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跪在地板上,四肢無力的撐著身軀,劇烈的喘息著,貪婪的渴求著氧氣。
游逸站在一旁,看著這個差點被自己掐死的家伙,滿眼疑惑。
等到格雷的喘息聲逐漸平穩(wěn),他才問道:
“你在搞什么鬼?”
處于生死交界狀態(tài)時的游逸,也是有一定程度的感知能力的。雖然不像正常人類的五感那樣,能清晰地捕捉周圍的信息,他只能模糊的感知到光亮和空氣流動。
但對周圍生靈的情緒感知,卻十分敏銳。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個人,帶著一絲哀傷,一絲后悔,和濃郁的惋惜,站在他身邊。
不過出于謹慎考慮,他還是在獲得行動能力后立即襲擊、控制住了那人。
等他完全恢復,認出格雷后,自然是十分疑惑。畢竟格雷可是無端襲擊過自己的。
格雷費力的昂起頭,望著游逸。
這個剛才明明已經(jīng)死透了的家伙,現(xiàn)在不僅身體完好、氣色紅潤,連身上原本密密麻麻的老舊傷疤,也都盡數(shù)消失。
他瞪大眼睛,嘴巴翕動了半天,還是什么話也沒說出口。
游逸不知道,在他用疑惑的眼神望著格雷時,格雷更加難以理解當前的情況。
且不說游逸這么一個剛畢業(yè)的奧藝師,是怎么能死而復生的。
光是剛才他噴出的死靈氣息,就夠讓格雷費解的了。按照常識,變成死靈的尸體,是絕對不可能復活成人的。
但此時的游逸,卻絕對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禁靈’奧藝毫無用處,足以證明這一點。
見格雷這樣,游逸又說道:“是我的問題不夠清晰準確嗎?那這樣問吧,你是什么來路?還有,你怎么從艾琳娜手里逃出來的。”
“艾……艾琳娜?”
格雷的表情越發(fā)震驚,他猛然坐正,仰望著游逸問道:
“你說的是魯尼那個怪物女仆?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還有你是怎么活過來的?”
“你能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嗎?”
格雷再度陷入了沉默。
“嘖,你剛才在我的遺體跟前,不是一副傷感模樣嗎?現(xiàn)在我活了,怎么生分了?”游逸嗤笑一聲,說道。
“我……”
面對游逸的追問,格雷欲言又止了幾秒,終于開了口。
但才蹦出一個字,便被游逸打斷了。
“你該不會是戀尸癖吧?真惡心……”
一聽這話,格雷激動的從地上彈起,雙眼怒視游逸,十分不滿。
“你在胡說什么?!”
游逸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你在站臺上無端攻擊我的事,我可沒忘。”
他可不是個好好先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格雷畢竟襲擊過他的。眼下看來,其中似乎有些誤會,但他卻不能不報復一下。
看起來,言語惡心的效果也挺不錯的。
出乎游逸的意料,聽完他的話,格雷竟然變了臉色,露出十分歉意的表情。
“我為我的行為感到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這件事,也和我的來歷有關,我會和你講清楚?!?p> “我等你的回答,不過稍等一下?!闭f著,游逸走向了走到自己原本的座椅處。
他麻利的穿上鞋襪和襯衣,然后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小提箱,發(fā)現(xiàn)沒什么破損后,才長舒了口氣。
不過一低頭,看到褲子上的鞋印和血跡,他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該死……魯尼那個混蛋?!?p> 象征性的拍了拍腿上的污跡,游逸坐正身體,再次望向格雷道:“過來說吧?!?p> 格雷抿了抿嘴,走了過來,在游逸對面坐下。
“正式認識一下,我叫格雷,格雷英斯,我來自關懷會。”
“關懷會?”游逸挑了挑眉。
作為一個灰砂人,他對關懷會可不陌生。
白巖這個國家有古老的神話流傳至今,但已經(jīng)沒有各種神和相關信仰了,自然也沒有游逸認知中崇信神祇的宗教了。
相對應存在的,用以慰藉人們精神世界的,是一個叫做關懷會的組織。
關懷會不是國家部門,但又和王室有著緊密的關系。因此,不少貴族、官員都會在閑暇時,抽出時間去做兼職義工。
當然,這樣的高端社交場合,和游逸沒關系。
他所熟知的關懷會,是另一幅場面。
它們在各地開設的圣堂,每天都會發(fā)放一些食物,救濟窮人。許多少數(shù)族裔的孩子都回去領救濟,游逸小時候沒少蹭吃蹭喝。
不過,在他印象中,關懷會里的全職工作人員,基本都是普通人,很少有奧藝師。
“我叫……”
“你叫游逸,這我知道。”
游逸正準備自我介紹,便被格雷打斷了。他沒太驚訝,一個毫無背景的灰砂人,在任何有地位的人面前,一切信息都是透明的。
魯尼就是這樣的人。自稱來自關懷會的格雷,顯然也是這樣的人。
不過他嘴上還是刺了對方一句:“怪不得你更中意你的白巖血統(tǒng)?!?p> 格雷并未動怒,而是說道:“我來參加這次考試,是帶著任務的?!?p> “什么任務?”
“盡量從魯尼手下保護所有人的安全,并取得勝利。在站臺時,我攻擊你,就是為了創(chuàng)造獨處的機會,告誡你遠離這里?!?p> 這下,游逸明白為什么格雷見到他的‘遺體’時,會覺得惋惜了,因為這就是對方的任務。
他接著問道:“這么說,你早就知道魯尼懷特的存在了?”
