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種矛盾糾結(jié)的胡思亂想后,無衣終于從一團亂麻中稍微找到了一個頭,一個可以支撐他繼續(xù)走下去的源頭。他像一個溺水的人緊抓著這根救命稻草,不論它能不能解救自己。
在反復(fù)地暗示和強化之后,這些想法終于在無衣腦海中成型,成為他的堅強后盾,抵御一切外來力量的入侵。
也是這樣一個有了堅強盾牌的他,才有信心再次和木木相見,再次和大師談天論地,再一次接受外界的入侵。
自從那次在餐廳和木木簡單地聊天之后,無衣再沒有見過他。峨眉山雖然不小,但實際他們可活動的范圍其實不大,可即使這樣,他們也可以很長時間都不見面,主要是彼此的默契,默契地每天堅持相同的作息時間,默契地避開了彼此的作息時間。就像那對向左走向右走的男孩和女孩,永遠可以完美避開,只不過別人是偶然,他們則是故意。
信心滿滿的無衣再次見到木木時,還是有不小的震驚。上次談話時他已經(jīng)察覺木木的狀態(tài)不對勁,他陷入了一種無法掙脫的怪圈,除了他自己,其他人毫無辦法。但他以為,按照木木的那股聰明,他只要再認真想一想,他一定可以走出來,不管是自我安慰,亦或是自我欺騙,無衣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一條出路,他一定會明白那些都不重要,這個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只有自己。
可是再見到木木,一看到他那幅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到他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無衣就明白他還沒有走出來,也許真的走不出來了。他一時有些慌,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猶豫著,腳步就停下了,他不知道該怎么上前打招呼,又要說什么才可能拯救這個朋友,這個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就在他躊躇間,木木走遠了,無衣也沒有追上去,他需要靜靜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不知不覺間,他又來到了之前散步的小樹林內(nèi)。涼亭里,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是一歌大師,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烹茶。
無衣走了過去,在大師對面坐下。
大師沒有抬頭,卻放了個茶杯在他面前,斟了一杯熱茶,開口道:“好久不見??!無衣?!?p> “嗯。大師你之前去哪里了?又下山了嗎?”
“下山?不,沒有,我以后可能都不會下山了?!?p> “為什么?那你之前去哪里了?”
“我一直就在房間里。”
“嗯?在房間里做什么?坐禪?”無衣第一時間想到坐禪、冥想之類的,但又覺得大師不像是這樣的人,反而大師一直是那種隨心所欲,不在意形式也不流于形式的人,所以才會在他們最初的迎新會上將他們二人帶來這里,一起喝茶。而且他有種感覺,大師很喜歡山中的自然,不可能為了所謂參悟就一直呆在房間里,即使是要參悟某種道理,大師也一定會選擇去山里,而不是躲在房間里。
果然,大師笑著回答道:“不,不是那樣一回事,是我生病了,所以需要在室內(nèi)休息?!?p> “生?。渴裁床??嚴重嗎?那現(xiàn)在好了嗎?”無衣頓時緊張起來,他一直知道大師應(yīng)該年紀不小了,但他從未想過大師會生病,有一天會在他之前離開。這時候突然意識到這一點,讓他有種莫明的恐慌和不安,如果大師離開了,木木又那樣子,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在這里呆下去。
“哈哈,沒事,不必擔(dān)心。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生常態(tài),有病就好好治療,無病就好好生活就好了?!?p> 大師的豁達再次感染了無衣,他也收起自己的好奇與忐忑,不再多問。
“哦,對了,木木最近怎么了?看他似乎悶悶不樂的。”大師轉(zhuǎn)移話題,開口問起了木木。
“他。。?!睙o衣一時不知怎么開口,大師生病的事估計木木也不知道,否則上次一定會和自己說,看來是大師有意隱瞞著大家,但現(xiàn)在怎么又這么爽快地告訴了自己呢?也許就是因為病情已經(jīng)完全好轉(zhuǎn)了吧。想到這里,無衣才終于放下了之前大師生病的事,轉(zhuǎn)而想起了木木,想著怎么組織語言和大師說明情況,也許一歌大師能拉他一把。
想來想去,無衣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話語,最后只好把那天在餐廳和木木的對話完完本本地告訴了大師,由著他自己去判斷和理解。
“哦,這樣??!”沒想到大師聽完,只是輕輕地點頭,然后淡淡地說了這樣一句。
無衣一時有些焦急,他想到以前,他們談?wù)摰乃性掝},大師和木木的意見幾乎都是一致的,于是他忍不住追問道:“難道大師贊同他的想法?覺得他是對的?”
一歌大師搖了搖頭,說道:“那是他的想法,旁人無所謂贊成和反駁。”
“怎么會?”無衣還是覺得大師如果不贊同,應(yīng)該想辦法拉他一把。
“無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一如。就像你,就是你?!?p> 頭一次看到大師認真的神情,無衣有些訝異,當(dāng)大師對著他認真地說出你就是你的時候,他一時恍惚覺得大師好像知道自己永生的秘密一樣,但這只是一晃而過的感覺,毫無現(xiàn)實依據(jù),自然很快就從他腦海中消失了。
“那當(dāng)初帶木木回來干嘛?”他的語氣中不經(jīng)意帶著一種憤怒,一種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責(zé)問。
“讓他做自己。”大師仍舊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我無法給別人指路,我能做的只是幫助他們找到自己,做自己?!?p> 無衣想起之前大師問他最想做的事,想起他們曾經(jīng)的對話,似乎確實如此。他的心也平靜下來。
“他不是個孩子,能隨著糖果走,完全屈服于欲望?!贝髱熇^續(xù)說道:“當(dāng)周圍接觸的全是失望,就可能把人逼入絕望。但人處于世,失望是常事,我們總是很容易陷入這樣一種困境里。這時候的你又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還能一如既往地堅持嗎?”
“不是木木太過悲觀,總是看到人性丑惡的一面,而是我們本能如此。你有沒有反思自己,你又何嘗不是如此?”
“還是那句,世界是超維的,換個心境態(tài)度,你看到的將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沒有永遠最正確的世界觀,勇于嘗試和堅持就會有收獲,只是回報往往不是立即就有?!?p> 大師說的無衣深有同感,但他還是不放心,就這樣對木木放任不管嗎?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