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塞外孤鎮(zhèn)雙旗飄（2）
來人穿著一身青衫，手腕處綁著皮質(zhì)的護腕，側(cè)身抱胸站著。夜晚的風(fēng)將他的頭發(fā)吹起，整個人顯得十分干練。
“你終于來了?！眮砣说卣f道。
雪棠走到那人的面前，雙眼看向那人。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可看了許久也仍然沒能找到他所想要尋找的東西。
時間是一把刻刀，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將所有人都雕刻得面目全非。不管是身形還是模樣，又或者是聲音。杜雪棠都無法找出半點兒舊日的模樣，唯一不便的，只有那人眼角下的那一道傷痕。
這條傷痕不算很深，但卻足夠在那人的臉上留下印記。這也是杜雪棠唯一還能認出的東西。他還記得那時候自己尚且年幼，可即使如此他也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用劍天賦。
當(dāng)初和自己在一起的伙伴還很多，其中不乏有幾個和自己一樣在武道上頗有天賦的少年。而眼前之人正是其中之一，他還記得，當(dāng)初兩人一人用竹劍，一人使木匕。
在一次較量之中，自己不慎劃傷了對方的臉?？蓪Ψ降哪矩耙驳肿×俗约菏箘Φ氖直?。那一次是自己一生以來唯一的一次失誤，也正是那一次的失誤，使得對方的眼角下永遠地留下了一道傷疤。
杜雪棠點了點頭，然后淡淡道：“收到三少爺?shù)男?，我就趕回來了，不算太晚吧？”
那人點了點頭道：“不算晚，剛剛好。三少爺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你只管照著他吩咐的做就行了。”
他知道杜雪棠雖不善言辭，但卻是一個靠得住的人。如今的江湖上，值得依靠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所以這樣的人，總是最值得珍惜的。
“三少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我也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是什么，他只說了把東西交給你，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蹦侨苏f完之后，便將一個小盒子遞到了杜雪棠的面前。
杜雪棠點了點頭，接過了盒子。這是之前的信中提到的東西，他當(dāng)然知道這是什么，所以也沒打開查看，而是直接收進了懷里。
“東西已經(jīng)給你，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得先回去了?！眮砣艘姸叛┨囊呀?jīng)收下了盒子轉(zhuǎn)身便要離開，可杜雪棠卻開口叫住了他。
“留步！”杜雪棠突然開口道。
那人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臉問向雪棠道：“還有什么事么？”
雪棠的臉上略顯有些慚愧道：“當(dāng)年的事情……”
他不是故意想要提及那件事的，可那件事在他的心中卻像是一根針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他的內(nèi)心。杜雪棠想說點兒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沒能再說出口來。
那人當(dāng)然明白杜雪棠的意思，只是淡淡笑了笑道：“放心，那件事情沒人怨你，我不會，三少爺也不會。不然的話，我們也不會再聯(lián)系你了不是么？”
杜雪棠點了點頭，他當(dāng)然知道三少爺和當(dāng)初的兄弟們都沒有因為那件事而生自己的氣，可有的時候別人不怨自己，并不代表自己就會饒恕自己。
他輕輕出了一口氣道：“那小雪呢？他還好么？當(dāng)年他受傷最重，也不知道他恢復(fù)得怎么樣了？”
那人點了點頭道：“放心，小雪的傷…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p> 說完之后，那人不等杜雪棠再說話縱身一躍，幾個起落之后便再看不到人影。只留下雪棠一個人還站在街道上。
這家伙的身法比起當(dāng)年又精進了不少，只是不知道他手上的功夫又有多少長進？雪棠心中暗想道。
