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等車

　　大包，小包……

　　日。

　　根本就沒有小包。

　　只能說是大包，超大包。

　　八千四百多塊錢的貨，黃罡用蛇皮袋打了五個大包或是超大包。

　　另外，又用了一個超大的旅行包，裝了些哥倆旅途中需要用到的日用品。

　　“我專門買來的二鍋頭裝進(jìn)去了？”

　　帝都新出了一款二鍋頭，綠瓶紅標(biāo)，五十六度。度數(shù)雖高，但喝進(jìn)口中一點(diǎn)也不辣嗓子，還帶有一種獨(dú)特的醬香味，雖然價格上貴了八毛多錢，但品質(zhì)上提升了一個層次。

　　平日里花起錢來總是摳摳索索的楊寧罕見大方，一下子買回來了四瓶，說是在路上能用得著。

　　能用著個雕毛。

　　在黃罡看來，路途遙遠(yuǎn)漫長，帶上幾瓶酒，疲憊的時候喝上幾口解解乏提提神，倒也是必須，但也沒必要買這么貴的酒吧。

　　同樣都是二鍋頭，這一款的四瓶，都夠買普通的六瓶了。

　　但，礙于老大的面子，黃罡把意見全都壓在了心里。

　　“四瓶全都放進(jìn)去了。”黃罡努力控制著自己回應(yīng)時的口吻，生怕被楊寧覺察到了他的不悅。

　　楊寧卻不放心，還要隔著旅行包摸上一把。

　　黃罡終于壓制不住，嘮叨起來：

　　“我說，你又不是個酒鬼，干嘛要帶這么多酒呢？”

　　楊寧玩味一笑，反詰道：

　　“我也搞不懂，明明是明天上午十點(diǎn)半的火車，咱一早起來趕個頭班公交車完全來得及，你干嘛今夜里就非要趕去火車站哩？”

　　這話問的。

　　妥妥的是給黃罡裝逼當(dāng)老師提供機(jī)會。

　　果然，就見到那黃罡立馬換了副表情，語重心長對楊寧講解道：

　　“你這就不懂了吧？去晚了，排隊就得排在后面，你可別以為買到了座位票就萬事大吉了，咱還有這么多貨呢，要是上車上的晚了，恐怕連個放包的地方都找不著。咱哥倆今夜里多遭點(diǎn)罪，排在前面上了車，這一路不就輕松多了么？”

　　楊寧適時豎起了大拇指，并贊道：

　　“老大就是老大，想的就是周全！”

　　虛榮心于一瞬間得到了極大滿足，黃罡呵呵一笑，臉上盡顯得意之色，剛才的那點(diǎn)不悅，早已經(jīng)扔到了腦后。

　　楊寧會心一笑。

　　……

　　晚十點(diǎn)。

　　兄弟二人鎖上了地下室房門，身背肩扛手拎，帶著六只大包，踏上了征程。

　　“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請在笑容里為我祝福，雖然迎著風(fēng)，雖然下著雨，我在風(fēng)雨之中念著你……”

　　唱錯。

　　重來。

　　楊寧在心中補(bǔ)唱了一句：“我替原主兄弟念著你。”

　　這回，沒受到那位相聲大師的影響，全程都在調(diào)上，情感充沛，嗓音低沉略帶沙啞，再配上把吉他……

　　我去。

　　這不活脫脫是一位被倒?fàn)斒聵I(yè)給耽誤了的一代歌王嘛。

　　十二點(diǎn)差五分。

　　哥倆進(jìn)到了火車站候車廳。

　　03/04次列車因為是一班國際列車，因而享有獨(dú)立檢票口的特權(quán)。

　　而且，在進(jìn)入檢票口之前，還要先經(jīng)過一道海關(guān)設(shè)立的關(guān)卡。

　　海關(guān)并非二十四小時上班，要等到明早七點(diǎn)鐘才能開卡，因而，早早趕到火車站排隊的人們只能在海關(guān)關(guān)卡外找個地方候著。

　　楊寧黃罡二人趕到時，那塊不大的地方，已經(jīng)聚集了二三十人。

　　得意之色控制不住地蕩漾在了黃罡的臉上。

　　“老大我英明不？”

