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一個臉容呈“冏”形的老年人登上木凳，向人們發(fā)話。他在幢幢攢晃的身影圍擁之間愴然道，“逝去的時代留不住，此刻我和大家一起倍感無力。奧斯曼大軍壓境，這里守不長的。雖然突厥人開出了苛刻的條款，眼下我們也只有接受。不然萬炮齊轟之下，這片名叫‘加拉塔’的繁華區(qū)域?qū)⒈煌耆ㄈ?。大家在此地過慣了太平日子，沒想到動蕩年代不期而來，而我們隔岸觀火了許久，以為不幫助拜占庭守御就沒事。誰知道最后就連袖手旁觀也不能幸免于浩劫，除了無盡的苦難禍殃，誰也享受不到戰(zhàn)爭紅利。從此我們將踏上四處流浪之途，灣岬那邊還藏有一艘大船尚未離去。不想留下來受人奴役的，就去乘坐加泰羅尼亞人的商船……”
“說來還真是諷刺?！庇袀€毛發(fā)卷曲的托缽修士擠在人堆里嘆道，“幾年前，剛即位新皇帝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從伯羅奔尼撒前往首都的時候，拜占廷艦隊破壞殆盡，竟然拿不出一艘像樣的船來，皇帝只能乘坐加泰羅尼亞人的商船來到拜占庭。如今又是加泰羅尼亞人的商船要重新啟程，載上拜占庭遺民逃離這塊已然淪陷的土地?！?p> 信孝聞著茄子問道：“據(jù)說拜占廷曾經(jīng)有強大的‘海權(quán)’，怎么最后連艘船都拿不出來了。海邊那艘加泰羅尼亞人的商船掛的似乎是西班牙旗號，這時候就有‘無敵艦隊’了嗎？”
旁邊有個毛發(fā)稀拉的托缽家伙說道：“拜占廷帝國曾經(jīng)擁有過于強勢的海軍，力量之大難以駕馭，甚至反噬，威脅到他們的皇權(quán)。后來備受限制，日漸衰落了。然而底子還在，若不占領(lǐng)君士坦丁堡，奧斯曼蘇丹就談不上真正獲得了海軍發(fā)展的力量。也就不能指望與海上強國威尼斯一較高下。所以奧斯曼蘇丹此戰(zhàn)之前就誓言志在必得。”
信孝聞著茄子，轉(zhuǎn)頭去信雄耳畔，小聲探問：“最后誰贏了？”
小珠子從信雄耳后轉(zhuǎn)出來細聲慢調(diào)的說道：“當(dāng)下初具規(guī)模的奧斯曼帝國依然處于持續(xù)上升階段。號稱征服者的穆罕默德二世，在君士坦丁堡的廢墟中接過了東羅馬皇帝頭銜，繼而又將整個巴爾干半島與黑海區(qū)域都據(jù)為己有。但只要西方的羅馬教廷一息尚存，那么突厥蘇丹的皇權(quán)拼圖就存有缺憾。這促使他隨即開啟對意大利的戰(zhàn)爭。羅馬教廷和威尼斯眼見不敵，就尋求與日漸強盛的西班牙聯(lián)手。西班牙人一直夢想組建強大的海上力量，逃亡的拜占廷人給他們帶來了寶貴的技藝和千年傳承的海上經(jīng)驗。渴望結(jié)盟抗擊突厥侵攻的威尼斯和熱那亞人也推了他們一把，幫助西班牙水師變得更強，加快完成從近海水師到跨洋艦隊的徹底過渡?！?p> “此時還沒有規(guī)模這樣巨大的艦隊，西班牙人正在搞。不過他們喜歡先吹出來嚇嚇人也好過沒吭氣。當(dāng)然西班牙的戰(zhàn)艦已經(jīng)很厲害，突厥人尚未擁有拜占廷之前，是不太敢貿(mào)然在海上跟他們較量的?！泵l(fā)卷曲的托缽修士擠在人堆里說道，“海上貿(mào)易是拜占廷的主要收入來源，因此拜占廷海軍在帝國的早期受到重視。當(dāng)年，拜占廷海軍使用希臘火在馬爾馬拉海擊退了阿喇伯艦隊，挫敗了穆阿維葉哈里發(fā)征服東羅馬的企圖。仍不甘心的阿喇伯軍隊在莫斯雷馬薩統(tǒng)帥下出動了二千五百多艘艦船攻打君士坦丁堡，在拜占廷海軍的打擊下，逃回敘利亞和亞歷山大港的軍艦只剩下五艘。但在外來威脅解除后，拜占廷皇帝就走上了限制海軍之路。這一做法的主因是海軍統(tǒng)帥提比略發(fā)動兵變、出動艦隊圍攻君士坦丁堡，以及公元七一一年黑海艦隊發(fā)動起義、迫使查士丁尼二世皇帝退位。此后拜占廷皇帝分散兵權(quán)和削減軍費的舉措也影響到拜占廷海軍的戰(zhàn)斗力。曼齊克特戰(zhàn)役后，拜占廷喪失了位于小亞細亞的大部分海軍基地和優(yōu)秀的良馬產(chǎn)地，此后轉(zhuǎn)而采用雇傭外國艦隊的方式應(yīng)付海上威脅。俄羅斯人、熱那亞人、英格蘭人、威尼斯人、米蘭人和加泰隆尼亞人都為拜占廷提供過軍艦或水手?！?p> “這兒也有些俄羅斯人，”毛發(fā)蓬松的家伙點著卷煙草棒兒，轉(zhuǎn)頭張望道，“過會兒我就去跟他們擠一擠，坐船前往意大利找公主，然后偷偷帶她回莫斯科……”
長利憨笑問道：“你們這伙托缽僧的名號為什么都有個‘?！值陌l(fā)音呢，是不是真名呀？”毛發(fā)蓬松的家伙叼著卷煙草棒兒笑覷道：“化名。誰傻到會隨便告訴別人真名叫啥、家住哪村哪屋，讓敵人日后派殺手摸去家里堵我嗎？”信雄聞言不安道：“糟了，我把自己名字到處告訴別人，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人穿越去殺我？”
“大家放心，誰也不會被殺?！蹦俏荒樏娉省皟住毙蔚睦夏耆颂ぴ谀镜噬险f道，“為了獎賞部下，奧斯曼蘇丹頒令允許突厥兵在破城后燒殺搶掠三天。如狼似虎的突厥人爭先恐后涌入拜占庭，眼下城里已然一片劫火。突厥悍將扎甘諾斯率兵趕來阻止人們從這片港灣搭船逃離，加拉塔僑民區(qū)淪陷在即。在護商隊和騎士團奮力與突厥人周旋的時候，想走的人都別耽停徘徊，這就盡快去坐船！街坊們記住啊，時間是不等人的，船也一樣不等人。眼看就要開走了……”
周圍的人叢里有個抱娃的圓臉家伙懊惱道：“既然時不我待，你還在這兒說了半天話，讓我們枉然耽留聽了許久。你瞧好多服色各異之人正咬著刀爬進柵欄，此刻上船只怕趕不及了！”臉面呈“冏”形的老年人慰言道：“大家不要驚慌，這里目前還是安全的……”一個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悄步靠近，在背后不遠之處，掏出個黑乎乎東西嘭的鳴放一聲，冒煙彌漫。那位臉面呈“冏”形的老年人轉(zhuǎn)頭惑望，其畔多個保鏢也紛皆愣立，沒等反應(yīng)過來，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再次抬起手里黑乎乎之物，又嘭一響。
那位臉面呈“冏”形的老年人走下木凳，茫然而行，隨即垂首跪踣，在眾聲驚呼之中倒地。
一根大柱忽塌，離柵飛砸。所幸先從茶水里的映影瞥見有物當(dāng)頭覆臨，我推開有樂，另一只手拉著信雄急避開去，只見歪倒之柱深插于地，斜亙在我和有樂他們之間。
混亂中有人驚呼：“突厥人攻進來了！”低垂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被數(shù)人撲倒，沒等我看清怎么回事，柵柱接二連三翻砸而來，許多人躲避不及，頃間難免遭殃。
長利爬過來憨問：“是不是他們開炮了？”我見他渾未覺察一根柱子砸近頸后，剛要提醒當(dāng)心，信照先已提腿將柱木踢開，呼簌一響，橫飛轉(zhuǎn)蕩，砸倒一排擁擠著沖進寨柵豁口的黑衣刀客。
