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怎么落一副如此田地?”
說話那人,是半道茶涼的伙計,臉黑,頂著草帽。
接話的,是個青年書生,唇紅齒白,面冠如玉,就是邋遢了些,那頭發(fā)四處飛,泥土頸邊追,衣領袖子里,還能聽到蟬鳴喳喳粹。
這山道官路,常有人來。
可這么一尊客人,確實少見。
真像是被那山賊逮住,搶光了一切,可這來往林道三百里,也未曾聽聞有賊名啊,要不然店家又何來的膽量,敢在此處落腳?
聽著伙計問,狼狽書生端茶笑。
“哈哈,路上見水淺,便捕魚為樂。路上見樹高,便取蛋為偷。路上見洞深,便一探究竟。路上見獸跑,便惡斗一場,一路奔來,時間一長,也就成了這幅模樣。”
“啊這…那敢問先生,可見魚香,可嘗蛋嫩,可聞洞中瑤光,可勝野獸三寸?”
“不能也,我抓那魚兒,活蹦亂跳,眼中帶光,思念這好歹也是一條生命,便放生于它。我偷那蛋,小巧玲瓏,精致的很,磕碰果腹閑太少。便又物歸原主,免得路上被鳥啄。我入那洞中,一連跟頭三次,摔腫了額頭,扭疼了腳腕,就見到一口洞中爛泉,淌著泥漿,冰冷非常,哪見瑤光?我與那獸斗,真是好機靈,破我衣裳,疼我胸腔,最后卻也逮它不住,讓其跑了!”
“那,先生又何必趟這些渾水?”
“哈哈,一事無成處處有,人生哪見腳落停?”
“先生可真是,好興致!不知先生這般,又打算去何處?”
“我耳聞往北,有一處山桃園,園中有一位仙女,姿容勝天下半分,此行遠去,見見世面。”
“原來如此,我在這里見人來人往,倒是被貶低了見識,完全沒能聽聞過,還有這樣的地方在?!?p> “我見小老板也是心胸寬闊,遇事不驚,這不正是人來人往收獲的打磨?”
“哈,許是如此?!?p> 青年書生歇息會兒后,便抬腿走了。
聽他說,是那往北的游船,早定了時候,若是晚去一步,可就沒有了!
那青年書生繼續(xù)往北走,不知過了幾處山頭,繞開幾條灣溝,又入山林,遠見人煙。山中有不知是狐貍還是豺狼,怪叫連連。
青年書生皺眉頭,只因為在這奇聲怪調(diào)中,聽到一絲異樣。
尋著異樣翻林走,繞過擋路根。
果然!
原是一砍柴的少年郎,正坐在地上,腿腳染紅,是一根倒刺,穿肉而過。該是生疼,見那少年漲紅著臉,肯定不好受。
聽到動靜,少年一抬頭,下意識有些害怕。
“小兄弟,莫慌張,怎么受了這傷,可還能動?”
少年咬著牙,一只手始終握緊柴刀。
“你,你是什么人!”
哪能這么大敵意?青年書生更好奇了。
“我可不是壞種,只是過路的游玩旅客,聞那往北自有溫柔鄉(xiāng),特意去見見好春光。林中清靜,聽著你呼聲陣陣,便來瞧瞧。你這若是不讓管,那豺狼虎豹過來,恐怕命不久矣。”
少年當然也知道自己的狀況,他這幅樣子,站起來都難。只是,即便如此,少年的內(nèi)心依舊充滿猶豫。
那掙扎的神色不隱藏,青年書生笑容也不如剛才那樣隨便。
“小兄弟,總之先幫你療傷吧。我雖然不精通醫(yī)術,但好玩山林,故也懂一些,無憂愁的小道?!?p> 這次,不等少年同意,青年書生就直接湊近。
少年那柴刀,到底沒有照頭劈下去。
青年書生見那腿根刺,指尖觸碰。
“忍著點疼!”
幾滴紅灑地,青年書生笑道。
“不錯,沒喊出來。那現(xiàn)在開始治療!”
怎么治療?見青年書生兩手空空,也無藥袋,少年正想著,就感覺傷口處溫熱的感觸涌出,沒有靈丹妙藥,只有一雙肉手,輕輕撫過創(chuàng)傷。那疼痛便沒,那傷口便光。
少年人都傻了,直接驚呼。
“神,神仙!”
青年書生愣了下,隨即擺擺手說道。
“哪門子的神仙啊,只是小道而已,來,現(xiàn)在可能起身不?”
當然可以,
在目睹了青年書生的神仙手段后,少年那分外緊張跟警惕的態(tài)度,有了大轉(zhuǎn)變,開始很熱情的邀請青年書生去做客,仿佛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知青年書生。
書生倒也沒拒絕,樂呵呵的隨少年走了。
所到的地方,卻不是青年書生見到的那人煙處,而是一個山溝縫子的土窯洞,洞中不見光,也沒幾個人,只有幾位老人,一個青壯,還有兩個小娃娃。
老人眼中麻木,也就見那娃娃歡笑,才能閃出來光。
那青壯年紀不算大,也很精神,只是雙腿殘缺,只剩下一只手。
那兩個娃娃倒是活躍,嬉笑開懷,仿佛沒有煩惱。
再加上砍柴的少年郎,這便是全部得陣容了。
這陣容,也讓青年書生懵住。
不過,答案很快被少年主動吐露。
這一窩人,老弱病殘。
可是一家人嗎?
那當然不太可能。
一窩人中,身份各異,唯一的共同點,可能就是他們的身世了。
先從只剩下一只胳膊,卻依舊堅強活著的青年說吧。
青年姓席,名丹寧。
雖然如今很落魄,但其人,卻是貨真價實得仙門弟子。仙門名曰北照,以鉆磨丹經(jīng)而優(yōu)。
不過,強于此,也錯與此。
常言道,懷璧其罪。
有好東西,被人惦記上實屬正常,畢竟天下人人,皆來利來,皆為利往。
北照門精通丹藥,以締造長生妙丹為求。
一傳十代,勵精圖治五百年,終有所得。
以宗門之名著,集丹精之最,有長生之能。
此等寶貝,自然不能輕易而示人。但悲劇還是發(fā)生了。
宗門之內(nèi),有門主弟子,天資卓越,飽受期待,所有人都覺得他會是北照門的未來,他能夠讓北照門更上一層樓,
可,這個眾心捧月的宗門腹子,卻勾結旁外,盜丹方,滅人口,只為了一家獨用北照丹。
甚至連門中新弟子,其凡俗之界的家人,也不放過,連根拔除,一連村,二殺鎮(zhèn)。
可,即便掀起血紅一片,此事,除了事件的親歷者外,便無人所知了。
而這,就是仙門手段。
席丹寧,北照門第八代弟子,受爭亂,被斷腳除臂,穿心入水。僥幸沒死,只因為如他這樣的內(nèi)圈弟子,中梁砥柱,都是北照丹的第一批受用者,也算是實驗。不過席丹寧沒有吃,只因為他覺得,修行乃腳踩實地,拓印而走,絕不能像這樣,劍走偏門。
不曾想,那藥卻救他一命。
而席丹寧,也是他自己知道的,北照門人,四百三十八人中的,僅存,
至于那背信宗門的叛徒,早就不算北照門人。
若是可以,席丹寧只會將它碎尸萬段。
以敬血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