　　楊寧放下手中拎著的兩只包裹，沖著黃罡豎起了大拇指。

　　這一夜，甚是難熬。

　　幾天前，黃罡來這邊熬夜排隊時，好歹還能裹上一床厚被，但此時，不可能帶著被子趕路，只能依靠身上穿著的軍大衣來御寒。

　　好在那股寒流已經(jīng)進(jìn)入到了尾聲，夜間的氣溫雖然仍舊在零下十幾度，但風(fēng)卻不大，再用那幾只大包裹將自己圍起來，倒也不覺得太冷。

　　睡一陣，醒一陣，終于熬到了天亮。

　　楊寧揉開了惺忪睡眼，轉(zhuǎn)頭想問下身旁的黃罡廁所在哪邊，可話未出口，人卻先被驚到了。

　　黃罡居然不見了人影。

　　楊寧下意識生出來的念頭便是趕緊給黃罡打個電話或是發(fā)條微信，問一聲你丫死哪去了？咋就不能提前打聲招呼呢？

　　可他么……

　　哪有手機(jī)??！

　　疑惑了五分鐘不到。

　　就見到黃罡那廝屁顛屁顛地出現(xiàn)在了進(jìn)口處。

　　“老三，你醒了，趕緊趁熱吃，這香河肉餅啊，一旦冷了，就沒那么香了?！?p>　　誘人的香氣透過了層層黃紙撲鼻而來，楊寧顧不上感動，更顧不上先上個廁所，趕緊地抓起一塊肉餅猛往嘴巴里塞。

　　吃了個差不多，再去到廁所解決了生理問題，就著廁所的水龍頭洗了把冷水臉，回到自己的包裹堆時，看看周邊的環(huán)境，楊寧很想追問黃罡一句。

　　老大，咱的臉，疼不？

　　昨夜里，他們趕到這邊的時候，此處聚集了二三十人，此時，此處聚集的人們絕對不會超過四十人。

　　這就是你黃老大所說的人多的要命，擠得一筆？

　　黃罡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及時給出了解釋：

　　“像咱兄弟這般能吃苦受罪的人并不多，那幫子倒?fàn)攤?，多少都賺到了點(diǎn)錢，這人啊，一旦有了錢，就會變得嬌嫩?！?p>　　楊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吧，權(quán)當(dāng)是看在了香河肉餅的份上。

　　七點(diǎn)鐘，海關(guān)開卡。

　　人還是不算太多。

　　等到了八點(diǎn)多鐘，03/04次列車的獨(dú)立檢票口外的空地上，人才慢慢地多了起來。

　　但距離想象中的摩肩擦踵尚有好大一段距離。

　　十點(diǎn)半的火車，要等到十點(diǎn)鐘才能開始檢票，還要等上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于是，黃罡從旅行包中摸出了一副旅行象棋。

　　“殺一盤？”

　　楊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

　　馬走日，象走田，小卒子一拱一杠煙。

　　簡單！

　　哥們以985院校博士畢業(yè)生的智商，便下邊學(xué)習(xí)，邊學(xué)習(xí)邊研究，就不信會輸給了你這個本科輟學(xué)生。

　　但，棋盤擺好，不過十步，楊寧便發(fā)覺自己還是大意了。

　　己方的一匹大馬，似乎，好像，很有可能，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又走了五步。

　　一尊紅衣大炮又被敵軍繳了去，穩(wěn)坐中軍帳的老帥，不得已，正在東躲西藏。

　　一旁，一位看二行的差不多三十來歲樣子的干練男子笑呵呵道：

　　“你倆這水平，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diǎn)哦?！?p>　　楊寧翻了下眼皮，瞥了那老兄一眼，不服氣應(yīng)道：