“應(yīng)該不是?！庇袀€雞窩頭的焦灰面孔家伙先朝那邊轟了一炮，從炮車后面探出腦袋說，“扎甘諾斯心愛的鳥在這里，他大概多少有些投鼠忌器，不至于冒失下令炮擊?！?p> 有樂轉(zhuǎn)覷道：“鳥在哪里？趕快放它走，免得被鳥主窮追不舍……”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仰觀夜穹，不安道：“然而我們處于‘魁星踢斗’陣形的不利方位。北斗主死，南斗主生。要想不被困死在這里，須往南跑……”沒等說完，許多手伸過來亂卯他腦袋。
有樂邊敲頭邊說：“瞧你扯得這么玄乎，這里哪有陣？”隨即掏出家伙，急切轉(zhuǎn)頭尋覓道：“好在我有這支神宗皇帝時候很神奇的‘袖中神器’傍身。只是需些彈藥裝填入膛，方可發(fā)揮它的威效。你們趕快去找些彈藥給我，不要再繼續(xù)圍過來亂敲他頭了……”信孝拿茄子敲著頭問道：“神宗是誰？”有樂卯頭道：“就是咱們那時候的萬歷皇帝。我們來的時候他還活著……”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捧頭叫苦之余，難抑納悶道：“既然還活著，你怎么先就知道皇帝過身之后的廟號叫什么？”有樂敲他腦袋，說道：“那誰告訴過我。印象中似是那蚊子先前曾經(jīng)在某次穿越回來我旁邊的時候提過神宗就是萬歷，而英宗就是你那個在土木堡被活捉的主子……咦，蚊子你怎么又從另外一個方向跑回來了？先前似乎看到你在寨柵外面，疑似和達芬奇在一起搞東搞西?！?p> 蚊樣家伙跑過來說：“總算又把琵琶島主送回去了……”我忙問道：“你有沒看見我那支洞簫？是不是被誰拿去了……”蚊樣家伙拾物伸遞給我，湊近說道：“他沒來得及拿就讓我送走了，你的東西掉在這兒呢?！蔽医舆^之后，瞧了瞧他的樣子，不禁困惑道：“怎么你的樣子似乎又跟先前在寨柵外面有所不同，臉上的皺紋和胡子去哪里了？”
未待蚊樣家伙作答，又有一棵著燃的柱木呼颼飛撞而來。
虎頭小子蹦過來拉我避開，咧嘴笑道：“媳婦，別怕有我。”話聲未落，腦后一道掌影忽至，我瞥目見有袂風(fēng)拂旗，忙推虎頭小子避過掌勢摧擊。百忙中使出小僧景虎所授手段，步法連變數(shù)下方位，隨手扯過一面幡布，拋去遮蔽來襲之人視線。然而十字幡乍展即裂，在空中綻分兩半，旋即只見黑須先生現(xiàn)身，目光如隼的掃覷道：“人啊，一定要警惕。你們老祖宗說的對，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钪獩]有危機感，就會落入錯誤的陷阱?！?p> 有樂叭一聲拔開嘴，避過宗麟再次呶來之唇，轉(zhuǎn)面忙問：“宗滴怎么騷成這個德性？你是不是給他吃了‘我愛一條柴’這種據(jù)說很神奇的藥呀？”黑須先生發(fā)掌拍向那根著燃的柱木，倍增凜凜去勢，摧擊虎頭小子，聞言愕望道：“什么柴？”
虎頭小子拉我跑沒幾步，倏感頸后烈風(fēng)凜襲，任憑他怎般變換方位也躲不過，眼見勢已避無可避，不由驚嘖道：“這么大一條燃燒的木柴為何只追著我腦袋飛過來撞過去？”抬掌拍肩，推我遠離其畔，隨即霍然拔刀，將火柱子揮為兩段。孰料黑須先生追加掌風(fēng)摧蕩之下，又有更多燃燒之木接二連三撞近，虎頭小子忙不過來，轉(zhuǎn)身就跑。
周圍煙塵四起，彌漫在跳閃的火光之間。我一時瞧不分明，難辨方向。只覺昏暗中有人推了我一把，急促說道：“趕快跟著大家往海邊跑！”我護著信雄，身不由己，被潮浪洪流般的人群推涌往前。眼簾里煙焰滾騰，什么也看不清楚。
信雄發(fā)出甜嫩之聲，指給我看，說道：“看，有只駱駝！”我腳踩泥沙，正覺漸涉淺灘，低頭察看濕鞋之際，聞言抬眼尋覷，隨著耳畔飄蕩駝鈴聲脆，煙霧中果然有雙峰之影一晃而過。我追上幾步，幸好它沒走遠，拖著韁繩在水邊轉(zhuǎn)頭，看見我就來亂舔。我低著頭，拾起垂落之索，拉住駱駝，爬軀而上，先往背筐一摸，伸手卻觸不到筐簍里的小孩兒，心頭一驚：“里面的小孩兒呢？那三個小孩去哪里了……”
駱駝忽又轉(zhuǎn)身欲跑，我顧不上多想，忙拉信雄，讓他扯著韁索也爬上來。信雄語帶哭腔的問道：“他們呢？”我忙著往簍筐里探手摸尋，心想那些小孩會在哪里，一時沒暇回答。駱駝被滾滾而來的更多人潮簇擁往前，其中有牛有馬，也擠在里面。信雄突然驚呼道：“看吶！前邊有巨大的怪獸……”我抬頭張望，看見煙霧中果然現(xiàn)出巨影幢幢而動，長牙粗鼻若隱若顯，我跟著瞠了會兒眼，才回過神來，說道：“那些好像是大象?！?p> 信雄納悶道：“這里為什么會有大象？”我又忙著伸手掏往簍筐內(nèi)找小孩，徒自不死心的翻覓，聞言搖頭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問我呀！”鄰近的大象上有個虎頭虎腦的小子伸頭笑覷道，“問我就對了。旁邊這個阿三，和另外兩個包裹白頭巾的沙地人，讓我乘坐他們其中一匹大象。使我一路居高臨下，如覽眾山小……對了，剛才忘記問，阿三哥，你是來自天竺的吧，怎么會跟他們做了一路呢？”
他旁邊那個黑臉家伙憨頭憨腦的說道：“我和埃及人被突厥軍團里的波斯人追，他們騎的巨象更大……”虎頭虎腦的小子沒耐煩多聽，轉(zhuǎn)頭又指著我，自顧說道：“看在讓我騎象的份兒上，順便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駱駝，爬在它上面的女人是我媳婦，漂亮吧？然而她旁邊那個小孩不知是誰生的……”
我忙問道：“家翁！駱駝上面那幾個小孩呢？”虎頭小子在大象上搖頭道：“我怎么知道？你問我，我問誰？我還沒問你呢，你旁邊那個小孩兒是跟誰生的，就是白白胖胖那個……”信雄發(fā)出甜嫩之聲：“我叫信雄，你是誰呀？”
我蹙眉道：“他是我公公?！被㈩^小子剛咧開嘴要樂，隨即懊惱道：“公你的頭！”他旁邊那個黑臉家伙憨頭憨腦的問道：“你把那只鳥給我們好不好？作為交換，我把袋子里這條會音樂之蛇贈送給你。它會聞笛起舞噢！”
“不行！”虎頭小子跳起身來，不安道，“我怕蛇。你這有蛇嗎？”
“有啊，”他旁邊那個黑臉家伙憨頭憨腦的說道，“好多條蛇。你腳邊那個蠕動的大袋子里還盤著一條巨蟒……”
“去你的！不早說……”虎頭小子慌忙蹦離大象，拉著拴鳥的繩子，撲身跳來駱駝背上，纏著我說，“咱們一起擠擠。小胖子，你坐進裝小孩的簍筐里面去！”
信雄搖頭說道：“不行。我坐不進去……”虎頭小子正要塞他進去，忽聽嗖嗖數(shù)響，大象悲鳴。我聞聲驚覷，只見旁邊那頭大象身上插了多根破空飛投而來的長鎗，小山般的軀影緩緩翻倒。
大象轟然摜跌之際，有個微蠕的小袋子飛來，啪的打在信雄臉上，又掉在他腿邊的簍筐里。信雄哽咽道：“我要回家！”隨即咦了一聲，俯身翻看微蠕之袋，探眼瞅畢，訝道：“我們家那條會音樂之蛇怎么在這里？”
虎頭小子順勢把他按進筐內(nèi)，不顧掙扎，硬塞里面，轉(zhuǎn)頭說道：“媳婦別慌，這里有我！”我抱著駝脖，在駱駝驚奔顛跳中問道：“不知它要帶我們跑去哪里？”
“毫無疑問，這是要奔往科林斯地峽?！彪u窩頭的焦灰臉孔家伙騎著一匹長脖子的斑皮東西出現(xiàn)在旁邊，與駱駝并駕齊驅(qū)，邊奔邊說，“瞧見沒有？前邊不遠就到了?！?p> 虎頭小子轉(zhuǎn)面愕望道：“格蘭特，你騎的這是什么來著？”雞窩頭的焦灰臉孔家伙抱著那坐騎的斑斕之頸，一逕顛跳著回答道：“長頸鹿。加拉塔那邊整個馬戲團都著火了，好多異獸亂跑出來。你看見沒有？咱們后面有幾只虎豹和獅子在追……”
