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柳梢,國公府別莊里一片寂靜,只有靠著小花園的書房泄露出一點(diǎn)燈光。
書房里。
一白衣少年伏案正寫著什么,燭光搖曳,他的臉浸透在橙黃的光暈里明暗交錯。
忽的,一黑影停留在他后面。
“世子。”
周義低著頭,單膝跪地。
“如何?”
樂允將筆放下,他扭動著胳膊,舒展筋骨。
“周公子去了南大街西。”
“哦?”
樂允有些意外。
“他去看了一老婦。”
周義有些懊惱,為何偏偏是周大娘。
主子性情不定,若是說了怕是會招禍。
樂允轉(zhuǎn)身低頭凝視周義。
“我不需要不忠心的狗?!?p> “世子贖罪,屬下確不知那老婦,只是聽說她曾相助于周公子?!?p> 周義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如此啊……”
樂允拉開椅子,理了理衣袍慢條斯理地坐下。
“你不必跟著了。”
樂允慢悠悠敲擊椅子把手,一聲聲仿佛敲入人心。
周義低頭不敢說話,四周只剩他的呼吸和心跳聲,他感覺背上的目光似是直接看透了他。
半晌,樂允開口道。
“明日你去上清觀請蓮生大師?!?p> “退下吧?!?p> “是。”
末了,樂允加了一句。
“喚丙一來見我?!?p> “是?!?p> 周義恭敬退下。
出了門,吹著夜風(fēng)他才發(fā)現(xiàn)他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
是夜。
烏有鎮(zhèn)。
西園河邊漂浮著一盞盞蓮燈,各種各樣的都有,岸上盡是跪在河邊祈愿的人們,今日倒不是中元節(jié),而是因?yàn)殒?zhèn)上連續(xù)不斷有人死去。
有人相信是連環(huán)殺人案,畢竟你見過那個鬼殺人能殺出刀捅效果的?
有人又相信就是鬼怪殺人,不然怎么遲遲抓不到人?不說抓人,連兇手是男是女都不知。
這不,信鬼怪殺人的自發(fā)組織來鎮(zhèn)上唯一一條河上放蓮燈來了嘛。
街上冷冷清清,河邊擁擠不堪。
“神鬼莫怪,神鬼莫怪?!?p> 一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子佝僂著,合十的手顫顫巍巍。
但她不是唯一一個,她旁邊還有好幾個老婆子與她如出一轍。
張捕頭黑著個臉,抄著手,斜靠在河邊唯一的樹上。
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從接二連三出現(xiàn)死人,就有不少人來這里祭拜。
據(jù)說這條河有什么勞什子河神?他是不信。
可他老娘天天都來這里拜,他拿她沒辦法,又怕老婆子半夜走路摔著了,他也沒個婆姨什么的,就只好自己天天干完活后來河邊等著。
月亮又大又圓,隔著薄薄的云層,灑落在街頭,像是撒了層白霜,偶爾還有夜風(fēng)吹起,撩的茶樓和客站的招客帆微微晃動,要是看不清的還以為是有人在向自己招著手嘞。
“娘,我們明日不來了可好?”
張捕頭小心翼翼的扶著他老娘,雖說他不懼鬼神,但這一人也沒有的街頭著實(shí)瘆得慌。
要不是他家在鎮(zhèn)邊兒烏溪巷,他也不必要橫穿大半個烏有鎮(zhèn)。
日后定要在鎮(zhèn)中買個房子,張捕頭暗暗發(fā)誓。
“你懂什么!”
張老婆子橫了他一眼。
“老婆子賤命一條,還怕這些?要不是為了你……”
話沒說完。
張老婆子四處張望了一下,松了口。
“是是是。”
張捕頭忙不迭點(diǎn)頭,他當(dāng)然知道他老娘想說什么。
不就是張玉那檔事嘛。
案子都判下來好些年了,那還能翻身不成?不過那張玉確實(shí)長得俊,可惜了。
莫不是張玉變成鬼來報復(fù)?
不可能,張捕頭兀自搖頭,他覺得他定是受他老娘影響了才會想這么些荒誕玩意兒。
再說,她們一群人拜也拜了,可也沒見少死人?。?p> “老婆子跟你講呢!”
