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顧小雨（三）
林凡的記憶中，冬季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讓人覺得壓抑。顧小雨的手卻總是溫暖的，小小的白凈的手掌握在手中時，一股暖流從顧小雨嬌小的身軀通過手指傳遞到林凡的全身，林凡很喜歡這種感覺。
初三的寒假，兩顆稚嫩的心已經無可挽回墜入了被老師和家長視為魔鬼的“早戀”中，盡管心的距離如此之近，但林凡和顧小雨一直沒有捅破心與心之間的那層薄紙。不像學校里那些早熟的同學早就以男女朋友相稱，他們仍然維持著表面上同學加朋友的關系。
冬日的小雨像羽毛一樣隨風飄灑，落在臉上、手上也感覺不出來。細細的雨滴為整座城市拉上了透明的窗簾，林凡站在街邊看著顧小雨捧著熱氣騰騰的奶茶從馬路對面過來。
顧小雨走到林凡面前，十五歲的林凡個子比顧小雨足足高出一個頭，看著顧小雨雙手緊緊捧著奶茶，脖子縮在厚厚的米白色圍巾里，嘴里吐著熱氣，林凡心情突然好起來。伸手摸了摸顧小雨的頭，隨口打趣道：“今天的頭皮屑洗干凈了嗎？”
“放心，我的頭皮屑絕對比你牙齒上的菜葉少。”顧小雨在嘴皮功夫上從來不會吃虧。
“今天去哪啊？”林凡問道?，F(xiàn)在的林凡已經習慣了和顧小雨待在一起的感覺，假期里沒事時兩人總是默契的和對方在一起，逛街、吃小吃、放煙花，兩個年輕人每次赴約已經不再詢問有什么事，而是問去哪了。
“你決定吧?！鳖櫺∮贻p描淡寫地回答。
“還是你決定吧?！绷址泊_實想不出該去哪打發(fā)時間了，放寒假這些天以來，他們所在的這座小城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他們漫步的足跡。不過不管去哪，林凡心里想的是只要和顧小雨在一起就好。
顧小雨突然在林凡雪白的籃球鞋上踩了一腳，憋著笑做出一副霸道的樣子說道：“叫你決定你就決定，別跟老娘磨磨唧唧的！”
“我看今天有人可能會挨揍！”林凡說著做出挽衣袖狀。
“有本事你來打?。 鳖櫺∮暝挍]說完已經笑著沖出去老遠。
“你別讓我逮住！”林凡也笑著追了上去。
步行街上的書店前，林凡追到邊笑邊往前跑的顧小雨，伸手抓住顧小雨的肩膀用力往回一拉，顧小雨笑著撲進了林凡的懷里。
林凡動作嫻熟得像是熱戀中的情侶一般左手抱著顧小雨的肩膀，右手在顧小雨頭上摸了摸，然后輕輕地推開將頭埋在自己懷中笑得肩膀有規(guī)律抽動著的顧小雨，迅速恢復了同學之間的距離。
卻沒看見顧小雨眼角的淚光。
“進去看看有什么新書吧?！绷址矊㈩櫺∮晗驎甏箝T方向輕推了一下說道。
“你打算給我的新年禮物就送書嗎？”顧小雨一邊推開書店的門一邊問道。
“如果有我覺得合適的，也行。”
“不行，你得送我特別一點的禮物?！?p> “再說吧！先進去?！?p> 一小時后，顧小雨手里提著精致的禮品袋先從書店里走出來。林凡跟在身后一副完成任務的輕松模樣，想著自己可憐的錢包，顧小雨竟然選擇了一個價格并不昂貴的日記本當做禮物要林凡送給自己，林凡不免心里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顧小雨似乎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日記本，淺黃色的封面印著一片枯萎的楓葉，裝在與封面一樣圖案的鐵盒里，一把小鐵鎖將日記本鎖在里面。
臨近春節(jié)的街上人潮洶涌，林凡和顧小雨繼續(x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
“對了，我?guī)闳ヒ粋€地方！”顧小雨突然說道。
“哦，哪里？”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鳖櫺∮昀×址驳母觳蚕蚯靶∨芷饋?。
學校的后山，顧小雨費力地爬上了小路旁長滿雜草的斜坡。
“去哪?。可厦鏇]路??！”林凡邊看著顧小雨嬌小的身軀慢慢往斜坡上攀爬邊問道。
顧小雨回頭神秘地沖林凡一笑，答道：“你先上來，上來就看到了?！?p> 林凡退后兩步，向著路旁半人高的水泥堡坎沖刺一下再起跳，順利跳上顧小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的地方。
