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路上清冷,雖然寂寞,但也快活,
尤其是于陸罄竹這般,大半人生都在自娛自樂中度過的孤僻家伙而言,這樣的安寧祥和,簡直如同回歸自宅,銅塊,痛快啊!
心頭歡呼剛起,打臉就在前頭。
卻見水邊,站著一人,此人風(fēng)流倜儻,雖不年輕,也不年老,一身氣質(zhì),在俊秀小生跟江湖大俠之間來回扭轉(zhuǎn),手中提著一壺,雖遙遠,到誰讓陸罄竹這老頭眼力極佳,可數(shù)天上鷹毛細碎呢。
故看的清楚,那酒壺真是個雍容華貴,鑲金戴銀雕琢精湛,賣出價錢,指不定要千兩銀子,
一千兩啊,若是在缺馬之地,這都能買一匹馬了,
于尋常的三口之家來講,就算頓頓吃肉,一月花銷也最多五十兩足以,當然若是天天下酒樓,那肯定就不止這個數(shù)了。
一千兩,那就是兩年。
妥妥的巨款。
卻用來裝一個酒壺。
簡直奢侈,甚至可說浪費。
不過,銀錢非自家,糧食未曾重,浪費不浪費,倒是跟他沒多大關(guān)系。
有關(guān)系的是那人,一副喝的有些不清醒的模樣,正舉著手在岸邊呼喚,像個期待出海已久的老父親回家的小孩。
十分的活潑。
若是旁人,陸罄竹也會靠過去。
畢竟萬一是有人著急呢,若是順路,他大可以做一做好人。
但此人顯然不是,可陸罄竹還是叫他上船了,問他去哪兒,說是到許州的金陽城。要再尋老朋友續(xù)上一杯。
陸罄竹笑了,雖然他少喝,也不懂酒。
可又不是眼下鼻塞,怎么能分辨不出,那酒壺里的哪里是酒,分明是水。
“你這酒倒是少見,想必價值不菲?”
那人自滿的說,我這酒,可是號稱天上人間一品鮮。
陸罄竹便問,能不能給他也贈一杯,讓他解一解嘴饞。那人豪爽的就倒一杯,那杯子自然是共用,畢竟左瞧右看,多余沒有啊。
口中說。
“老先生有乘船之恩,一杯而已,請!”
陸罄竹接過杯,一口入懷,只覺滿心涼快,如此時節(jié),自免不得讓人心頭感慨句。
當真是,好一杯涼白開!
那人笑道。
“不知老先生感覺如何?。俊?p> 陸罄竹連連點頭,實在是好酒,老夫都有些不勝酒力了。
那人大笑,說老先生可真是一位行家,此等美酒,非行家不能品嘗也。陸罄竹也笑了,
“那你定然是行家中的行家!”
那人擺擺手,說自己不過是路走小道,哪里算得上可出入臺面的行家,頂多算個娛樂家,話中言語,倒是像在借酒說人。想來應(yīng)該是人生又不暢快,才會無時無刻,一抓機會,就忍不住埋頭苦談,仿佛是天也無情,地也無情,全天下沒個對他好的。一副全天下都將他辜負的姿態(tài)。
那人接著又問,老先生怎么一個人坐船游?可也是打算在許州一走風(fēng)流?
陸罄竹卻突然謙虛起來,說自己一把老骨頭,風(fēng)流地的臺階都走不上去,更別提風(fēng)流。此行不過是老人家的度假之選,不受勞累,只忍涼風(fēng),清靜颯爽,偶然又能遇到趣人。比之風(fēng)流,倒也不差。
那人稱贊,說老先生當真是好興致,又說,雖然肯定比不上樓中多瀟灑,姿態(tài)百花香。但,也有一處,近日瑤瑤生宴會,酒水遍布,美人補缺,更有西域舞蹈,高山流水坐莊,更別提那八方美味,滿漢全席。至于此間朋友,那更是只多不少,各個都是人模狗樣,表里不一的有趣。
此行便是去如此歡快地,想來定遠勝那風(fēng)流香,自然,也不用受臺階之路,一路莫說臺階,更不用走,自有專人接送,八抬大轎。
請問老先生可有行至,一同游耍去?
陸罄竹不好意思道。
“不知主人家高興呼?”
那人哈哈大笑,主人家哪里會不高興?那主人家可是最喜歡交朋友了,正所謂,四海八方皆朋友,有人上門便是客。保證,主人家對先生是大肆歡迎。
陸罄竹也就不推辭了。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厚著臉皮,去蹭一蹭這喜氣。”
那人笑道,老先生哪里的話,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既是一寶臨門,那該是主人家口說蓬蓽生輝啊。
陸罄竹接那人上船。
是覺得那人跟自己很像。
像在哪里?
他們都是那種表面過關(guān)的家伙,看上去都很不簡單,氣質(zhì)也好,長相也好。他們充滿了魅力,在旁人的眼中,所以除了土匪強盜,妖魔鬼怪,多書人見他們,也會情不自禁的生出好感。
實則,那更像是蠱惑。
但,即便擁有百分的外在,他們的內(nèi)心依舊是不會變的。
一如既往的普通。
不,應(yīng)該說,跟外表對比,內(nèi)心就是跟天堂做對比的地獄。
是的,他們都是徒有其表得家伙。
無論表面功夫做的如何好,內(nèi)在的無知,低俗,破敗,還是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所以。臭味相同,才會互相吸引。因為大家都早就習(xí)慣了自己的臭氣,所以在相同的臭氣之中,才會感到安心。
那人肯定也是一樣的。
聞到了臭氣,所以才揮手,呼喚,最后邀他共游。
陸罄竹倒是挺享受的,這種跟同類相處的時間。
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如果自己很失敗,但如果有個同樣失敗的家伙跟自己走在一起,心里會好受很多。
呵,當真是歲歲白頭古來稀,回望缺嘆無不為。仰天怒憤不公道,低頭埋頭又安睡?;袒滩恢怅幘?,埋骨至深方醒歸。奈何花無重開日,只盼來春喜鵲回。
二人坐船游,順水到盡頭,
是有船靠岸,頭尾勝彎鉤。
模樣最雄壯,可惜無人走。
清清寂寞坑,岸邊雨水流。
一老一少傍地走,感慨天上人間,幾多歡喜幾多愁。
老的不算老,只因光陰有老勝更老。
少的不算少,只因花開有木草更飄。
如此一走一晃悠,到達地方。
果真不用踩臺階,一路平地。
見此小店,人也不多,燈也不亮。老板也不看客人,只是在那盯著墻上掛畫,專心思量。
可真是個怪店,墻不新,桌不凈,地上也落塵。
居然能開門,當真是世道寬容。
那人似乎是熟客,且太熟了。居然自顧自的做起來安排。
“老先生你稍坐,我這就去準備兩盤兒小菜。”
說著,就自個兒跑進后廚,很快便聽到火起油飛的動靜,沒一會兒,熱氣騰騰兩菜品,一盤素,一盤葷,那是葷中帶素,素里掛葷。
這是拿肉油炒了兩盤菜?
別說,聞著挺香,看著也行。
“嘗嘗!”
陸罄竹也不客氣,拿筷子放一嘴,點點頭。
滋味不錯,雖不如大家,但也有家的味道。
“可還有好酒呢!”
那人說著又跑去后廚,再出來,抱著兩壇。
開封一聞。
“好酒!”
“這可是珍藏的,得是如老先生你這樣的貴客,才挖出來見見。”
“那老夫倒是得多喝兩杯了!”
“哈哈,管夠,管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