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徒弟教了兩年。
果真如人所說。
“老頭子跟年輕人的體感速度是截然不同的!”
陸罄竹只覺得故事剛翻一頁,兩年就沒了蹤跡。
真快哦!
變化?那肯定是有的,少年變得更加健壯,個頭都竄了快三寸,真不愧是年輕人,就是厲害。
像他這個糟老頭子,除非甩個變身法,要不然這個頭兒怕是要帶到入土了。
兩年過去,陸罄竹也把該教的都教了,基礎(chǔ)已經(jīng)打穩(wěn),那接下來就是弟子自己的故事。
他這個當(dāng)師父的,該退場了。
所以,在無人知的夜晚,陸罄竹離了小村。
他甚至連一封信也沒留下。
“還真是夠狠心?。 ?p> 類似這樣的嘀咕,肯定會有。
從小村離開,便一路繞山而行。
兩年光景,山間風(fēng)景一塵不變。
古人云。
“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p> 該是這么回事了,行將趕路,陸罄竹琢磨著那周掌柜怕不是早就跑到了天涯海角邊,只等著他這么順流去找,怕不是等找到時,所見的就只剩那周掌柜的墳堆了。
果然還是不能輕易應(yīng)承他人得愿望啊。
陸罄竹覺得自己這個師父真是拉胯。
他告訴弟子,要存在“力所能及的冷漠”??伤约簠s根本都做不到…為了一個神志幾無的野魂,記了幾年時間,可真是…浪費年華…
山間多雷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眨眨眼皮,迷蒙的霧氣便就著那噼里啪啦聲,染的到處都是。
深山古道,唯有一白發(fā)垂髫者。
乘雨而行。
“嘿,還是挺詩情畫意的嘛…”
陸罄竹沒有躲雨,任由清涼貼了頭發(fā),重了衣裳。
踩著泥濘,像個落魄的老鬼。
兩年間,他教徒弟,同樣也在自我領(lǐng)悟。
老子說。
“道法自然!”
那何謂道法自然呢?當(dāng)初自書上看的注釋,早就忘干凈了,陸罄竹只能自己做粗淺的理解。
“所謂道法自然,便是心隨自然?!?p> 那何謂自然?
自然便是這天,這地,是這目光所及處,山河景秀風(fēng)采雪,江湖人盡雨伴花…
無論悲苦,傷害,快樂,全都是自然,有天雷震河,有猛虎食兔,有兇人暴行。
這所有的一切,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都被結(jié)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團(tuán),混合著各種顏色的爛泥。
有色灼如虹,相湊近墨深。
這一整個黑泥疙瘩,便是自然。
它包括了幾乎所有能包括的,所以它的概念是很大的。而如果修行之心,能與它同等,那自然,也就沒了修行之上的障礙。
道法自然。
當(dāng)你順應(yīng)了自然,那你便也成了道。
理解有了,那做法呢?
正如現(xiàn)在陸罄竹做的事情,天若下雨,他不躲,不藏,任由雨淋。這就是陸罄竹能想到的順應(yīng)自然。無論發(fā)生什么,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他都會承認(rèn)它們,并且接受它們。
踩著爛泥走,朦朧中,見著遠(yuǎn)處多出來一團(tuán)影子。
天色近暗,暴雨未停。
莫不是遇到了雨中靈魂?
應(yīng)該不會吧…這一片應(yīng)該還在那位殷大人的管轄下才對。
等到湊近后,還真是一個人,正打著傘,一身黑素長袍,沒有走,是正等著他。來者面冠如玉,俊逸非常,但卻并不算太年輕,那胡子也有幾寸長了。
一個白老頭,一個黑老頭。
自雨中見了面。
“這位老兄,可是在等我?”
“等有緣人,不曾想,見到了老兄!”
相逢即是緣份。
“陸罄竹?!?p> “江圖。”
“江兄等什么有緣人呢?”
“等到見了面,看對了眼,便是有緣人?!?p> “如此隨便?”
“陸兄不覺得,所謂緣分,本就很隨便嗎?”
