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楊虎心事
是夜，楊虎提著空空的食盒回到了家中，楊虎的母親蔣氏聽到動靜，披著外衣從房間走了出來。
蔣氏嘴里念叨：“兒啊，回來了，今兒怎么這么晚。”
楊虎扶著蔣氏坐下：“娘，吵到您休息了，您可別著涼了。今天衙門事多，忙的晚了些。”
蔣氏握著楊虎的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心：“兒啊，你真的沒事？可別騙娘啊。今兒怎么帶食盒去衙門吃？”
“秀秀好不容易從鄉(xiāng)下來看你，飯還沒來得及吃，你就提著食盒走了？這是怎么個意思？好在人家秀秀是個乖孩子，吃完飯還幫你老娘洗碗，收拾家務那叫一個利索。這么好的閨女，你怎么能這么對她？”蔣氏嘮叨個沒完。
楊虎沉默不語，耐心聽著蔣氏的訓斥，末了才回道，聲音帶著一絲委屈：“娘，我早就說過，我不喜歡秀秀，秀秀她爹老把秀秀往我們家送，最后害的還是秀秀。我知道秀秀是個好姑娘，可是我真的不喜歡秀秀?！?p> 蔣氏重重嘆了口氣：“不喜歡能怎么辦呢，當初你爹走了，還得虧了秀秀一家大老遠過來幫襯，說的難聽點，沒有秀秀一家，就沒有咱們一家，咱們要懂得感恩?！?p> 蔣氏頓了頓，接著道：“現(xiàn)在你在衙門也當了差，是該娶秀秀過門了，你老娘還想趁著現(xiàn)在有點力氣，幫你帶帶孫子。兒啊，秀秀是一定要娶的，咱不能忘恩負義。你好好想想吧！”
蔣氏甩出最后一句話，就氣呼呼地回房了。
楊虎這個一米八的大個，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他何嘗不知道知恩圖報，他何嘗不知道秀秀有多好，可是他對秀秀就是沒感覺啊。
秀秀隔三差五就來城里看他，蔣氏也天天在他耳朵邊勸，他本來快要妥協(xié)了，本來就快妥協(xié)了，可是那天……
那天，一個衣衫襤褸、十分狼狽的姑娘被一群好事之人推搡著，推到了公堂之上。憤怒好事的人們把她打的一身傷，可是這個姑娘口若懸河，把縣令都忽悠的團團轉。
他真是挺欣賞這個小姑娘。原以為不會再有交集了，可沒過一天，她就又被推到了殺人的風口浪尖，這次是他帶隊抓的人。
當時，她還睡得迷迷糊糊呢，他惡狠狠把她推進了囚車。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可憐的姑娘，竟然會殺人，他真是看錯了，憤怒沖昏了理智，那是他第一次兇她。
也是這次，她的專業(yè)，她的鎮(zhèn)定，她的聰慧，她的善良，再次打動了所有人心，包括他。
他驚嘆于這個是非不斷卻能獨善其身的小姑娘，驚嘆于這個一身本事卻身世離奇的小姑娘，驚嘆于這個言行不羈卻懂得分寸的小姑娘。
楊虎在這一刻，終于知道了他到底喜歡什么樣的人了。
楊虎陷入了回憶中，突然想到藍清言身無分文，今天肯定得住進趙錢鋪子，那地上可還淌著腐臭的尸水。
來不及多想，楊虎蹭的一下起身，奪門而去。房內的蔣氏聽見動靜，大喊道：“兒啊，這么晚了，你去哪里??？”
回應蔣氏的，只有那扇沒關緊的大門轉動發(fā)出的吱呀吱呀聲。
楊虎一路奔跑，終于到了趙錢鋪子前，鋪子黑漆漆，空氣中還彌漫著嗆人的尸臭。
楊虎喊了數(shù)聲，都無人應答，心急之下，推門而入，腳下踩到了尸水也毫不在意。還是沒人，藍清言會去哪呢？
楊虎把宅子搜了個遍，沒有發(fā)現(xiàn)藍清言的蹤影，她會去哪呢？不會出事了吧？楊虎在鋪子門前來回踱步，心急如焚。
過了好一會兒，黑暗中一個人影踢著路面，慢慢走近了。
楊虎一喜，搖著藍清言的肩膀，激動不已：“清言，你可算回來了，你沒事吧？”
楊虎搖得太猛了，只聽“嘩啦”一聲，藍清言懷里的三十兩銀子散落一地。
藍清言沒好氣地推開楊虎，蹲下?lián)炱鹆算y子?！澳銚u我干什么！”，聲音中帶著責備。
楊虎也蹲下幫忙撿銀子，好奇地問：“你哪來這么多銀子？”
藍清言白了楊虎一眼：“拿東西當?shù)?，不然你以為我偷的還是搶的？對了，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有什么事嗎？”
楊虎臉一紅，撓著頭嘿嘿傻笑：“沒事沒事，就是來看看你的新家?！?p> 還好現(xiàn)在天黑，不然藍清言要是看到楊虎這一米八的大個，臉紅成這樣，肯定會取笑一番。
不過藍清言好像有心事，并沒有注意楊虎話里的漏洞，反問道：“你白天不是看過了嗎？”
