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樸實無華的計策,往往就是妙計。
我走出客廳,來到樓道,把皮鞋里的水倒了,然后恢復真身,也就是不再施展“超神隱身術”。
然后,我長吁一口氣,來到202門口輕輕敲門。沙發(fā)上的老婆婆扭頭看著我。
“老人家,鄭英花女士住在這里嗎?”我微笑著詢問。
“是的……你是?”
我不請自來,馬上進入客廳,站在老婆婆面前。這時,鄭英花聽到客廳動靜,已經(jīng)從廚房沖了出來。她一邊微笑看著我,一邊用圍裙擦手。
“您找誰呀?”鄭英花問我。
“我不找別人,就找你?!蔽叶舶蛇蟮卣f。
鄭英花似乎很吃驚,笑容消失了。
“找我啥事?”她問。
“我們接到附近群眾舉報,說你的婆婆要找老伴,你從中阻攔,可有此事?”我一臉嚴肅。
但我曉得,我的嚴肅反倒顯得我不嚴肅,因為我的粉色風衣、爆炸頭,還有濕漉漉的皮鞋,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正經(jīng)人。
“我婆婆找老伴?”鄭英花回頭看了婆婆一眼,隨即拿起婆婆的拐杖,朝我的腿桿子抽過來。
她不僅打我,還罵我:“你這個騙子,你給我滾!再讓我看到你,我揍死你!”
哎呀呀,好兇猛彪悍的潑婦,她拐杖雨點般抽向我嬌弱身軀,讓我疼,讓我難堪。我好男不跟女斗,只能倉皇而逃。
等我逃到樓道,聽見大門“哐當”一聲摔上。
我失望至極地下樓,坐在小區(qū)一條破舊長椅上喘氣。
唉,我原本想冒充工作人員,直接開門見山,找到鄭英花問清她為何阻止婆婆尋找晚年幸福,卻被那個悍婦打出來。
“這可怎么辦?師姐把這件事交給我獨自處理。如果辦不成,我就成了師姐眼中的廢物,她終究會離開我?!?p> 想到這里,一股強烈的緊迫感、使命感促使我腦細胞飛速轉動。幾秒鐘之內(nèi),我又想到一條妙計。這條妙計更簡單,但見效快。
于是,我扭頭張望,在小區(qū)搜索那種閑散人員,也就是獨自散步的老大爺,或者獨自遛狗的老大爺。
嘿,無巧不成書。遠遠的,樹蔭底下兩個老頭在下象棋。
我走過去,先不說話,觀戰(zhàn)片刻。這是行規(guī)。
我突然說:“兩位大爺,你們還下棋哪!出事了,出大事了!”
兩位大爺老手哆嗦,猛地抬頭盯著我。
頭尖老頭:“出啥事了?”
“唉,鄭英花家出大事了。你們沒聽說嗎?”我假裝老江湖派頭。
尖頭老頭的好基友長臉老頭:“鄭英花家能出啥事?”
“嗨,您不曉得吧?鄭英花婆婆想找個老伴,兒子也同意。不曾想,鄭英花死活不同意。結果一家人正在鬧別扭,鄭英花男人還要去死!”我繪聲繪色地說。
倆老頭顫巍巍站起來,一左一右抓住我肩膀。從力道來看,兩人年輕時都是練家子,手勁很大,抓得我肩膀筋骨酸疼。
但我很享受,就當按摩了。
尖頭老頭:“小伙兒,你聽好了!聽口音,你是南方人;看頭型,你是個混混;看你皮鞋,是撿來的破爛??煺f,你是不是流浪漢,專門來本小區(qū)找茬?”
他的好基友長臉老頭馬上幫腔:“告訴你吧,小伙子。本小區(qū)是全市模范小區(qū),而鄭英花一家年年被評為‘五好家庭’?!?p> 他的好基友尖頭老頭幫腔:“英花,我看著她長大。方圓五百里,沒有人不對她豎起大拇指。誰敢背后傳一些英花的閑話,我跟他玩命,我跟你說!”
他的好基友長臉老頭,一拳砸在我胸大肌上:“小伙子,趁我哥倆沒有發(fā)火之前,趕緊滾蛋。否則,有你好受的!”
我仰天大笑。
“哈哈……兩位老哥,實不相瞞,你們都被鄭英花騙了。鄭英花同志阻止婆婆尋找晚年幸福,那是事實清楚、明明白白。任憑你們尖牙利齒,也扭轉不了乾坤!”
兩人立即暴怒,一左一右把我抬起,然后一溜煙小跑,把我扔出小區(qū)大門。
長臉老頭指著我:“告訴你,鄭英花照顧癱瘓在床的男人20多年,他男人和婆婆于心不忍,逼著鄭英花改嫁,可是鄭英花死活不同意。根本不是你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
尖頭老頭朝我吐痰:“呸!以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長臉老頭走了幾步,也回頭朝我“呸”出一口老痰。
我被倆老頭羞辱成野狗一般,但我很高興。我因此知道,倆老頭說的是事實,我之前冤枉鄭英花了。
鄭英花是個好媳婦,堪稱當代模范兒媳婦。
我作為盤星使者,應該給她頒發(fā)一個獎狀。于是乎呢,我若無其事地爬起,拍拍身上塵土,甩一甩卷發(fā),不顧此時四五十個圍觀大爺大媽鄙夷眼神,高高興興走了。
但別誤會,我不是回酒店。
我去街上給鄭英花買獎狀!
遠遠地,一個小小打印店出現(xiàn)在視野里。大伙兒都懂,打印店一般承接各種打印業(yè)務、制作菜單,賣點小彩旗、錦旗,甚至制作假印章、假文件等等。
我走進打印店,頓時呆住。小小打印店站著一個老熟人——也就是鄭英花女士。
哎呀呀,真是冤家路窄。我今天怎么啦,總是出師不利!
鄭英花黑臉看著我,好像有詛咒我的沖動。但是,我一句話打消她沖動的欲望。
“鄭姐,我是來買錦旗的?!蔽移届o地說。
她這才“嗯”了一聲,臉色稍微和緩,但并未露出我喜歡看到的笑容。
“你要什么錦旗?”她低頭看了看我的皮鞋。
我一時語塞,因為我其實還沒想好要買什么錦旗。
“這么說吧,你因為什么事情送給什么人錦旗?”她誘導我。
“哦,我送給我大嫂子!”
她似乎很吃驚:“送給你大嫂子?”
“我嫂子不是親嫂子,屬于很遠很遠的表親那一種,就是500年前是一家的那種大嫂子?!蔽艺f,其實我嘴中的“大嫂子”,就是她。
可她不懂我的心,只是“哦”了一聲,指指墻上一排錦旗。
“你想要哪一種錦旗?”
我看了一眼,墻上掛著十幾種錦旗,大的小的,三角的長條的,黃色的紅色的……不一而足。
“我很尊敬大嫂子,我舍得為她花錢。那么,每一種給我制作1份。我先付錢,一個月以后再來取。”我說著,掏出兩疊紙幣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