嘿,還真是個有緣人,對上他的點了。
“哈哈,言之有理,緣分的確隨便,可我見這山中道,怕不是等不來旁人了?!?p> “那我所等的有緣人,定是陸兄無疑!”
“哦?那我這個有緣人到了,江兄有何表示?”
“我見陸兄瀟灑,自然要敬酒一杯!”
說著,這位江圖還真摘了一杯酒,不錯,晃手玉杯現(xiàn),雨中摘酒濁。
陸罄竹接住,望杯中任由雨點打著水花。
“這可真是天賜佳釀!”
“陸兄果真同我有緣,懂我,來,我敬陸兄一杯!”
“那,干!”
“干!”
杯酒入喉,涼的鉆心,有些發(fā)苦,頗讓人意猶未盡。陸罄竹見手中玉杯化作了一灘水,順著指縫溜走,心頭感慨,那可真是出門見喜,遇到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江圖提手做個請。
“我有一段輕途,陸兄可同我并行?”
“有何不可!”
一個打傘,一個抖涼,踩著山路跨上頭,口中自顧閑聊。
“陸兄覺得,何為大者?”
“這問題倒是奇怪,若說大,自然還是一切?!?p> “一切?”
“不錯,我與數(shù)月之前,心中念一個道理,今日既然見得江兄,當(dāng)也有一問,江兄可有聞,道法自然?”
“何謂道法自然?”
“道,即是自然!”
江圖恍然大悟。
“原來陸兄竟然是與道同行,哈哈,倒真是我花了眼睛,不曾識陸兄壯舉!”
“而為大者,便是自然?!?p> “自然??!確實很大…”
陸罄竹看著江圖表情。
“怎么,江兄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于陸兄而言,自然為大。可于我而言,自然過大!我心小,卻是不能同陸兄一般,包下自然。”
“那江兄覺得,何謂大?”
“百靈為大!”
“原來如此,百靈乃智慧者,稱一句大,倒也當(dāng)?shù)淖?。?p> “哈哈,陸兄懂我!”
陸罄竹卻又輕飄飄接了一句。
“但百靈太雜太散,乃是自然中,最最下等!”
“這…陸兄何出此言?”
“江兄可見過多少風(fēng)景?”
“也算得上游歷百山,足近大海。”
“那江兄可見有人,有妖,有怪,有山神土地城隍,有精靈走獸爬蟲?”
“自是見得。”
“那江兄覺得,他們可否和諧?”
江圖了然。
“陸兄心有自然,卻也擯棄自然,還真是讓我有些看不懂。”
“哈哈,我是人,人便是如此,一邊言歡喜,一邊嗔怒罵,自相矛盾,正映了那一撇一捺?!?p> “陸兄見識遠(yuǎn),我不如也?!?p> 陸罄竹搖搖頭,他可不會應(yīng)這話,畢竟他才走了多少路,至于那海,更是不曾親臨。
“江兄因何問這個問題?”
“想到便問了,既然陸兄是有緣人,那我,自然也就隨緣而問。然,我又有一問,既然談百靈,陸兄似乎一個也看不上眼,但正所謂,矮子里頭爭高個。陸兄覺得,百靈當(dāng)中,何者為大?”
“江兄很喜歡比大嘛!”
江圖大笑,聲震十里。
“我于百靈,了解不多,若有抉擇,自然是以人為先!”
“哦?人雖多,但也談不上巨,更不如山野精靈,蛇蟲鳥獸,而談及智慧,人亦非獨大,陸兄莫不是,借著私情?”
“正是如此,那反問江兄,覺得何者為大?”
突聞清靜,原是雨停。
“混沌初判日,天地才開明。
有靈拖云起,遨游廣寒深。
覆海猶可入,群山似我門。
高坐神仙臺,領(lǐng)路萬俊靈。
歲不知長遠(yuǎn),貌比共獸身。
命盡幾千年,山川送江行?!?p> 那傘落了地,有一道夏春雷,做霹靂,驚天動地。
“依我之見…”
自山頂高臺,舉目望天,見有一獸,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坑芯駳?,灌江萬里長。
似輕笑,做人言。
“為天下之中,百靈長者,當(dāng)為龍屬!陸兄覺得,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