張婆子看著自己兒子就一肚子氣,這都三十幾了還沒討個媳婦。
要不是張玉那賤人,張婆子想起就氣得磨牙。
現(xiàn)在這檔口張婆子不敢明著罵死人,就只好拎著兒子罵。
張婆子一路罵罵咧咧,張捕頭就一路點(diǎn)頭哈腰,他這人是挺渾,但對自己老娘那是沒得說。
如果他們這時候要是回頭看看,他們就該發(fā)現(xiàn),那街角不知什么時候飄出來一截紅菱。
翌日,天光大亮。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穿透力整個烏溪巷,家家戶戶趕緊開門查看發(fā)生了什么。
“張大娘,怎么……”
“嘔——”
住隔壁的鄰居好心來幫張大娘,她家門沒鎖,但一推門就看見如此慘狀。
入眼是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跡,再往前是張捕頭的頭,他眼睛睜得極大,似乎就要凸出來,嘴里塞著的似乎是那部位,腦袋下面更是不知道枕著是什么白色的液體,發(fā)著惡臭,至于身體卻不翼而飛。
張大娘就倒在門口不省人事。
鄰居腦子亂哄哄的,他不受控制的慘叫道。
“來人??!死人了!”
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周圍議論紛紛。
恐慌彌漫在現(xiàn)場的每個人心里。
張婆子就是在這環(huán)境里醒過來的,她看了一眼,又慘叫著昏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小心翼翼的繞過那攤穢物,七手八腳的將張婆子拖了出來。
不知是誰好心的報了官,終于一向怠惰的官差們聞訊趕來。
畢竟是張捕頭,官差們來得快,也不勝唏噓。
他們公事公辦的收了張捕頭的尸體,又派了兩人抬了張大娘去醫(yī)館。
只是半刻,不大的鎮(zhèn)子幾乎人人都知道張捕頭之死。
林一自然也一樣又不一樣。
官差說張捕頭死前奚落過他,問他怨不怨,又問他張捕頭來這兒見了那些人。
林一還沒有說話,旁邊就有人接口道。
“你問林一,那就一軟蛋,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人嘲笑著,還惡劣的問“林一你說是吧?”
林一是個老實(shí)人,本來官差來提問他就嚇到了,此時有人替他說,他也只能撓著頭嘿嘿笑。
官差得不到有用的信息,連捉都懶得捉林一,問了幾句就走了。
“林一,金姐找你?!?p> 共事的小二酸溜溜的告訴林一,他們也納悶,金姐看上那小子哪兒了?怎么老使喚他一個?
林一全當(dāng)作聽不出,他笑嘻嘻的厚著臉皮向那人道謝。
關(guān)了門,林一舒了口氣,揉了揉笑疼的臉頰。
“真不是你啊?”
金姐坐桌上,似乎在翻閱什么。
她倒是無愧于烏有一枝花,長頭發(fā)又黑又密,大眼睛又嫵媚又水靈,細(xì)腰大胸大長腿,是個男人都頂不住。
“怎么可能?!?p> 林一語氣隨意,哪有半分之前的模樣,他徑直走到金姐身旁彎腰。
“又看賬?看又不長金子?!?p> 金姐撥開林一,目不斜視。
“沒辦法,缺錢嘛?!?p> “不過這節(jié)骨眼你可別惹事。”
“我知道——”
林一錯開金姐在她身旁坐下,他撐著腦袋,悠閑的欣賞美人工作。
“主公何時才到啊……,我都等不及了?!?p> “別扯?!?p> 金姐放下手中賬本,轉(zhuǎn)頭與林一對視。
“你姐姐的事——”
話未說完,林一就收起吊兒郎當(dāng)?shù)谋砬?,神情厭惡?p> “提她作甚?她自己要跟野男人走,活該。”
“可她畢竟是你姐姐?!?p> 金姐知道林一對他姐姐芥蒂頗深,但至少是她姐姐辛辛苦苦將他養(yǎng)大,更是讓他拜了個好師傅。
金姐對那姑娘有些印象,當(dāng)初那姑娘送林一來樂家軍歷練時見了一面,那姑娘柔柔弱弱的,像小白花一樣,不過做起事來卻不含糊,說一不二,就是可惜所識非良人……
聽說他姐姐便是在烏有死于非命,也不知真假。
眼下林一如此抵觸,這話題也不好再談下去。
金姐想了想,轉(zhuǎn)過頭拿起一本賬。
“主公家栩栩還有幾日滿四歲了?!?p> 金姐提起栩栩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大約是女子的緣故,金姐格外喜歡栩栩。
“哦,對!”
林一拍了一把桌子,恍然大悟。
“我還沒給栩栩準(zhǔn)備禮物咧!”
金姐不悅的瞪了一眼。
“不說了,我上街逛逛去!”
林一看起來興高采烈,他伸出手遞到金姐面前。
“金姐——”
金姐不悅,撥開他手。
秀眉微皺,低喝到:“滾!”
“好咧”
林一嬉皮笑臉起身離開。
金姐低著頭,神情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