“是的,我們都一樣,本不是郵局系統(tǒng)的,我們都是在權杖公布‘大考核’政策后,臨時掛靠進郵局的。為的,就是通過這場考試,進入權杖。”
“大考核?”
“權杖一般可不會舉行這么大規(guī)模的錄用考試,今年臨時搞出這么大陣仗,讓不少人都吃了一驚。”
游逸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那魯尼呢,他又是什么來路?”
這話問出,游逸發(fā)現(xiàn)格雷的表情,突然嚴肅了很多。
這位混血青年正襟危坐著,對游逸說道:“魯尼懷特,出身大貴族懷特家族,是現(xiàn)任郵政大臣斯蒂文懷特的小兒子。他是出了名的脾氣壞,一接觸到其他人,總能弄出點死傷。萬幸斯蒂文大臣請了家教,按照我們的學制把他禁錮著,抑制了他的危害?!?p> “郵政大臣……那小子是我們部門大老板家的公子啊。也就是說,這次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來充人數(shù)而已?”游逸問道。
“這倒不是,郵政大臣畢竟是內(nèi)閣成員,是能在陛下和首相面前說上話的。真想要把兒子弄進權杖,不用這么麻煩。而且,斯蒂文大臣是個很古板的人,不會讓才十六歲的魯尼提前畢業(yè)。”
“所以?”
“所以這應該是魯尼的個人行為?!?p> “看來這場考試還沒結(jié)束?!庇我菪α诵?。
“也沒錯……不過,你還不準備放棄嗎?”魯尼說道?!澳銘撘彩潜霍斈岬呐透傻舻陌桑窟€不明白她和我們的差距嗎?”
游逸笑了笑:“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可不想白白死掉一次。這場考試我勢在必得?!?p> “你……”格雷聞言一怔,勸誡話語卡在了嘴邊。
他沒想到,游逸竟是這種態(tài)度。他原本只是覺得,游逸可能只是因為不甘心,不愿在他人面前展現(xiàn)出軟弱,才會說‘這場考試還沒結(jié)束’。
但此時游逸自信的話語,讓他有些迷惑了。
不過,格雷反應過來后,還是說道:
“你別意氣用事,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好強,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后臺。但你得現(xiàn)實一點。那個女仆可以輕松干掉二十二個和我們同齡的奧藝師,而且完全沒使用奧藝?!?p> 游逸笑了笑,說道:“那個女人確實有點麻煩,但她阻擋不了我,我已經(jīng)有應對策略了?!?p> 他沒有說謊,或是打腫臉充胖子。事實上,他見到艾琳娜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與魯尼關系不一般。
這還得歸功于他興趣廣泛,看過幾本古老的紋章學雜書,以及敏銳的洞察力和魯尼的疏漏。
艾琳娜的百合花絲巾,和魯尼的百合花胸針,都用著一種紋樣,即懷特家的百合花家徽。
格雷依舊連連搖頭。
“就算你有辦法應對她吧,但魯尼認真起來,也不是好對付的?!?p> “那小子確實有點本事,但不夠老練,算不上什么麻煩?!?p> 格雷見游逸這樣油鹽不進,臉色終于有些不耐煩了,他低聲說道:“你太自大了。”
游逸沒反駁,也沒爭辯,而是反問道:“那你準備怎么辦?你不會是怕魯尼了吧?”
他原本只是想要激一下格雷,但出乎意料的是,格雷竟然嘆了口氣。
“怕?或許吧??傊乙呀?jīng)準備放棄這場考試了?!?p> 說著,他站了起來。
“我們之前沒有預料到,魯尼這種任性的個人行為,竟然也能調(diào)用家里強大的仆從。在見識到艾琳娜的實力后,我就知道我已經(jīng)沒有獲勝可能了。所以,我會竭盡所能,完成另一個目標,也就是保護其他人不被傷害?!?p> 游逸仰視著格雷,能看出對方表情堅定,絲毫不像試探。
于是他也坐直了身子,認真道:“這么說,如果我要追趕魯尼,執(zhí)意完成考試,你就會阻止我?”
“很抱歉,是的?!备窭渍f道。
“聽著,游逸。我可以向你保證,即便你退出考試,繼續(xù)留在郵局,魯尼或者懷特家族的其他人,也不會找你麻煩。就算還有來自其他方面的惡意,我們關懷會也會幫助你,所以……”
“我們的談話得中止了?!?p> 格雷正說話時,游逸突然也站了起來,并打斷了他的話。
“你……”格雷面露慍色,耐心幾乎完全耗盡了。
但這一次,他依然被游逸打斷了。
“別生氣,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但你應該看看場合,格雷?!?p> 游逸掛著微笑,手指指向車窗。
格雷一愣,扭頭望去。
他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兩邊的窗戶玻璃上多了好幾條或棕黃色,或青灰色的,滿是長毛、粗如手臂的附肢。上面還有細長稀疏的黑色聽毛,隨微風搖曳。
這些毛茸茸的條狀物,或上或下,小心翼翼地觸探著玻璃,幾乎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巨型避日蛛?”
格雷嘴里蹦出的詞語。
正好這時,車窗外的天空突然電閃雷鳴。
伴隨著悶雷聲,原本昏暗的天色,乍然亮起,然后再次暗下。
數(shù)十對黑溜溜的蟲眼,在這間隙,從各個窗口浮現(xiàn)。
在暗淡的天光映襯下,這場面宛如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