“我還沒乘過脖子這么長的坐騎，”虎頭小子沒耐心聽完，急著要搶，伸手拉扯道，“快讓我換過來坐一下！我肯定能騎得比你好……唉呀，等等！它們?yōu)楹闻艿眠@么急？”
先前那個黑臉家伙和包裹白頭巾的兩個沙地人擠坐在同一頭大象上，奔在旁邊憨頭憨腦的說道：“突厥人在追殺我們，后面又有猛獸在追獵咱們的坐騎。能不急著跑嗎？”虎頭小子訝異道：“咦，你們怎么還沒死？”黑臉家伙騎著大象回答：“我們損失了兩頭大象，僅剩一匹。只好跟旁邊這兩位哥們兒擠一擠，不過恐怕咱們大家很快就要死了?！被㈩^小子愕問：“為什么這樣說？”
雞窩頭的焦灰臉孔家伙驚呼道：“因為前面是斷崖！”
面前一團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我一聽就驚得心頭陡然懸起，趕快閉眼，沒敢睜開。但感身子一跳，如欲傾翻，我緊緊抱著駱駝脖頸，扯著韁索不放，耳聽得虎頭小子大呼小叫于旁：“好險！我們騎的這匹駱駝堪堪在斷崖前邊來了個大轉(zhuǎn)彎……”我抱著駝脖轉(zhuǎn)覷，視線被信雄亂晃的大腦袋阻礙，依然看不清什么，只覺周圍煙霧迷離。
虎頭小子叫嚷不停：“后邊那些家伙就沒這么走運了。格蘭特騎著長頸鹿急剎不住去勢，先沖下崖去?？蓱z的雞窩頭！然后那匹大象也煞不停腳，跟著往下墜。咦，后面還有些老虎、豹子什么的也紛紛撲向大海，場面壯觀吶！媳婦你快看……”
信雄忙著在簍筐里拍打那條伸嘴朝他臉上亂呶的蛇，一邊搧摑一邊語帶哭腔的說道：“我要回家！”
“這兒離家遠著呢?！毙≈樽釉谒珙^蹦著說道，“數(shù)年前，奧斯曼軍隊在經(jīng)過一年多的休整后，南下希臘地區(qū)。君士坦丁自知無法在野戰(zhàn)中擊敗強大的對手，主動從占領(lǐng)一年多的底比斯與雅典撤退。他準備集中力量，在科林斯地峽與突厥軍團周旋。后者的帝國依然沒有發(fā)展出一支常備海軍，不可能迂回到半島的其他地方登陸。要等到占領(lǐng)君士坦丁堡之后，奧斯曼蘇丹才算真正獲得了發(fā)展海軍的力量，更大為加強了奧斯曼帝國對內(nèi)的控制權(quán)力和對外的擴張實力，對國際形勢的影響顯著增長?！?p> 信雄捏著蛇頸，一邊打耳光一邊問：“為什么說這些？”
“因為你們搞錯了，”小珠子在他肩頭跳著說，“這兒還不是科林斯地峽。前邊很遠那片地方才是！看見沒有？要先奔去有很多霧那個地方，再拐幾道彎才到……”
“別往那邊走，”有個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牽驢在路邊接腔道，“前邊有巨象列陣。扎甘諾斯先已差遣他帳下一伙波斯人守在那兒，沖不過去。剛才我探過了，還被射死了馬，幸好在路邊撿到一匹小毛驢兒……”
虎頭虎腦的小子聞言忙問：“那些象有多大？我還沒騎過巨象……”我拉扯韁繩，搖頭說道：“公公，我不想去前面?！被㈩^小子搶奪牽駱駝之繩，急躁的說道：“公你的頭！快把繩子給我，這就趕快去搶一只巨象來玩……”
“巨象有什么好玩的？”托缽僧們在山坡上紛紛出現(xiàn)，騎著奇怪的東西跳來跳去，有個毛發(fā)耷拉的家伙打著轉(zhuǎn)兒說，“況且我們打不過波斯人。剛才好多熱那亞護商衛(wèi)隊在那邊被射殺了，幸好我們的坐騎跑得快，總算帶我們避過了陣陣追襲的箭雨……”
信雄在籮筐里和蛇一起愣望，忍不住問道：“你們騎著在山坡上跳來跳去的是什么啊？樣子很像火雞，是不是呀？”
“鴕鳥，”毛發(fā)蓬松的家伙歪叼卷煙草棒兒，騎著東西蹦蹦跳跳地說，“很難駕馭的。不過玩順了就沒事，跑得還挺快……”
“哪來的大怪鳥？”虎頭虎腦的小子急忙往下爬，不顧絆摔，掙離駝索，一溜煙跑去搶奪道，“快讓一只給我騎！”
長利拉著一匹斑紋鮮明的馬走來，經(jīng)過虎頭小子拽扯托缽僧墜落之處，繞道而行，朝我憨笑道：“加拉塔那邊的馬戲團大柵棚著火了，托缽家伙們從火中幫著搶救出好些馴熟的駝鳥來充當(dāng)逃命的坐騎，但我不會騎鳥，就只拉了一匹斑馬湊和著用……你猜有樂騎什么？”
我見有樂隨后施施然而來，不禁和信雄一起愕望道：“你那個是什么??？”
“四不象，見過沒有？”有樂一路打招呼道，“印象中姜太公騎的似乎就是這個東西，對不對呀？咦，蚊子你騎的是啥？”
“達芬奇?！蔽脴蛹一锉灰粋€毛發(fā)亂糟糟的家伙背過來說，“我一只腳扭傷了，遭追殺時跑不快。他背起我就跑，還在這個逃亡的艱險過程中悟出了人力車的原理，可見這哥們兒腦筋真的很好使……”
信孝聞著茄子跚跚來遲，騎了個大家伙跟在后面蹙眉說道：“最慢是我。學(xué)了個乖，以后別騎犀牛。沒想到它有這么慢，后股都中了好幾箭，還不肯跑快些……你們有沒看見信照去哪里了？”
“最后看見他的時侯，”長利拉著斑馬，抬手指向山坡后邊，說道，“正被一幫西域刀客纏住，在那邊游斗廝拼。那個披裹粗布的家伙和黑布罩頭的厲害之人也在場。眼見急難脫身，他催我先逃離險境。我只好舍下他，趕快來找?guī)褪帧?p> “我們這兒哪有幫手？”有樂懊惱道，“能打的沒一個吧？”
“誰說沒有？”我伸頭尋覷道，“宗麟呢？他不是聲稱很能打么？”
虎頭小子從鴕鳥上摔落地，灰額土臉之余，聞言嘖然道：“誰說他能打？明明有一個真正能打之人在這里，你們卻故意無視?！庇袠访枺骸斑@個所謂真正能打之人，他在哪里？”虎頭小子跳起身來，拍打衣衫上的塵土，昂然道：“就在這里?！庇袠放老伦T，奔到他身旁四下尋覷道：“究竟在哪兒？”
虎頭小子一巴掌摑有樂帽子飛掉。
有樂去撿帽的時候，忽有所見，轉(zhuǎn)頭說道：“先前在加拉塔那邊邀請咱們進去的微須騎士被圍。”
“此人不能死在這里，”小珠子轉(zhuǎn)出來說，“救他！”
信孝聞著茄子搖頭道：“我們不能干預(yù)歷史吧？”
“可有人先在干擾歷史，”小珠子細聲細氣的說道，“那些披裹粗布的家伙來歷有蹊蹺。不知是其中哪些人不對路，總之別讓他們趁亂搞鬼就好?！?p> 有樂張望道：“他有多重要??？”
“他后來成為馬耳他騎士團的大人物。除此之外，最重要是眼下他還沒有衣缽傳人。”小珠子說道，“倘如他過早死在這里，其后就不會有得力之人推動‘神圣同盟’形成。后來的歷史有三個這樣的同盟在不同年代出現(xiàn)，最初是公元一五七一年那次。由西班牙王國、威尼斯共和國、教宗國、薩伏依公國、熱那亞共和國及馬耳他騎士團組成的神圣同盟，聯(lián)合出動艦隊在希臘勒班陀近海的戰(zhàn)斗中擊潰了奧斯曼海軍，令奧斯曼帝國從此失去在地中海的海上霸權(quán)?！?p> “勒班陀大海戰(zhàn)？”信孝聞著茄子說道，“這場戰(zhàn)役我知道。發(fā)生在元龜二年?！?p> “公元一五七一年，亦即明隆慶五年。”有樂以指頭敲著嘴腮說道，“周仁親王在這一年出生。我還去喝過慶喜之酒。他母親為勸修寺晴右之女，亦即‘新上東門院’?！?p> “你也應(yīng)邀去了？”長利在旁邊憨笑道，“面子夠大。”
“沒辦法推，”有樂說道，“宗及跟那誰拉我去勸修寺他們家里赴筵的，讓我?guī)椭鴶[弄茶宴，順便敬陪末席喝點小酒……”
“這一年出生的還有我童年偶像開普勒，”小珠子細聲慢調(diào)的說道，“后來他在貧病交困中去世。留下《宇宙的神秘》、《宇宙諧和論》等許多著作……”
