說,死前,狀若干尸?!?p> 江若白點了點頭,想起那天他見到的李老二,在他沖進去以后,屋子里的灰塵在日光的照耀下飛揚,陰暗處,一個人扭曲著身子將身體沖向窗戶的方向,身體扭曲在一塊,骨頭好像也沒了,但是依稀能看見些皮包裹的東西,骨頭也被扭曲了,或者說骨頭中的骨髓也被吸走。而李老二,好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原本合適的衣服也顯得空空的,再看人臉,那更像一張鬼臉,或者,四不像。
眼珠子還突著,其中一只有點掉出來的意思,并且?guī)е幃惖难t色,從兩眶撕裂開來。臉上的皮跟外面的死樹皮一樣干枯,嘴巴張開,早就超出了人類的張嘴極限,那個死亡的姿勢,如果換個方向看,好像他還活著,甚至在和江若白索要生命一般。
大白天的,日光正好,可此時江若白只覺渾身發(fā)涼,雖然有陽光照進來,一股徹底的寒意涌上心頭。
在他硬著頭皮將李老二的尸身用布遮掩之后,方才招呼下人將尸首埋了。出來的時候,望著滿院子的人,江若白有點恍惚,仿佛所有人都逃不過和李老二一樣的下場,在別人看來,江若白也被嚇到了,而在江若白自己心里,這些人,倒不如說這些有可能和李老二一樣下場的人,遍布的整個院子。
——全是干尸,死狀恐怖的干尸。
怪不得他婆娘一路瘋瘋顛顛的,見到那種場面,一個婦道人家,不瘋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