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要小孩后,他們就去領證了,然后做了體檢,醫(yī)生說沒有什么大問題,但作為預備父母的他們,看到體檢單上各種遺傳疾病的概率,還是免不了心驚膽戰(zhàn)。雖然醫(yī)生再三強調,這已經(jīng)是非常健康的基因了,也無法完全免除他們的憂慮。
雖然做了各種努力,但一年多過去了,枝知的肚子還是不見任何反應,他們也從一開始的興奮和期待變得有點不安和焦慮。
就在他們焦慮不安時,一通來自英國的電話再次打斷了他們的生活。
電話是哥哥打來的,因為父親病重。
這次他必須要回去了。他很快帶著枝知去了英國,父親已經(jīng)陷入昏迷,哥哥說他一直在等他,他就揪心起來,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前,等著父親轉醒。枝知也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好幾次他叫枝知先回酒店,等父親醒了再叫她,但她說什么都不走,執(zhí)意相陪。
兩天后,父親終于醒了,他連忙叫來了哥哥。
兄弟倆守在床前,等待著父親遺訓,但父親只是握住他們的手,合并在一起,用自己枯瘦的雙手包裹著他們的,緊緊握住,眼角滑出淚痕。
他和哥哥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里讀懂了父親的意思,從此以后,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他們兄弟倆相依為命了,他們將成為彼此唯一的血脈相連的親人,彼此唯一的依靠。
“放心吧,爸爸,我和Norvi會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彼此的?!?p> 無衣也點點頭,Norvi對于他已經(jīng)是個陌生的名字了,哥哥突然提及,他才意識到自從給自己取名無衣,去了中國,他和這個家的距離就在無形之中不斷拉遠了,這也是為什么父親離世之前仍不放心他們兄弟倆,大概是擔心自己走后,他們兄弟倆就會從此成為陌生人吧。
什么時候他和哥哥的關系就疏遠了呢,也許從來就沒有親近過吧,因為年齡差距,他小時候哥哥就在外求學去了,他們沒有一起打鬧過,也很少一起玩,當然也沒有爭吵過,對于他的事,哥哥很少發(fā)表什么反對意見,當然他對哥哥也是如此,正因為不在意才從來不反對不阻攔吧。
“這是枝知,爸爸!”
無衣拉著枝知走上前來見父親最后一面。
他們之前視頻過很多次,這次算是頭一次見面,父親仔細瞧了瞧,點點頭,努力笑了笑??磥硭呀?jīng)說不出話了,看到爸爸這副模樣,無衣心里堵得難受,雖然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那么多生死離別,但每一次經(jīng)歷還是讓他感到痛苦,他有點后悔沒有早點回來看看,尤其好幾次,他明明已經(jīng)去了歐洲,轉道去英國看看父親其實并不麻煩,但他還是沒有去過,直到現(xiàn)在。
父親的葬禮結束,他和枝知帶著父母的骨灰回到了挪威。十多年前,因為他們的家鄉(xiāng)大多數(shù)人都搬離了村子,村里很多基礎設施都開始荒廢,日益變得不適合居住,父母也就離開了故土,跟著哥哥在英國定居下來。
三年前母親去世后,就葬在英國,方便父親經(jīng)常去看看。他離家后,父母的感情日漸濃厚,哥哥曾說,爸爸經(jīng)常去媽媽的墓前,有時候一呆就是半天,說很多話,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這次父親要求帶著母親的骨灰合葬到挪威老家,他們都一致贊成。
他就這樣帶著枝知回到挪威的Mimir(米密爾)。其實這里已經(jīng)不存在什么村子了,因為所有人已經(jīng)消失,他找到了原來家里的房子,也已經(jīng)破舊不堪,不適合居住了。他們自帶了露營裝置,就在屋外將就了一晚。
枝知似乎很喜歡這里,開玩笑說這里好像古書中記載的桃花源。
這里四周環(huán)山,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外界,地理上就是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而村子里卻留下了不少人群生活的痕跡。村子中心有一汪天然的泉水,人們圍繞泉水修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廣場,曾經(jīng)是人們交流活動中心,也作為一個小小的集市,方便人們在這里交換貨物。
他們在屋后安葬了父母,立了墓碑,又打掃一番后才離開。
這里太冷了,他的身體好像已經(jīng)熟悉來了溫暖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完全承受不住這里的嚴寒。
陪著枝知簡單得在四周探尋一番,他們就起身回去了。
枝知有點戀戀不舍,不僅僅是喜歡這個與世隔絕環(huán)境,更多的是對他小時候的事感興趣,很樂意聽他曾經(jīng)在這里在那里干了什么,他如何和母親在雪地里打鬧,他怎么去上學,怎么去展開一個小男孩的野外探索。
枝知的問題很多,無衣知道她期待什么樣的答案,可是他說不出來,并非他小時候沒有趣事沒有探索,而是他沒有一般人的童年,他沒有童趣,沒有小孩子的心性和心境,他從一出生就是個歷經(jīng)滄桑的老人,一個世故的人,一個對生活尤其是孩子的世界喪失興趣的人,他講不出什么枝知喜歡的童年回憶。
他也開始糾結,是否需要把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告訴枝知,她會相信嗎?他們的關系會不會因此變化,一定會變化吧。
他真的有必要告訴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