有樂詫然失笑道：“你也有童年？”
“怎么沒有？”小珠子在信雄肩頭蹦跳道，“雞崽和鴨子都有童年。不過我的童年很短。你們?nèi)诉@種東西用了多少萬年進化、積累了幾千年的智慧和經(jīng)驗，我只用一天就夠了。然后每天就是翻多少倍超越你們億萬年，理論上七天后就可以去追著神族打……”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有樂嘖然道，“剛才是在說元龜二年的事情，為什么要扯這么遠？”
“元龜二年嗎？當(dāng)時我們家也有人去世，”我回想道，“信玄的側(cè)室油川夫人?！?p> “她有個女兒是松姬對吧？”長利在旁小聲問道，“與我們那位當(dāng)家兄長的嫡子信忠訂下婚約，不過在元龜三年，兩家反目時破談?！?p> “松姬她媽媽是信守的女兒。”我微微抿嘴，頷然道，“油川家族是武田氏的支流。我從背熟的家譜里看到，油川的第一代當(dāng)主信惠，是信玄祖父信繩的弟弟，而信玄和信守，又有堂兄弟的關(guān)系，這個婚姻可說是親上加親。嫁給信玄后，她接連生下菊姬、松姬和盛信、信貞、阿童他們幾個兒女?！?p> “你出生前兩年，油川家族為了表示對武田的忠誠，將族里年紀最小的女子嫁給信玄，而此女正是日后的油川夫人。她的長男盛信后來繼承信州豪族仁科世家。次男信貞繼承葛山氏。菊姬成為上杉景勝的正室?！庇袠氛?，“不過這一年，去世的更有名之人是毛利元就、島津貴久、北條氏康。根據(jù)我在兼見大人家中看過的各戶名門望族來龍去脈圖所示，輝元的爺爺元就原姓大江，先人以‘大江南北’為名，將祖譜由江氏改稱大江，其直系家譜為大江一族的廣元四男。元就以離間計而聞名。曾經(jīng)于‘嚴島合戰(zhàn)’運用智略一舉擊敗陶晴賢成為一方大雄主。世人稱其為‘戰(zhàn)國第一智將’。祖先姓秦的島津貴久則是義久、義弘、歲久、家久幾兄弟的父親。至于北條氏康，太有名就不多說了。他是北條早云的孫兒，母親為氏綱的正室養(yǎng)珠院。氏康繼承了祖父伊勢新九郎早云的才智和父親北條氏綱的沉穩(wěn)，人稱‘相模之雄獅’、‘文武兼?zhèn)渲畬ⅰ?。其實他們家來自伊勢，不是真的北條家族。聽說祖上與關(guān)氏和范氏皆有淵源，此后也與今川家族屬于親戚。氏康之父氏綱的姑表兄弟就是今川氏親。伊勢氏冒充平氏的名門北條氏，并以北條的鱗形為家紋，歷史上有據(jù)可查的最早記錄，就是在氏綱當(dāng)家的大永二年。為了與源平合戰(zhàn)時代的北條氏作區(qū)別，這一族習(xí)慣上被稱為‘后北條氏’或‘小田原北條氏’。他們是冒牌的……”
“我們?yōu)槭裁匆哆@樣遠？”小珠子蹦跳道，“剛才不是在說‘勒班陀海戰(zhàn)’嗎？此戰(zhàn)役是指公元一五七一年，在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強大海軍向歐洲發(fā)起進攻時，由西班牙帝國、羅馬教廷和威尼斯組成的聯(lián)合艦隊與奧斯曼艦隊在勒班陀海角發(fā)生的一場大戰(zhàn)。最終聯(lián)軍大獲全勝，極大地增加了天主教國家的士氣。將這場戰(zhàn)役與早年查理·馬特擊敗阿喇伯人的圖爾戰(zhàn)役并稱為保衛(wèi)天主教的兩大戰(zhàn)役?！?p> 信孝聞著茄子說道：“這一年，新君登基，按照奧斯曼帝國慣例蘇丹要進行對外戰(zhàn)爭贏得勝利才能鞏固自己的地位。塞利姆二世早期對東方用兵無果后，把目光放在只有臥榻之側(cè)的塞浦路斯島。塞浦路斯屬于威尼斯。賽里姆二世直接派遣穆斯塔法帕夏率領(lǐng)六萬大軍登陸塞浦路斯島，阿里帕夏則統(tǒng)領(lǐng)奧斯曼帝國海軍從金角灣起航直撲亞得里亞海。賽里姆二世的目標不止是要奪取塞浦路斯島，他希望借此戰(zhàn)順勢挺進西地中海繼而控制整個地中海。耶穌教聯(lián)軍的艦隊姍姍來遲，當(dāng)他們剛抵達克里特島休整不久，就傳來塞浦路斯全境因孤城法馬古斯塔城的陷落而最終淪陷，威尼斯兩位總督身首異處的噩耗。無奈之下聯(lián)軍將領(lǐng)中有人提出要返航，可聯(lián)軍其他大部分將領(lǐng)卻在對塞浦路斯淪陷的憤怒和渴求榮譽的驅(qū)使下堅決不同意返航，決心要和奧斯曼人一拼高下。恰好此時他們獲悉阿里帕夏的艦隊這時正停泊在勒班陀港口的消息，聯(lián)合艦隊便駛向勒班陀海域?qū)ふ覒?zhàn)機，于是一場曠世大海戰(zhàn)由此展開?！?p> 長利憨問：“你怎么知道這樣清楚啊？”
“因為我上課有專心聽講?！毙判㈩┧谎郏^續(xù)說道，“當(dāng)時聯(lián)軍出動二百零二艘槳帆船約六萬人，對戰(zhàn)奧斯曼帝國二百八十艘槳帆船約八萬人，以奧斯曼帝國死亡約二萬五千人、天主教聯(lián)軍死亡近萬人結(jié)束。指揮兩軍的統(tǒng)帥都是從來沒打過海戰(zhàn)。然而主將無能，連累三軍。因為主將是軍隊的靈魂和眼睛。阿里帕夏是個突厥人，出身低微，憑借陸地上的戰(zhàn)功和蘇丹的提攜逐漸爬到第四位維吉爾的高位。他在勒班陀之戰(zhàn)前未指揮過任何一場海戰(zhàn)，毫無海戰(zhàn)經(jīng)驗。他之所以得以擔(dān)任奧斯曼海軍主帥，完全是因為奧斯曼帝國宮廷派系斗爭的緣故。他對蘇丹惟命是從，忠誠可感天動地?！?p> 有樂嘆道：“唉……”
信孝瞟他一眼，嗅著茄子說道：“神圣同盟海軍的主帥是年僅二十來歲的唐胡安，此前也從未指揮過海戰(zhàn)。他是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的私生子弟弟，需要建功立業(yè)來為自己爭取頭銜和更多利益。但他的部下都是一些精于水戰(zhàn)的老軍痞。耶穌徒成功集結(jié)了十字軍東征有史以來最龐大的艦隊。他們精力充沛，因渴望塵世的榮耀和對天主的愛而斗志昂揚，人人摩拳擦掌急著跟突厥人大干一場。來自奧地利的唐胡安還許諾此戰(zhàn)得勝將釋放所有劃槳的奴隸。他是一個受歡迎的人，因為大家都知道胡安在二十四歲時已是一個在陸地上有著豐富成功經(jīng)驗的將領(lǐng)。他率領(lǐng)的艦隊有六艘裝備大量火炮的加萊塞戰(zhàn)艦，其余船只多半來自威尼斯和西班牙，少部分是教皇的派遣軍和熱那亞、薩伏伊和馬耳他的盟軍，三分之二的供應(yīng)由西班牙供給。因而實際上這場海戰(zhàn)是西班牙為主力。奧斯曼帝國的艦隊由阿里帕夏指揮，他不是蠢，盡管他不精通海戰(zhàn)，但眼前的利害他還是曉得的。他冒險出戰(zhàn)的理由只有一個：君命難違！開戰(zhàn)前不久，他接到了蘇丹的諭旨。蘇丹命令他不得消極避戰(zhàn)，要么戰(zhàn)勝敵人，要么像個男人一樣死去?！?p> 有樂又嘆息道：“所以他就死了?！?p> 信孝瞟了瞟他，又接著說道：“在下午的激烈戰(zhàn)斗中，突厥旗艦與神圣同盟軍的旗艦接舷。唐胡安在此時命士兵用火繩槍射擊突厥士兵。突厥海軍統(tǒng)帥阿里帕夏亦被射殺，突厥軍開始出現(xiàn)大混亂?；鹄K槍和火炮發(fā)揮了威力，在突厥軍艦中搖槳的耶穌徒紛紛向唐胡安投降。一艘加萊塞戰(zhàn)艦冒險駛進了海岸猛轟突厥軍，解救了陷入苦戰(zhàn)的威尼斯人。突厥海軍總帥阿里帕夏的首級被掛在神圣同盟軍旗艦的桅桿上，戰(zhàn)事遂告結(jié)束。阿里帕夏戰(zhàn)斗到了最后一刻，直到一名西班牙人把他的頭割下來插在矛尖上。憤怒的威尼斯人劃船追上陸地，沙灘上頓時布滿了突厥兵的尸體。奧斯曼艦隊大敗！”
