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食,這是我送給妳的名字。”我發(fā)自真心地微笑道,“妳識字嗎?”
“不,我沒有......我不識字?!薄芭?。沒事,妳說過妳沒有名字吧?在車上的時候?!?p> “嗯......”
少女面露難色。我知道她有很多事沒說。
她的母親此時忽然困意上頭,本來挺立的頭顱,瞬間倒了下去,披頭散發(fā),面容卻依然清晰可見。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的輝煌之處——在母親的前面,有一個精致的玻璃罐。罐中裝著某種奇特的發(fā)光體。
其熱度,宛若太陽,僅僅如此小塊便能釋放出如此能量。
“這石頭是什么東西?”我問道。
“我也不清楚......”
“不想說的話,不必說?!?p> 氣氛陷入了微妙的尷尬。一路上開朗活潑的少女,此時變得十分不適,仿佛我闖入了她的浴池。并非裸體,但卻依然裹緊浴巾。我無意揭開。
“那個,你是哪兒來的讀書人?”
結(jié)冰了。我的大腦結(jié)冰了。
“我......我是東土大唐而來的和尚?!?p> ........
“啊???”
“啊,妳可能不知道吧,在大陸的東邊兒.....“
那個夜晚,我回想起了很多東西。是啊,這就是我過去的生活。年紀(jì)輕輕,就無事可做,被逼上網(wǎng)做了主播。沒有別的特長,因為只有一張嘴會說,所以就做了這份工作。
對不起啊,土食。等我搞明白事實了,一定告訴妳真相。
翌日早晨,我早早起來了。因為我昨晚起夜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深夜的無義村是沒有霧的。
甚至清晨的無義村都沒有霧。這正好驗證了我的想法——無義村的破敗,絕對有幕后黑手。
突然,門開了。一個瘦削的黑衣男子走了進(jìn)來。他的軀干如同一桿鋼槍,堅毅,筆直,剛勁有力。他的大衣因為常年穿著的緣故,染上了永久的塵土;但那頂黑色的圓帽,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你好,先生,請問你找誰?”“跟我來。”
我無法拒絕。回頭看向母女倆,睡得十分香甜。
啊,是有那么一刻。是有那么一刻,我以為我的新生活即將開始了。
我真的,不在乎什么榮華富貴了。我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了。我只想靜靜地陪在值得我陪伴的人左右,靜靜地過完我的余生。
只有幸福才是短暫的。
幸福是騙局,是濃郁的口紅,華麗而虛偽,轉(zhuǎn)瞬即逝。
而痛苦不同,痛苦和殘忍是人類永恒的朋友,是森林古猿的紋身。
達(dá)爾文說,生物會進(jìn)化;我說,生物會遺傳。
如果早知這一別便是永別,那我絕不會吝嗇那小小的呼喚;
如果早知這一別便是永別,那我絕不會放棄那輕輕的一吻;
如果早知這一別便是永別,那我絕不會爬上那窄窄的車廂;
如果早知這一別便是永別,那我絕不會走過那短短的荒原。
我恨妳,土食。但我更恨我自己。
“你是什么人?!薄白x書人。”
“你從哪兒來,”“東土大唐。”
“你想活還是想死。”“....什么?”
“選一個,給你三秒。”“不是,你聽我...”
“一?!薄鞍?,你這人怎么不講道...“
“二?!彼谋砬榕で?,熱氣直冒,咬牙切齒。
“三?!薄拔蚁牖?。”
啪————————一聲槍響。百鳥飛絕,白霧重現(xiàn),左鄰右舍,鳥獸重聚。
撲通一聲,我跪下了。
“站起來,閉嘴,跟著我?!薄白衩??!?p> 我沒有絲毫反抗。我認(rèn)慫了。
這一刻,我才深刻地意識到,為何此乃無義村。
黑衣男的皮靴擦擦作響。我低著頭,跟在他后面。我這是要去就義了嗎?
我不敢問,我更不敢抬頭。我只知道,在迷霧中,行人穿梭在我的身前身后。時不時有一兩個小孩子,特地跑到我的身旁,作嘲笑態(tài)地看向我,眼神頗為滑稽。
但我不敢笑。我怕死。我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土食了。
黑衣男自始至終未回頭。他的麻木已經(jīng)到了讓人想要偷襲的程度。
他應(yīng)該感受到了我陰險的目光,但他挺拔的身軀沒有絲毫猶豫。
我們到達(dá)了一處大廳。兩扇合上的木門,門上有著鐵做的把手供人拉開。不用說,這鐵已經(jīng)銹跡斑斑,爬滿青藤,時不時有幾只飛蟲的尸體從門上掉落。
而黑衣男的眼前空無一物,他只懂得前進(jìn)。
忽然,仿佛油門發(fā)動一般,黑衣男用力向前,一腳飛踢,將木門踢爛。
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芒,布滿我褐色的眼睛。原來這里面是一個會議廳。
在門被踢爛的瞬間,會議廳中爆發(fā)出了劇烈的歡呼聲,振聾發(fā)聵,難以分辨。
下意識地,我聽到了“酋長”二字。原來,他是這個村子的酋長。
“同志們,我為我們的隊伍添加了最后一員猛將?!薄芭叮。?!”
“同志們,我們的戰(zhàn)斗即將迎來終點。”“哦??!”
“同志們,讓我們?yōu)樗牡絹肀硎練g迎?!薄芭?!”
“去吧,做自我介紹。”“哦。”
我邁著寒酸的步子,緩緩走進(jìn)會議廳。我抬起頭,眼前的一切令我羞愧。
對,是十字軍,是那些相互攙扶著才能勉強(qiáng)走路的傷病員。
他們渾身赤裸,肚皮內(nèi)縮,猴頭猴腦,發(fā)育不良。他們的丑態(tài),和這個村子的丑態(tài)相得益彰。
“無義村,你怎么了?無義村的同胞們,你們怎么了?”
“恩人?。?!救救我們?。?!”“恩人?。?!救救我們?。?!”
無數(shù)雙手,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地?fù)湎蛭?,一個穿越者,一個比無義更無義的他鄉(xiāng)客。
他們看到了一團(tuán)火,所以他們撲了上去,哪怕他們不是飛蛾。
而我,亦不是火焰。
在混亂中,我沾滿油污的長袍再次披掛上陣。
上一個被它保護(hù)的男人已經(jīng)命喪尋龍崖。我是下一個。
從酋長的話中,我得知了他們的目的?!斑h(yuǎn)征隊”出師不利,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組織更大規(guī)模的行動。此次我的到來,正好為這支殘陣注入了強(qiáng)心劑。
對于這樣的一支缺乏理論指導(dǎo)的隊伍來說,一個參謀兼軍師的角色,所帶來的作用是難以估量的。
更何況,我還是一個來自“東方”的“讀書人”。
“尋龍崖是無義村男人的墳?zāi)?。?p> 我來了,尋龍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