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頭還沒有微信，中心的老人家們也不會用QQ，韓路沒有辦法，只得挨個打電話通知老辛他們，說過年期間演出的事情已經(jīng)說好，大年初二出發(fā)，來回車票對方演出公司負(fù)責(zé)。錢到時候他會打到我?guī)ど希冗^演出結(jié)束，我統(tǒng)一給你們。
另外，這次演出的劇目已經(jīng)定了，《失空斬》，你們這幾天做好準(zhǔn)備，提前進(jìn)入角色，熱熱身。
一聽演這出戲，大家都興奮了，問，是不是演全場。韓路回答，廢話，肯定從頭演到尾。失空斬就是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少了一出就不完美。
老藝術(shù)家們都很激動，感慨說，多少年了，終于可是全須全尾把一部戲演完。就算是不給錢，他們也演，關(guān)鍵是過癮了。
韓路翻了個白眼，道，早說嘛，害我跟人家討價還價半天。
又有人問，角色怎么分配。韓路回答，我又不懂，你們自己定。
后來，據(jù)說有兩位老人家為了爭馬謖這個角色還吵了起來，鬧成了仇家。最后，其他人也煩了，說兩位老板這么爭下去也不是辦法，那不是影響大家排練嗎，干脆劃拳決定。贏家演馬謖，輸?shù)某跗健?p> 韓路表示不能理解，馬謖又有什么好演的，被人在舞臺上砍腦袋，多丟人?。?p> 又有一個老人家凌晨四點打電話給韓路，他哭了，哽咽道：“小韓，你看我這淚揮得如何，我已經(jīng)揣摩了一晚上諸葛亮了。”
韓路火冒三丈：“大爺，我天亮還得揮淚擠火車呢大爺，你就放過我吧！”
感謝楊光主任，感謝CCTV、感謝MTV，感謝所有的V，韓路這次回家坐的是特快，不用和來金沙市報到時那樣在綠皮火車苦熬。
但還是擠，車廂里滿是人，行李架和過道都塞滿了行李，搞得餐車都過不來。據(jù)韓路觀察，買站票的人好象比坐票好多，有人已經(jīng)站了一天一夜，實在扛不住，顧不得體面，直接鉆到別人坐凳下蜷縮一團(tuán)，有人站著站著就迷瞪過去。大冷天的，竟熱得人渾身是汗。
車廂里滿是臭味。
“哇”有人在韓路旁邊吐了一地。
大家都擠得動彈不得，也沒辦法打掃衛(wèi)生。
小韓同志沒得辦法，就將手中的報紙蓋嘔吐物上，來一個眼不見為凈，閉上眼睛前面就沒有懸崖。
又有一個抱著嬰兒的婦女直楞楞地立在他身邊，保持著僵直的肢勢快四小時了。
韓路心理不落忍，道：“大姐，要不你坐我位置吧？”
大姐怪不好意思，說，大家都是長途，怎么能叫你讓座。韓路說，也不是讓，要不，咱們輪換著休息好了。
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尤其是你還帶著孩子。
大姐估計是實在太累，又考慮到孩子，就不在推辭。一路上，她不停拿出零食請韓路吃。
到了省城，韓路在街邊藥店門口的稱上一站，神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體重增加了兩斤。
天氣陰霾，省城冷得要命，到晚間天上竟然飄起了白雪。
在省城小旅館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又?jǐn)D了一天公共汽車，到晚上回到家里，天地之間已經(jīng)白成一片，零八年的大雪百年難遇，韓路感覺自己一身都僵了。
自有記憶以來，西南省還沒有下過雪，今年卻是古怪，氣溫已經(jīng)過了冰點。這讓從陽光燦爛，平均氣溫二十五度的金沙市回來的韓路很不適應(yīng)。
此時已經(jīng)是大年三十了，滿耳都是鞭炮聲，夜空中時不時升起一朵煙花，很濃的年味。
韓路的家位于縣城邊上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是一個農(nóng)家小院子。
小時候，這里都是稻田，他經(jīng)常后小伙伴們在水田里捉螞蚱，捉鯽魚。如今，農(nóng)田都被高樓代替，家鄉(xiāng)的村莊也被大廈包圍。也說不上好還是不好，在飛快發(fā)展的時代，童年的記憶很快就要被抹掉了。
地上的雪已經(jīng)積起來有一厘米厚，踏著薄雪走了一段路，就看到黃色的白熾燈光。家，溫暖的家。
家里的院門開著，有一條削瘦的身影立在那里，正是母親。
里面?zhèn)鱽砀赣H的怒吼：“看看看，你每隔十分鐘就會到門口看那孽障回來沒有，凍死你。該回來肯定回來，不回來你就算是等到天荒地老他也來不了。煩死了，還吃不吃年夜飯了？”
母親：“小路不回來算什么年夜飯?！?p> 父親繼續(xù)吼：“怎么，地球離開了某人還不轉(zhuǎn)了？”
韓路急忙跑上去，一把抓住母親的手：“媽，你冷不？”
母親被突然跳出來的兒子嚇了一跳，接著滿面都是歡喜：“怎么才回來，這天都黑了，餓了吧，吃飯，吃飯?！?p> 接過韓路身上的包后，又問：“你冷不？”
韓路：“冷，可凍死我了。媽，你怎么這么瘦，手上全是骨頭?！?p> 老娘：“這人身上除了肉不都是骨頭，媽減肥呢！”
韓路感到不可思議：“媽，你本就瘦，還減什么肥，一把年紀(jì)了?！?p> 韓路父親在里面繼續(xù)罵：“一把年紀(jì)就不能減肥，你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倒寬？有什么話不能進(jìn)屋說，你們是不是很熱，干脆在外面站一夜晚好了?？鞚L進(jìn)來給老祖宗磕頭上香?！?p> 韓路和母親連忙進(jìn)了堂屋，里面燒了碳火，撲面就是滾滾熱氣和飯菜的香味。
按照本地風(fēng)俗，年夜飯都先給老祖宗的牌位磕頭上香后。
于是，一家三口就在韓路的爺爺奶奶牌位前磕了三個頭，然后許愿。
韓路：“爺爺奶奶，請你們保佑咱們家發(fā)財發(fā)財發(fā)大財?！?p> 做為寒門弟子，他從小窮到大，覺得錢這東西是真的好，有錢就有幸福。
韓路父親又開始罵：“你就是知道要錢，討債精嗎？給祖宗許愿都不知道該怎么許，蠢貨一個！”
罵完，他就扯直了喉嚨喊：“爸爸，媽媽，你們?nèi)绻谔煊徐`，就保佑咱們一家三口身體健康平平安安，錢不錢無所謂，只要人好好的，他每天喝米湯都行。如果你們答應(yīng)，清明節(jié)的時候，我給你們二老磕頭了，給你們燒十斤紙錢。不然，我可什么都不孝敬你們了?！?p> 老爺子倒跟祖先討價還價了。
韓路一陣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