長利搖了搖頭，說道：“一提沙灘和登陸什么的，使我又想到不堪回首的長島戰(zhàn)場了?！?p> “在戰(zhàn)斗中早已精疲力竭的耶穌徒艦隊也損兵折將。奧斯曼陣營的阿爾及利亞海盜用暴風(fēng)驟雨般的鎗彈和羽箭猛攻馬耳他騎士團的槳帆船，把船上騎士殺個精光。西西里槳帆船趕來營救騎士們反而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們也被烈火吞沒了。熱那亞旗艦和五艘威尼斯槳帆船上慘遭奧斯曼軍士屠戮一空。薩沃伊德旗艦則沉默地漂浮在水面上，船上沒有留下一個活人能敘述這艘船悲慘的故事?！毙判⒎朔郏^續(xù)聞著茄子說道：“西班牙海軍名將巴贊，亦即圣克魯斯侯爵帶領(lǐng)的西班牙大帆船船隊趕到戰(zhàn)場，他們的火力齊射下，精明的海盜們明白自己不愿意為一場失敗的事業(yè)獻身，于是逃走了。神圣同盟取得完全的勝利！戰(zhàn)斗在下午結(jié)束，帕特拉斯灣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這一天他們在勒班陀擊沉了將近二百艘奧斯曼戰(zhàn)船，阿里帕夏及二萬五千名奧斯曼將士斃命，數(shù)千人被俘，四萬名奧斯曼艦隊上的耶穌徒劃槳奴隸獲得了釋放。神圣同盟陣營此戰(zhàn)后雖然沒能奪回塞浦路斯，但他們挫敗了奧斯曼人控制地中海西部的企圖?！?p> 長利問道：“為什么不乘勝追擊，把突厥人趕走呢？”
“趕不動，一直留在那兒了。”小珠子從信雄耳畔轉(zhuǎn)出來搖晃道，“后來就算俄羅斯多次出兵想趕他們走，反而被天主教諸國幫著奧斯曼土耳其挫敗了這般企圖。這與被認為是奧斯曼帝國真正締造者的穆罕默德二世個人的努力及其后繼者沒放棄改新融入周邊的路線也有關(guān)。穆罕默德二世視自己為拜占庭帝國的法理繼承人，被稱譽為‘古典世界中英雄人物的后繼者’。他認識一些希臘文，對古代的人物充滿興趣。根據(jù)與穆罕默德處于同時代的威尼斯人尼可洛·薩古恩迪諾的描述，穆罕默德對斯巴達人、雅典人、羅馬人和迦太基人十分著迷，但他最崇拜的還是馬其頓王國的亞歷山大大帝和羅馬共和國的蓋烏斯·尤利烏斯·凱撒。為了加強這種將自身與過去的偉大戰(zhàn)士相提并論的看法，他在率軍征伐威尼斯的萊斯博斯島之途中，去了特洛伊，憑吊了歷史遺跡。穆罕默德詢問了圍城戰(zhàn)役英雄阿喀琉斯和埃阿斯等人墓地的情況，也談到他們能得到像荷馬一樣的詩人的贊頌是多么的幸運。他還復(fù)制了《伊利亞特》和記述亞歷山大生平的阿里安寫的《亞歷山大遠征記》，存放于自己的圖書館內(nèi)。他自視正統(tǒng)，又在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針對意大利與西方攻略中迷上了西方。最終西方諸國反而沒怎么把奧斯曼土耳其人當(dāng)成無法相處的異類，卻將俄羅斯人視為野蠻之族?？梢娔潞蹦露涝跀U張勢力之同時始終堅持的融合與懷柔做法取得了效果。”
信孝聞著茄子說道，“勒班托海戰(zhàn)后，奧斯曼土耳其海軍遭到毀滅打擊，本來擁有約三百艘戰(zhàn)船的奧斯曼艦隊只剩下不到百艘戰(zhàn)船，其中很多受到重創(chuàng)。聯(lián)軍雖然獲勝，但由于神圣同盟國家互不協(xié)調(diào)，未能把奧斯曼帝國勢力逐出東地中海。奧斯曼帝國只是暫時失去了地中海的海上霸權(quán)。此后土耳其人只用了一冬季便重建了艦隊，而且艦船數(shù)量比戰(zhàn)前還有增加。勒班陀戰(zhàn)役的失敗在當(dāng)時奧斯曼帝國之內(nèi)被輕描淡寫一筆帶過，戰(zhàn)敗的責(zé)任全推給了戰(zhàn)死的阿里帕夏。神圣同盟贏得了戰(zhàn)役卻輸?shù)魬?zhàn)爭。不出兩年后，威尼斯單獨與奧斯曼帝國簽訂了喪權(quán)辱國的和約，神圣同盟正式宣告瓦解。”
信雄打了個呵欠，揉眼說道：“睏了。我要回家去睡……你們?yōu)槭裁凑f這些無關(guān)的事情呢？”有樂轉(zhuǎn)面安慰曰：“我們過會兒就回家，不過要先接到信照才能走?！泵l(fā)蓬松的家伙叼著卷煙草棒兒湊過來說道：“別怕，有我們幫忙?！庇袠钒櫰鹉槅枺骸坝檬裁磶?？膿瘡擠汁射人嗎？”毛發(fā)耷拉的家伙騎著東西蹦過來說道：“我們當(dāng)中不少兄弟會的人也有兵器傍身，諸如短刀、短弩、短銃之類，突然亂聲發(fā)喊，從山坡沖下去射殺一波，將敵方陣腳擾亂，料必能幫你救人回來。”
有樂聽得眼睛為之一亮，忙招呼大家掩身上前。信孝嗅著茄子跟在一群鴕鳥之間，逕自納悶道：“這時候就有鴕鳥滿世界走了嗎？”
“早就有了?！蹦樞纹嫣氐男€兒家伙擠在鴕鳥群里說道，“這種擅長奔走的大禽生長快、易飼養(yǎng)，在許多國家被廣泛馴養(yǎng)。遠從西晉時期，郭義恭的《廣志》就有記載稱：‘安息國進貢大雀。雁身駝蹄，蒼色，舉頭高七八尺，張翅丈余，食大麥，其卵如甕，其名駝鳥。’可見魏晉時候就命名它為鴕鳥了。后來《唐書·吐火羅傳》又提到：‘吐火羅，永徵元年獻大鳥，高七尺，黑色，足類駱駝，鼓翅而行，日三百里，能噉鐵，俗謂駝鳥。’這種鳥的奔跑能力是十分驚人的。它跳躍可騰空高過兩人頭頂，沖刺如風(fēng)。同時粗壯的雙腿還是鴕鳥的主要防衛(wèi)武器，甚至可以致獅、豹于死地。歐洲人也從阿喇伯和埃及商賈那邊學(xué)會了用鴕鳥生財?shù)谋臼拢捎谖鞣酵跏屹F族流行穿用鴕鳥羽毛制作的服裝，鴕鳥一時間身價百倍，即便一件最簡單的鴕鳥披肩也很值錢。還有不少人經(jīng)營鴕鳥生意。他們制作了鴕鳥蛋殼工藝品，還把養(yǎng)鴕鳥的禽場開放，吸引游人觀覽。游客不僅能品嘗到鴕鳥肉、鴕鳥蛋，還能過一把騎鴕鳥的癮，甚至可以參加‘騎鴕鳥比賽’。我見過鴕鳥踢人，連人帶馬一腳踢翻，摜出好遠。不只能跑能打，它們活得也很長，一般壽命為六十年?！?p> 有樂聽得信心倍增，歡然道：“沒想到有這么多真正能打的伙伴在我們中間，待會兒一起亂沖下去，救人就更有把握了。”
信雄捏著蛇脖，塞它進袋子里，提起來亂甩道：“剛才我還看見長脖子的神獸麒麟了，這時候就有它們了嗎？”