不再去想那么多，杜雪棠已經(jīng)邁步走回了自己所在的住處。這是一間小院，院子里只有一棵老樹，樹上的幾只烏鴉不時地發(fā)出幾聲刺耳的叫聲惹人心煩。院子里只有一間茅屋，看起來已有多年沒有修繕，頗有些破敗。
也正是因為如此，杜雪棠才選擇在這里落腳，畢竟這樣的小院租金是很便宜的。租一個月比在客棧住一晚花的錢還要少許多。
回到屋中，一盞油燈被點燃。燈火明滅不定，屋子里的影子晃晃悠悠。雪棠坐在桌前，看著搖曳的油燈他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之中。
當(dāng)年的關(guān)外可比現(xiàn)在要冷太多，不過那時候的他卻根本感覺不到冷。因為在他的周圍，是一片血紅和沖天的火光。
記得在那之前，自己的名字還不叫做杜雪棠，還曾是受人尊敬的萬馬堂少爺，有疼愛自己的母親和對自己一向嚴厲的父親?？珊镁安婚L，在自己六歲那年的一個夜里，一切都已改變。萬馬堂中燃起沖天火光，無數(shù)駿馬在雪夜里四散奔跑。
有的被踐踏、有的被活活燒死。萬馬堂的火，將杜雪棠所有的幸福全部吞噬。他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拼死將那群殺手擋住，他還記得自己的母親臨死之前仍死死地抱著那名殺手的腿。
那一夜之后，整個萬馬堂易主，而他這當(dāng)初萬馬堂的小少爺好不容易才在家仆的庇佑之下逃得了一線生機，解下來便是長達兩年的流離失所，東飄西泊。
突然的變故，和整整兩年的時間，讓年幼的杜雪棠從以前的陽光孩童，逐漸變得陰沉，逐漸變得話少了很多。
為了活命，他曾在雪地里拿著一把短刀和野狗搶一塊沾著肉末的骨頭。他也曾在大街上，跟乞丐爭半個發(fā)霉的饅頭。
兩年的漂泊，把杜雪棠身上所有的狠勁兒都激發(fā)了出來，等到三少爺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只野獸，一只隨時都有可能擇人而嗜的野獸。
也正是他身上所透出的這股子狠勁兒吸引到了三少爺?shù)淖⒁?，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身上卻有著和他年紀不相符的，如一頭野狼一樣的狠戾。這樣的人，正是三少爺一只要找的。
杜雪棠很快被三少爺帶回了梅莊，重新梳洗之后，三少爺給了他食物和干凈的衣服。而他也從此在梅莊住了下來。
再一次的衣食無憂，讓杜雪棠成為了三少爺手下進步最神速的一個。他從來都只是安靜地站在三少爺?shù)纳砗螅魏稳怂疾粫嗫匆谎?。練功的時候，他總是流汗最多，出聲最小的一個。別人都在抱怨或者休息的時候，只有他還在堅持。
日子久了，他難免會成為別人口中的怪胎。可是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從來都是如何報仇，如何變強，以及如何讓三少爺滿意。
三少爺曾經(jīng)說過，只要他肯努力。日后一定助他親手報仇！為了能夠報仇，杜雪棠拼了命的訓(xùn)練自己，在梅莊只待了一年，便將教自己劍法的師父一劍擊敗。
他所展現(xiàn)出的天賦是驚人的，以至于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三少爺都為止側(cè)目。再之后，雪棠失手傷了同門，被三少爺責(zé)罰?？擅x上雖是責(zé)罰，實際上將他送到了塞外拜師三絕圣手，專心學(xué)劍。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躲過了八年前的那一場災(zāi)難。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在一夜之間梅莊的莊主慘死，三位少爺有兩名死于非命，只有三少爺不知所蹤。
遠在塞外的雪棠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事發(fā)三個月之后。得知消息的杜雪棠第一時間便準備趕往梅莊，可他卻被自己的師父給攔了下來，三絕圣手是何等樣人，如何看不出這其中的端倪來？
雪棠武功未成，若就此貿(mào)然沖回中原，莫說是查清真相，便是自身的安全也未必能夠得到保證。因此便阻止了雪棠離開，也正是因為如此，雪棠才奪過了當(dāng)年的一劫。
之后又過了幾年時間，雪棠突然收到來自三少爺?shù)男殴{，得知了事情的大概，這才勉強放下心來。再之后，雪棠便更加刻苦地修煉，直到一年之前得到師父的允準才正式出山。
一年的時間，讓杜雪棠在整個北地闖下了偌大的名聲，也在暗中與三少爺有了聯(lián)系。一個月前，三少爺讓他關(guān)外一行，他這才趕到了雙旗鎮(zhèn)。
