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中。
幾個漂浮在空中發(fā)著光的圓球?qū)⒎块g內(nèi)部照亮。
少女一襲綠衣,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fā)被變成蓬松中夾雜細碎白花的辮子垂在兩側(cè)。
少女臉頰削瘦,聽到外面的腳步聲略微凹陷的眼眶中終是帶了些許生機,她抿了抿唇,早無嬰兒肥的臉頰兩邊顯現(xiàn)出兩個大大的酒窩。
她努力調(diào)整著自己的狀態(tài),因為她很快就要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了??墒菬o論她怎么戳弄自己的嘴角也無法找回曾經(jīng)笑著的感覺。
少女越弄越暴躁,反手撐著石床,仰望著頭頂溫和的光團,光暈暈染在茫然無措的雙眸竟是多了幾分稚氣與懵懂。
她咧了咧嘴,一口雪白的牙齒突兀的多映了下唇的兩份紅——唇角兩側(cè)突兀著兩顆小虎牙
細碎的壓抑著奔跑的腳步聲順著風聲越來越清晰。少女收了姿態(tài),端坐著靜靜等候。
“伊伊?!?p> 帶著哭腔的話音從右側(cè)傳來,穿著一襲白衣身形削瘦的婦人出現(xiàn)在那勉強是門的洞口。
“我的伊伊……”
婦人踉蹌了幾步,顫抖著將少女擁入懷中。
少女聞著熟悉的味道不自覺紅了眼,連帶著肩膀輕輕聳動。
好不容易見了母后是該高興的,可是這眼淚完全控制不住。
“我可憐的孩子?!?p> 婦人說著,深情凝視著長澤,閃爍著淚光的美眸倒映著長澤如今的模樣,她手指顫抖的撫上長澤的臉廓。
“母后?!?p> 長澤哽咽著:“母后過得好不好?”
但很快她意識到自己的蠢問題,她竟在曾經(jīng)那個風華絕代的女人耳側(cè)看見了幾根刺眼的白發(fā)。
三株樹族青絲皆與“綠”有關(guān),只有神力不足時才會呈現(xiàn)出其他顏色,而白發(fā)則是神力殆盡或是使用過度,若是滿頭白發(fā)那便是將死之兆。
他竟對母后也不好!
長澤心中生出了無盡的憤怒,她就罷了,命如此,她逃不掉,可母后是他千萬載的神侶!
“伊伊……”
溫柔的手指輕撫擦拭著女孩的淚珠,婦人神色溫柔,用袖子挨了挨眼眶下方勉強一笑道:“很好?!?p> “大家……也還在?”
“嗯?!?p> 婦人溫和的點點頭,她沒有再說話,如同小時候無數(shù)次黑夜中溫柔的將少女的頭靠向自己環(huán)住,隨著她的動作,床腳的鎖鏈發(fā)出了清脆的撞擊聲,似是鼓舞,似是哀鳴。
可兩人深知哪怕千言萬語也敵不過此刻的片刻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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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必做到如此?”
曠野之上,紅衣女子與綠衣女子并立著,雪野的寒風吹得兩人衣袂翩飛。
“我是為她而生的,不管她是不是那人?!?p> 紅衣女子目光堅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般連帶著綠衣女子也紅了眼。
“長沫,我只問你一句話……救不救?”
“救?!本G衣女子一頓,話鋒一轉(zhuǎn):“但我不信你。”
話音剛落,紅衣女子似乎松了口氣,接著道:“我能讓你信我。”
“不過我有要求,你必須起“毀神”保守這個秘密?!?p> “我還沒說要與你合作,“毀神”?那可是起了違背誓言就會被規(guī)則制裁神魂俱滅的毒誓,你憑什么……”
“憑你是真心待長澤的?!?p> 不待長沫說完離淵打斷道。
“嵐山與啟月山突如其來的沖突,“惡”突然溢出以及天樞院覓星閣突然看守被殺以及域中近日的謠言?!奔t衣少女定定的帶著幾絲玩味道:“還需要我舉更多列子?”
“你跟蹤我?”
長沫話音帶有惱怒,似乎下一秒就要動手。
“能與啟月山,覓星臺有染的,又散布天生神亡神族必亡消息的除了你別無二人。”
“那可不一定?!?p> 長沫不置可否,眼珠滴溜溜的轉(zhuǎn)了轉(zhuǎn)不情不愿道:“不過是個誓,我長沫守得住,離淵……你之言可要配得上“毀神”才是?!?p> “自是如此?!彪x淵嘴角彎了彎,又道:“設(shè)個“囚籠”?”
