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容真然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定定看著男人的臉色,對方很平靜的樣子,沒有任何異樣,說這話似乎只是跟她在談論今天吃了什么一樣平常。
她心中警鈴大作,回想了下,不覺得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馬腳,更不知道自己這是不是剛出虎口,就又要掉進了狼圈,一時不敢有任何反應,僵直了身體,連吞口唾沫都覺得艱澀。
男人見她十分緊張的樣子,眸子暗了暗,突然挨身過去坐到了床沿上,離她十分近,雙手還一把抓上容真然的雙臂。
容真然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么,抬手想要抵抗,就見男人的俊臉一下逼到眼前,用極小的聲音說道:“你別怕,隔墻有耳?!?p> 男人說話的時候,氣息都噴到了自己臉上,容真然皺著眉轉(zhuǎn)臉躲開了點,狐疑地看著他,也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我真的是醉容!我沒有被附身!你剛才不是還說信我的嗎?”
“我知道姑娘沒有被附身,可你也不是醉容。如果我沒猜錯,你是跟醉容換了魂魄?!?p> 容真然再也藏不住自己的心緒,她瞪大雙眼看著男人,看對方十分篤定又平常的樣子,很是吃驚。
“你……你到底是誰?!”
“……這話,應當是我問姑娘?!?p> 兩人挨靠得實在太近了,容真然都能從男人眼里清楚看見自己的臉,倒映出的女子面容被洗凈,五官姣好靈動,完全是一副美人模樣,此時正睜著一雙驚恐的美眸看著對方。
容真然嘴巴張合了幾下,心里掙扎好一番,還是決定招了吧。這個男人一副十分認定自己不是醉容的樣子,那一定是很熟悉她的,就連那些跟醉容不怎么熟識的人都看出端倪,自己在這人面前,再怎么想偽裝也裝不過吧?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難道知道什么內(nèi)情?!
他既然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她還說謊的話,結果肯定不會是好的。就像先前,她沒裝好醉容,不就惹了那么多罪嗎?還不如現(xiàn)在老實招認了,說不定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她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是不是真的醉容所為?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對的,可如果事情都有早知后道,自己就不會那么倒霉來到這兒了。
容真然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下很大的決心,問道:“……既然你說相信我,那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也會信嗎?”
男人頓時目光如炬地盯視著她,承諾答道:“只要你沒有一句假話,我都會信。”
容真然微微掙動了下,讓他先放開自己,然后把自己來到這里的前因后果,小茅屋里的符陣都一一告訴了男人。
眼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似乎是不想放過她的一絲神情,又像是在辨認她說的話有沒有摻假。男人聽她從頭說到尾,中間都沒有插過一句話,神色也沒怎么變,只是在容真然說完后,他垂下了眼瞼,讓近在咫尺的容真然都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
半晌,男人長嘆了一聲,似是惋惜又似是懺悔。
“是么……都是我的錯啊?!?p> 容真然驚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男人似乎一點都不驚訝這種驚天的事情,好像一副見慣了的平靜模樣。
所以,這個人果然是知道什么的!
容真然萬分激動地抓上他的衣袖,聲音忍不住都高了幾分:“你是不是有辦法能讓我回去?!你快告訴我??!是不是!”
男人眸子閃過鋒芒,食指豎在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就聽門外有人敲門詢問道:“四王爺,老爺命奴婢前來告知,他已備下膳食,讓我來請王爺?!?p> 王爺?!
容真然多少猜到對方身份是不凡,卻也沒想到是王親貴族,心里的疑團就更大了。
“不必了?!彼麚P聲答道,“我還有事辦,就不留了。你去告訴袁首府,容姑娘暫且在這里再住一日,我明日就來接她走?!?p> “是?!?p> 他轉(zhuǎn)頭回來準備說什么的時候,就見容真然緊緊揪住他的衣服,一副恐慌的樣子說道:“我不住這里!你現(xiàn)在就帶我走吧!這里……”
她眼睛害怕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這里有鬼??!”
“鬼?”
“我不知道!應該就是你們說的靈幽吧,穿著白色衣服,頭發(fā)很長的女鬼!”
男人沉吟了一聲,說道:“你身體能撐住嗎?”
其實他進來的時候看見容真然的樣子有異,就猜到了。不禁更加同情這位姑娘,心里也更自責,她被換了魂,如今還碰到“靈幽”纏身,倒霉事都給裝上了。
“撐不住也得走?。∵@房間我哪里敢再呆?。偛乓皇悄慵皶r進來,那女鬼就撲過來把我撕了!”容真然一想起剛才女鬼撲過來的那幕,就心有余悸,“不過,你為什么反應這么平淡?。磕銈儾皇呛芘逻@些嗎?”
