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謝!得,駕!”
“唉,對了,我還有件要緊事要辦呢!”
阮籍駕著馬車,聽柳飛俠簡單的把這幾天的經歷給他說了一遍,兩人便快馬加鞭,向城南的亂葬崗駛去。
盡管是寒冬時節(jié),陣陣冷風吹來,空氣里尸體腐爛的惡臭還是不可避免的撲鼻而來,若隱若現。
阮籍撕開兩片寬大的袖袍,給兩個人掩上口鼻,亂葬崗里有幾具剛剛丟棄的尸體,看衣著像是貧苦的難民。
阮籍去附近找來兩把鐵锨,挖了個淺淺的土坑,好歹也讓這幾個人入土為安,免得被野狗刨尸,偶有幾個裹著破草席的,算是沒有曝尸荒野。
柳飛俠強忍不適,既有生理的,也有心理的,漫山遍野的尋找張公公的尸首,功夫不負有心人。
一片薄薄的浮土下面,露出一片衣角,看樣子像宮人的衣物,阮籍過去輕輕一扒,便顯出了那人的面目,因為已經死亡多日,五官已經模糊不清,看身形和年紀,應該是張公公無疑。
柳飛俠強忍心中悲痛,與阮籍挖了一個深坑,將張公公的尸首恭恭敬敬的放進去,一層一層的土覆蓋上去,不一會兒隆起了一個小土丘,阮籍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塊木板,問柳飛俠要不要刻字立碑。
柳飛俠從沒干過這樣的體力活,挖了那么久的坑,此時已是大汗淋漓。她半蹲在地上,思索良久,覺得無話可說,“算了,還是立個無字墓碑吧?!?p> 阮籍幫她把墓碑立好,背過身去,無聲的站在一棵樹后等她。
“張公公,我不是你的表外甥,我是柳飛俠,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卻承蒙你熱心關照多次。
當日在宮中求你保佑,助我成功逃離皇宮,而今我順利出來,特來兌現承諾,尋你尸首,讓你入土為安,你是個大好人,奈何生逢亂世,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愿你來世投個好人家,投個和平盛世,榮享一世繁華?!?p> 柳飛俠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生命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思緒紛飛,對生命傷逝的余悲一直在心頭縈繞。
她站起身來,向等候已久的阮籍走去,向這個世上,她最熟悉的人走去。
四目相望,柳飛俠眼中尚有淚光點點,阮籍心頭微悸,不知是悲憫還是心疼,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無聲的用衣袖幫她拭去,然后輕輕拉著她的衣袖,走向亂葬崗外停留的馬車。
…………
夜色深沉,無人居住的坤玉宮內亮起一點微弱的燭光,一個宮人守在正殿門口,曹芳雙目微紅,凝視著一盞孤燈,面前擺一酒壺,一酒杯,他自斟自飲,仰頭灌下一大杯。
“阿懷,你可知寡人為什么這么心痛?當初你本不愿入宮,是寡人強取豪奪,逼你入宮為后。
可身為天下君王,卻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護不住,寡人要這皇位何用?
這個位置像一把尖刀,奈何人人想要,豈不知無能者居之,刀尖看只會對著自己,把自己剌的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曹芳又暢飲一口,眼中似有螢光,他仰起頭,閉上眼睛,將那點點螢光逼了回去。
似有微風拂過,窗簾微微卷動,卻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他繼續(xù)自言自語道:“阿懷,寡人今天做了一件事,你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p> “你可知前幾日誤入你宮中的一個小女郎,我沒有過問她的名字,她一心想要出宮。
就像當年的你,活潑靈動,可這不見天日的深宮大院,不知從何時起消磨了你的笑顏,讓你慢慢的像這后宮的月亮一樣冰冷。”
曹芳喝一口,說幾句,就像與人聊天一樣,隨心所欲,想起什么就說什么,“阿懷,寡人今日不惜頂撞太后,也要放她出宮,看她像自由的燕子,飛出宮墻,寡人如釋重負。
阿懷,你一定會夸贊我的,對不對?
那阮瑀之子阮籍想必不會為難于她?!?p> “陛下,夜深天寒,該起駕回宮了!”守門的宮人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皇帝良久不語,宮人只好舉步上前,桌子上趴著的曹芳鼻翼里呼出微微的鼾聲。
“唉!又喝醉了!”宮人一聲嘆息,用盡全力把皇帝挪至榻上,蓋上一床棉被,又去門口值夜去了。
…………
東平,原為大河郡,西漢甘露二年(前52年)改為東平國,國是諸侯國,為西漢初所始設。
漢高祖劉邦吸取秦朝皇室孤立而亡的教訓,效法西周封建諸侯以為中央藩籬的做法,將自己的子弟建為諸侯,分封到各地,拱衛(wèi)中央,所封之地即稱國。
諸侯國自有政府,自命官吏,自領軍隊,自征租賦,自鑄錢幣,自行紀年,形成半獨立狀態(tài)。
星移斗轉,在劉邦身后,諸侯逐漸壯大,與中央政府矛盾日益尖銳化。經文帝、景帝、武帝三代,軍事鎮(zhèn)壓和政治分化雙管齊下,平定了吳楚“七國之亂”,將大國化為小國,削弱諸侯的各種權力,取消諸侯的治民權,使諸侯國成為幾乎有名無實的純粹封地。
在如此的狀態(tài)下,諸侯國保存下來了,延續(xù)到東漢,又延續(xù)到魏朝。魏文帝黃初元年因魏代漢而除東平國,但保留郡制,東晉改稱東平郡。
東平的風光景色極為旖旎,自然資源非常不錯。深池茂林,峻嶺大原,群鳥翱翔,百獸競生,構成了蒼森苕沃并富靈動的景觀。
然美是美,卻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仔細望去,土地荒蕪的不成樣子,荊棘滋生,廬舍與陵墓雜處,河塘壅塞泛濫,這尚是其次,且風俗頹厲,奸詐逐利,道德素質低下。
阮籍與柳飛俠離開洛陽后,一路顫悠悠地行著,行在崎嶇的山路,行在泥濘的田埂,行在青石的古道,遇有斜插杏黃旗的酒家,將馬車停靠在柳樹下,入得內去,酩酊一番,繼續(xù)趕路。
及至東平國內,阮籍沒有直接入官衙赴任,而是決定先到附近集市上閑逛一番,他與柳習俠先去將馬車放到酒舍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