“行?!遍L沫隨手一揮,綠色的結(jié)界自她腳下展開,方圓之內(nèi)再無任何響動。
“說?!遍L沫雙手環(huán)抱,打量著離淵。
“我不是離淵,也不是戰(zhàn)神?!?p> 離淵一開口驚得長沫怔怔的看著她,轉(zhuǎn)而長沫怒道:“你以為你傻還是我傻?!”
“說真的?!?p> 離淵定定的看著長沫,語氣篤定。
“繼續(xù)?!?p> 長沫皺著眉,疑惑的打量著離淵,似乎想要扒開她腦子看看。
“我記起了一些,但不算太多。”
離淵頓了頓看了眼長沫道:“你信不信早于域誕生千萬年就有生命?”
“時間之大無奇不有?!?p> 長沫淡淡開口。
“也是,長洞虛也不是神族中那些迂腐之神。”
“我記得我要保護一個很重要的人,后來我落到了一個是她也不是她的人手上?!?p> “我說得不太清楚,我解釋一下。意思是很早之前我生活在域之外,那里與這里不同又相同,那里有神,妖,魔。雖然域內(nèi)并無魔的定義但你可以把它理解為如今域內(nèi)“惡”的前身?!?p> “當然有了生命體系,也自然有管理他們的神主,我據(jù)參考文獻推斷管理他們的神主便是域內(nèi)口口相傳的“創(chuàng)世者”?!?p> “我所尋之神是統(tǒng)領(lǐng)那三界之神,她是一位非常矜貴……”離淵停了一瞬,茫然片刻接著道:“不太記得清了,但我很喜歡她,我記得她喜歡捉弄……反正就是小愛好,但我不記得她是誰?!?p> “也不完全算“我”吧,如今的我是從“我”分離出來的一部分,通俗易懂點兒就是本體與分身,而我的本體與我早已斷了聯(lián)系,想來也是不復(fù)存在了。”
“那次岐山之戰(zhàn)我依稀記起我曾經(jīng)的主人是初靈神女,而且曾經(jīng)的我極其篤定我所尋之神便是初靈神女。但不知為何那時的我又認為初靈神女是不完整的,而且我的腦海里深深記得初靈神女是不快活的?!?p> “我不知道曾經(jīng)的我是以什么形式在初靈神女身旁,但我只記得聽到初靈神女隕落消息的無力感。至于身份我也是岐山之戰(zhàn)時才記起的?!?p> 說著,離淵抓住自己衣服交領(lǐng)處往旁邊一拉,鮮紅的衣領(lǐng)旁泄露出精致的鎖骨與少許胸脯。
而那鎖骨與胸脯交接處銀白色的線雜亂成奇怪的符文深印其上,更可怕的是那符文中央一道赤金如裂縫般將符文撕裂又縫合又隱于銀白。
見此,長沫瞳孔驟縮,難以置信道:“你的神魂?怎會?!”
戰(zhàn)神之魂乃銀白戰(zhàn)魂,離淵的銀白神魂印記不僅不純更是被活生生撕裂開了,而撕裂開的力量便是她如今存在的神魂本源。
離淵苦笑著扯了扯嘴角,接著說道:“是拼的?!?p> “如今的我是那個曾經(jīng)在初靈神女手下的我奪了別人的軀殼與身份融合而成的?!?p> “這也是域中只要沾有規(guī)則之力的神器或器具便無法顯示我的原因?!?p> 離淵苦笑道:“畢竟真正的離淵早就不復(fù)存在?!?p> 長沫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她吶吶開口:“照你這樣說你該期望初靈神女回歸才是,你沒理由幫助長澤?!?p> “有的?!?p> 離淵抬頭茫然看著域幕中璀璨繚亂的群星,似是嘆息喃喃道:“報復(fù)吧……我這樣的人怎會安于命運呢?”而且當時的初靈神女并不快活……若隕落是她的選擇的話她誓死替她守衛(wèi),更何況她如今的局面也算是初靈一手策劃……
“你瞧。”
說著離淵張開右手,其中一縷微不可見的赤金光芒淡淡的圍繞著他。
“這便是規(guī)則。”
離淵示意長沫伸出手來:“小心些?!?p> 長沫疑惑的試探性感知,接著臉色大變。那一瞬間,天地驟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恐懼與直達心底的森森寒意。
離淵趕緊收了手,那股力量消失長沫緩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她不自覺渾身顫抖,臉上,背上已全是冷汗。
作為啟月山“猛將”長沫在羲和神尊的帶領(lǐng)下去過覓星臺,她見過天生神遺留的直達天意的神柱,那里給她的感覺與方才的感覺相似,她知曉離淵沒有說謊,她手心的赤金真的是規(guī)則之力。
普天之下唯有規(guī)則之力才會有如此強烈的威壓與直達心底的畏懼。
“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好一會兒長沫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強裝鎮(zhèn)定的問道。
“誰知道?”