　　“我這是因為好久沒下棋了，手生而已……再來！”

　　楊寧的信心并非來源于盲目自大，上輩子讀碩士研究生的時候，同寢室的舍友整天吹牛逼說自己的象棋下的多么多么好，楊寧聽到了耳朵起繭子，實在受不了了，于是便在手機(jī)中下載了一個象棋軟件，只要得了空，就會跟這名叫象棋大師的軟件殺上兩盤。

　　一個學(xué)期后，他便以彪悍的棋力將舍友的氣焰一把澆滅。

　　手生，確實是手生。

　　上輩子解決掉那位舍友之后，楊寧便再也沒摸過象棋。

　　但這黃老大的棋力……

　　第二盤開殺。

　　楊寧恍惚間明白了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

　　上輩子讀碩士研究生時的那個舍友，他么只是個牛逼貨，那廝的象棋棋力，最多也就是個剛剛?cè)腴T。

　　這不？

　　第二盤比第一盤輸?shù)眠€要慘！

　　看二行的那老兄止不住的竊笑，實在是忍不住了，終于拍著楊寧的肩膀勸說道：

　　“小兄弟，你這棋力根本不是你哥們的對手，讓我來吧，看我是怎么給你報仇的?！?p>　　楊寧心有不甘，但也總得要臉，也只能將棋盤的這半邊讓給了那老兄。

　　再一盤。

　　黃罡跟那老兄殺的可謂是天昏地暗。

　　末了，形成了單炮士象全對一車一馬光桿老將的殘局局面。

　　和了。

　　再殺一盤。

　　黃罡在占據(jù)了優(yōu)勢的局面下，一個失算，被那老兄扳了回來。

　　又是一盤和局。

　　這二人殺紅了眼，還想擺上第三盤。

　　可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九點(diǎn)三刻。

　　“不錯，不錯，小兄弟這象棋下的確實不錯，有緣自會再相見，等下次見面的時候，咱們再殺上幾盤?！?p>　　那老兄起身離去。

　　黃罡目送其背影，嘴角處不由揚(yáng)起一抹輕蔑的微笑。

　　你丫當(dāng)我黃罡的那個漏算真的是沒想到么？

　　那不過是我的故意而為！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萍水相逢，沒必要讓你丫丟面子而已。

　　楊寧當(dāng)然能讀懂了黃罡的神色。

　　于是，適時地，趕緊地，再送上一個大拇指。

　　黃罡嘴角處的不屑微笑立馬變成了驕傲得意。

　　“可是，黃老大，這都馬上就要檢票了，怎么還沒出現(xiàn)你說的那種人挨著人，包摞著包，連老鼠都鉆不出去的那種景象哩？”

　　黃罡站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給出了一個勉強(qiáng)合理的理由。

　　“估計是火車站擔(dān)心人太擁擠會出危險，所以就在別的地方增添了新的檢票口了?！?p>　　楊寧摸了摸肚子。

　　好吧，香河肉餅還沒消化完。

　　十點(diǎn)鐘整。

　　開始檢票。

　　楊寧黃罡哥倆通過了檢票口，相互照應(yīng)著，一路小跑，幾乎是第一個沖上了所在車廂。

　　占據(jù)最有利地盤，放好了六只包裹。

　　喘了兩口氣，黃罡再次回味起剛才的那幾盤棋局。

　　“三弟，人生便如棋局，處處都是博弈，下棋看似只是項娛樂，但從棋盤上卻能學(xué)到很多人生的哲理，今后有時間了，你應(yīng)該跟我好好學(xué)學(xué)下棋。”

　　楊寧斜眼撇嘴。

　　“想當(dāng)我老師是不？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么人們總是習(xí)慣說上廁所下廚房，而不是說下廁所上廚房呢？”

　　這……

　　黃罡不由倒吸了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