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廠孫興,壟斷十里八鄉(xiāng)水泥供應,里面的水,肯定很深。
就像其之前所說,每年七十萬利潤,大部分拿去打點關系……
這真是為沒錢找借口?
不,這是一種威脅。
孫興明目張膽表明:我背后有人,就是不還你錢,你能把我怎么樣?
若非大馬展現(xiàn)出拆家般的'找錢'能力,令對方自認為保不住放在電視柜中的五萬五,主動拿出來還錢,恐怕那天,自家討不到一分。
而98年,七十多萬的大半,能把關系做成啥樣?
很難想象。
但顧安民可以肯定,如果磚廠沒有遭遇天災,說不定當天就會因為環(huán)保問題被查封,永遠開不了業(yè)。
所以……
想在十里營做一番大事業(yè),就必須盡快試探出本地勢力構成,以及領導們的態(tài)度,否則,哪怕重啟磚廠,也只是給別人造了一臺提款機。
因此,必須揍一頓孫興。
況且,即便自家借用水泥廠設備,搞了兩天兩夜的生產(chǎn),即便搬走一臺九成新的粉碎機,即便令孫興背負一大筆原料費用,但零零總總加起來,依舊不夠水泥廠欠自家的兩萬紅磚賬款,+六萬利息。
如今對方不提還錢,反而揚言弄死自己……
不揍一頓,豈不是表明我小顧很軟?
顧安民當即找來大馬,'小聲'道:“去,揍一頓孫興,讓他知道話不能亂說?!?p> 王所長聞言,露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表情,甚至還有點……小期待?
民兵隊長微微一愣,似乎打算告密……
做生意么,首先要學會察言觀色,顧安民看在眼里,瞬間掌握部分信息,比如王所長應該沒問題,而這個民兵隊長……
呵,一個小隊長而已,想來民兵連有的是隊員想做隊長。
“對了,張偉,給孫廠長送個律師函?!?p> 王所長:“???”
民兵隊長愕然,似乎被唬住。(這年頭,十個有九個不知道律師函是什么)
“聽說水泥廠不正規(guī),再舉報一波?!?p> 王所長:“……”
民兵隊長:“……”
顧安民說完,很是感嘆,“我家老顧也不容易,做啥事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奈何……
昨天剛交了衛(wèi)生費,今天就要交產(chǎn)品檢測費,明天還要交規(guī)劃款,后天再補上勞動保證金,到了大后天,有人來視察,好煙好酒伺候著,一周后,磚廠監(jiān)督費、磚廠審查費,又一批人來蹭飯,兩周后,監(jiān)督復查費……一輪又一輪,再正規(guī)的廠子,也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所以,我雖然只做了三天廠長,卻深切明白一個道理,人不發(fā)狠,總會遇到牛鬼蛇神!”
眾人:“……”
“反正老顧的債務,我扛了,進去之前,拉幾個墊背的,挺值?!?p> 顧安民點支煙,眼神迷離,“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可我呢,不僅光腳,還特么欠著鞋廠一批拖鞋……
再說,我有四個哥哥,哪怕我吃了花生米,也有的是親兒子幫老顧摔盆下葬……”
王所長眼角抽搐……
民兵連隊長:特么的,怎么遇到個不要命的?!
大馬騎驢去的水泥廠,僅用二十分鐘就回來了,衣角沾著血跡,沒說怎么揍得,表情冷漠,傲的猶如關二爺:“老板,搞定。”
王所長:“……”
民兵隊長:“……”
顧安民十分滿意的拍拍大馬肩膀,示意對方繼續(xù)帶學徒,隨后拍拍手,吸引更遠處的鄉(xiāng)長等人,“領導們,忙活一上午也累了,鄙人在拐角樓準備兩桌簡單飯菜,不如咱們先休息會?”