離淵嘆息一聲,整個人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悲涼。長沫神情復(fù)雜,她張了幾下口卻什么也說不出。
“我家小妹到底哪里入了你的眼?”
“一開始是氣息,后來……我也不清楚了,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是沒辦法與她在一起的,既然這樣我便讓她好好的,哪怕拼上我這條命?!?p> “規(guī)則讓初靈神女復(fù)生,我卻不愿,長澤也好,初靈神女也好,我只認我見到的,與我相伴的,其余的任何人任何事又與我又什么關(guān)系?”
“真是個瘋子……”
長沫喃喃道。
即便是帝寰,若是明確知曉規(guī)則的決斷他定也不敢硬碰硬,畢竟域中一切皆由規(guī)則裁決……離淵太瘋了。雖不知結(jié)果,不過這也證明這人確實能為小妹拼盡一切。
突然她想起什么,手心一劃。
那是一面漆黑的鏡子,鏡子大約巴掌大,拇指寬的外圍凹凸不平的零星的刻著幾個模糊不清的筆畫,它悠悠的浮在綠光之中,但即使是被綠光層層圍住它任泄露出絲絲涼意。
“那是?”
離淵只見了一眼,便是那一眼心里有個聲音瘋狂的告訴她必須得到那面鏡子。
“不知道,羲和神尊送給長澤的,但是我看它太危險便替長澤收著……之前去覓星臺時便是此物頻頻異動才驚擾了看守神將,你既然能握住規(guī)則之力那此物必能在必要之時助你一臂之力?!?p> 說著,長沫抬了抬下巴,示意離淵拿著,接著卸了圍著鏡子的外側(cè)綠光。
離淵一接過,酸澀瞬間上涌。同時一個溫柔帶著粲然笑意的女子浮現(xiàn)在她腦海之中,那個女子亦是溫和的撫過著面鏡子的每個角落,她情不自禁跟著女子低喃道:
“界翎……”
手指溫柔的順著腦海之中的畫面輕輕拂過并不能照射出任何畫面的鏡面,接著她抬頭看向不明所以的長沫認真道謝。
“界翎是它名字?”
“是?!?p> “你如何知曉它的名字?”
長沫不解,隨即一想離淵的怪事也不是一點索性擺了擺手。
“行了,看在你將無名給了長澤的份兒上這個姑且借你,用完記得還給長澤!”
長沫話音未落,她突然上前一步,黑色的羽扇自手中憑空出現(xiàn),趁著離淵未來得及反應(yīng),羽扇猝不及防的點上了她眉心。
銀色的神印立刻顯現(xiàn),長沫不慌不忙收了扇子勾了勾嘴角,神情慵懶淡淡道:“不介意吧?”
“不過是用栗晏之羽勘查了一下我的神印而已……我們都要合作了,長洞虛想看看我的狀態(tài)也再所難免,沒什么好介意不介意。”
“栗晏亦是天生神隕落的伴生物,頻繁使用后果或許未可預(yù)料……”
離淵頓了頓,看著長沫不悅的表情生生把后面的話吞了回去,瞥了一眼籠罩著蒼茫的黑暗似乎想起了什么接著說道:“不到萬不得已三株樹族千萬不要去不歸山深處。雖說是古神隕落遺址,但那里泄露出的氣息很……不祥?!?p> “略有耳聞?!?p> 長沫點點頭,她不認為神尊們會護不住三株樹族,瞧著離淵接著說道:“種子我已經(jīng)撒出去了,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
“等——”
見離淵如此有自信長沫忍不住提醒:“戚笙可不是老好人。準確來說就連三株樹內(nèi)部對長澤的感情都很復(fù)雜……”
“他是最佳人選,一個心性不堅之神是最好動搖的,更何況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長澤,神非草木,千萬載過去,哪怕無心也會生情?!?p> 長沫若有所思的打量了離淵一眼,而后拿出一塊流光溢彩的月牙形玉髓:“如有需求隨時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