三少爺?shù)牟胖呛臀涔Χ际且坏纫坏?，所以對于三少爺?shù)陌才潘麖膩矶紱]有過任何的懷疑。而三少爺也在信中明確說明，之前的布局已經(jīng)完備，如今正是計劃開始實施的時候。這次計劃的第一步，便要由杜雪棠來開始。
燈油即將耗盡，雪棠也從回憶中慢慢醒過神來。還是早些睡吧，按照三少爺?shù)陌才?，明天的事兒還多著呢！
杜雪棠吹滅了油燈，和衣倒在床上，慢慢閉上了雙眼。
一夜無話，當(dāng)杜雪棠再次醒來時，一陣寒意已經(jīng)襲遍全身，破舊的茅屋終究抵不住外面的風(fēng)雪。杜雪棠慢慢起身，推開屋門之后看到的是一片白色。
好大的一場雪，睜眼望去整個小鎮(zhèn)都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雪棠輕出了一口氣，很快便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為白煙消散在晨風(fēng)之中。
雪還在下著，雖然還只是秋天，但在關(guān)外卻已經(jīng)是十分的寒冷。簡單地梳洗之后，雪棠走出了小院，來到一家路邊攤上吃起了早點。
關(guān)外人的早點和當(dāng)?shù)氐娜藗円粯哟肢E，一碗羊雜湯配這兩個烤餅便算是一頓早飯。雖遠不如江南水鄉(xiāng)的茶點那般細膩，但吃起來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吃過早點之后，杜雪棠在街上走著。不少的人都朝著昨夜的酒館方向趕了過去，杜雪棠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但想來應(yīng)該和自己昨晚在酒館中殺的那幾個人有關(guān)。
杜雪棠隨著人群慢慢朝著那個方向走著，隔著老遠杜雪棠便已聽到了叫罵聲。
“到底是哪個小雜種敢殺了老子的徒弟？你這老東西要是不說清楚，老子現(xiàn)在就宰了你！”說話的人正是一刀佛，這么多年來在這關(guān)外作威作福慣了的他早已養(yǎng)成了橫行無忌的習(xí)慣。
由于此人武功高強，在整個關(guān)外也沒幾個人愿意招惹他。至于萬馬堂？只要他不傷及萬馬堂的利益，萬馬堂的人也不會去主動找他的麻煩。
這家酒館雖然有萬馬堂庇護，可這一次一刀佛死了十多個弟子，他發(fā)火自然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萬馬堂的人，也不好多說什么。最多也就是在一刀佛的手下，保住掌柜一家老小的性命而已。這已是萬馬堂的人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大爺！小的知道的只有這么多啊，昨夜那幾位爺來我們這兒喝酒，后來又來了一個掛著劍的少年，那少年的劍上有七顆寶石，而后那幾位也便想要那少年的劍，結(jié)果一言不合雙方就打了起來。”
“小老兒躲都來不及，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后，那少年已經(jīng)走了。小老兒怕幾位爺?shù)氖]人管，便將其收斂了，并連夜告知了萬馬堂的人，萬馬堂的人幾位小哥過來確認了這幾位都是您的弟子，這才通知了您過來的?！?p> 老掌柜趴在地上，一個年過四十的漢子一只腳正踩在他的頭上，厲聲質(zhì)問著。被嚇壞了的老掌柜急忙開口辯解，他所說的大多是真話，唯一沒說的只有杜雪棠的住處而已。
不過此時的杜雪棠已出現(xiàn)在了人群之中，看到掌柜有心為自己掩飾，心里倒也舒服了些。不過他做事從來都不需要別人的庇護，這件事則更不需要。
畢竟他要做的，就是要在這關(guān)外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不用問了！你那幾個徒弟是我殺的！”站在人群之中的杜雪棠高聲說道。聽到他的話之后，原本和他挨著的那些個鎮(zhèn)上居民紛紛躲開了他，在他的周圍很快留出了一片空地。
一刀佛的威名早已是響徹了整個關(guān)外，尤其是在這座小鎮(zhèn)里。就算是三歲的小孩子也知道，千萬不能得罪一刀佛。
一刀佛循聲望去，杜雪棠正懷抱長劍站在原地，雙眼冷冷地看著他。一刀佛的臉上閃過一抹殘忍的微笑，隨后便一腳將踩在地上的老掌柜踢開，而后開口道：“好小子！殺了老子的人，還敢留在這里不跑！膽子挺肥的啊！”
杜雪棠輕笑了一聲道：“你又不是天下無敵，我何必怕你？”
說罷，已將懷中長劍抽出，輕而薄的劍刃在空氣中發(fā)出陣陣劍鳴，似龍吟，似虎嘯！