“早就有了?！蹦樞纹嫣氐男€兒家伙擠在鴕鳥堆里說道，“永樂年間，鄭和巡航世界，遠達非洲。之所以跑那么遠，有個說法就是為尋找中原人心目中的吉祥神獸‘麒麟’。古代傳說世有麒麟出，屬于吉兆，可誰也沒見過這種古籍里記述的獨角神獸之模樣，故一直有人懷疑它是否真的存在。明永樂十二年九月二十日，鄭和手下的楊敏帶回榜葛剌國新國王賽弗丁進貢的一只長頸鹿，明朝舉國上下為之喧騰。當(dāng)時的景象就如同沈度的頌詩所形容的‘臣民集觀，欣喜倍萬’，有詩贊曰：‘西南之諏，大海之滸，實生麒麟，身高五丈，麋身馬蹄，肉角黦黦，文采焜耀，紅云紫霧，趾不踐物，游必擇土，舒舒徐徐，動循矩度，聆其和嗚，音協(xié)鐘呂，仁哉茲獸，曠古一遇，照其神靈，登于天府?！驗殚L頸鹿的形態(tài)、習(xí)性與古籍中描述的麒麟太過吻合，進一步了解后更發(fā)現(xiàn)長頸鹿的原產(chǎn)地在東非一帶，當(dāng)?shù)氐乃黢R里語稱之為‘基林’，發(fā)音與麒麟非常相近，使得中原人確信長頸鹿就是麒麟。于是鄭和的船隊第四次下西洋前往西亞后，繞過阿喇伯半島，首航東非，到了長頸鹿的故鄉(xiāng)，時間是永樂十三年。后來鄭和的船隊回到了中土，一同前來的各國使者中，包括了東非的麻林國使者，他向永樂帝獻上了產(chǎn)自本國的長頸鹿。永樂十四年，麻林國第二次向明朝進貢‘麒麟’。馬歡所撰《瀛涯勝覽》一書中就此瑞獸有如下描述：‘麒麟，前二足高九尺余，后兩足約高六尺，頭抬頸長一丈六尺，首昂后低，人莫能騎。頭上有兩肉角，在耳邊。牛尾鹿身，蹄有三跲，匾口。食粟、豆、面餅?！浑y看出，所謂‘麒麟’即長頸鹿也。正統(tǒng)三年，榜葛剌國又進貢過一次‘麒麟’，我在皇宮御苑看見過它在吃樹葉?！?p> 信孝聞茄子說道：“我們那邊也和高麗人一起將長頸鹿稱作麒麟，鄰近一些海島之人則稱它為‘麒麟鹿’。據(jù)說長頸鹿很少發(fā)出聲音，有人認為長頸鹿是個啞巴，從來不會叫，其實它們也會叫。但由于長頸鹿的脖子實在太長，叫起來很費力氣。所以，它們平時一般很少叫。有時，年幼的長頸鹿找不到自己媽媽了，它們也能發(fā)出像小牛的‘哞、哞、哞’的叫聲。長大以后的長頸鹿，不但身材很高、看得也很遠。跑起來也甚快，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遠處的敵人時，能躲起來，躲不開就會用它那像鐵錘子一樣的大蹄子來應(yīng)付敵人，所以用不著發(fā)出呼救的聲音。它們在戰(zhàn)斗中常以脖子為武器，這種行為被稱為脖擊。不過長頸鹿的心臟過小，使得它不能做長程奔跑?！?p> 有樂聽了高興道：“沒想到它也很能打。”我轉(zhuǎn)頭說道：“掉海了?！庇袠访Φ溃骸摆s快去撈它上來?；蛘叩人约和χL脖子走上岸，我們又有幫手……而且我的坐騎‘四不象’早在姜太公時代就已經(jīng)上過戰(zhàn)場了，看來這種動物也是會打仗的。”
“麋鹿嗎？”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夾在鴕鳥堆里說道，“你騎來的那東西是一種鹿類動物。因為它頭臉狹長像馬、角像鹿又與其它鹿略有不同、蹄子寬大像牛、尾細長像驢，因此又名四不像。麋鹿曾廣布于我們那邊，在漢朝末年就近乎絕種，最后的麋鹿種群殘存于長江中下游濕地。元朝時，為了供游獵，殘余的麋鹿被捕捉運到皇家獵苑內(nèi)飼養(yǎng)。由于人們的捕殺，麋鹿?jié)u漸難以生存。上古遺址出土的麋鹿骨骼的數(shù)量，與家豬骨骼的數(shù)量相當(dāng)?？梢姰?dāng)時麋鹿是被古人當(dāng)作食物而遭到大量獵殺。甲骨文中記載，古代一次獵獲麋鹿的數(shù)量達三四百只。另外麋鹿還被制成治病和強身的各種藥品，《本草綱目》中記載，‘麋茸功力勝鹿茸……麋之茸角補陰，主治一切血癥，筋骨腰膝酸痛，滋陰益腎……’《彭祖服食經(jīng)》等著作中，用麋鹿茸、角、骨等做配方的方劑就有幾十項。麋鹿由此也就成為人們?yōu)橹尾《窔⒌膶ο?。古人對麋鹿的記述不絕于書。它不僅是先人狩獵的對象，也是法事儀式中的重要祭物?！睹献印分杏浭觯骸献右娏夯萃酰趿⒂谡由?，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這證明至少在周朝，皇家的園囿中已有了馴養(yǎng)的麋鹿。漢朝以后，野外麋鹿數(shù)量日益減少。元朝建立以后，善騎射的皇族把野生麋鹿從黃海灘涂捕運到大都，供皇族子孫們騎馬射殺。野生麋鹿逐漸走向滅絕?！?p> “人們太自私自利了，跟什么都不能好好相處?！庇袠穱@了口氣，隨即訝問，“這里怎么會有一只？”
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在鴕鳥群里琢磨道：“元朝敗亡，逃離中原之時，有些皇族從獵苑帶走了一批，想是后來被西域商旅購得少許，賣給馬戲團。我曾在獵苑見過，明宮也有不少，不時贈送一些給番邦使節(jié)帶回去養(yǎng)。這東西很溫順。卻跑不怎么快，也不太能打，只會用吼叫和追逐等方式企圖趕走侵襲之?dāng)?，實在不行就逃。這些特點決定了它們逃避敵害的能力差，較易被天敵和人們捕殺，從而走向絕種?！?p> 有樂聽了，搖頭說道：“想不到它有這么不行！真是徒有虛名，那我還是放它一條生路算了。身為武圣、兵學(xué)奠基人、兵家鼻祖、百家宗師，姜太公當(dāng)年騎了它去打仗，沒被申公豹騎的豹子干掉，看來還真是僥幸……”
“聽說姜子牙是很厲害的，”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他女兒邑姜，是周武王姬發(fā)的王后。姜太公以殺豬賣肉為業(yè)，沒事垂個釣，臨老才發(fā)跡，被周文王起用。此前，身為入贅女婿，倒插門兒到岳父家中從事賣豬肉行業(yè)，卻沒滿足于有妞泡、有肉吃，不是很愛做生意，常讓老婆和女兒代勞，他閑居在家，直到七十歲還一無是處。不過他堅持努力寫東西，太公留下的著作《六韜》在北宋時期就已被列為《武經(jīng)七書》之一，為武學(xué)必讀之書。司馬遷《史記·齊太公世家》稱：‘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陰權(quán)。皆宗太公為本謀?！瘜O武、鬼谷子、黃石公、諸葛亮等都學(xué)習(xí)并吸收了太公《六韜》的精華，后來傳至我們那邊，我在家里也修過這門課。家老們還邀來高斗樞的同門斗垮天之侄斗塌天為主講教師。老師說，姜子牙后裔中以杭州厲氏家族最為著名。我不明白的是，不知為什么他的子孫姓厲？”
“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有樂轉(zhuǎn)頭說道，“姜子牙封齊建國后，相當(dāng)多的時間是在鎬京做周朝的太師，輔佐外孫周成王姬誦、重外孫周康王姬釗。他的大兒子齊丁公姜伋，也沒有到封地治理齊國，而是一直在鎬京擔(dān)任虎賁之職，統(tǒng)領(lǐng)著王宮衛(wèi)戍軍。齊國開國后的三十余年，營丘通常由姜太公的三兒子丘穆公鎮(zhèn)守。周康王六年，姜子牙卒于鎬京，歲壽一百三十九歲，其子丁公呂伋繼位。姜子牙早年只愛釣魚，不理生意，連豬肉也不去賣，以致家里貧困，其妻馬氏嫌棄姜尚，欲圖離異，姜子牙勸她說：‘老伴！一把年紀了，別在這個歲數(shù)攆我出門。雖然已經(jīng)七十歲還沒出息，不過我仍然堅信，我有朝一日會得到榮華富貴，你可別這樣做?！R氏不聽勸告，終于離開了姜尚。被老伴逐出家門后，太公無處可去，唯有搭個棚在水邊垂釣，眼看就快絕望的時候，周文王出現(xiàn)了。后來姜子牙幫助文王建立了周朝，馬氏見其地位、財富都很好，于是想和姜子牙破鏡重圓，但姜子牙早已經(jīng)看穿了馬氏的為人，就將一壺水潑在地上讓馬氏去撿回來，馬氏只能拿回淤泥，姜子牙說：‘若言離更合，覆水已難收。’成語‘覆水難收’就是從這里來了，但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么能活一百多歲呀，難道比到最后還是要比誰能活得更長久……”