……………
土木施工技術交流大會,帶給十里營無數(shù)茶前飯后的談資。
比如:
“我家娃本來就聰明,只是沒跟對老師?!?p> “我家男人本來就厲害,只是沒嘗試做瓦工?!?p> “村東頭的大傻都去了,你為啥不去?報名費我給你交上了,若不去,打斷你狗腿……”
比如:
“聽說沒,孫興被顧家小五給揍了!”
“早就聽說了,那壯漢走后,孫興哀嚎一下午!”
“可不是么,那慘叫,跟閹豬似的……”
“據(jù)說起因是孫興要弄死顧家小五?”
又比如:
“上報紙了,上報紙了,咱們大澤登上六七家報紙,全是頭版!”
“這是啥報紙?為什么沒聽過名字?”
“那是你每見識,聽張偉說,這報紙來歷可大了,要從抗戰(zhàn)說起……”
“咦?我似乎見過這種報紙,鄉(xiāng)大院每周都會收到?!?p> “聽到?jīng)],這可是機關專用!”
“都寫了啥?我不識字?!?p> “全是贊揚首屆土木施工技術交流會的……”
這一天,無數(shù)群眾跑去報名……
然而,瓦工培訓班卻暫停招生。
因為……
被孫興舉報了。
當然,土木施工技術交流會沒問題,但你不具備教學資格,肯定不能招生。
“這孫子,揍輕了!”
顧安民舉報水泥廠,水泥廠屁事沒有,
孫興舉報瓦工培訓班,縣里立刻叫停。
不過,縣里知道磚廠受災情況,倒也沒作任何處罰。
“兩百學徒已經(jīng)夠用,姑且先培養(yǎng)出來,盡快拉起施工隊……”
顧安民站在廠長室,透過窗戶眺望豆腐渣工程規(guī)劃區(qū)。
這段時間,充分體現(xiàn)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一百名小工,齊心協(xié)力,清理北側(cè)豆腐渣工程選址。
兩百名學徒,在休息空檔,打掃曾經(jīng)的那排小平房,用于充當學徒宿舍。
另外,張偉招的做飯師傅,也全部到位,并委托一菜農(nóng),負責供應食材。
當響亮的號子傳遍南部大坑,陷進爛泥中的挖機,也在大型拖拉機拽動,人們共同拉扯下,緩緩爬上坑沿……
可惜,十里營農(nóng)機站只能幫忙清理發(fā)動機,更換液壓濾芯和液壓油,像電氣系統(tǒng)什么的,必須找廠家。
而打電話詢問廠家……
報價幾乎趕得上半臺挖機售價。
“怪不得有人說,十個搞挖機的,九個入了維修的坑?!?p> 知曉農(nóng)機站給自家要了兩萬維修費,顧安民坐在廠長辦公室,對挖機廠家破口大罵,“萬惡的技術壟斷,萬惡的倭島資本家,老子的挖機哪怕銹成鐵疙瘩,也絕不找你們維修!??!”
站在旁邊的張偉,臉色同樣難堪,“廠長,咱的挖機修不好,就只能去縣里再找一臺了?!?p> “鄉(xiāng)里沒有?”
“就咱這一臺?!?p> “……”
顧安民默然。
98年,歐美日挖機占領國內(nèi)大部分市場,昔日以仿制老大哥毛熊為生的挖機廠家,近乎絕跡,進而導致挖機價格節(jié)節(jié)攀升,維修費用更是漫天要價。
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規(guī)模不大,哪怕買得起挖機,又有幾個養(yǎng)的起?
“張偉,這樣,人工挖基坑,你告訴學徒們,只要參與,每干一天,學費退十塊?!?p> “……”
反正你是打定主意,不自己掏錢唄?
張偉點點頭,沒敢多言。
最近又來兩名類似大馬的壯漢,孔武有力,踏實能干,促使競爭壓力越來越大,他若再刺撓廠長,萬一被趕走怎么辦?
想想那些因官司打輸,揚言要砍死自己的雇主們,張偉決定,以后少說話,多干事。
至少,有大馬等人,自己留在小廠長身邊,無比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