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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貓

燒餅與公主

麻貓 法麥 1562 2021-06-01 14:43:23

  爸爸在煤礦做礦工,媽媽在家也沒有閑著。她是個勤勞的女人,地里種滿了應季的蔬菜,我的臟衣服從來不會放著超過一天。

  蔬菜自家是吃不完的,她通常拿去市場上賣給城里人。凌晨三四點就要起床,把頭一天晚上收割放在地里的蔬菜放在背簍里碼整齊。路邊的小三輪四點就得搭載賣菜的婦女去城里,大家?guī)е鴿M滿的一背簍菜,拿著一桿秤就去城里謀生意了。

  城里的菜販會給比市場低一些的價位收走所有的蔬菜,一般年老的婆婆是不愿意賣給菜販的,但賣菜這件事比較講究氣運,有的時候遇上天氣不好或者大家的菜品都差不多時就比較難出售。

  我從早上起床就看不見媽媽,盼著吃午飯她能回到家來,一直到傍晚她才回來,背簍里還有幾棵菜。她打開小包仔細將錢展開整理好,算著自己今天收入多少。背簍里有一個吃剩的饅頭,我知道那是她沒吃完的早飯,那說明她連午飯都沒有吃。

  一天的勞累,她的嗓子有些沙啞,但還是擠出笑容來問我想吃什么。

  她得賣一個季度的菜,就這么從黑夜到白天,只是為了貼補家用,為了幫爸爸減輕負擔。

  小學二年級時從另一個村轉來一個女生與我同桌,她叫阿琳,恰好與我放學同路,與我家距離也就兩三百米遠,我們隔著一個大彎道,可以遙遙相望。

  她對我說,城里開了一家好吃的武大郎燒餅店,那是夾著香腸雞蛋的卷餅,里面的肉醬很香甜。五塊錢一個燒餅,五塊錢對我來說是天價,對媽媽來說也是,那時白菜才一毛五一斤。

  我放學路上對此心心念念,腦海中想象著它的味道,香甜。

  回到家來,媽媽正在地里收割著明天要拿到城里賣的菜。天氣悶熱,明天應該會下雨吧。她揮舞著鐮刀,手起刀落,那些白菜被整齊割下,汗珠從她的額頭落進了眼睛,她抬起袖子揉拭。

  飯桌上,白菜湯、炒蘿卜、涼拌茄子,清一色的素菜,我頓時饞起葷來。

  我猶豫著開了口:“媽媽,阿琳說城里的武大郎燒餅很好吃?!?p>  媽媽挑著菜,也沒抬頭看我,問:“多少錢?”

  我回答:“五塊錢一個。”

  她沒有再說話,我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么,這個要求不應該提,五塊錢得賣多少菜才能攢起來!

  早晨,我還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叫起來,起身來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雨點敲打玻璃的聲音也像在叩動我的心門。打開門來,眼前的臉讓我驚異,媽媽的臉上帶著水珠,還沾了幾個泥點子,她的身上都濕透了。

  她對我說:“雨太大了,我就把菜直接賣給菜販了,還好今天可以早點回來。”

  我接過她的背簍,她的背簍卻沒有多少雨水。我正要把稱從里面拿出來,她制止了我的動作。我疑惑著要問為什么的時候,她卻小心地撥開層層的塑料袋,從最里面拿出一個武大郎燒餅來。

  她開心地遞到我的手上,問我香不香。我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大口,是香甜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記得那張帶著泥點的臉,在下雨天帶著我的小小愿望歸來。

  媽媽總是想要把最好的給我,即使她沒見過、沒經(jīng)歷過,但她知道女兒想要,那就得想辦法拿過來。

  武大郎燒餅店后來也倒閉了,我常常回想那個燒餅的味道,那不應該是香甜,是苦澀的味道。

  我想象過這樣的場景:一個女人在下雨天將自己最新鮮的菜便宜賣給了菜販,背著背簍走去穿過幾條街去找燒餅店。她一路一問,沒有傘只能淋著雨到處找。那些城里人冷眼看著她,嫌棄她身上臟,甚至在背后嘲笑,笑她下雨還要買吃的,鄉(xiāng)下人果然就是鄉(xiāng)下人。

  我明白她在我的成長中付出了很多,承受了別人的白眼和嘲諷。她一直以來都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性,是萬千農村婦女中的一份子。她懂的知識不多,生存技能不強,卻會精打細算地過日子,唯一愿意在錢一事上讓步也是為了我。

  她不愿意讓我像其他農村孩子一樣去放牛、割草喂豬,甚至家務活也甚少讓我動手。這讓我同其他孩子不同,從來都是白白嫩嫩,身上也幾乎不見疤痕。

  我知道每個女人都想活成公主,過著大小姐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她沒有實現(xiàn)的愿望,希望我不要落空。至少在未成年之前,她愿意保護我不受生活的腐蝕侵害。

  未來的某一天,三口之家里會有兩個公主,一個我,一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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