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話?”林櫻偏頭,胡誠明突然泄了氣,他慫了。
他離開云州前那封信上的話啊!他回云州之時,便是來娶林櫻之日的話啊!
他說不出口。胡誠明頹然搖了搖頭:“你不記得就算了?!?p> 林櫻從袖口拉出一條帕子,垂下頭擦擦嘴角油漬。她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了,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不曾改變。
以前拒絕是因為沒有那個想法,現(xiàn)在裝傻是因為不想耽誤胡小胖。
她林櫻有什么,一張還算可看的臉,一副弱不禁風的身子,門庭冷落,家底單薄。
她的未來就像漂浮不定地孤舟,她不想為了靠岸隨意拉上某人,讓他人為自己承擔本不該承受的暴風雨。
更何況,胡家人本也不喜她。林櫻自嘲地笑笑,將腦子里的雜念趕走。
車夫大叔抱著柴火遠遠看著兩人,嘆了兩聲。
“承蒙您青眼,可下官已經(jīng)有婚約在身…”孟涵拎著孟攸洋洋灑灑寫了幾大頁紙的回絕書念著,他停下來,斜眼看端坐在一旁品茶的孟攸:“你啥時候有的婚約,我作為你哥哥都不知道?”
孟攸沉靜道:“馬上就有了。這封信寄到京城尚需時日,那時我肯定已經(jīng)定婚了?!?p> 孟涵點點頭:“你有主張就行,這事我不知情,以后東窗事發(fā)可別牽扯到我哈?!?p> 孟攸也不看他,自顧自吹開茶沫:“這次科考殿試的題目和文集選我給你帶回來了,拿去看看吧。”
孟涵眸中閃過一絲復雜,他點點頭:“謝了?!边@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備考了,三年又三年,寒窗苦讀終究是難熬的。
“你若是志不在此,也不必勉強。”孟攸放下茶盞,淡淡道。
孟涵苦笑道:“眼前只有這條路可走,哪里顧得了我想要什么?!彼∽吡四潜疚募x,留孟攸獨自一人坐在書齋里,望著對面掛著的兩幅畫出神。
“少爺,少爺!”墨徽匆忙跑進來,一個趔趄。
“慌什么?!泵县櫰鹈迹粋€冷眼飛過去。
墨徽規(guī)規(guī)矩矩站好了,低頭方稟:“陳家來人了?!?p> 只聽得一陣“噼里啪啦”東西摔落的東西,徽墨悄悄抬眼,眼前哪還有孟二少爺身影,只留得一地被他急匆匆撞落的物什等著徽墨這個苦命人來處理。
“慌什么?!被漳p聲吐槽了句,認命地矮下身子去收拾殘局。
來人是春生。
孟攸眼角余光掃了街道一遍,并沒有其他人。
“春生,就你一個來了?”
春生心領神會,忍著笑道:“孟少爺,我家老爺吩咐,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他抿嘴道:“想來您也能諒解?!?p> 孟攸明白夫子的意思,也能諒解,但是不打算聽從這番話。
他背著手點點頭,春生便拿出一封信來:“這是老爺讓我?guī)Ыo您的?!?p> 孟攸伸手接過,仍看著春生。
春生心中暗嘆,不愧是孟少爺,這才又從胸口取出一封信來。這封信的信紙是鵝黃色的。
孟攸眉眼柔和下來,漆黑的眼這才帶上點笑意:“辛苦了?!?p> 這對還真是有心有靈犀,春生心中感嘆。
“這個給你?!泵县姓惺?,莫大提著幾包點心走上前來。
“是林記的核桃酥和杏仁酪。”孟攸補了句。
兮小姐不喜歡吃這個啊…春生想到什么,臉頰猛地燒起來,吶吶道:“多謝孟少爺。”
“他沒讓你給我?guī)c東西?”陳兮瞄著抱著糕點美得冒泡的夏荷,有些不平。
春生想了想,老實點頭:“有。”
陳兮眼前一亮:“什么?”