“確實是這樣，”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在鴕鳥群里感嘆道，“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我的主子就是因為能熬，熬死他的敵人，后來又復(fù)出了。遭廢黜和禁錮多年后，宮里發(fā)生奪門之變，他再次復(fù)出，又當(dāng)回了皇上。還召我回來，派我當(dāng)公使，順便一路考察奧斯曼動向……”
信孝聞著茄子問道：“你什么時候當(dāng)公使的？”
“土木堡之變以前，皇上就曾隨口許諾說要委派我下西洋當(dāng)總兵，讓我像鄭和一樣去給他尋找神獸。”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在鴕鳥之間回憶道，“當(dāng)年我是陪伴他身邊的錦衣衛(wèi)千戶。皇上知我了解域外風(fēng)物，喜歡找我聊天。每次聊得高興，他就愛這樣隨口許給我當(dāng)這當(dāng)那。然而也不怎么兌現(xiàn)，我也不好意思讓他寫下旨意來，硬跟他討要官做。土木堡之變發(fā)生后，皇上遭擄，又被于謙他們廢黜，還禁錮在宮內(nèi)多年。歷經(jīng)磨難，再次復(fù)出之后，皇上從而變得沉穩(wěn)踏實許多，當(dāng)初隨口封給我的官職，不論公使還是指揮使，一概兌現(xiàn)成真?？上业拿缓?，辜負了皇恩，終歸潦倒至此……”
有樂他們轉(zhuǎn)面愣望，信雄小聲問道：“這家伙是誰來著？”
“皇上被俘，將近一年。瓦剌無法從他身上得到好處，又多次被明軍打敗，于是派人南下求和，說愿意放我主子回去。他倒是愿意放人，可是擅自僭位的景泰帝不高興?！蹦樞纹嫣氐男€兒家伙唏噓落涕道，“于謙他們擁立郕王為皇帝，年號景泰，遙尊我那被俘的主子為太上皇。景泰帝派了楊善等人前往查探，不料楊善乘機迎駕，將太上皇接回來。北狩一年的皇上，終于回來了。一轎兩騎，悄然進入京師。從此被鎖在南宮，整整七年。這七年里，景泰帝不但將南宮大門上鎖灌鉛，甚至加派錦衣衛(wèi)嚴密看管，連食物都只能通過小洞遞入。有時候，吃穿不足，導(dǎo)致太上皇的原配錢皇后不得不自己做些女紅，托人帶出去變賣，以補家用。為免有人聯(lián)絡(luò)被軟禁的太上皇，景泰帝甚至把南宮附近的樹木砍伐殆盡，讓人無法藏匿。就這樣，太上皇在驚恐不安之中，度過七年的軟禁生涯?！?p> 信孝聞著茄子說道：“景泰帝在位期間，重用大臣于謙等人，治理國政，頗為有序。然而為了讓自己一脈世代為君，他不但軟禁明英宗，甚至于景泰三年執(zhí)意廢掉皇太子朱見深，換上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種種作為，頗讓后人詬病。結(jié)果朱見濟夭折，皇儲之位空置。到了景泰八年，景泰帝突然病重，臥床不起。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不知道這偌大的帝國，將要由何人接掌。太監(jiān)曹吉祥、武清侯石亨等人破開南宮大門，迎英宗復(fù)位，史稱‘奪門之變’，又叫南宮復(fù)辟?！?p> “不過英宗也沒活多久，”有樂嘆道，“復(fù)位八年后，他駕崩，享年三十七?！?p> 為人勤快的明英宗前后兩次在位，共計二十二年。三十七年的人生，七年太子，十四年皇帝，八年幽禁，最后八年又當(dāng)皇帝。少年不識愁滋味，肆意北征的熱血，加上從皇位墜落的彷徨與身陷囹圄的恐慌，最終失而復(fù)得，勤政處事，這樣的人生不可謂不復(fù)雜。
明英宗趁著太后大壽之際給全國老年人發(fā)放福利，曾說：“愛吾老，及人之老?！泵饔⒆诓粌H遵從“與民休息”的思想，在對待老人、乞丐、刑獄、賑災(zāi)濟貧等方面都有作為。明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官府都要每年發(fā)放糧食供養(yǎng)，九十歲以上的老人加倍，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免服任何官家差役。這是對朱元璋時代養(yǎng)老之策的補充。
天順八年正月十六，英宗遺詔，廢除自明太祖開始的宮妃殉葬制度，這或許是他歷經(jīng)磨難之后的靈光一點。
皇后錢氏，英宗結(jié)發(fā)妻子，得英宗一生的敬愛?？上茨苌?。憲宗即位，尊為皇太后。憲宗生母周氏，本為貴妃。生明憲宗朱見深、崇簡王朱見澤、重慶公主。
我在家中讀史，對這位公主及其夫婿的事跡印象猶深。重慶公主于天順五年下嫁周景。丈夫好學(xué)能書。英宗愛之，閑燕游幸多從。憲宗即位后，命掌宗人府事。居官廉慎，詩書之外無所好。公主事舅姑甚孝，衣履多手制，歲時拜謁如家人禮。周景每早朝，公主必親起視飲食。她一生簡樸，這位公主之賢，近世未有。
其實明帝國的視野與胸懷曾經(jīng)頗為開闊。明太祖之初，曾為交流遣使埃及，并派欽使到阿喇伯麥迦聘請精于歷學(xué)專家翻譯科學(xué)著作。明成祖更進一步建立舊港宣慰司、滿剌加外府、蘇門答臘官廠、察地港抽分所、古里官廠等貿(mào)易文化交流中心。明朝罷黜下西洋是從宣德開始，雖永樂也曾因?qū)m殿大火停止下西洋，但下西洋船員及物料皆在沿海待命，而宣宗則是徹底的罷黜船隊，使明朝成為一個四周都被包圍的文明。明英宗鑒于此，正統(tǒng)八年，頒旨命造下西洋海船，遣下西洋和番都指揮馬云再下西洋，重新聯(lián)絡(luò)諸國。但因沿海民變而耽擱，后英宗復(fù)辟甫數(shù)月又啟動下西洋計劃，張昭極力反對，下西洋逐罷。明英宗欲遣馬云以開撒馬兒罕道路補過，因弩溫答失里恐嚇逐回。
而在我身處的萬歷年代，明朝與世界的來往就更多了。奧斯曼帝國亦有官員到京師寓住，歐洲教士和各國商旅常來常往。后來明朝進入崇禎年代，據(jù)我所知，他們也并沒有關(guān)上大門。在氣宇恢宏的戰(zhàn)國后期“安土桃山時代”，明帝國數(shù)不清的船只在我們之間來來往往，那片廣袤地方雖然隔著海，在當(dāng)時我們那邊的人們看來，絕不陌生。我們有許多人甚至去住在寧波一帶，而那邊也有不少人來我們這里居住。從堺市到清洲，甚至甲州的大山里，到處都有明朝人的身影。
“我們下西洋的船隊曾經(jīng)去過很遠的地方，甚至非洲的肯尼亞鄉(xiāng)村里，據(jù)聞也有鄭和那時候留下來捉長頸鹿的水手繁衍出的后代?！蹦樞纹嫣氐男€兒家伙在鴕鳥堆里喟嘆道，“雖然沒下成西洋，我也算跑得很遠了。倘若這次沒死在‘魁星踢斗’之陣，我打算沿著科林斯地峽前往伯羅奔尼撒半島，順路去奧林匹亞游覽一下最早的奧林匹克競技場……”
信孝聞著茄子問道：“在哪兒？”
“那邊，”有個毛發(fā)稀拉的托缽家伙指點道，“不過從這里去科林斯地峽，還要好遠才到?！?p> “這里是哪兒來著？”長利湊過來張望，憨問于旁?！盀槭裁聪惹拔覀儾蝗プx開呀？聽說灣岬那邊藏有加泰羅尼亞人的商船……”