藍清言抱起銀子就往鋪子里走，楊虎緊張地跟在后面，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轉移了話題：“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太晚回來容易出事的，你一個小姑娘，不安全?！?p> 藍清言一聽，心情頓時不好了，她這么晚回來就是因為一路磨磨蹭蹭，想著怎么在一個月之內還清六十兩和買宅子的一百兩，那個老掌柜實在太黑了，好在手里還有三十兩，總歸不是絕境。
楊虎跑到藍清言前面，殷勤地開了門：“小心地上的尸水?！?p> 藍清言疑從心起，斜眼瞄著楊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你到底有什么事？”
楊虎又氣又赧，這個藍清言聰明勁兒都去哪了。
楊虎又怕貿然表明心意會唐突，只得瞎編：“我哪有什么事，考慮到這個宅子太兇，需要男人的陽剛之氣鎮(zhèn)一鎮(zhèn)，好心幫你，你卻這般態(tài)度?！?p> 藍清言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堂堂仵作，會怕兇宅？開什么玩笑！”
楊虎尷尬地咳嗽兩聲：“這兒白天畢竟死過人。”不等藍清言再狡辯，楊虎打開火折子繼續(xù)往后堂走去。
藍清言見楊虎執(zhí)意要留下來，總覺得楊虎挖了坑在等她，古人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藍清言自信地點頭：“對，他就是有陰謀！”
耽擱這么一會兒，楊虎已經轉過中堂，火折子的光芒眼見著遠去。這是一陣陰風裹著尸臭吹來，藍清言不禁打了個哆嗦，腳步加快跟上了楊虎。
楊虎覺察到身后人的腳步漸近，玩味地笑著：“怎么？現(xiàn)在知道怕了？”
“我才不怕，就是覺得......覺得有點冷。”藍清言挺著胸脯，把頭轉一邊去，不想讓他看到心虛的臉。
楊虎也不拆穿，舉著一把燭臺，朝藍清言說道：“我?guī)闳ズ笤??！?p> 藍清言還是把臉扭到一邊，腳下卻已經跟著楊虎走了。
從大堂左側拐個彎往里走也是一扇和鋪子正門對稱的鏤空木門，此時門被康捕頭推開了。
出了門往前走，是一條約莫七八米長的鵝卵石小道，小道兩邊是個不大的庭院，趙錢生前似乎沒怎么打理過，雜草已經齊腰深了，斜斜伸出，都有些擋道了。
現(xiàn)下正值仲夏，正是蛇蟲鼠蟻活躍的時候。藍清言小心翼翼地跟在楊虎身后，生怕踩著蛇。
穿過小道，便上了臺階，正對著臺階的是正屋，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大門緊閉的廂房。
楊虎推開正屋的門，把里頭的燭臺都點亮了。
正屋不算大，正中間是個小客廳，有張圓木桌，再往里是個供桌，供桌上擺了個牌位，牌位前的香爐已經斷了香火。
左邊一串串珠簾擋住的就是古色古香的大木床，血紅的被子在燭火的映照下，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楊虎走向供桌，看了眼牌位后，抽出香爐邊的三支紅香，點燃之后拜了拜，便插進了香爐。藍清言也上去瞧了眼，牌位上寫著“愛妻林氏若雪之靈位”。
她似乎理解了趙錢為什么脾氣古怪，和深愛的人生離死別，情緒能好起來才怪！趙錢也才三、四十歲，那這林若雪不正是花一樣的年紀，怎么能不叫人惋惜！
這么想著，藍清言也給林若雪點了三支香，希望她在下面能和趙錢團圓啊！
本來她也不信鬼神之說，可是當她奶奶去世之后，藍無言好希望奶奶變成鬼，然后去輪回，希望奶奶下一世能投胎到好人家。
人就是這樣，經歷過這些，才分外懂得生離死別的苦，寧愿編些謊話騙自己，也不希望那些親人是煙消云散了。
藍清言伸個懶腰，哈欠連天：“楊大哥，我困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你快些回去，別讓嫂子擔心?！?p> 他臉刷的一紅：“我還沒娶妻呢！”
“哦哦，不好意思，那，別讓你娘擔心?！?p> 楊虎無奈地點點頭：“那你一個人小心?！?p> “o98k呀~”
“……”
不理會她的奇言怪語，楊虎猶豫了會兒，支支吾吾著：“我把隔壁這兩間廂房勘察完再走……行么？”
“隨你的便?！彼{清言丟下這句就往床上一倒，不一會兒便沉沉進入夢鄉(xiāng)，她這一天實在太累了。
楊虎在屋內又多點了幾支蠟燭，這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關上房門后，他象征性地左右看了看。這座宅子坐北朝南，正屋西邊是間廂房，東邊是間廚房，地理位置和布局都恰到好處，就是主屋臥房供著牌位有些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