“公子讓我跟您帶一句話。”春生看著陳兮的臉肉眼可見冷下來:“今夜月色很好,適合亥時觀賞?!?p> 夏荷抓抓小臉,月色很好?什么意思???她看看春生哥,又看看小姐,小姐似乎不生氣了?
半夜亥時,陳兮從床榻坐了起來,夏荷均勻地呼吸聲在外間響起。
她輕手輕腳起身,披上一件輕薄披風,借著月光對鏡照了照。鏡中少女雖素面朝天,卻面色如玉,雙眸盛著兩汪月色,說不出的動人。
年輕就是好啊。陳兮感嘆道,猶豫了會,伸手取過新做的花露,在頸間腕上抹了幾滴,花香氤氳開來。
孟攸此刻站在陳家后門處,面色沉靜,心中卻是忐忑。
他頭頂是一叢花樹,綴滿花骨朵的花枝在月影下投下破碎的光斑。
天階夜色涼如水。
這于理不合。孟攸按住心中叫囂的聲音,他只是想看看她,所以他這么做了。
些許懊悔和惱意翻騰起來,也許是他唐突了,不該這么做。可如果今夜不見,明日之后他便再無空閑了…
“吱呀?!鄙砗蟮慕情T開了,閃出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身影。
孟攸對上那雙眼,腦中思緒早就不知拋到何處,只余下滿腔的歡喜:“云舒?!?p> 云舒是陳兮給自己取的字,除了至親他人都不知道。陳兮及笄禮那日確實是告訴了孟攸,卻沒想過他會在此時說出口。
“小聲點。”陳兮壓低了聲音:“進來吧。”
早已到了宵禁,兩人出去也不合適。再者,陳兮只是隨便梳理了一下,反正自己更蓬頭垢面的樣子孟攸也見過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孟攸心底再次生出荒唐感。
“干嘛呢?”陳兮見他傻在門外,輕聲喊了句,他晃晃腦袋抬步跟了上去。
“我有件事跟你說?!眱扇送O虏阶?,不約而同道。
孟攸眸中劃過詫異,陳兮眨眨眼:“那你先說?!?p> “不用,你先說吧?!泵县焓旨毿奶嫠魃匣涞亩得?。
陳兮便不再推脫。她沉吟片刻,才道:“爹的信你看了嗎?”
“看了。我已經(jīng)和我父親母親商議過了,他們也同意那個日子上門納采?!泵县栈厥?,溫聲道。
“我…”陳兮突然不知說些什么,她竟然真的要嫁給眼前人了,不過幼時的一句戲言,幾塊糕點,云州最炙手可熱的單身公子就到手了?
“你不會后悔吧?”陳兮憋出一句。孟攸看著她傻傻的樣子,笑了:“放心,我從不后悔?!?p> 暗香涌動,花影搖曳,不知被什么蒙了心神,陳兮向前一步踮起腳,咬住了某人的唇瓣。
然后肉眼可見地紅自孟二少爺?shù)牟备Z上了他的天靈蓋。
原來他的眼睛也可以睜這么大。陳兮心里想著,意猶未盡地準備退開去,她的腰肢突然被攬住了。
那僵直的少年郎回了神,開始“無師自通”了。
夏荷苦著臉躺在外間的榻上,睜著眼望著外頭。
都一個時辰了,怎么還不回來啊。
一個鬼鬼祟祟地熟悉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夏荷趕緊閉上眼。
“吱呀。”門開了,隱約的桂花香。
是兮小姐回來了。
夏荷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陳兮脫下披風,便進了里間,倒看不出什么異樣。
讓春生帶的話,大家都心里有數(shù),只是吃人嘴軟,兩家又準備定下婚事,夏荷春生便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憐夏荷也一晚上沒睡,跟著主子輾轉(zhuǎn)難眠。
陳兮躺在床上,呆呆望著床頂,想著孟攸對她說的話。
京城楊家。即便孟攸沒說,她也知道必然是名門望族了,可他仍是堅定選擇了她。
陳兮側(cè)過身,摸著有些紅腫的唇,唇角無聲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