“這兒是君士坦丁堡郊區(qū)，”毛發(fā)稀拉的托缽家伙拿著碗告知，“與金角灣毗鄰的加拉塔周圍筑有城墻，在歷史上為防御君士坦丁堡的要地。第四次十字軍東侵期間，屬于威尼斯人的居住區(qū)。后來被熱那亞人占領(lǐng)，由熱那亞指派的官員行使對該居住區(qū)和拜占庭帝國境內(nèi)的熱那亞僑民的最高管轄之權(quán)。今年四月，奧斯曼帝國軍隊曾由此向君士坦丁堡發(fā)起進攻。你看那邊有一片舊城墻似是被守城軍隊反擊的炮火轟塌了……”
“別去坐他們的船，加泰羅尼亞人不靠譜。就算打了西班牙旗也沒人真敢去坐他們船走，”有個毛發(fā)拉雜的捧碗家伙搖頭說道，“加泰羅尼亞被稱為‘藝術(shù)的王國’，雖說藝術(shù)創(chuàng)作出類拔萃，但他們跟西班牙人歷來相處并不融洽，不論一起湊合著過上多少年也還總想著鬧分家?！?p> “此時西班牙還沒有完全統(tǒng)一，跟我們來的時候不一樣?！毙判⒙勚炎?，在我旁邊小聲說道，“從拜占廷帝國滅亡再過十六年，伊莎貝爾女王的婚姻之后，西班牙才統(tǒng)一。再過一百來年，到了我們那時候，一度強大的西班牙實力逐漸被英格蘭趕上并超越。為維持海上霸權(quán)，西班牙建立了‘無敵艦隊’，最盛時艦隊有千余艘艦船，橫行于地中海和大洋之間。不過早在勒班托海戰(zhàn)正面擊跨奧斯曼帝國艦隊那時候，西班牙戰(zhàn)船就已經(jīng)打出了名副其實的威風(fēng)?！?p> “在與突厥人的海戰(zhàn)中，盤踞于馬耳他島上的醫(yī)院騎士團也很厲害。”小珠子從信雄耳后轉(zhuǎn)出來細聲慢調(diào)的說道，“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發(fā)生羅德島之戰(zhàn)，騎士團擊退了奧斯曼帝國的進攻。騎士們在羅德島的抵抗一直持續(xù)到一五二二年。羅德島圍攻戰(zhàn)爆發(fā)，二十萬突厥軍隊乘坐著四百艘戰(zhàn)艦來到羅德島，而島上的騎士團只有七千名士兵，雖然實力對比懸殊，但騎士團依然獨立堅守了六個月，突厥軍隊據(jù)說有五萬人在戰(zhàn)斗中喪生。最后騎士團撤出羅得島，前往歐洲。流浪七年時間里，醫(yī)院騎士團多次遷徙，居無定所。隨后奉教皇克雷芒七世和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的命令，醫(yī)院騎士團來到馬耳他島，每年向西西里王國繳納一元馬耳他鷹幣作為租金，借地居住，建立騎士國家。突厥人對騎士團的卷土重來顯然很不安，隨后派遣大軍進攻馬耳他。這場大戰(zhàn)一開始和上次在羅德島的大戰(zhàn)很相似：騎士團苦苦支撐，絕大多數(shù)城市都被摧毀，騎士團成員有一半戰(zhàn)死。就在騎士團眼看要支撐不住時，從西班牙來了一支援軍，戰(zhàn)場局勢頓時扭轉(zhuǎn)，突厥軍隊倉惶撤退，損失達到三萬余人。這次大勝使馬耳他騎士團國獲得了一段時期的和平局面。到了一五七一年，突厥人自以為海軍發(fā)展得差不多了，再次起兵，企圖消滅騎士團。不過這次他們敗得更慘：還沒到馬耳他，在海上就遇上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突厥艦隊幾乎全被擊沉或俘虜。此后馬耳他騎士團國進入鼎盛時期，帆上標有馬耳他八角十字的戰(zhàn)船在地中海橫行無阻。”
信雄發(fā)出甜嫩之聲，在旁愣問：“我們?yōu)槭裁匆哆@樣遠？”長利亦自不安道：“對呀，再扯下去，不趕快救援，只怕信照在那邊都死硬了?！?p> “就是呀，”小珠子在信雄肩頭蹦跳著急催道，“趕快去幫幫那個微須騎士，不要讓他死掉。以免以后的歷史出岔子……”
“你著什么急呀？”有樂納悶道，“信照是我哥，微須騎士又是哪棵蔥？就算少了他，也會有別人去做事，歷史的脈絡(luò)照樣不至于斷掉，又能出什么岔子？”
“有了他這號人一直在牽頭，屢敗屢戰(zhàn)，信念不改，持久努力使騎士團始終凝聚不散，才能熬到第一次‘神圣同盟’的成功締結(jié)?！毙≈樽颖奶?，“有了第一次，又有第二次。雖然第二次‘神圣同盟’名聲不佳，但最重要是第三次。由于人類走上滅亡之途，殘余的騎士團和托缽僧找我們聯(lián)手形成了第三次‘神圣同盟’，想知道最后關(guān)頭的結(jié)盟有多要緊，一起去撞個墻就曉得了?！?p> “撞就撞，”有樂拉著我們說道，“這邊就有半堵尚未完全倒塌的舊墻……哎呀，誰急著推我頭撞過來？”
“看！”小珠子說道，“仙宮?！?p> “哇啊，怎么看上去像個道觀呀？”有樂驚叫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倒立的道觀。”信孝歪著頭覷視道，“巨大而宏偉，懸浮在夜空，充滿了說不出的詭異?！?p> “就是像個‘真仙觀’，”有樂納悶道，“我以前見過畫像里有這種造型的道觀。中原的修道之士搞什么‘羽化飛升’秘術(shù)，送了我一幅畫里有此般形狀之物，然而并非倒懸空中。這里是哪兒呀？”
“煉金術(shù)士號?！毙≈樽诱f道，“當(dāng)下位置在‘仙后座’，時為人類世界滅亡后的一億七千萬年。我們征服了蟲族星群，接著打去了‘蛇蟒星際’才轉(zhuǎn)回來，準備圍殲‘仙班’，卻撲了個空。好不容易尋到了巢穴，沒找到它們蹤影，不知去哪里了……”
信孝聞著茄子，惑問：“蛇蟒星際是什么呀？”
“充滿了蛇蝎的地方，”小珠子說道，“形狀一半像蝎一半像蛇的巨蟒成群，很惡心！據(jù)說完全變異之前，它們的祖先屬于半機械半生物體，上半身像人，腰以下像蛇。它們族群里有個名叫‘媧’的圣女，和她那個名叫‘伏’或者‘羲’的同胞兄弟在災(zāi)變發(fā)生之際逃離，穿越時空的載具出了岔子，卻墜落在苗疆那邊。叛變的巫師追過來繼續(xù)鬧騰，還把天捅出個后世人們以為的窟窿，其實是連接另一個世界的口子打開了沒關(guān)閉，那邊的禍水紛紛涌入。眼見要危及這個新世界，蛇身女不惜毀掉了自己乘坐的越空飛梭，撞閉了那個缺口。她不顧傷重垂危，留下了一批新的生命種子。當(dāng)然這也許只是傳說，不過那邊跟著跑過來的一條變異的巨蛇也留下了，悄悄藏了起來。也有傳聞?wù)f那條蛇就是完全變異后的‘伏羲’……”
有樂聽得睜大了眼睛，信雄在旁卻發(fā)出嘀咕：“我好害怕，想要回家?！?p> “這里處處透著古意斑駁，瞅著不像是你們那個年代新造的東西?！庇袠忿D(zhuǎn)悠道，“哪兒弄來的？”
“此是我哥哥發(fā)現(xiàn)的古老之物。”小珠子說道，“他臨死的時候指引我們找到它，命名為‘煉金術(shù)士號’的這艘星艦成為一切的開始?！?p> “諒你們也造不出來，”有樂低哂一句，忽有所見，瞥覷映壁晃過之影，訝然道，“某些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的捧碗之影如何竟會讓我感覺透著說不出的眼熟和似曾相識的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