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好幾天，無衣一直為這個問題困擾著。
山中四季流動，景色變幻，都絲毫沒有影響到他，他每天都去林中散步，偶爾去萬佛閣中逛逛。偶爾反思目前的生活，他也會驚嘆，是否因為篤定還有下一世，他才能如此平靜地思考自己和未來。
這天他在林中散步時遇到了木木，兩人默契的沉默著同行了一段路程，直到來到?jīng)鐾ぷ隆?p> “最近沒怎么在林子里看到你??！”無衣開口道。
“嗯，我去萬佛閣了?！?p> 自從上次，一歌大師、木木和無衣在這里就一些無意義的問題爭論了一番之后，無衣覺得自己和木木的關(guān)系變得親近了些。這不僅僅是他內(nèi)心對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多了一些好感，同樣的，他能感覺到木木對于自己也多了些親近，最明顯的就是他的話明顯多了些，不再是簡單的，“是”、“不是”、“不知道”了。
“你去靜室了？”無衣想起剛到這里時，木木就對那里表現(xiàn)過向往。
木木點點頭，似乎也不準(zhǔn)備多說。
無衣忽視了他的沉默，繼續(xù)問道：“那里怎么樣？”
問完他就后悔了，木木極有可能給他直接懟回來，影響他們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好感度。
木木果然沉默下來了，就在他以為木木就要以類似“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的話，來表示拒絕談?wù)撨@個話題時，木木突然表情認(rèn)真的說起來。
“對心懷愧疚的人有用，對心有怒氣的人沒用?！?p> “嗯？。。。那對你呢？有沒有用？”
木木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說我都說得這么清楚了，你這么還問蠢的問題。
“哦，明白，對你無用?！睙o衣看著木木的表情，頓時就明白了，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心懷愧疚的人呢，怎么可能會有類似贖罪的想法。
“你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了嗎？”木木轉(zhuǎn)移了話題，似乎不想在靜室的問題上繼續(xù)討論。
“??？你怎么。。。一歌大師告訴你的？”無衣有點生氣，木木的事情一歌大師從來不和自己說，為什么自己的一點問題，一歌大師都告訴了木木。
“你在說什么？這不是上次談話的遺留問題嗎？”
“？哪次？”最近自己沒怎么和他見面啊，無衣有些困惑。
“去年冬天吧，大師下山前我們?nèi)齻€人在這里說的?！?p> “哦，那次我們說到這個了嗎？我好像不記得了?！?p> “沒關(guān)系，你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p> 木木聽到似乎也沒太失望，就像是意料之中，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這樣的反應(yīng)反而引起了無衣的不快，剛剛他如此急迫地追問自己兩次，結(jié)果自己說不知道他反而還挺滿意，難道他一開始希望的就是自己不知道答案嗎？
雖然木木的話和表情其實都算不上急迫，但相比他以前的漠不關(guān)心和冷淡，這樣子也可以算是明顯有了期待。無衣心里又為自己辯解道。
“那你呢？你有沒有想過此生想要什么？”無衣突然想到，就追問道。
“我想要的已經(jīng)注定不會實現(xiàn)了，至少我這輩子是不可能看到的?！?p> “是什么？”
“沒什么。”
“咦。。。你這人怎么這樣?！?p>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因為一旦知道了，你就再不可能裝作不知道了?！?p> 木木這句話徹底打消了無衣繼續(xù)打探的念頭，他在這上面吃過太多苦了，如果很多事不是他堅持去刨根問底，也許自己現(xiàn)在完全會是另一番境地，不至于如此，是的，絕不至于如此。他現(xiàn)在的很多困境不就是知道了而無法假裝不知道嗎。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困擾自己的問題看來短期內(nèi)是無法得到答案了，無衣想起之前自己對木木的興趣，想著不如趁此問一問，今天的木木似乎話尤其多。
想到這里，無衣就開口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也不多?！?p> 那個惹人討厭的木木又回來了，無衣有些失望地想。
“無衣，你覺得。。。我們就一定會比古人聰明嗎？以為那些思想都是我新想出來的嗎？”似乎看出他的失望，木木接著補(bǔ)充道。
“我們當(dāng)然不一定就比古人聰明，很多古人遺留的東西我們現(xiàn)在還未解密呢。你和一歌大師說的很多也不算新鮮的思想，但是我覺得和古人的還是有區(qū)別的?！?p> “語言和文字其實極大地限制了人類思想的傳播，當(dāng)然這個問題也早已有人提及，只是到了現(xiàn)代尤其明顯。”
“什么意思？”
“現(xiàn)代的人們習(xí)慣了立體影像，習(xí)慣了生動鮮活的交流，而越來越難體會到文字中的奧秘?！?p> “嗯?！睙o衣忍不住點點頭，他這一路走來，可謂深有同感。此時被木木說起，他突然感覺似乎連他自己也隨著潮流在改變，與文字變得陌生了。
“你今日感悟可能古人早參透過，可是只有在你明白了這個真理，你才可能真正看懂他們當(dāng)初的文字?！蹦灸窘又f道。
“是的，就像人和人之間很難感同身受，更何況我們和古人。”
“是啊，我們之間的差距至多引發(fā)誤會，但我們至少還可以爭辯，可以討論，所謂真理越辯越明嘛！可我們和前人就無法產(chǎn)生這種交流了，他們只能任由我們曲解誤會，煮鶴焚琴，暴殄天物?！?p> 無衣感覺到木木似乎又有些激動了，難道他心中一直不滿就是這個？他推崇的是古人思想？
“只有我們的思想也達(dá)到前人的那個高度，那種深度，我們才能真正理解他們所遺留的文字背后真正的含義，可惜現(xiàn)在鮮有人能做到了。大勢所趨，無能為力??！”木木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剛剛隱隱要爆發(fā)的怒火似乎一下子全部消失了，被一種深深失落感替代。
無衣雖然還不是很理解木木為什么失落，但他能體會到那種帶著絕望的無能為力的感覺，哪怕想使力也使不上勁，也不知道該往哪里使勁的感覺。
“算了，你不用理會我的話，只是發(fā)發(fā)牢騷而已。我先走了?！蹦灸舅坪跤行┖蠡谡f了這些，起身和無衣告別離開了。
無衣卻仍呆在原地，思考著剛剛木木的話。按說他其實就是木木口中的古人，他就曾在那個時代生活過，可是有什么是過去大家都意識到而現(xiàn)今大家卻又都遺忘的呢？肯定不是宗教信仰之類的，木木不是那樣的人，他堅持的又是什么呢？
直到肚子餓了，無衣也沒有想出個頭緒，只能作罷，想著不如下次直接問問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