男人看她說話很是有趣,有些莞爾,答道:“確實,我國最怕也最恨這類,只是我比較特殊。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先帶你離開,然后再細說?!?p> 容真然猜想的可能是,就算這個人是王爺,把自己給救了,可那些人還是會懷疑自己,他救自己應該是出于跟醉容有些私人的親密關系,力保下自己卻也不能當做她是真的跟那些鬼神不沾邊,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會讓這個王爺也扯上信奉鬼神論的危險里。
容真然盡管現(xiàn)在很混亂,有很多疑問,而目前能仰仗的人只有這個人了,有什么問題還是先離開這里再說吧。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們叫你四王爺,那我是不是也應該這么喊你???”
容真然見這人一點王族架子都沒有,也就不自覺張狂了,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會介意自己剛才那些舉動。
只見對方露出一臉歉意的表情,答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姓蕭,名君謙,容姑娘不必那么拘謹像他們那般,我……實際上并不是這么喜歡自己的這個王爺身份?!?p> 蕭君謙啊,倒是人跟名字一樣,謙謙君子。
容真然見他露出寂寥的表情,心中篤定,王族出身的人果然都過得不好啊。亦或者說日子過得太好,除了沒自由,榮華富貴盡享后也不知道世間疾苦,所以才這么容易傷春悲秋,說不喜歡當王親國戚吧?
她倒不是憤青嫉妒,只是事實就是這樣,過慣好日子不缺錢的人,是不會知道一日三餐都沒法維持的人的痛苦的。
她費了好些力氣才把早就準備好的衣服給穿上,也不知道穿得對不對,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時候,蕭君謙看見她衣帶都系錯了,衣角七歪八扭,看起來很是滑稽。
他有些尷尬地指了指,說道:“容姑娘,你衣服……穿錯了?!?p> “沒辦法,我不會穿啊?!比菡嫒簧眢w還很虛弱,被風一吹就覺得不舒服,她擺擺手,“這也不重要了,我們快點走吧?!?p> 女子多愛美,見容真然這么不拘小節(jié),他也不好再說什么,看她臉色蒼白,幾乎要站不住,也顧不得男女有別,問道:“可要我扶你?”
容真然認生,可她實在撐不住,毫不客氣地搭上他伸過來的手臂,一把抓住,答道:“謝謝,麻煩你了?!?p> 就像是有人先去通風報信了,他們剛走出院子,袁首府后腳就到了。他見到兩人相扶著出來,臉上神色變幻,看他們的眼神都復雜了不少,心里猜想這兩人肯定是有什么特別關系,這位王爺才會特地從君都趕來出面保人。
容真然的這件事確實是鬧得大,很快就傳到了君都里,京里的人極少聽聞過這類事情,就一時議論紛紛起來,沒想到正巧被在街市上走動的四王爺給聽見了。
聽他們說,一開始袁首府只是先把人關押了,后來百姓去鬧得厲害,請來的幽師也說那人真是被靈幽附身,就張貼明文出來要處斬那妖女了,這才惹得這位四王爺上了心,跑來查看。
袁首府知道蕭君謙到了南苑城,是誠惶誠恐地馬上跑來迎接。雖說南苑城離君都近,也算富饒之地,可他自上任后,見過最大的官就只有巡察都使,王上親兄弟這號的人物,他是想都不敢想到。
不過袁首府裝孫子倒是裝得勤快,心里還是對這四王爺多少有些看不上的,好好的王爺不當,哪怕是閑散游手的也沒人會說什么,可卻跑去拜師做什么“幽師”,這像什么話!只是他那位王上親兄長也沒說什么,隨了他的意,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家臣官吏也不好多嘴。
現(xiàn)下見他又跟這妖女扯上關系,就忍不住心里那點心思,想在這位王爺身上抓到點錯處??此麄冊诜恐校履泄雅f了好一陣,派人在門外偷聽的人沒聽到什么,沒想到這會兒就說要一起走,袁首府就馬上趕來瞧看情況了。
“四王爺,這位容姑娘傷勢未好,應當再多歇息調(diào)養(yǎng)才是,怎的這樣快就要帶她離開呢?”
蕭君謙在外人面前,王爺架子自然端了個正,他沉聲回答:“本王爺有事要趕回君都,自然該帶她一起離開,袁首府不必太掛心。”
容真然聽他把“掛心”兩字說得重,心里覺得很奇怪,眼睛偷偷來回看了看他們。
這對話怎么感覺那么怪呢?這個袁首府對蕭君謙的態(tài)度是恭敬,可王爺要走,還輪得到你一個小官質(zhì)問?而蕭君謙對其的態(tài)度也是……
她不免又想起剛才蕭君謙說不愛王爺名頭身份的話,或許他這個王爺,是真的當?shù)貌辉趺错樞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