顧小雨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看著林凡一串連貫的起跳動作后站在了自己面前，嘟起小嘴說道：“你為什么不先上來然后再拉我上來？”
“你又不早說！怪我咯？”林凡一臉不屑答道。
“你……欺負我！”顧小雨漲紅著臉說。
“好吧，你下去吧，我重新拉你上來。”
“哼！”顧小雨扭頭往高處的小樹林里走去。
林凡跟在顧小雨身后，也不說話，他知道這是顧小雨故意在裝作生氣，就像情侶之間那種撒嬌，想到這里，林凡心里隱隱有種說不出的愉悅感覺。
顧小雨在一棵黃桷樹前停下來，轉身對跟在自己身后的林凡說：“就是這里，這棵黃桷樹是這片樹林里最大的樹了?！?p> “嗯，那我們要做什么呢？”林凡疑惑地看著顧小雨因為體力消耗過快而發(fā)熱泛紅的臉問道。
“我們把名字刻在上面吧，你刻我的名字，我刻你的名字。”
半小時后，冷風從樹林里輕嘯而過，兩個年輕的身影靜靜地站在巨大的黃桷樹下，仰面看著刻在樹皮上略比顧小雨頭頂高一些的兩個名字。周圍安靜得仿佛時間靜止了下來。
林凡突然伸手將顧小雨摟在懷里，輕聲問道：“現(xiàn)在告訴我，有什么意義？”
顧小雨沒有說話，將頭靠在林凡肩膀上，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
看著顧小雨淚濕的雙眼，林凡有點慌亂，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顧小雨抬起梨花帶雨的臉，說道：“這棵樹，將見證我們的從前，現(xiàn)在，未來?！?p> 林凡雖然不懂顧小雨想說什么，但也沒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將顧小雨的肩膀摟得更緊了一些。
初戀的味道從兩個年輕的身體里散發(fā)出來，彌漫在整個樹林里。
刻下名字那天以后，林凡和顧小雨的心徹底融合在了一起。
也是那天開始，記憶中的顧小雨變得越來越愛流淚。出現(xiàn)在林凡腦海中的顧小雨，含情脈脈的眼神中似乎總有流不完的淚水，白皙的臉上似乎總有擦不干的淚痕。
中考一切順利，并不是林凡和顧小雨成績多好，而是他們考進了同一所高中，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兩人仍然在同一個班。
教室第三排靠窗的兩個座位，顧小雨坐在林凡旁邊發(fā)著呆。林凡偶爾會轉頭看看顧小雨，此時顧小雨會對著林凡微微一笑，然后將目光重新投向黑板?？闪址卜置骱脦状慰吹筋櫺∮昕粗约耗鳒I，眼神中有種揮不去的憂愁。
林凡幾次問顧小雨流淚的原因，顧小雨每次都以想到小說里的情節(jié)啦、聽到某首傷心的歌曲啦之類的理由搪塞過去。
高中的記憶在林凡的腦海里總是籠罩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有些壓抑，帶些傷感。
更多的是顧小雨憂郁的側臉。
“烏云在我們心里擱下一塊陰影，我聆聽沉寂已久的心情，清晰透明，就像美麗的風景，總在回憶里才看得清……”耳機里傳來悲傷的歌聲，林凡看著窗外飄落的楓葉，顧小雨將頭搭在課桌上，看著旁邊越發(fā)俊朗的林凡的側臉，不禁雙眼又涌起了淚水。
林凡回過頭來，顧小雨趕緊掩飾的用手揉了揉了眼睛，將悲傷的情緒強壓下去。
從課桌下抽出那本封面印著楓葉的日記本，顧小雨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說道：“如果哪天我不見了，這里面記錄著我們的一切?！?p> “想什么呢？你怎么會不見呢？”林凡微笑著問道。
“你記住就行。”顧小雨不想多說話，再說話聲音就該哽咽了。
林凡用手輕輕拂過顧小雨剪得整整齊齊的劉海，輕聲說道：“別胡思亂想。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p> 顧小雨仰面望著林凡點了點頭，在淚水涌出眼眶之前低下頭不讓林凡看到。輕聲說道：“對我來說是這樣，可你呢？”
林凡伸手握住顧小雨右手，堅定地說：“林凡永不負顧小雨?！?p> 淚水終究還是掙脫了顧小雨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