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跟莫荷廣和樓聽戲

　　莫荷穿著件淡灰色的英倫風衣，圍著條雪白的針織圍巾，腳下則是一雙褐色長筒靴。

　　她這模樣，價值像換了個人。

　　“先生，我穿這衣服，是不是瞧著不中不洋的？”莫荷臉色微微泛紅問道。

　　“不，很合身?！辟》钊呛且恍?，“如果再加點兒東西，就更完美了。”

　　“噢，加什么？”

　　見旁邊衣架上有頂粉藍色的大檐帽，帽子上還繡著一朵花，佟奉全拿起給莫荷戴上了。

　　莫荷對著鏡子照了照后，捂著小嘴一臉驚愕。

　　佟奉全笑道：“我說吧，這衣服跟您很很般配?！?p>　　付錢的時候，果不其然，莫荷說什么也要自己掏腰包。

　　佟奉全只好應了她。

　　走在街上，老有行人盯著莫荷看，讓她有些不自在。

　　“先生，我穿洋衣服是不是瞧著怪異，所以他們才……”

　　“不，姑娘，他們是沒見過這么時興的打扮?！?p>　　莫荷忽然停下了腳步，拍了拍自己的白皙額頭，“先生，啊，咱認識這么久了，我還沒告訴您我的名字，真是……”

　　“沒事兒，不打勁?！?p>　　莫荷又望著佟奉全，聲音輕柔說道：“先生，我，我叫莫荷?！?p>　　“莫負韶華的莫，荷花的荷，對嗎？”

　　莫荷輕輕點了點頭。

　　來到廣和樓。

　　佟奉全看了看報幕表，問道：“莫荷，有沒有想聽的戲？”

　　莫荷愣了片刻，惘然若失道：

　　“以前我哥他家還沒落敗時，每逢十五都有唱堂會的，我記得最深的，是一位程先生唱的《武家坡》?！?p>　　“好，那咱今個兒就聽《武家坡》。”

　　莫荷頗有些疑惑說道：“先生，報幕表上好像沒這出戲呀。”

　　佟奉全淡然一笑：

　　“不打緊，莫荷，你先去找個好點兒的位置坐下，旁的我來安排?！?p>　　莫荷在戲臺子下坐著。

　　半晌，佟奉全也來了。

　　四面男女老少，坐著的站著的，談笑風生，真叫一個熱鬧。

　　這時，戲班子的班主走上臺，一臉歉意拱手道：

　　“諸位，實在對不住，唱張生的孟老板嗓子眼兒不舒服，所以給大家換了《武家坡》。各位爺、太太們多擔待，今個兒戲票錢退一半，茶水全免費?！?p>　　悠揚的文武場樂聲響起，婉轉清脆的戲腔傳來。

　　佟奉全跟莫荷飲著茶，吃著果點，認真聽著戲。

　　《武家坡》是京劇《紅鬃烈馬》中的一出折子戲。

　　講的是丞相之女王寶釧獨居破瓦寒窯18栽，在困頓中寫下血書，托鴻雁寄往西涼。

　　她丈夫薛平貴得信，告別代戰(zhàn)公主急返長安，在武家坡前同她偶遇。

　　后兩人在寒窯細說個中緣由，賠訴前情，夫妻才得以相認團聚。

　　佟奉全聽著聽著，心潮微微有些翻涌。

　　當年，莫荷因為誤會他，所以暗自離開了四九城。

　　兩人再相見時，已是許多年之后。

　　物是人非，身份懸殊。

　　天意弄人，他差點被……

　　“好！”陣陣喝彩聲鼓掌聲響起，打斷了佟奉全的思緒。

　　接著，開始有人給臺上的角兒送花籃，還有扔大洋兒扔大字兒的。

　　更有甚者，直接將戒指、耳環(huán)等等一股腦拋上去。

　　頗有點兒現(xiàn)代社會中，那些粉絲瘋狂打賞主播的味道。

　　一曲戲罷，佟奉全發(fā)現(xiàn)莫荷眼角竟掛著淚珠。

　　“王寶釵真是太癡情了，太苦了！”莫荷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小聲嘆道。

　　佟奉全知道，她其實是在感慨自己的身世。

　　莫荷雙親早亡，無奈只能進京投奔親姨，也就是范五爺?shù)哪虌尅?p>　　誰曾想，她剛來范家就落敗了。

　　現(xiàn)如今，她和她哥的一天的嚼裹，都指望著她頂著風冒著寒賣煙卷兒，辛辛苦苦地納鞋底子掙。

　　這年月，雖滿清早已亡了，人心不像從前那般古板，但一個小姑娘拋頭露面在街上吆喝賣東西，還是免不了會被人指指點點。

　　佟奉全不禁又想起了許多年前，在院子里看到的雪白槐花。

　　為什么是槐花呢？

　　因為槐花不像牡丹那般高貴，也沒有梅花的傲然，有的只是尋常老百姓的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但他佟奉全，這一生絕不想就這么平淡渡過。

　　“還好，有情人終成眷屬?！蹦珊鋈挥制铺闉樾φf道。

　　出了廣和樓。

　　莫荷微微拽著小手，有些激動說道：

　　“先生，今兒，您帶我吃了許多年沒吃過的正宗炸豆腐，聽了許多年沒聽過的《武家坡》，我真的很高興，我……”

　　佟奉全溫和笑道：“甭客氣，你忘了，今兒吃的炸豆腐，可是你付的錢喲?！?p>　　“那還不全靠您幫我賣了煙卷?！蹦梢残χ氐馈?p>　　接著，她又微微低垂著頭，似乎有些不舍說道：

　　“先生，我出來太久了，我該回去了，我哥還等著我做飯呢?！?p>　　佟奉全笑著點了點頭。

　　“先生，那咱回見?！?p>　　送別了莫荷，佟奉全剛回店里，就感覺不對勁兒。

　　因為藍一貴居然也在，旁邊還站著兩名拿著警棍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